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侍郎 第八章
    時屆入秋,英格蘭山上更是細雨綿綿,終日不斷。

    層層涼意沁入心頭,片片楓紅落下林間。

    再過不久就會下雪了吧?滿地靄靄白雪,將會是他所迎接的第二個滿是雪白世界的冬季。以前晴晨生長於南方,終年不見雪,所以當他來到傑裡斯堡後不久見到第一場雲時,令他吃驚的以為天上怎會不斷地飄下棉花糖那奇景讓他忘卻了寒意,忘卻了教自己感傷的際遇。當時他身邊慶幸有爹地的陪伴,好教他支支吾吾地學會那棉花糖叫作雪。

    晴晨期盼當他迎接第二次的初雪時,身旁能有爵爺的陪伴。

    休……

    「瞧你,又傻傻地站在屋外淋雨了。」

    「休,我是站在屋簷下,不會淋到的。」

    「還說不會,衣裳都微濕了。」細雨在飄落的同時,被頑皮的風吹亂了方向,時而飄往屋內。

    侯爵摟著晴晨的肩,讓他避開細雨靠向自己。

    「課上完了?」

    在晴晨受傷撩養的那段期間,有次他不小心瞧見了爵爺與少爺的爭執;爵爺執意要送少爺回倫敦,但他卻怎麼也不肯,小小的臉蛋漲紅,拚命地說不,打動了晴晨的心。

    晴晨絞盡腦汁地想法子在少爺被強制送回倫敦前說服爵爺,沉思的同時,晴晨染上風寒,加上末愈的肩傷,他足足發了二天的高燒,在高燒的同時,還不忘盡自己棉薄的心意;他拉著照顧自己的爵爺,不停替少爺求情,也不管爵爺有無應允,硬是忍著高燒,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情況下求了二夜。

    等道晴晨察覺時,堡裡已多了數名不時進出的家庭教師,及少爺那張俊俏的笑臉。

    在凱恩背著爵爺向晴晨道謝時,晴晨這才知道自己在意識不清時教爵爺為難了,但他心頭不禁竊喜,自己的奢求爵爺竟有所響應,這是不是表示,自己這個人在爵爺心底佔有一小塊的角落?

    他可以很奢侈地這麼想嗎?

    「是埃」

    侯爵本身為了雷尼哈特家族隸屬他名下的產業,在這農收的時刻,常忙得分身乏術,也常到各區巡視,加強各區的安寧守衛,以防有小人趁此掠奪農民辛苦累積的收成;在這陰雨的日子裡,令晴晨好心疼。

    傑裡斯堡位於英格蘭北方較偏遠的地方,侯爵又寧缺勿濫,之前已有數名不甚合格的家庭教師被他遣回,所以侯爵目前親自擔任凱恩的嚴師,完美主義的侯爵甚是嚴厲。

    相對的,好不容易能留下的凱恩則相當爭氣,他珍惜與爹地及呵護他的睛晨間相處的光陰,所以他非常用功,只想令侯爵對他刮目相看。

    林林總總看來,也就是說,雷尼哈特侯爵現在更忙了,忙著事業、忙著教導親生獨子、忙著與晴晨……做愛做的事。

    「休,我幫你按摩。」

    晴晨是個棄兒,撿到他的老爺爺常會腰酸背痛,貼心的晴晨於是練就一身按摩的好功夫,在他巧手的揉捏下,個個服服帖帖。

    「好舒服。」躺在沙發上的雷尼哈特侯爵忍不住咕噥。

    這樣的光景,令晴晨幸福得覺得害怕。

    幸福,能維持多久?

    ☆☆☆

    晴晨在一個又飄著細雨的上午,倚在門邊,癡癡不捨地送走心上人,

    身體裡還感受得到昨夜的餘韻,灼熱依稀仍由下體延燒飛散全身,彷彿爵爺末曾離去。

    三天!三天!

    爵爺的領地中有些人發生爭執,小爭執若不解決,只怕會燎原,這樣告訴他的爵爺,往返那塊領地,最快也要三天。

    片刻也不想離開侯爵的晴晨,說不出請求侯爵讓他跟隨的話語,只能留在傑裡斯堡,伴隨著對他的思念等待。

    「晴晨!」

    又不請自來的愛烈德.佛斯特,捧著一大束雛菊出現在睛晨面前。愛烈德曾對晴晨說過,他很適合雛菊嬌弱可人的形象,便常送一大把的雛菊來到傑裡斯堡。

    「佛斯特先生。」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叫我佛斯特先生。」

    在多次的拜訪後,愛烈德終於克服面對晴晨時的口吃,卻仍不太自然地想擺出令晴晨印象良好的瀟灑姿態,雖然屢屢失敗。

    好心的晴晨不忍戳破,但身旁的凱恩.雷尼哈特可就不同。

    「佛斯特先生,這麼一大束花單手拿著,你不累嗎?」

    凱恩拉回晴晨伸出欲接花的手,打算讓那個木頭更累,瞧他手抖得知狂風中的落葉,他倒想看看他還能撐多久;他每回來找晴晨,總要上演這一段,他不煩,看的人都膩了。

    「凱恩?」

    凱恩也像父親一樣,霸道地要求晴晨不准叫他少爺。

    「我要看他能撐多久嘛。」凱恩在晴晨耳旁低語。

    「別鬧了。」晴晨薄斥,伸手接下花束。

    「佛斯特先生,每次都收您送的花,我實在承受不起,請您不要再如此費心了。

    愛烈德遭受婉轉的拒絕,有些羞窘,但仍不願死心,「那麼,如果你不再叫我的姓氏,我就不再送花。」

    真是厚臉皮,凱恩暗罵。

    晴晨示意凱恩不能如此無禮後,對愛烈德道:「那叫您愛烈德先生,可以嗎?」

    「如果能去掉先生兩字就更好了。」愛德烈低喃。

    「什麼?」晴晨聽不清。

    「沒什麼,我說好,很好。」

    「那麼,愛烈德先生,天色不早了,您再不回去,待會您的管家又要上門來要人,這我們可擔待不起……」凱恩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

    「凱恩!」晴晨制止凱恩更沒分寸的下文。

    「是、是,說的也是。」愛烈德吶吶地答道,臨走前還不時依依不捨地回望晴晨。

    在愛烈德離開後,晴晨回過身板起臉孔,對凱恩道:「凱恩,愛烈德先生好歹也是鄰居,來者是客,你不該如此沒禮貌的。」

    自爵爺同意晴晨的央求,留下凱恩後,相對的,晴晨也必須負起督導少爺的責任,這是他回報爵爺的方法之一。

    「可是我不喜歡那個愛烈德嘛!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在看看上眼的女人。」

    「我是男的。」

    雖然擁有一頭及腰的長髮,光滑柔嫩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又長又捲翹的睫毛,粉粉的嬌唇,身穿侯爵特地請人為他縫製的中性味道十足的中國式長掛衫,但晴晨的確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這我當然知道,被你抱在胸前那麼多次,再怎麼想也沒有胸部扁成那樣的女人。但說真的,初見時,我也曾懷疑過你的性別。」

    「凱恩!」真不知該對這個愈來愈口無遮欄的少爺如何是好,還好他只有在自家人面前才會展露本性。

    「但我怕那個笨蛋不知道。」

    「不可能的。」晴晨壓根不相信有人會錯認他的性別。

    在剛來到傑裡斯堡時,肯思.連恩向眾人介紹他時,曾特意多次向眾人強調他是兒子這件事,當時他也只覺爹地又何必多此一舉,卻從未放在心上。

    凱恩與其它人在發現前幾次愛烈德出現後所造成的後遺症,意識到絕不能再讓晴晨與那個禍害獨處,以免晴晨又受傷或是那禍害以為晴晨是女的,趁眾人不注意時,獸性大發。

    那個大笨蛋不知何時才會死心?

    ☆☆☆

    這日太陽好不容易露臉,晴晨獨自來到花園中,想剪些末被風雨摧析的花朵點綴爵爺的房間。也許今天爵爺就會回來,晴晨從兩人分開的那一天開始,每天抱著同樣的想法,精心佈置爵爺的臥房。

    爵爺睡過的床上,殘留著他的味道,晴晨總要在那味道的包圍下才能入睡。

    休……我好想你,快點回來。

    不知是不是聽見晴晨的呼喚,此刻的侯爵正踏上歸途。

    「晴晨。」

    「啊!」突然從身後冒出來的聲音,讓晴晨嚇了一跳,不小心被玫瑰花刺,刺傷了手。

    「哇!」愛烈德也被晴晨的反應嚇到,手上的東西掉落一地。

    纖細的手指沁出血滴,令愛烈德看得好不心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著低頭誠心道歉的愛烈德,睛晨連忙安慰道:「不,是我不好,我沒聽到你先前的腳步聲,才會被嚇著。」

    頓時,兩人間瀰漫著尷尬的靜默。

    「嗯……礙…」嗯啊了大半天,愛烈德仍然語不成句。

    晴晨只好率先發言:「有什麼事嗎?愛烈德先生。」

    真希望她能把「先生」去掉,愛德烈暗想。

    「我……對了,我家廚師做的蘋果派很好吃,我特地送一個過來,希望你會喜歡。」

    愛烈德盯著空無一物的雙手,「咦?派呢?啊!」

    散落地上、已教人認不出那是個派的東西,令愛烈德僵在原地。

    晴晨默默地蹲下身收拾掉落的食物,將它收回原先裝放的盤子裡。

    收拾完畢的晴晨,發現愛烈德先生的手也沾了些派。

    「愛烈德先生,您的手……愛烈德先生?愛烈德先生?」

    豈知愛烈德僅是呆呆地聽見「手」這個字,乖乖地伸出雙手,但對晴晨的叫喚仍彷若未聞,晴晨只好拿出手帕幫他擦拭。

    被晴晨如白玉般的蔥指,及其溫柔的動作所迷惑的愛烈德,突地開口。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晴晨沒抬頭地繼續擦拭。

    「你明明長得這麼漂亮,為何總愛穿男裝?」愛烈德既單純又直接地說出一直盤旋在心中的疑問。

    專心於手中工作的晴晨,心裡第一個反應是:漂亮?他是男人耶!為什麼用「漂亮」這個字眼來形容?難道他對英文中這個字的認知有所偏差?

    「男裝?」晴晨一時無法理解。

    「對啊,我記得這長掛衫是男人的衣物,像你這麼漂亮的小姐,為何總愛著男裝呢?」

    「愛烈德先生,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晴晨真的從未想過有人會弄錯自己的性別,他壓根兒想不到。

    「開玩笑?我這個人最不會開玩笑了,我開玩笑一向都不好笑。」

    是不好笑,晴晨有些微怒,「愛烈德先生,我是男的,當然要著男裝。」

    「什麼!?」

    這對愛烈德來說,無疑是青天大霹靂,雖然現在的天氣是下雨前的陰暗。

    「我不信!」這是他初次愛上的美人兒,怎麼可能會是男的!

    愛烈德突然伸手觸摸晴晨,想證明晴晨說的是謊言。他的手扳住晴晨的下顎,仔細地看著晴晨的嬌顏,另一手則撫上柔順的秀髮,不管他怎麼看、怎麼摸,他還是覺得晴晨理該是個女的。

    「愛烈德先生?」晴晨不習慣與不熟悉的人相近不到數厘,但卻掙不開扳住下顎的手。

    聲音是低沉了點,但也有些女人天生嗓音就比較低沉。

    「請您放開我!」晴晨更努力地想掙脫被控制住的身體。這人怎麼如此無禮!

    不管如何,愛烈德仍堅信晴晨是女的,這一定是晴晨想用來拒絕自己的借口,他不信啊!

    「放手!」

    在兩人極力拉扯時,晴晨施力過猛、失去平衡地往後方的草地跌去,愛烈德反射性地想拉住跌下的身形,卻被不小心觸到的感覺驚祝

    不可能!震驚的情緒使愛烈德失去平日的溫文儒雅,他滿心急欲求證。

    心急之下,他粗魯地壓住仰跌在草坪上的睛晨,倏地,他撕開晴晨的前襟,白皙平坦的胸膛在微弱的日光下,顯得特別刺眼。

    「你們在做什麼?」

    「爵爺,您回來了!」晴晨的喜悅在看到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冰冷憤怒的目光後,化成灰燼。

    愛烈德仍沉浸在自己的驚嚇中,喃喃地說著不可能的同時,手依舊不停摸著晴晨平坦的胸膛。

    狂怒的侯爵一把推開壓在晴晨身上的愛烈德,揪起地上的晴晨。

    「爵爺?」晴晨畏懼地看著正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雙眼,這樣的雙眼教他陌生。

    一向光明磊落又單純得可以的睛晨,自然猜不透侯爵的怒火從何而來,但那雙嚴厲的眼眸仍教他害怕。

    「我不允許任何人背叛我,尤其是你!」

    侯爵狠狠地痛揍晴晨,而晴晨就如布偶般,只能任他發洩怒氣。

    侯爵又揪起被自己踹倒在地、如破布娃娃般的晴晨,用力甩了一巴掌;晴晨就像飄落的樹葉,無力挽回地就這麼跌落在……

    當侯爵仍不肯罷休地欲拉起晴晨時,終於反應過來的愛烈德急忙拉住他的手。

    「爵爺……晴……永遠不會……背叛爵爺……」

    晴晨原本要用來剪花莖的剪刀,無情地插入晴晨的胸口。

    「休……」晴晨再度昏迷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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