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在陳之默的眼前一瞬間開闊起來。母親的病情穩定,父親的調查案很快因為案情的日漸明朗而結束。他自己也有了新的工作,每天穿著西服打的上班,儀表堂堂引得鄰里羨慕不已。陳家的孩子就是和別人不一樣。這個不一樣裡面大概是有多種含義的。但之默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人會認為自己有機會東山再起。從監獄裡出來的人都帶著比別人鼓了很多的檔案袋,看看再犯人員的比例,就可以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陳之默是例外,例外中的例外。
打開辦公室的門,秘書就跟了過來。遞上一疊資料,「陳主任,這是從日本訂購的保全設備的資料。你看一下,日方還在等答覆。」
「我知道了。」之默坐到辦公桌前,隨意掃了幾眼資料。秘書把茶水泡好送進來,看到之默皺緊了眉頭。「有什麼問題麼?」
「啊,沒有。我不想被別人打擾,請把門關好。」
「好的。」體貼的秘書小心的退了出去,留之默一個人在辦公室裡沉思。說實話,他這個保安部主任當的並不輕鬆,越是瞭解越覺得從後脊樑散發出陣陣涼意,像中了陷阱似的感覺。一開始,他還不明白當初周震遠對他說的,記好學校的課程是什麼意思。來了才發現遠雲公司的保安系統非同尋常。不僅是最高級別的設備,甚至還有一套完整的對外侵入體系。就像現在他手中拿的這份資料,是一套世界一流水準的監聽系統。他們想幹什麼?當自己是FBI麼?
有些不耐的敲著桌子,之默覺得自己很有要和周震遠商量一下的必要。觸角伸到S市之外的專業情報網,多個固若金湯的分公司,這可能是一家普通公司能做到的事情麼?如果是自己上了賊船,至少要告訴自己該幹什麼吧。
門就在此時被打開,之默有點心煩,「我不是說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麼?」
「我也不行麼?」有點委屈的聲音。
「昀庭?」之默笑了起來。時間久了就看到昀庭的可愛。和他當初猜的沒錯,昀庭很有些領導才幹,口才出眾,應付各級領導說什麼是什麼。他看事情很準,下手也夠快夠狠,可惜的是沒有常性。往往是自己大手大腳往前衝,周震遠就給他安排善後,事無大小,無一不妥帖,配合的天衣無縫。
不過在之默面前,昀庭就又是一份小孩子的心性。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只有在自己面前昀庭才會有這樣的表情,這是連周震遠都沒有見過的天真的一面。每每把大事一交代,昀庭就溜到之默這裡打發時間。時間長了,之默竟也容忍了他這任性的脾氣,只當是帶個弟弟,卻忘了論年紀,昀庭還要長他五六歲。
「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我才進來幾分鐘而已。」
「阿遠今天心情不好啊,我剛進辦公室他就嫌我煩,把我攆了出來,我只好來你這裡了。」
之默聽了好笑,也覺得周震遠這麼多年實在是不容易。「那你就又跑到我這裡搗亂?我也有事情要做。」
昀庭苦著一張臉,「不是吧。你也要趕我走?我保證我不搗亂,就坐這兒看書。」走到辦公桌前翻了本《軍事天地》出來,看到之默手中的資料,「這是什麼?」
「在日本定的設備。」
「這麼快?我看看。」昀庭自己動手搶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翻的津津有味,「這個怎麼樣?最先進的。這下我能連市長和他那寶貝小秘調情的話也聽個一清二楚。」昀庭興奮的指給之默看。半天沒見反映,扭過頭看到之默看著他面無表情。
很少能見到之默這樣的表情。剛開始自己見之默的時候,他也是很尷尬很放不開的樣子,後來就漸漸有了笑容,也不會和自己真的生氣。他當然很開心之默終於肯對自己好。可是今天……昀庭嚥了口吐沫,有點緊張。「怎麼了?有什麼問題麼?」
「我一直想問你們了。」之默緩緩的開口,「你們公司究竟是幹什麼的?居然用的著買這種設備。」
「是我自己喜歡。沒別的意思。我就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我是想要軍火來著,可是阿遠不准。」
之默頓時有吐血的衝動。「有錢不是這樣亂花的!」
「反正也是花嘛,而且這東西除了玩也是有好處的啊。不然你以為檢察院那幫人能那麼快揪出警察局那堆老鼠?」昀庭說的不以為然,之默卻是震了一下,「原來還是你們在中間搞了鬼。」
昀庭這才發現自己失了口。陳之默對正義有一種強烈的信任感,堅信能查出真兇還父親的一個清白,周震遠卻說,等到查出真兇黃花菜都涼了。於是輾轉送了點小材料過去,斬草除根。這事自然沒敢和之默說,都知道他特別厭惡用權勢和金錢砸人,再說,他絕對不願意欠昀庭和震遠的人情。
「那個……嗯……就是稍微打了個小報告。嘿嘿。」昀庭嬉笑著帶過,希望之默不要在這種事情糾纏不清。在他看來,之默和震遠都是脾氣奇怪的人,震遠對之默很好,之默卻不領情。而且之默不像是什麼都知道了的樣子,不然以之默那種性子,不鬧的雞犬升天才怪。想到這裡昀庭打了個寒顫。之默發脾氣很可怕,但是最可怕的還是震遠。
謹慎的盯著之默,看他翻著手裡的資料並沒有要發怒的樣子。「喂。喂?」小心的叫了兩聲。這個人不會已經是氣傻了吧。震遠知道了會殺了他。
「算了。多謝你們的好意。」
「哎?」反到是昀庭不敢相信,以他對之默的瞭解,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算了的。可是話說回來,之默能到他的身邊,願意在他的公司工作他當年如何預料的到?還是震遠說的對,人都是一點一點被改變的。只要把他的道德底線壓低一點,什麼都會自然而然的成為可能。
然而不等昀庭高興一會兒,之默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照片,「這個人你還記得麼?」
昀庭吃了一驚。這個人他當然認識,在之默來之前,這個人就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保安部的主任。
之默也沒有廢話,流利的背出這個人的資料。「曹建,36歲,金融學院的高材生,在遠雲集團工作了8年,一直任保安部主任。在今年4月,因車禍意外死亡。」
昀庭面不改色,「怎麼了?他是個非常好的人,可惜死的早。不過你也要感激他,不然你哪裡來這麼好的位子坐。」
之默不說話,冷冷的看著朱昀庭,直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從辦公桌上跳下去。「哎呀,你快點決定要哪款機器吧。我要看書了。」拿雜誌遮住了臉,躺到沙發上不再答話。
半天,之默又問,「真的是意外死亡麼?」
昀庭的身子猛的震了一下,跳起來把書扔到一邊,「你不好好工作老想這些幹什麼。」忿忿的準備離開,就見周震遠倚著門框嘴角含笑。
「你猜對了,不是意外。」
「阿遠!」昀庭嚇了一跳。
之默也被周震遠的坦率嚇了一跳,到了嘴邊的話竟也被硬生生打了回去。張了張嘴,面對周震遠的坦白反到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不是我們心狠手辣。只是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又以此來要挾我們,」震遠聳了聳肩,「我還不想死。」
之默想咬了咬下唇,「那……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抬起頭瞪著震遠,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還偏偏要讓我知道。你不怕我會把這些事情揭發出去麼?」
昀庭嚇的不知如何事好,「之默……阿遠……你們,我……」想站到兩個人之間,卻又被兩個人肅殺的氣勢嚇倒。當初自己就不太贊成這麼快讓之默瞭解到這麼多的事情,震遠卻說,現在不多逼逼他,難道他自己就會學乖了?
沒有辦法反駁,卻也在惴惴不安。看得出之默的妥協和改變,可他的道德底線到底在哪裡,昀庭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只有周震遠一個人才能明白。
「疑者不用,用者不疑,這是我的原則,再說,即使你要告,也要能成功才算數。」周震遠平靜的語氣裡隱隱透著一絲威脅,那份自信,無懈可擊,「而且……」他稍微頓了一下,微微一笑,「你不覺得可惜麼?」
「可惜什麼?」之默反問。
「毀了我們對你有什麼好處?」
之默一愣,隨即沉默下來。毀了他們,意味著毀了自己最後的機會,即使自己得到一個「最佳勞動改造獎」,也無法像現在這樣,給自己創出一片新天地。之默驚愕於自己會有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卻也在這片巨大的誘惑前停滯不前。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初出警校大門的熱血青年了,他的經歷足以讓他曾經單純的思想變得世俗。
面對之默的猶豫,周震遠到顯的胸有成足,走過去拍了拍之默的肩膀,「路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我們沒有逼你。」從兜裡掏出了一套鑰匙丟給之默,「書架後面有一個保險箱,詳細的資料都在那裡面,你一會兒自己看看。到底要怎麼做,隨你。沒問題的話晚上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
震遠招招手把躲在一旁的昀庭拉過來,「我們先走吧。今天別打擾人家了。」昀庭乖乖的跟在震遠身後,又不放心的看了之默兩眼。想說點什麼,又覺得現在最沒必要的就是鼓勵或者勸導,於是放棄。
之默突然在後面喊了一聲,「為什麼……這麼相信我!故意給我的壓力對麼?!」
「相信你?」震遠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小莉,你進來一下。」這是之默秘書的名字,她一直在之默辦公室的外面工作。
幾乎是應著聲音消失的軌跡,小莉走了進來,「有什麼事情麼?」
之默愣愣的看著他們倆。他一直不知道,這個房間裡是有監視系統的,他的一舉一動外面的秘書都能知道,這樣想來,他的所有行動周震遠應該也都能看到。仔細想起來其實並不奇怪,公司訂購的大批先進的監控設備,不可能只對外不對內。
「我明白了。」之默坐回轉椅上,開始重新整理文件。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太多,其實在心底的某一處他自己也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打開,一切都無法控制。
震遠拉了昀庭離開之默的辦公室,昀庭仍是憂心忡忡的樣子,「阿遠,你說之默會不會不答應?他脾氣那麼倔,又嫉惡如仇,他……」
***
也許是周震遠的別有用心,也許只是巧合,之默在車上一路發呆,到了抬頭才發現是一家火鍋店。火鍋這東西,老少咸宜,不分貴賤,幾個人抱著口大銅鍋往那一坐,吃的都是一碗飯,要的就是這份熱鬧和親密。
之默看了眼震遠,咧開嘴笑了一下。
「怎麼,不喜歡吃這個麼?」細心的昀庭立刻發現,捏了捏之默的手掌。
「不是,好久沒吃了。我以前吃這個癮特別大。」沖昀庭笑了笑,率先走了進去。
紅紅的鍋底,飄著幾片蔥姜,看不清楚底料究竟有什麼秘方,光聞著這一陣陣的料香,就讓人覺得食慾大振。可惜飯桌前的三人都似各懷心事,一個個盯著鍋開水沸,動也不動。飯店大堂裡人聲鼎沸,霧氣繚繞,就這一桌子的人看著古怪。
周震遠托了下巴沖之默笑,「你確定你不吃麼?你再繃著張臉昀庭可要把臉伸到醬料裡了。」
昀庭猛聽到自己的名字,回了回神,才發現自己盯著碗盤發呆,頭幾乎要低到醬料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夾了羊肉下鍋,「快吃快吃啊。水都開了。」這第一筷子的肉給的是之默。
之默沒拒絕也沒感謝,低著頭表情凝重,就像剛才所有的話都不是對他說的一樣。半天,才低聲問了一句,「現在,還有可能收手麼?」
昀庭一愣,「什麼?」
震遠卻似看透了他在想什麼,「在這裡吃飯,不要說這個。」
之默抬起頭看著他,眼裡精光閃爍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傲氣,卻用一種三分鄙薄的語氣和他說話,「這地方不是你選的麼?這不是你給我的最後期限麼?」
周震遠也不介意,悠閒的涮著羊肉,「你要說我也沒問題,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麼?」
「那回答我。」
「沒可能。」筷子清脆的落在瓷盤上,和他的回答一樣乾淨利落。
之默和昀庭同時變了臉。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公司不做那些生意,不也能賺個滿盆滿缽。當初你們**可以理解,現在功成名就為什麼不能收手,錢是賺不完的!」
震遠一口酒噴出來,笑的幾乎岔了氣。沒有解釋,反到是昀庭在一邊陪著笑臉,說不出的尷尬落寞,「不是的……上山容易下山難的。」
「你還真天真。」震遠一口吞下了小白瓷杯中的上好白酒,看著之默的眼神滿是嘲笑,「你好歹看看警匪片,也知道當了壞人想當好人是不容易的。而且你也會知道,壞人也是可以當正面角色演的。單看你從什麼角度看了。」
本就臉色蒼白的之默此刻更是面色難看,同樣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片刻臉上就染上了層麗的緋紅,眼睛也更加明亮,堅定。「那就讓我做,我不信脫不掉這只尾巴!」
「之默……」昀庭吃驚的看著他,「那你的意思是……」
之默苦笑,卻興起幾分幽默,「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震遠再次笑出聲,「你當自己是救世主麼?」
之默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猛喝了一杯的緣故,這一瞪幾分嗔幾分怨,看的震遠再次心頭狂跳。「你就當我自己騙自己不成麼?」
昀庭急忙出來打圓場,現在至少可以明確的是,之默願意跟著他們,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能弄掉最好,弄不掉也無所謂,只要有之默在就好。「別說這些了。喝酒喝酒。」
替之默倒,也替震遠倒。這兩個人就像抗上了一樣,左一杯右一杯,酒多話多,像知己般說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一掃剛才的冷場。昀庭也在笑,唯一一個也許是出自真心笑的人。看著身邊這兩個他最愛的人,一個是陪伴他長大的兄長,一個是他迷戀的愛人。他覺得自己何其榮幸,能得到這個世界上最難以得到的東西。
一局飯終,之默和震遠兩個人都喝的爛醉如泥。之默可以理解,一向冷靜自持的周震遠也喝成這樣卻是非常的少見。然而同在興奮中的昀庭並沒有在意這些。在服務生的幫助下,把震遠和之默扶上車,自己坐到駕駛座。「阿遠,我先送你回家啊。」
回過頭看著窩在後坐上的兩個人,震遠半倚著,之默則躺在他的大腿上,兩個人都已經睡的不省人事。
昀庭有些壞心眼的猛的啟動,讓那兩個酒鬼一起滾到車座下面,可惜他沒有看到的是被驚醒的震遠費力睜開雙眼,看到之默的臉就在自己眼前時下意識的動作。「我也喜歡你啊……笨蛋。」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之默的唇角,輕的讓人感覺不到真實。
「死鬼,到了!醒來了!」沒什麼好氣的把周震遠從車裡拖出來,這兩個傢伙居然在車座底下也可以睡的著。打開車門看到震遠壓在之默的身上,火氣頓時就升了起來,不心疼震遠,而是心疼之默這麼單薄的身子怎麼能被他這麼在身下墊著。
把震遠靠著車子擺好,先衝進去把壓在底下的之默救出來,在後坐上放穩了,回頭看到震遠已經滑到了地上,又好氣又好笑的把他拽起來,突然發覺自己變的私心了,若是以前,他不認為有人可以讓自己把震遠放到第二位。心裡一軟,拖著震遠的動作也輕柔了起來,「乖。下次不要和之默這麼比著喝酒,要死麼?你死了可沒有人心疼。」
震遠住在6層,按了電梯上去。昀庭有他家的鑰匙,也省的在震遠身上亂摸。扶了他進去,扔到床上,想著應該讓他洗個澡或者先把衣服脫了。又掛念著車子裡的之默,匆匆找了床被子給他蓋上就衝了出去。
這時候的之默已經醒了。坐在後座上一臉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昀庭坐過去拍拍他的腦袋,「喂。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震遠很能喝的,不過看你也不差了。」
之默眨了眨眼睛看他,像是什麼都明白又像是什麼都不明白。突然問了一句,「你喜歡我啊?」
昀庭被問的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不否認,「是啊。我很喜歡你。喜歡很久了。」
「為什麼呢?會喜歡一個人?我沒有喜歡過別人。」之默很困惑的表情,然後在後座上躺下。毫無防備的樣子讓昀庭心底的那股慾念瞬間迸發出來。「我也不知道,喜歡就是喜歡了。」俯下身去,輕吻那片紅潤的**,因為喝酒,比自己略高的溫度,粉嫩的雙頰。昀庭無法抑制的一點點舔拭過去,把之默抱在自己的懷裡。「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咒語般讓之默無力掙扎。
不遠處的陽台上,六層的陽台上,周震遠透過沒有關上的車門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轉過頭來,靠著陽台的欄杆緩緩的坐下。竟是連看的勇氣都沒有了。
「該死!」昀庭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止住自己的衝動,「之默,之默,醒醒,醒醒。」輕輕搖晃著因為剛才那個過於激烈的吻而昏過去的之默。「我送你回家。」
之默睜不開眼睛,把身子拚命的往車座裡面鑽,「不……我不回家……」
「之默,要乖,聽話。趕緊回家睡覺。」天知道他多想抱住之默不放手,可是他不想傷害自己喜歡的人,特別是現在,在他喝醉了酒不甚清醒的時候。
「媽媽……會說的。」皮革的觸感顯然不及人的肌膚,輾轉了半天的之默終於又攀上了昀庭的胸膛。捨不掉,放不開,昀庭一瞬間呆楞在那裡,所有的努力全部宣告白費。昀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甚溫柔的推開之默,「我們不能在這裡,乖,我們要回家。」迅速返回駕駛座,踩下油門,飛一般往回開。
昀庭的家是一幢獨門獨院的別墅,車在車庫一停穩,昀庭就跳出來拉開後門,扶著之默坐電梯直進客廳。有傭人過來幫忙,卻被昀庭喝開。幾乎是抱著之默一口氣進了臥室。
直到把之默平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昀庭才微微的呼出一口氣,看著似睡非睡的之默。他似乎很難受的樣子,額前的碎發全被汗水打濕了,一縷縷粘在上面。昀庭撥了撥他的碎發,湊到他的耳畔,「之默……之默……還是很不舒服麼?」
之默不安穩的在床上翻滾著,眉頭皺的死緊。「水……水……」微弱的聲音。
昀庭手忙腳亂的四處找水,拿過杯子坐到床沿,想了想,自己先趴了過去,「之默,水在這裡。」
之默下意識的仰起頭來尋求水源。昀庭喝了口水,然後吻了上去,一點點將水度給之默。這少許的水根本解不了之默的乾渴,之默乾脆自己動手,不斷攫取昀庭口中的濕潤。
「別急別急,我給你水喝啦。」昀庭笑著拉開八爪魚般纏著自己的之默,喝了口水,再度吻了過去,一次又一次,直到之默心滿意足的累倒在床上,自己也在床的一側躺下,溫柔的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
此時的之默有一種和平日不同柔美,在震遠面前他會顯的很緊張,在自己面前又很有一副大人的樣子,只有現在,他才像一個20多歲還依賴在母親懷裡的孩子。如果不是這麼多的變故這麼多的遭遇,他就應該是現在的模樣。
昀庭頓時生出無限的感慨,這麼多年的期盼,這麼多年的等待在某一時刻變成真實,仍然虛幻的讓人不敢相信。一遍遍撫過之默的臉,用嘴唇虔誠的撫遍他的全身。昀庭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之默……我喜歡你。」在愛人耳畔傾訴著,昀庭滿心只有取悅他的念頭。脫掉之默的衣服,唇舌在對方光潔的身體上點燃無數的火花。之默至始至終都沒有睜開眼睛,整個人像在夢中一樣。他覺得很熱,有人在吻他。那種感覺像那一日震遠對他做的事情。可是也不一樣,震遠的吻不會這麼溫柔。那是一種強勢的,霸道的吻。
「之默……我愛你。」耳畔的愛語一句句清晰的傳進大腦,之默伸開雙手立刻抱住了一具溫暖的身體。是震遠麼?……「我也喜歡你。」
昀庭猛的抬頭,之默的臉上因快感和痛苦交織出艷麗的畫面,他口裡吐出的字句是……「之默,你……喜歡我麼?」不確定的再度詢問。
之默在他的懷中磨蹭,「喜歡你。」
無以倫比的喜悅頓時席捲了全身,昀庭低下頭更加賣力的取悅之默。直到之默掙扎著尖叫著,一次又一次在他的手中達到頂點。
疲憊的之默在昀庭的懷裡昏昏欲睡。昀庭不甘心的拍了拍他的臉,「累了麼?好沒用啊。」之默像揮蒼蠅似的拍掉他的手,讓昀庭又好氣又好笑。雖然自己一直興奮過頭只顧照顧之默了,可是昀庭覺得自己心裡的滿足感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甚至比一次完美的性愛還讓人覺得心情愉悅。昀庭有些哀怨的躺到之默身邊自言自語,「舒服了沒?你這個傢伙……難道我比較喜歡讓你抱?」昀庭自己笑一笑,伸手將之默更緊的摟向自己,「不管了。反正我好喜歡你。」
閉上眼,幾乎在下一秒就直接進入夢鄉。從來沒有過的快樂。
***
睜開眼睛,之默就讓隨之而來的頭痛折磨得恨不能溺死在床上。想翻個身再睡一會兒,突然意識到這不是自己那張狹小的單人床,身側還有人抱住了自己。之默一驚,頭痛似乎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扭過頭看到昀庭赤身裸體的抱住自己,頭枕在自己的胸口,只覺得眼前一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怎麼會?他居然……和昀庭?!
昨天晚上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到自己的腦子裡,逼著之默不容拒絕。之默的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
昀庭在這個時候從睡夢中醒來,看到之默仍然在自己身邊,綻開一個微笑,「早安。睡的好麼?」
之默不知道如何答話,直直的看著昀庭。幸福中的昀庭並沒有覺察到之默的異樣,做起來給了之默一個早安吻,然後把他壓倒在床上,「你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現在頭應該還很疼吧。再睡一會兒吧,我讓人給你熬點粥喝。」體貼的替之默把被子掖好,忍不住又偷了幾個香,這才穿了衣服下床。
「昀庭……」之默終於開口。
「嗯。怎麼了?不舒服麼?想要什麼?」昀庭立刻撲了過來。
「沒,沒什麼。」勉強笑了一下,之默索性閉上自己的眼睛。這事情需要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任何人的解釋都沒有用,他只能自己對自己解釋。解釋,如何是先跟周震遠,又跟朱昀庭,而實際上,昨天晚上的時候,他一直以為抱自己的是震遠。之默覺得內疚,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不起的人是誰。
昀庭哼著小調下樓,讓人給之默煮點粥,自己先到浴室洗了個澡。只洗到一半就聽到外面自己的手機響個不停。關了閘門出去,沒想到是震遠打來的。
「啊,起的好早。我還以為你會睡到中午。」昀庭打趣他。
周震遠卻是認真的音調,「我哪有那個閒功夫睡覺。昨天晚上香港那邊沒把我的電話打爆。」
「怎麼回事?」昀庭感覺不對。
「從印度尼西亞過來的那艘船被香港那邊扣住了。」
昀庭一驚,「怎麼可能被香港扣住?!」
震遠停了下,接著說,「我也不太清楚。我已經定好機票了。你趕緊收拾一下東西,中午12點的飛機,你和我一起過去。」
「可是……」昀庭皺眉,事情太突然而且之默還……
「哪那麼多廢話啊。我知道陳之默現在在你的床上。回頭安排他跟過來就好了。他也是個男人你不用這麼緊張。」震遠難得對昀庭語氣嚴厲,甚至稱的上是發怒了。昀庭只當事情緊急讓震遠心煩意亂,惟有的一點尷尬也被震遠喊了回去。忙擦乾身子套上衣服就往臥室沖。
反到是電話那頭,周震遠放下電話揉了揉自己抽痛的額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是他的報應,居然也可以驗證禍不單行。
***
「之默之默!」
之默仍坐在床上發呆就看見昀庭火燒屁股似的衝了進來,嚇了一跳。
昀庭一邊說一邊滿屋子的收拾東西,「香港那邊出了點事情,我現在要和阿遠馬上過去一趟。你晚些也要過去,看阿遠的形容,麻煩似乎很大。」昀庭扯了一個大包猛的衝到之默跟前,「對不起……」
一張清秀的面孔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之默下意識往後仰了一下,昀庭順勢攬住他的脖子,附上一個吻,「等我回頭補償你。」說完不等之默反映揮了揮手就衝了出去。遠遠的還能聽見他大聲對傭人吆喝的聲音,「粥熬好了趕緊送上去,我先走了!」
偌大的房子終於安靜下來,之默大字型躺在床上,努力的思索這一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忍不住苦笑出聲,無論怎麼樣也沒有想想過這樣的事情不是麼?比電影還要精彩,偏偏發生在自己的生活中。
「砰」,之默捶著床板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如果一直可以自欺欺人該有多好。
勉強准點趕到機場,震遠已經等的不耐煩了。踩著提醒上機的最後一遍廣播,震遠根本來不及聽昀庭的解釋,拉了他直接上機。
昀庭嚥了口吐沫,飛機起飛半天才鼓起勇氣和震遠說話。震遠心情不太好,甚至可以說是很不好,從小一起長大,這點他還看的出來。「阿遠……我……那個那個,對不起……」
震遠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對不起?你怎麼對不起我了?」
昀庭尷尬的笑,「因為……因為看你好像很生氣。」
震遠終於笑起來,捶了下昀庭的頭,「臭小子!瞎操什麼心!我沒事。」
昀庭忙趁熱打鐵多探聽幾句,「那,香港那邊……」
「應該沒太大問題,是臨時檢查,現在還沒有查到咱們的船,所以我才急著趕過去,香港警察也是人,美元,女人,我不信有人能不心動。」
昀庭忙著點頭,突然撲的笑出來,一臉的幸福,「不過之默不是。」
震遠沉下臉來,可惜昀庭並沒有發現,自顧自說的開心,「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也喜歡他這個樣子,不卑不亢。本來我以為他落你手裡怎麼都完了,可是他居然沒服你!阿遠你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吧。若不是這樣,我覺得我也沒這麼喜歡他。」昀庭開心的朝向震遠,「昨天晚上他說他愛我了!真的你知道……」昀庭猛的一頓,「阿遠……你不高興?」
「啊,什麼?」震遠回過神來。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那句「他說他愛我了」對他的影響大。震遠頓時呆住了,腦子裡有些反映不過來,之默說……說他愛昀庭?他已經愛上昀庭了?這確實是之默說的話?
「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啊,有麼?我只是想……陳之默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到是很難想像。」
昀庭的臉上染上一層薄紅,嘿嘿的只是傻笑。震遠別過頭去,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是突然很想現在就把之默揪到自己的眼前,然後……然後……他也不知道然後該怎麼樣,之默終於喜歡上昀庭了,他的這麼多的努力好歹沒有白費,可是,他竟覺得不甘心,心底的那一絲絲憤怒和嫉妒像海藻般糾結在一起。瞥了一眼仍然沉浸在自己甜蜜中的昀庭,強烈的自責瞬間又把他攫住了。「昀庭!」
「啊,怎麼了?」昀庭一臉的笑意。
震遠整理了下心情,「別笑的跟個白癡一樣。」
「你愛的人也愛你,這種感覺你不會明白的。」
震遠冷笑了兩聲,轉過了臉。你愛的人也愛你?並不是很清楚自己愛的人是誰,如何知道那個人是否愛自己?一個想法突然在震遠的腦海裡出現,也許自己並不是喜歡上了陳之默呢?一時的好奇或者只是像以前一樣短暫的興趣,再看看身邊甜蜜微笑的昀庭,這種想法又強烈了些。心底暗暗的念了幾遍,整個人很快的恢復了一貫的輕鬆和自信。他對陳之默的,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