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望著窗外發呆了!總覺得呆望窗外的睛晨,給人一種縹緲的感覺,好似隨時會突然消失無蹤似地。
唉!愛烈德.佛斯特拿起外套披在晴晨肩上,動作輕柔,生怕動到他的傷口。
「下雪了。」
晴晨不發一語,要不是微顫的睫毛,愛烈德還以為晴晨沒聽到,不過當然也不是很確定他有聽到。
雪吸走一切的聲響,只有兩人存在的房間更顯靜謐。
真不知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是怎麼搞的?
在醫生還在為晴晨急救時,他竟突然揪住他的前襟,問他要不要晴晨?如果不要,那他也不要養個一直不斷受傷的廢人,他要在醫生治療後便將晴晨掃地出門!
這人怎麼這麼沒有人性!
雖說他們是鄰居,但相差至少也有幾英哩遠,而且平日也鮮少往來,並無啥交情,但他從未曾聽聞雷尼哈特侯爵會虐待下人,難道他看錯了?
在那時,愛烈德除了答要,還能回答什麼?
晴晨雖是男兒身,但畢竟是他初戀的人,感情不是說死心便能馬上死心的!每回瞧見晴晨的嬌顏,他仍不免動心。
但愛烈德努力地告誡自己,要將愛情昇華為友情,自己戀上的人絕對是個極品;當不成情人,不當朋友就太可惜了!
第一眼就教人覺得像搪瓷娃娃般的晴展,自從來到佛斯特家、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傑裡斯堡後,就變成了玻璃娃娃,不哭、不笑、也不說話。
醫生說,晴晨受了過度驚嚇,一時間喪失了感情表達能力,只要有適當的外力刺激,也許一、二天就會恢復過來,但也可能要一、二年,也或許會永遠都無法復元。
帶回晴晨的愛烈德從不曾將晴晨當成下人看待,他囑咐眾人,晴晨是他重要的朋友,要善加對待。
怕晴晨無聊的愛烈德拿一堆書給晴晨,教他認更深難的字彙,造更優雅的句子;遺落心的晴晨,在學習方面卻突飛猛進,如乾涸的海綿,努力吸噬水分。
但書仍無法喚回晴晨的感情世界,他依然面無表情。
「晴晨,陪我去溫室好嗎?」
溫室這個字眼,終於讓晴晨有了反應,在佛斯特家中,晴晨若不是在房裡看書,就一定是在溫室裡照顧花草。
也許是自己先前慇勤送的花引起晴晨的興趣,也許自己這個人只能讓晴晨想起那一大把、一大把的花束,愛烈德有些自嘲地心想。
不論原因為何,現在的晴晨鎮日待在溫室中照料花兒也不會膩,完全不顧自己傷口尚未痊癒,有時還會見到晴晨側躺在花草邊入睡。初見時,嚇得愛烈德以為晴晨又出事了,這教他怎麼跟雷尼哈特家的人交代?
愛烈德牽著晴晨往溫室走去。
☆☆☆
「愛烈德先生,睛晨現在情況怎麼樣?」肯思.連恩無視侯爵的命令,偷偷前來探望。
兩人一同站在溫室外,透過透明的玻璃,神情擔憂地看著晴晨照顧花朵。
「唉,還是沒什麼進展。」
「還是面無表情,不會說話嗎?這一點也不像他啊!」肯思語氣甚是憂心。「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傷口快完全癒合了。」愛烈德歎道。
「是嗎?」
外傷好得快,可心傷呢?現在的睛晨恐怕連他這個爹地都不認得了。
「晴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想當時也在場的我絕對脫離不了干係,雖然我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難道就因為雷尼哈特侯爵對他吼的一聲『滾』嗎?肯思,你能不能告訴我?」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晴晨來到傑裡斯堡前吃了很多的苦,過過滿長一段非人的生活,所以,我想對他來說,將他救出來的爵爺佔有無可比擬的地位。」由此可見他終究還是敵不過爵爺,肯思有些不平衡的微酸。
「這麼說來,解鈴還需繫鈴人囉!」
「或許可以這麼說吧。」
「那好,走!帶我去見你們雷尼哈特侯爵。」
「什麼?現在?那晴晨呢?」
「放心,晴晨一旦待在溫室裡,非半日一天是不會出來的。」說著,肯思便被拉走。
一直拘泥於性別上的戀情的愛烈德,想出唯一能讓自己徹底死心的方法——親眼看見晴晨投向愛人的懷抱,並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唯獨如此,他才能不用對不起雙親地繼承家業,否則,若決心要接受睛晨,那他就不可能再為了家人,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
「有什麼事嗎?佛斯特家的少爺。」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以著有些嘲弄的語氣問道。
侯爵給人一種強壓過境的霸氣感,原本就不是十分具有男子氣概的愛烈德被壓得有些懼怕,但為了晴晨,他鼓起勇氣開口:
「雷尼哈特侯爵,晴晨一直無法開口說話,不知你可有什麼辦法?」
「現在晴晨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在死皮賴臉的央求下,才見著的侯爵,講話竟如此絕情!愛烈德不禁感到憤怒。
「就算看在你們之前的主僕情誼上,我請你去見晴晨一面好嗎?」
「不好,待會兒我要出去接我的床伴,沒空陪你多聊,我先走一步,不送了。」
嘖!竟說得這麼白,害純情的愛烈德臉微紅。
愛烈德攔住侯爵,「難道晴晨病成這樣,你一點都不在乎?」
「他現在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說完,侯爵冷冷地走出大門,腳步末曾稍媛。
☆☆☆
「嗯……礙…礙…我還要……啊礙…」
床上兩具相互交纏的身軀激烈地擺動,弄皺原本整齊的床被……
晴晨離開傑裡斯堡後,侯爵曾帶回數名女人,所為不外乎滿足肉慾方面的需求,但這些女人從未進過侯爵的臥房,一律住在客房,而爵爺也都在辦完事後隨即回房,不與那些女人同榻而眠。
這一切都看在蒙希.科端的眼裡。
「爵爺,熱水準備好了。」
侯爵似乎對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絲毫不感訝異。
泡在盈滿熱氣的澡盆裡,十分修長的肢體令人感到這澡盆似乎小了些。
溫熱逐漸鬆弛了侯爵的身與心。
「你想說什麼?」
這隻老狐狸深夜還不睡,必有蹊蹺。
「爵爺,您很久沒教少爺讀書了。」
「他現在連話都不肯跟我說,又豈肯聽我上課?再幫他聘位教師吧!」
「是,爵爺。」
「還有呢?」
「爵爺,您知道的。」
「哼!」
雖然當時蒙希並不在場,但他仍可猜出八、九分。
「爵爺,您喜歡自虐是您的事,請別虐待我們的寶貝好嗎?」
從晴晨離開後,他的名字成為傑裡斯堡內的禁語。
「我知道您認為您的心已全給了那位故人,您認為您不完全的愛配不上他,加上您醜陋的嫉妒又只會傷害他,所以您想在傷他更深前先將他送走,我說的對吧?爵爺。」
屏風後的侯爵不作響應。
「您的愛戀只是種習慣,只是一種成為身體一部分的習慣,想到要割捨時,身體難免自然產生排拒;但為了您自己,不良的習慣定必須捨棄的,爵爺。」
「說夠了嗎?」
「再說一句就好,如果您不相信我說的話,就請爵爺您鼓起勇氣,前去見見那位故人,您便會明瞭,蒙希所說的是真、是假。」他一說完便轉身離開。
蒙希走後,留在浴室裡的侯爵獨自面對不斷上升的熱氣,心底的牽 掛如漣漪般逐漸擴散。
☆☆☆
餐桌前,父子倆安靜地吃著早餐。
昨日侯爵送走那名實婦人後,凱恩才肯出來在餐桌上用餐;不想看到那些多餘的女人的他,情願選擇獨自在房裡用膳。
「你留下來的理由已經不在了,想回倫敦嗎?」
凱恩倔強不語,這麼固執,不知像誰。
「你不說,我就當你願意回倫敦囉!」
這樣逼迫,就不信你不開口。
「好,那我馬上派人通知你爺爺奶奶,蒙希。」
「等等,爹地,你不喜歡我留在這兒嗎?」
「我是在問你的想法。」
那是不是表示我不用顧忌太多?凱恩揣測。
父子倆在數日的相處後,溝通方式果然比以前進步不少,雖然仍有多處尚待加強。
「我要留在這裡。」
「為什麼?」
「雖然都是爹地的錯,但總有一天我會親自去接回晴晨的。」漠視眼前冰冷的視線,凱恩鎮定地擦擦嘴角,「我吃飽了。」
望著兒子離去後的空位,侯爵暗忖:這小子愈來愈會反抗他,也愈來愈不怕他了,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
「今天是爺爺五十大壽,你不能表現得高興些嗎?」
找不出拒絕參加壽筵理由的父子檔,現在人在倫敦。
「爹地,你也一樣,笑一笑。」
「我這叫酷,這種酷酷的樣子,反而會贏得更多女人的青睞,但像你這樣的小鬼,就十分不討喜。」
父子倆皆非常厭惡這種奢華無趣的宴會。
凱恩有些驚訝於父親今晚的多言,怪怪地!
「不討喜就不討喜。我又不會少塊肉。」
「這你就錯了,你不從小好好經營你的人際關係,將來長大了,繼承家業後,會遭遇許多阻力的。」
「爹地,這點你好像沒什麼資格教訓我。」
「你這小鬼,愈來愈不尊重你老爹了。」
「是啊,因為爹地愈來愈老頑固了。」
雷尼哈特侯爵知道兒子又要舊事重提,連忙打斷他的話,現在的他不想提這些日子以來最揪心的事。
「你說錯了,我小時候可是個人見人愛的可愛寶貝,每個人都被我的笑容迷得團團轉,而且我年紀愈大愈迷人,在當時的社交界出盡風頭,那時我交了許多朋友,其中也不乏真心來往的……」
「咦?」爹地怎麼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凱恩眼角餘光瞄到有人向他們走來,金髮碧眼的帥哥,隨風飄揚的柔髮,燈光下似乎灑落點點金粉,令人目光不由得為之一亮。
啊!真是天之驕子。
「嗨!休,好久不見。」
「嗨!傑瑞。」
「這位一定是凱恩。」傑瑞.柯林伯爵伸手親膩地揉亂凱恩一頭棕髮。
凱恩不甘示弱地也伸出手揉虐那頭金髮。
「哈哈哈!果然是你的兒子。」
一大一小仍纏鬥不休,顯然凱恩居於劣勢。
「啊!」」凱恩真是不甘心,要是他再長大點,就不會被這初次見面的金髮帥哥戲弄,也絕不會輸他。
雷尼哈特侯爵看出兒子有多不甘心,但他仍袖手旁觀,不自覺面帶微笑地看著陷入困境的兒子。
「太好了!你終於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有多少年沒看到你笑了?」
忽地,放大特寫的俊臉出現在侯爵的眼前,他臉上的笑意不減。
「真是教人懷念啊!我們現在這樣談笑,就好像又回到以前那段無憂無慮、盡情玩樂、兩人總是一起為非作歹的日子。」
「為非作歹的是你,別把我也給扯進去。」
「呿!現在才在撇清關係,來不及了。」
「爹地,他是誰?」
「凱恩,這位是爹地年少時的損友傑瑞.柯林伯爵……」
雷尼哈特侯爵突然呆愣了一下,「是啊!是朋友。」
「爹地?」今晚的爹地真的很奇怪
「傑瑞,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麻煩、跟我父母親說一聲,我和凱恩先回傑裡斯堡,拜拜!」
「喂!喂!」
傑瑞望著漸行漸遠的人影,「怎麼搞的?」
☆☆☆
在疾行的馬車裡,凱恩.雷尼哈特疑惑地問著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
「爹地,到底怎麼回事?爹地!」
侯爵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完全聽不進兒子的叫喚。
見到自己一直以為最心愛的人時,心,竟不再悸動!
竟能直視心結中的人影,竟能如往常般談笑!
心中最牽 掛的人竟不再是他!
這一切只代表一個答案。
終於釐清糾葛情絲的侯爵,在飄著細雲的夜裡,直奔傑裡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