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逃?
直至踏進了流風軒,金映蝶仍舊不斷地問自己。屋子裡傳來笑語,飄來酒香,引得她一陣陣反胃。
「姑娘,我們到了。」小廝轉身提醒她。
金映蝶一顫,勉強地笑著,往大門口走進幾步,卻又硬生生地退了回來。「我還是不要進去好了。」
小廝愣了一下,隨即又愣愣地點頭。
打了退堂鼓,金映蝶轉身離開,卻在下一瞬間發現自已被一群男人團團包圍。
「什麼時候摘月樓出了這麼一個絕代美人了?」
「比起柳渺渺,這女子似乎更是美得令人驚艷呢!」一名黝黑的男子審視著金映蝶,嘖嘖稱奇地說道。
金映蝶臨危不亂,鎮靜地環視著他們。聽他們的口吻,看他們的打扮,似乎是屋中大臣們的隨侍。
「聽你說話的口氣,你應該親眼見過柳渺渺鴃H」另一名男子好奇地問。
黝黑的男子乾笑了兩聲,「上回在京大人的菊花宴中驚鴻一瞥,那真是沉魚落雁,天人之姿啊!」
「諸位官爺。」小廝開口道:「這位姑娘是四爺的人,請好心讓一讓,否則四爺怪罪下來,大家恐怕都擔待不起。」
見這苗頭不對,小廝自作主張地護著金映蝶。
「四爺可真貪心,有了柳渺渺,就不要與我們搶這姑娘了吧!既然是青樓的姑娘,有錢就是恩公。」
金映蝶的臉色倏地一變,挑起秀麗的柳眉,不發一語。雖說她手無縛雞之力,但有能力號令群雄,自是不怕有人侮辱,然而此時此刻,她是在胤烈的勢力範圍內,所以她只能選擇暫不吭聲。
費叔曾經教過她,在不利於己的情況下,要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以不變應萬變,她小臉沉凝,忍住不悅。
倏地,一個極輕極冷的哼聲飄蕩過來,隱含著陣陣殺氣。「想要當她的恩公,也要看本王答不答應。」
「四爺!」
眾人驚呼,紛紛跪地迎接冷怒威嚴的胤烈。
金映蝶不馴地睨了他一眼,也跟著眾人跪下,只見她還來不及傾身,就已經落在胤烈懷中。
「小蝶,發現你不見蹤影,真教我急煞了。」他俯唇在她耳邊低語,手臂親暱地環住她纖細的腰。
她回望他的眼神冷淡極了,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責怪,而非如他口中所說的著急慌張。
原本她打算不吭聲以表達自己的不滿,但隨即接到他暗示的眼神,冰雪聰明的她立刻就反應過來。
她盈盈嬌笑道:「四爺別生氣,是小蝶不好,才會與四爺賭氣,小蝶認錯,四爺跟小蝶生氣了吧!」
「怎捨得?我的心肝。」他寵溺地喚道。
金映蝶睜大雙眸,愣在他親密的呼喚道,久久不能回神。
也幾乎在同時,一班大臣相偕走出大門,迎面而來,他們的臉上笑呵呵的,金映蝶覺得其中有幾人挺面熟的。
商場生意難免會與官家扯上關係,金映蝶雖然常是派遣擅長辭令的好手代表自己出面,但必要的時候,她會親自接見。
「四爺,這場面似乎比裡頭熱鬧多了。」長眉白胡的京大人笑呵呵地說道,一雙賊眼不停地在金映蝶俏臉上打轉。
「時候不早了,請各位大人早些回府歇著吧!」胤烈的語氣冷淡,長臂一攬,將金映蝶艷麗無雙的臉蛋掩在懷中。
平素正經的班大人也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脫口問道:「敢問這位美麗的姑娘芳名?」
金映蝶將小臉埋在胤烈懷中,不動聲色,一切任由他作主。
京大人摩拳擦掌,也跟著接口道:「聽說王爺將金映蝶召入府中,可不知此女子……」
「她不過是個煙花女子,頗得本王歡心,至於那個金映蝶容貌過分平庸,但她尚有可用之處,本王交代了她一些事情去辦。」
胡說!金映蝶暗斥嗔了他一眼。
胤烈對她的不以為然視而不見,獨佔性地擁著她,不許那些驚艷於她美色的男人們碰她一根寒毛。
京大人歎了口氣,「哎!傳說那金映蝶貌似天仙,原來是名過其實,只是無論美醜,那名女子也未免太過強悍。」
金映蝶的身子僵了一下,但隱怒而不發,小手不經心地纏繞著胤烈的袍袖,美眸斂著冷冷地怒意。
「京翁似乎對本王重用的人有意見?」胤烈挑眉淡聲地問,安撫地順著她柔細的髮絲。
京大人被胤烈的冷冽眼光瞧得心驚,連忙圓場道:「不敢、不敢。」他連忙將話題轉回胤烈懷中的嬌人兒,「不知道胤烈是否肯割愛,京某願意用高價買下這女子。」
胤烈淡淡地勾唇一笑,他俯首瞥見金映蝶瞪視的目光,說明了要是他敢將她賣了,她絕不善罷甘休。
「不,就算用十尊與她同等大小的黃金像來換,我都不會出讓。」已經將她說成了煙花女子,要是再開這種要將她賣出去的惡劣玩笑,只怕這一生他再也得不到她的原諒。
胤烈開出的是空前的天價,當今世上恐怕只有他懷中的小人兒有這本事將這天價吃下來。
金映蝶這才滿意地斂下長睫,安心地偎在他的臂彎中,如菱的紅唇畔噙著一抹淡淡的笑。
「那就等四爺厭倦了再說。」如此美人,就算再過個三、五年,只怕也不會稍減她絕艷的風采。
「對她,我能有厭倦的一天嗎?」胤烈低沉的嗓音平靜無波,問著他們,也同時自問著。
金映蝶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仰望著他俊逸的臉龐,心中的喜悅有如蝴蝶飛舞。
在場的人,無論官階大小,莫不面帶驚愕的表情。
胤烈掃視他們一眼,勾起一抹極輕極冷的笑,續道:「令本王厭倦的東西,本王寧可將它毀了,也不會將它交到別人手中。」
金映蝶聞言,心境從方纔的乍喜轉變成寒涼,她揪住胤烈袍袖的小手忍不住微微地顫抖。
諸位大臣們也都打了個冷顫,知道胤烈是不可能割愛他懷中的美人兒,他們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紛紛告退。
場面頓時冷清不少,金映蝶冷哼了一聲,用力地推開胤烈,轉頭大步離去,帶著滿腹的氣憤。
「金蝶兒,回來!」他追逐她而去。
金映蝶充耳不聞。她氣極了,一下子被他說成青樓寵妓,一下子又被他恐嚇摧毀,她到底算什麼?
「滾開!我不是你的金蝶兒,永遠都不是。」她冷哼了兩聲,愈奔愈遠,只想將他拋在腦後。
「那只是權宜之計,你永遠是我的金蝶兒,別氣了好不好?」胤烈低聲下氣,追在她身後不遠處。
金映蝶掩耳不聽,轉眼間她就發現自己迷了路,愣在原地,雙頰氣鼓鼓地瞪著追來的胤烈。
「都是你!都是你!」她高揚的嗓音依舊好聽,絕美的臉蛋因紅暈而更加嬌艷動人。
「又如何了?」他捺著性子,挑眉平靜地問道。其實他的內心喜歡極了她嬌嗔的模樣。
「我……我要回金家莊!」一剎那間,金映蝶心中所有的委屈統統發洩出來。當她正為了他的無情而辯時,他正在飲酒作樂玩女人,還將她說成了……說成了妓女!
「這裡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我?」胤烈自始至終沒有答應過她離去的要求。
他說過,就算折斷她華麗的蝶翼,也不許她離去。
他熾熱的目光教她不敢直視,她心虛地冷哼了聲,道:「這裡很好,但不是我的家,我的心一直留在金家莊,不在這裡,不在你身邊。」
「你——」他擒住她纖細的手臂,狠狠地將她拉近,銳眸冷冷地鎖住她亮麗泛著倔氣的臉蛋。
金映蝶反覷著他,不許自己別開眼睛。他狂冷的怒氣微微地震撼了她,只是她知道若這次認輸了,那她將會輸了自己,也輸了自尊。
「聰明如你,為何不能體會我的苦心?要是讓他們見到了你的真面目,到時就算你回到了金家莊,還會有平靜的日子可過嗎?」他沉聲質問,責怪她的不懂事。
金映蝶自幼聰明過人,才智不輸胤烈,豈會不知道他的用心,但是女人微妙的心理,又何嘗是他能夠理解。
「若不是你,我又何需擔心沒有平靜的日子可過?」金映蝶冷冷地反問,「倘若不是為了你的私慾,我又何懼成為他人的玩物?」
「難道你就真的不願留在我身邊?」他痛心,低啞地問。
金映蝶聞言,壓抑不住自己盈眶的熱淚,他英挺的臉龐在眼前模糊迷捸A她哽咽道:「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不是嗎?你將我置於何地?比起柳渺渺這個舊愛,我金映蝶不過是個新寵!」
「柳渺渺對我而言,從不具有任何意義,這回摘月樓的姑娘是來助興的,昨天夜裡就全被我遣走了。」
「我不想聽。」金映蝶此刻只想當個任性、恣意妄為的女子,希望他能因此快快厭倦她,將她送走。
她掙脫了他的鉗制,再度跑開,這次她找到了熟悉的路,終於順利回到了青緹軒。
☆☆☆
一奔回青緹軒,金映蝶翻箱倒櫃,從衣箱底搜出一床折疊整齊的錦褥,反握住梳壯台的利剪,嘶地一聲,狠狠地將錦褥割了開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胤烈追上了她,迅速從她的手中將利剪走,大手揪過錦褥,與她僵持著。
他眼尖地發現錦褥上有一攤乾涸的血漬,認出了這就是那夜他們纏綿其上的被褥,原來她將它收藏起來了。
她淚眼蒙P,恨視著他,「不要阻止我。」
「你真是傻氣得教我心疼。」他緊緊地將她圈在懷中,疼惜得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身軀內。
那日,他與她不歡而散,她卻還是這樣細心的將錦褥收藏起來,乾涸的血漬是他強奪了她處子之身的證據。
她出身清白,聰明能幹,兼具美麗無雙的容貌,只要她想要,豈有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但她卻將自己的清白給了他,沒有明媒正娶,沒有海誓山盟,她近乎卑微的將自己送到他手上。胤烈一思及此,萬分憐惜。
「我從不悔將自己給了你,但我只想問你將我金映蝶當成什麼?我不是你的玩物,不是!」她哽咽地抗議。
「我也希望你是我的所有物,如此一來你就無法離開我,但你從來不是,如果我能夠如此輕易擁有你,又何必費盡心機將你困在這裡?你明知道我的孤獨,為何連你也要離開我?」他沉聲指控。
「我不要聽!」她不明白,為何他總能教她心疼!
「你一定要聽。」他將她掩耳的小手拉開,續道:「六皇弟被問斬,我最不能教人看出來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金映蝶愣了一愣,水亮的明眸眨了眨,道:「世人都知道你的無情,也都知道你精明果斷,所以你絕不能教人看出你為了六王爺的死而消沉的事實,只好在他們面前笙歌酒肉,因為他們正想逮你的弱點,好乘虛而入。」
「沒錯,那些人都是皇太后娘家的勢力幕僚,絕不能教他們看出我軟弱的一面,我讓世人知道我為了大義滅親的哀慟,卻要他們私底下親眼目睹我殘酷的一面,好教他們發指,知道我不會在乎多殺他們任何一個人。」他的目光冷若千年寒潭。
金映蝶看穿了他的無奈痛苦,一時之間又無法狠下心責怪他了。「胤烈,你太過分了,你不該告訴我這些事情,分明存心教我難受。」
「若不如此,你能諒解嗎?天下之大,除了你金映蝶,誰能懂我?」他的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
「我寧願不懂。烈,你是個厲害不凡的男人,為何卻總教我心疼呢?」她脆弱地偎在他寬闊的胸膛,輕聲埋怨。
胤烈不引以為辱,心中反而更添對她的寵愛。她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奇女子,在天下人都想仰賴、懼怕他的時候,她竟是為他感到心疼。
老天,他怎能教他不傾心呢?
「金蝶兒,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終我一生。」他淡淡地宣告,並沒有給她否定的權利。
金映蝶愣愣地望進他黑幽幽的黯眸,看見他決絕的神情,明白一旦是他決定的事情,再也不容許更改。
「不……」她反駁的聲音微弱得近乎申吟。
隨即他以吻封緘,吻去她殘餘的抗爭聲音。他不允許她反對,也不允許她萌發脫逃的意志。
他在心中暗誓道:金蝶兒,在必要的時間,就算折斷你華麗的羽翼,我也要將你留在身邊,這份意念此生此世永不變。
金映蝶聽不見他心中近乎殘忍的誓言,只是迷醉在他的吻中,暫時失去自我的意志。
忘卻了金家莊,也拋下了身上背負的重擔,此時此刻,她只是個愚昧的女子,貪婪地享受著他的呵護。
再給她一點時間,或許她就能掙開他在她身上所布下的迷障。
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