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路玉桀準時到膳堂準備用晚膳,可是此時膳堂卻空無一人。雷少狄沒有出現並不意外,但是起碼平常雷大富也會在此用膳。
不過,現在雷大富外出談生意,膳堂只剩下他一個人,感覺竟是如此冷清。
「秋棠,去請雷全管家來一趟。」
「好的,少夫人。」
路玉桀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在等待雷全的同時,便隨手把玩著桌上的玉杯來打發時間。
「不一會兒,雷全便匆匆趕到。
「少夫人,請問有什麼事要吩咐?」
路玉桀微笑著說「什麼事也沒有。只是想問全叔要不要坐下來吃個飯?秋棠也一起。」
雷全想不到少夫人會邀他一同吃飯,這可是天大的恩惠,但是他身為下人,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
「多謝少夫人的厚愛,老奴不能逾越身份。」
「反正現在也沒別人,一個人吃飯挺冷清的,只要我不介意,其它人應該也不會說什麼閒話才是。」
雷全正要回答,前腳才剛踏進膳堂的人卻已經代替他回答。
「想不到堂堂的少夫人竟然紆尊降貴,邀請奴僕一同吃飯,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可真是丟盡雷家的臉面。」出聲的人原來是雷少狄。
「少爺,您醒了!」雷全略微吃驚,隨即微笑著躬身哈腰問候雷少狄。
秋棠年輕不經事,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當她一聽到雷少狄的聲音,臉上的表情立即變得緊張萬分。
路玉桀沒想到雷少狄會出現在這裡,通常這個時候他都已經出門了油,一想到早上被他偷親的畫面,路玉桀的臉頰便微微泛紅。
路玉桀站起身向雷少狄行了個禮後便坐下,他看著雷少狄坐到對面,才揚起笑容緩緩回答。
「相公,箏兒嫁入雷家,便是雷家的人,爹以及相公都是我的親人,今日一早爹出門談生意,箏兒覺得一個人吃飯顯得冷清,所以才想請全叔及秋棠陪箏兒一同用膳,既然相公不喜歡,那箏兒以後不這樣做便是了。」
雷少狄見路玉桀把話都說圓了,又笑臉相對,他找不到理由生氣,只能冷哼一聲瞥過臉去。
其實,雷少狄將眼神瞥開是有原因的。
因為成親以來,他遲至今日才看清楚自己娘子的面容,沒想到她竟生得一副皓齒明眸,如花貌美之姿,比起紫香毫不遜色,無形之中還散發出一股淡雅的幽靜氣質。
這美麗的容顏令人看了不禁怦然心動。
雷少狄生怕被路玉箏發現自己眼裡的驚歎,才藉故別過頭去以掩飾內心突發的窘境。
路玉桀依舊淡笑著,不過接著說出的話似乎帶了點酸味。
「今日有幸能見到清醒的相公一面,箏兒甚是開心。待會兒容我敬相公一杯如何?全叔……」路玉桀喚著站在一旁的雷全。
「老奴在。」
「麻煩你去廚房看看晚膳準備好了沒有?別讓少爺等太久!還有……幫我拿一壺酒來。」路玉桀裝得一副非常開心的熱絡模樣。
「是。老奴這就去!」
雷少狄對於路玉箏對待下人如此客氣尊重的語氣頗不高興,他怒拍桌面站了起來,厲聲吼著「怎麼!才剛嫁進來就以女主人自居了是不是?會不會再過個幾天,雷府便沒有我這個少爺立足之地了?」
雷全及秋棠皆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
路玉桀也不例外,只是他不明白雷少狄的怒意從何而來,剛才的氣氛似乎還不錯,自己也已經很努力的在壓抑怒意,而且又好言好語帶著笑容和他周旋,難道自己掩飾得不夠好,被他發現自己的虛情假意了嗎?
縱使心裡千思百想,路玉桀仍不動聲色的淡笑著。「相公,什麼事惹你不高興?你可以說出來,箏兒願意為你分憂解勞……」
「免了!說得好聽。我只要看到你就一肚子火,巴不得立刻休了你,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路玉桀微愣!他沒想到雷少狄會說出如此無情的話。
路玉桀雖非路玉箏本人,但他這些話確實非常傷人。
「少爺,少夫人溫柔嫻雅,您這麼說似乎太過分了點……」
雷全站在一旁已經聽不下去,少爺怎麼能無故地將怒氣發洩在少夫人身上,那少夫人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她溫柔?雷全,你又知道了!難不成你跟少夫人有什麼瓜葛不成?」
「不!老奴怎敢……少爺怎麼編派老奴的不是,老奴都接受,但是少夫人冰清玉潔,請少爺不要污蔑少夫人……」
「呵……雷全,我隨便說說你就這麼緊張,你說你和少夫人是清白的,恐怕也很難取信於人吧?而且……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這……老奴不敢……」
「既然不敢就閉上你的嘴!」雷少狄毫不客氣的說。
路玉桀臉上的笑容微僵,放在桌面下的手緊握成拳,他巴不得立刻站起身從他的嘴巴揍下去,省得他又說出一些污蔑的話來。
路玉桀強撐著淺淺的笑容,但眼神中的怒意幾乎快要掩飾不了。
「相公!全叔畢竟也是長輩。身為晚輩的我們,對長輩應該有起碼的尊敬才是。」
雷少狄不屑的說「呵……雷全只是個僕人,我愛怎麼對他就怎麼對他。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你倒教訓起我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雷少狄看路玉箏竟然還笑得出來,一把無明火不由得向上攀升。
「教訓不敢,只是說個道理給相公明白。相公若真要無中生有,箏兒也無話可說,只是這綠雲罩頂對男人而言是一件頗為難堪的事,相公若是覺得傳了出去不會傷你的顏面,那箏兒便不再多言。」
路玉桀雙手微顫,他一邊說話,一邊說服著自己不可衝動,否則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你……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算了!這件事我就不計較,但是你伺候不周之罪我說什麼也不會讓步。」雷少狄恨恨地說。
雷少狄與路玉桀一見面便故意處處刁難他。說穿了!還不是要讓她知難而退,自動回娘家,省得他藉故休妻又要被雷大富責罵。
「是……箏兒明白了。相公若是肯給箏兒機會,每天待在家裡,不流連煙花之地,那箏兒必定伺候相公到滿意為止。」
「這可是你說的。」雷少狄眼裡閃過了一絲邪佞。
「是的。」路玉桀臉上淡笑著,可是心裡卻有點後悔自己這麼說。
「好……那我這幾天就待在家裡,看你要怎麼服侍我。」雷少狄瞪了路玉桀一眼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雷全見狀,躬身一揖。「少爺,飯菜就快送來了,您……」
「我不吃了!眼前坐了個討人厭的女人,教我怎麼吃得下!」雷少狄故意語帶嘲諷的斜睨了路玉箏一眼。
雷少狄這不屑的輕蔑態度似乎擺明了是在對路玉箏下馬威。
雷全驚得瞥了路玉箏一眼,生怕少夫人承受不住少爺的冷嘲熱諷。
卻見路玉桀微微一笑。「既然相公不餓,那晚一點箏兒再親自準備宵夜送至書房可好?」
雷少狄咕噥著暗忖怎麼這女人都不會生氣的啊!她肯定是裝出來的。我就不相信我對她的態度如此惡劣,她還能繼續裝下去。走著瞧吧!雖然她長得國色天香,要趕她走是有點可惜。但是只要她待在這裡一天,紫香便進不了雷府。趁爹不在的這段期間,他非得想辦法把她趕出去不可。
「隨便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隨口丟了一句話,雷少狄便大步離開膳堂。
雷全見雷少狄走遠,便趕忙向少夫人陪罪。
「少夫人,少爺那些話一定不是真心的,您要相信老奴,少爺他雖然任性,但是大多有口無心,並非他的本意,少夫人千萬莫要誤會少爺才好。」
路玉桀淡笑著,「我明白。我不會將這些事擱在心裡的,你放心好了,全叔。」
「是,老奴謝謝少夫人的寬容。」
亥時,路玉桀端著托盤從廚房裡走出來。
「少夫人,我來端便行了,您這樣要是被老爺瞧見了,肯定會罵我的。」
秋棠跟在路玉桀身旁,邊走邊作勢要將托盤拿過來,卻都被路玉桀用手肘擋了回去。
「秋棠你忘了,老爺他已經出遠門了。現在雷家由我做主,我現在送宵夜給少爺,你就先回房休息吧!我曾經說過,我讓你休息的時候,你便去休息,你不照做便是不聽我的話,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太多次。」
「可是……少夫人,您都還沒休息,秋棠怎敢先休息呢?要不,秋棠在您房外頭的涼亭裡等您……」秋棠倔強地堅持。
「唉!隨你吧!」路玉桀歎了口氣,該說這秋棠是忠心還是愚笨呢?
來到書房外,路玉桀輕敲了房門。
「進來吧!」
走進書房,路玉桀便看到雷少狄一副懶散樣坐在太師椅上猛打著呵欠,狀似無聊。於是他便揚起了最燦爛的笑容裝著示好。
「相公!箏兒燉了些補湯,讓你補補身子,你快趁熱喝了吧!」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不理會路玉箏的話,雷少狄打了個呵欠逕自問著。
「約莫亥時三刻了……」
「在家待了這麼久,才亥時而已啊!時間過得可真是慢!」雷少狄伸了伸懶腰,又連著打了好幾個呵欠。
路玉桀淺笑著。「相公,古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相公若是無聊,倒不如看些書,既可增長見識,又可打發時間。」
「顏如玉?黃金屋?」雷少狄大笑著。「呵……呵……我已經有了紫香這位紅粉佳人,還要那顏如玉作啥?而且我雷府家財萬貫,富可敵國,想要打造幾十間、幾百間黃金屋都沒問題!還要那黃金屋有何用?」 `
路玉桀聽到雷少狄的回答,對於如此俗不可耐的男人,他只能在心裡歎著氣。
只是他仍忍不住問道「紫香真有如此之好?」
因為路玉桀實在想不到,雷少狄竟會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大大方方的讚美著別的女人。
「當然,用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她的好。」雷少狄一講到紫香,臉上的線條便多了點柔和。
路玉桀沉默了。想不到紫香在雷少狄心中竟是如此重要,那亡姐呢?在他心裡是毫無地位可言的。
認清這個事實,路玉桀不由得暗自生著悶氣。
他忍不住在心裡千百次咒罵雷少狄下流、無恥。更恨不得拉起裙擺踢他幾腳,以洩心頭之恨。
忽然雷少狄開口叫喚著她「過來這裡……」
「什麼?」陷入思緒當中的路玉桀回過神來,他看到雷少狄正向他揮著手。
「我說……過來坐。」雷少狄示意路玉桀坐在太師椅上。
路玉桀呆愣了一會兒,他看雷少狄仍舊橫躺著霸佔了整張太師椅,那他要坐在哪兒?
路玉桀不甚情願地緩緩走近雷少狄,他將補湯放在太師椅旁的茶几上。然後用三分之一的臀部坐在太師椅的邊緣。
「坐進來一點……」
「啊!」雷少狄單手環住路玉桀的腰際,一使力便將他整個人往內移,惹得路玉桀驚呼一聲。
「啊……你要做……什麼……」
雷少狄勾住路玉桀的頸項將他往下拉,讓兩片唇辦貼近。
路玉桀心中驚駭得想坐起身,卻被雷少狄抱得更緊,他根本掙脫不開。他沒想到雷少狄雖然看起來像書生般文弱,可是力氣卻大得出奇。
「嗚……不……」
雷少狄肆意狂放的熱吻,吻得路玉桀心神紛亂。雷少狄更乘機探入路玉桀的口中,靈舌不停地擷取著甘美。
倏然,雷少狄放開了路玉桀。
路玉桀微喘著氣,他急忙地站起身退到另一邊,直到背後緊貼著牆壁才停下。
雷少狄微笑著,「想不到一個吻能夠看到你臉上有其它表情,可真令人意外!不過,這個表情顯然生動多了,你整天帶著同樣的笑容不累啊!」
雷少狄出入意表的話語和行徑,令路玉桀一時之間也愕然了。
「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剛才只是想做個測試罷了!」
「測試?你要試什麼?」路玉桀不明白,吻他就能夠試出什麼嗎?
「試試看……我的新娘子能不能引起我的興趣啊!可惜……答案是否定的,通常我只要一抱女人,身體就會有感覺,更別說吻她了!可是剛才吻了你那麼久,我的下腹卻完全沒有動靜,這種情形倒是第一次,看來……連我的身體都不喜歡你呢!」
原來是這回事啊!路玉桀心裡吁了一口氣,卻也為雷少狄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會「不舉」完全是自己下藥所影響,這個跟哪個女人在一起完全無關,而此藥的藥效大約可維持十天王半個月之久。
不過雷少狄無法明白這其中道理也是理所當然的!一想到這裡,路玉桀不禁輕笑出聲。這反而倒使雷少狄感到疑惑。「怎麼?得不到我的憐愛,你想哭就哭,何必強裝笑容呢?」
「呵……不是的。相公,箏兒是笑你把我看輕了!」
雷少狄突來的問話,讓路玉桀驚覺自己太過鬆懈,差點露出破綻,於是馬上在腦海裡想著一番說辭。「喔?此話何意?」雷少狄狐疑地望著著路玉桀。
「我曾說過,箏兒嫁進雷府,便是雷家的人,即使相公你不喜歡我,即使我終生守活寡,箏兒還是會謹守身為妻子的本分,孝敬爹爹,照顧相公的.無論你怎麼對我,箏兒都無怨無悔……」
路玉桀雖是微笑著說出這些話心裡卻突然覺得苦澀。因為他知道若是他姐姐遇到這種事,依她的個性也是會這麼說的。
「你……」雷少狄無法相信世上有這種笨女人,得不到夫君的疼愛,竟還甘願守活寡。
他突然覺得有點同情眼前的路玉箏。「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嫁進來?一個人生活豈不是自在些……」
「相公,箏兒一生的願望就是嫁入雷家。這雖然是我爹從小便替我安排好的婚事,但是這二十年來箏兒對相公真的是死心塌地、全心全意。箏兒一心只想當相公的妻子,其它前來說媒的,都被箏兒回絕了。無論相公對箏兒怎麼冷淡,箏兒都甘願承受,因為這是箏兒對相公的執著。」
說到這兒,路玉桀再也笑不出來,他眼眸微垂,緩緩地敘述著姐姐一生的願望,卻感到陣陣的心疼。
雷少狄被路玉桀所說的這番話給震懾住,他沒想到自己百般不願的婚事,對她而言,竟是終生唯一的願望!
雖然心裡覺得頗不以為然,但是卻又對路玉箏的執著……感到莫名的……感動!
雷少狄呆愣地望著路玉箏好一會兒,突然驚覺似乎對這個觀念異於常人的女子動了心,只是無法釐清這到底是不是同情?不!雷少狄暗忖著他不能為了這一番話而感動沉淪,他不能……
對!他現在必須立刻離開,否則不知道從她的口中還會再說出些什麼令自己動情的話來。
「我不管你的執著是什麼,我……我要走了……」雷少狄自太師椅上跳了起來,走到門口準備離開。
路玉桀對雷少狄的反應感到不解,總覺得他的個性實在是太反覆無常,令人捉摸不定,前一刻還好好的,沒一會兒就變了另一個樣,真是任性又情緒化的傢伙。
「相公,你不是說要留下來幾天,怎麼又要離開?」路玉桀裝出一副哀怨的模樣望著雷少狄。
「我……」雷少狄回頭望著路玉箏,看到他眼神中挾帶著哀怨,一時之間竟為之語塞。
路玉桀走到茶几旁端起了補湯,再走到門口對著雷少狄說「相公,既然你有事要出門,箏兒便不再阻攔,只是……箏兒費心熬煮的湯,雖然已經涼了,不知相公可否賞個臉喝個幾口呢?」
看到她哀怨的神情,自知有點理虧的雷少狄點點頭。她只要求自己喝湯而已,這並不過分。答應她這點小事就算是回報她的執著吧!
「好吧……我喝……」
路玉桀淡笑著,用湯匙從碗盅裡舀了一小匙遞到雷少狄面前,「那麼讓箏兒喂相公……」
「這……不……」
雷少狄原想拒絕卻又覺得不忍。「唉!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依你吧……」
路玉桀餵了雷少狄幾口之後,雷少狄便握住他的手,讓路玉桀心裡嚇了一跳。
「你……」
雷少狄心裡覺得十分矛盾,他難得柔聲的說「這湯……很好喝。那……我出門了!」
雷少狄似乎有點不捨的放開路玉箏的手,他望了路玉箏一眼,便開門快速離去。
路玉桀端著未喝完的湯,看著雷少狄的背影漸漸遠離。他原本哀怨的眼神,一瞬間竟轉而帶著笑意。 「呵……雷少狄啊雷少狄!喝了我的加料湯,等你到了夢香苑,就有好戲可看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