我知道自己又做錯了,而且是一個很低級的錯誤。
在像噴火龍一樣爆發的矢皺暮彥面前,我無話可說,任由他破口大罵,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有那麼片刻,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弱智!為什麼一離開家,我竟是這樣的一無是處?
車廂裡慢慢安靜了下來……
抬起頭,我不解地看著冰塊臉,他燃起了一根香菸,默默地吸著,黑暗中只看見菸頭一點零星的火光。不管怎麼說,剛才矢皴暮彥是幫了我,如果不是他及時地拉走我,我一定會更加漏洞百出。
「謝謝你剛才幫我,矢皴先生,我想我可能是真的不適合這裡,明天一早我就離開日本,再也不會來打擾你們了。還有我媽媽,能不能請你以後多關照她一下?」我按最正規的日本禮節,向他鞠躬請求道。
冰塊臉隱藏在淡淡的煙霧後面,若隱若現,他沒有說話,只是一口一口吸著煙。很快車廂裡就已經煙霧繚繞……
「咳!咳!咳!」
濃煙嗆得我咳嗽起來,冰塊臉打開車窗,一陣涼爽的清風吹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正要說話——
「膽小鬼!」
冰塊臉終於開腔了,還是那樣的不屑與冷漠,「口口聲聲為了你媽媽,惹了禍就只想著逃跑,那就趁早滾同你的英國去!我沒有義務幫你照顧什麼人,你給我的麻煩就已經夠多了!」
雖然被罵,但這次我一點也沒有生氣,只是有點委屈。「我不是想逃跑,只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了,除了惹禍還是惹禍,一件事都做不好。」
冰塊臉的神色緩和了些,過了一會兒,才有點不情願地說:「你不是沒用,只是太天真了點。而且,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今天出現的是Angel,闖禍的也是AngeI,而你是迪亞·凱洛,只要以後你能沉住氣,栗原峙是查不出什麼的!」
天,要下紅雨嗎?冰塊臉竟然在安慰我耶!我有點懵。
矢皴暮彥顯然對自己的突然轉性也深為不滿,幾句話一說完,立刻又嘟囔了—句:「Shit!一口就能咬死人的還說自己沒用!」
看著他懊惱詛咒的樣子,我忽然覺得這樣的冰塊臉有點蠢,有點傻,好像也沒有原來我想像的那樣強,心情竟然就這樣突然好轉了許多。眼中猶掛著淚水,我卻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
「矢皴先生,其實……你從沒想過要趕我走,對嗎?」
被我這樣突然一問,冰塊臉有點尷尬地轉過頭去,看著正前方,發動汽車,然後才滿不在乎地回答:「你怎麼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
我笑了一下,擦乾眼淚沒有再說下去。
其實只要仔細想想就可以明白,我兩次說要走,冰塊臉都沒有接話,而且……栗原的哥哥本來就是他的朋友,可是冰塊臉卻毫不猶豫的幫我。
這樣一想心裡就安慰多了,冰塊臉其實對我也還不算太差,所以我決定跟他盡釋前嫌,化敵為友!
「決定了,我要留下!」我快樂地宣佈。
他從後照鏡裡瞟了我一眼,嘲諷道:「你的主意變得還不是一般的慢啊,小吸血鬼!」
既然已經決定了化敵為友,所以我很大度地不跟他計較。而且習慣的力量也很可怕,被冰塊臉冷言冷語連續荼毒了幾個小時,我的神經也有點麻木。
只不過「小吸血鬼」這個名字實在不太好聽,所以我抱怨說:「我家裡人都叫我『小不點』的。」
「你聽話都是這樣在理解重點嗎?小——不點?」冰塊臉白了我一眼。
我裝傻地呵呵一笑,這當然不是重點。重點就是不管怎樣我都決定留下來了,當初雄心萬丈要來日本的是我,遇到挫折就逃跑可不是我迪亞的性格。
「你說栗原的哥哥是個很厲害的人嗎?」我問。
不過也對哦,《不可能的任務》裡的阿湯哥就很厲害,他的日本版當然也應該厲害了!我為自己的正確推理在心裡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不過很聰明的沒有說出來跟冰塊臉討論這個問題。
「你很喜歡他嗎?」冰塊臉古怪地問。
如果不是太瞭解他惡劣的個性,我會以為他是在嫉妒栗原的哥哥比他更出色。嗯?不對,這次好像是冰塊臉沒有抓往重點哦!
所以我提醒他:「矢皴先生,我是問栗原的哥哥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我是在問你是不是很喜歡他!」冰塊臉的口氣又開始不善了起來。
咳,真是的,為什麼每次跟冰塊臉說話都這樣費力呢?不過為了避免冰塊臉把話題扯得更遠,我還是決定先回答他算了,有時候我還是很能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才不像某些自以為是的人呢!
「是啊,栗原的哥哥長得好像阿湯哥哦,而且他看上去又溫和又有教養。」
說到這裡,我故意用帶著憧憬的目光瞄了冰塊臉一眼,想暗示他在這方面對我做得有多過分。
可是,我的表情白白浪費了,冰塊臉鐵青著—張酷臉,完全沒有看我。不僅如此,又是一腳急剎,冰塊臉在馬路中央很沒有道德地停下了車,打開車門走到車尾,從後車箱裡取出了我的背包,還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紙袋,一古腦扔在汽車的後座上。
然後,就要雷霆爆發。
可是,還沒等他來得及說話,我就已經歡天喜地撲到了後座上,以從未有過的麻利打開了背包,掏出傑給我的糖果,囫圖地嚥下去一粒。腦子裡自動省略掉糖果的真實成分,專注於自己的變身。
終於,銀白色的長髮又回復成我原來亞麻色、很精神的短髮,鬆了一口氣,害我緊張了兩個小時的麻煩總算解除了。
高興之餘,我衝過去在冰塊臉臉上、我通常親哥哥們的位置上,一視同仁地也親了他一下。
冰塊臉被我的熱情嚇住了,呆了一下,把已經快要說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悻悻地坐回駕駛位,重新發動汽車,才沒好氣地對我說:「紙袋裡的衣服是買給你的,趕快換了吧,這個樣子簡直不倫不類,醜死了。」
汗……這種話也能堂而皇之地說出口?我無語。
當初為了騙我穿這身該死的衣服,冰塊臉可是坑蒙拐騙、敲詐勒索什麼手段都用盡了,現在倒好像是我自己願意的!這個人翻臉的功力,倒是沒人能比啊!
Shit!我忿忿地在心裡罵了一句,然後很務實地挑了一套衣服準備換上。
扯下標籤,不小心瞄了一眼,啊?前面—個不大不小的數字後面跟著一串零,我緊張地又瞄了—眼那堆紙袋,看上去好像沒有哪個的包裝比手裡正拿著的這件差。
這得多少錢啊?我狐疑,冰塊臉是不是準備用這種法子讓我破產呢?他……還不至於變態到要我賣身還債吧?
雖然他是還沒有說要我給錢,不過,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著自己,冰塊臉的便宜是絕對不能佔的,哦,不對,應該是我迪亞怎麼能佔別人的便宜呢?
再說,冰塊臉看上去也不是很有錢的樣子,至少他開的豐田車就比父親的勞斯萊斯差遠了!
「你還在磨蹭什麼?不喜歡?」冰塊臉從後照鏡裡看著我問。
「哦,不是。」我小心地把扯下的標籤裝進了背包,「那個,矢皴先生,我父親給了我一張信用卡,明天我去銀行把錢取出來再還你好嗎?」
冰塊臉沉默了一會兒,我提心吊膽地等著他回答。
看吧,果然冰塊臉就沒準備過白送我,我都說明天就還他錢了,他還不高興。
「好吧。」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冰塊臉終於開腔同意了。
我鬆了一口氣,胡亂扒下身上的和服,換上新衣服,感覺一下連人都精神了很多。重新爬回前座,我繼續努力跟他化敵為友……
汽車緩緩停下,到了,我又回到了矢皴家。
跳下車,我拎著大包小包十幾個紙袋,正準備往裡沖。忽然——
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我每到夜晚就異常敏銳的第六感開始發揮起作用,空氣中似乎有一絲淡淡的危險氣息,我又用力聞了兩下,沒錯,有人上門來了!
「怎麼了,迪亞?」冰塊臉也下了車,看著我奇怪地問道。
「栗原的哥哥來了,就在裡面。」我回答說,鑒於我以前迷糊給他留下的不良印象,老實說我沒有想到冰塊臉會相信。
可是冰塊臉相信了我。他凌厲的目光看了一眼主宅燈火通明的大廳,然後仔細審視著我,伸手摸了一下我耳垂上嵌著的黑鑽。
我明白了,栗原的哥哥一定是聽栗原君說了,我和Angel耳垂上嵌著同樣一顆黑鑽,所以,他不懷疑我才怪!
「小不點兒,你會演戲嗎?」冰塊臉口氣溫柔地問道,害我有那麼一剎那不適應。
不過,從他嘴裡叫出家人對我的暱稱,聽著真的是很溫暖呢!
「喂!喂!我問你話呢!別走神好不好!」他的口氣重新變得不耐煩,還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搖搖頭,老實地回答:「沒試過!」
矢皴暮彥露出一臉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歎了口氣,叮囑道:「那你就隨機應變吧!記住,你現在的外表跟AngeI是完全不一樣的,栗原峙不可能知道你會變身,所以雖然這顆鑽石有點問題,不過這麼大的黑鑽雖然很稀有,但也不是獨一無二!所以僅是鑽石什麼也證明不了,只要你不心慌,不被栗原峙詐出什麼話來就行。」
說完,冰塊臉還不放心,又叮囑一句:「實在不行,你就裝傻吧!」
我笑著點點頭,心裡輕鬆了不少,裝傻,這個我最拿手!
所以我重新提著大包小包,歡天喜地地衝進了大廳。
「媽媽,我回來了,你看我買了好多衣服哦!」
「凱洛家就是這樣在教你禮貌嗎?」媽媽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矢皴隆一就冷冷地教訓道。「我還以為有幾百年歷史傳承的凱洛家族,總會有那麼點看得過去的貴族風範呢!」
從矢皴隆一的角度來說我可能是比較失禮,可是他犯了我的大忌,他怎麼批評我都可以,但他不該說我的家人,絕對不該。
我停住腳步,就像一隻受到傷害的剌蝟一樣豎起了全身的利刺。
「我父親說,貴族,就是上帝給予特權讓他們能放肆享受生活的一小簇人。至於那些教條的規定,全是些自以為是貴族的暴發戶,或者……在心理上嚴重自卑的賤民才會在意的事情!所以,矢皴先生,不管你對我的行為有多不滿意,請你注意,我是受過英國主教大人親自洗禮,英國女王親自授予爵位的迪亞·凱洛子爵閣下!所以如果你那麼在乎我的貴族身份,就請你以後敬稱我『大人』或者『閣下』吧!」
汗……我從來都沒有這樣鋒芒畢露,或者說是咄咄逼人過,可定現在,雖然我是為了保護家族的名譽,可是那種感覺,真的是好棒!
矢皴先生呆住了,我的頂撞讓他在客人面前極其下不了台,所以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尷尬極了。
我有點不忍心,因為……父親這樣說是因為那是在家裡,所以他喜歡放任我們,可是我知道父親在外面時,雖然也對那些刻板的條文極其蔑視,但至少父親是非常有風度的,而且是那種極其完美的貴族風度。
大廳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媽媽有點不知所措,栗原君因為是客人不好插嘴,栗原的哥哥有趣地打量著我們,所以我只好繼續強硬下去……
「那麼尊敬的迪亞·凱洛閣下大人,請問你什麼時候還我錢?」冰塊臉走進大廳,看上去對我很生氣,又是嘲諷又是挖苦,還當著客人的面向我提這個早已討論過的問題。不過,倒是趁機給矢皺先生解了圍。
我愣了一秒鐘,反應了過來,因為冰塊臉的眼中沒有諷刺的意思,反而對我的沒反應有一點著急的味道。
「你還好意思說?矢皴暮彥,如果不是你把我的背包帶走了,我會沒有錢付帳嗎?你要趕去約會我能理解,不過你也不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銀座就跑了啊!知不知道當時我有多丟人!」我裝出很生氣的樣子指責道。
嘻嘻……原來這就是演戲嗎?好像也不難嘛,看我把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冰塊臉鐵青著一張臉,不過對我的表現……他的眼中有著一絲讚賞,我看出來了,我一定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明明是你自己沒記性,丟三落四,背包是你自己丟在後座的,我又不是你的褓姆!」
我們兩個就這樣在大家面前吵了起來,幾個回合後,他們總算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媽媽連忙開始回護我:「暮彥,迪亞,你們就少說兩句吧,有客人呢!迪亞還小,暮彥你的確不應該把他一個人丟在銀座,要是走丟了怎麼辦?再說你要約會,什麼時候都可以啊!」
媽媽雖然是在袒護我,可是,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如不幫我的好。
「阿姨,他一個人能從英國找到日本,你還怕他在銀座給弄去了!」冰塊臉反駁說,不過……真的是說出了我的心聲啊!
「好了暮彥,跟阿姨怎麼能這樣說話呢!這就是迪亞?你不為我介紹一下嗎?」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栗原峙終於開口了。
栗原董也跟我打了個招呼,介紹說:「迪亞,這是我哥哥峙,我跟他說了和你認識的經過,他就一直想來見見你。對不起,我們來得太冒昧了。」
我趁機下台,「對不起,是我太沒有禮貌了,因為不知道有客人,所以太隨便了些。其實剛才矢皴先生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他確實不該污辱我的家族!總之,是我太失禮了。」
「哪裡,是我們來得太冒昧了,怎麼都應該先說一聲的。因為剛才暮彥在我家說他認識一位Angel(天使),所以因為好奇,我就冒昧來了!」栗原峙的日光有著洞察一切的精明,直直地逼視著我,就像已經將我徹底看穿。
在這樣的人面前做戲,我突然覺得很累很累,疲憊得幾乎難以支撐,如果不是因為在夜晚我的體力特別好,恐怕真的是已經倒下了。
「Angel?他會認識Angel?栗原大哥一定是上當了,就算世上真的有Angel,也絕不會跟矢皴暮彥有交情!」我裝出對冰塊臉餘怒未消的樣子,不屑地說。
可是,在栗原家,冰塊臉為什麼要叫我Angel呢?是隨口說的,還是在故意諷刺我啊?畢竟吸血鬼和天使的距離恐怕不比地球到月亮近吧!
「不,我倒認為這次暮彥絲毫沒有說錯,見到你我才知道,原來Angel是真的存在,至少我在一個晚上就見到了兩個!」栗原哥哥直視著我,很誠摯地說道。
他,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心裡有點虛。
正在想要如何才能裝傻混過去,矢皴家中規中炬的管家走了進來。
「凱洛先生,門口有一位自稱是您哥哥的先生想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