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上路就遇到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要想到達山谷,就必須越過面前的峽谷,但騎在駱駝上從這裡穿過去是很困難的,何況又是在晚上。最後,只好繞道而行,我們找到了峽谷裡一些平坦的地方,從這些地方去山谷比較容易一些。
以前,我的駱駝曾做過超負荷的奔跑,但我想到,它在即將到來的這幾天裡也許能發揮更大的作用。為了讓它好好休息休息,於是我騎了另一頭駱駝。
我們實際走在向車貝爾延伸的沙丘或山丘中間,這段路在晚上的時候很難走,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我們才從這裡走出來。就這樣,我們在穆茲塔法的帶領下,一直向貝德山谷走去。
終於來到了谷底,這裡鋪滿了散亂的石塊,石塊的下面是雨季時沖刷進來的沙土。
那口秘密的水井在哪裡呢?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有了不同的看法,法立德和他的軍士都認為,水井在右邊;而我則認為,水井在左邊。我對他們說:「奴隸商隊只會直接走向水井,肯定不會繞著彎走路。與商隊的路線相比,我們的路線偏右,那很顯然,水井一定在左邊。」
在我的堅持下,我們順著山谷,朝西北方向走了約半個小時,看到了前面提到的那三棵光禿禿的枯樹。幾棵樹在一個階梯狀的岩石旁,在這裡,我們停了下來。最下面一層岩石最高,大概有三米多的樣子,但除了這一層,上面的其他各層都極矮。也就是說,人站在第一層岩石上向上爬,很容易就能翻到另一面。最下面的岩石層向前延伸出一截,正好有一人那麼長,如果要是躺在這裡,很難從外面發現。
雖然看到了樹,但我還是沒看到水在哪裡。據馬拉夫說,岩石上有一個被蓋住的洞孔。我在這裡看不到一點有水的跡象,也沒發現有洞孔和什麼封住洞孔的土。我想到了我的駱駝,或許它能發現,於是便把它拉了過來。駱駝走到了一塊地方,這個地方緊挨著巖壁,它低下頭不停地用鼻子吸著。一定是這裡了,我大聲叫道。在剛才我的駱駝停留的地方,我們開始挖掘。挖了一會兒,碰到了一塊面積很大的石板。石板很重,我們頗費了一會兒工夫才把它搬開。石板下面露出了一個洞孔,從洞口往下都是清澈的泉水。我們嘗過之後發現,這裡的水好像裡面沒有碳酸鈉的味道,比穆拉德水井的水好喝多了。於是,我們把自己帶來的水囊中的水都讓駱駝喝了,再用水囊盛滿這裡的水。最後,在我們灌滿第六個水囊的時候,洞中的水也快沒有了。
「你認為獵奴匪今天還會來嗎?」法立德問,「我們該做些什麼?」
「會的,一定會來。」我堅定地說。
「我們在這裡等著,與他們打一仗?」
「這樣做不行。你想,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谷底,而奴隸商隊沿著山谷而來,居高臨下,在谷口佔據有利的地勢。一旦他們向裡面射擊,那麼我們將毫無辦法。既然咱們先到了這裡,那我們就先佔個有利的位置,隱藏在北側的高地上。因此我們得爬上去,必須讓敵人在我們的下面。現在把水井仔細蓋好,把水井周圍的東西恢復成原樣,不能讓獵奴匪幫疑心。他們來到之後,必定會在這下面紮營。我們擇機從兩邊殺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樣他們就被包圍起來了,左右有我們在圍攻,前後有巖壁擋住去路。最後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落在我們手裡。」
「這個主意極妙。什麼時候上去呢?」
「越早越好,反正我們現在也沒什麼事,不如現在就上去,這樣也可以防止獵奴匪派人前來探路時發現我們。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選好兩個進攻的陣地。」
巧的是,水井左右兩邊約一千步的地方正好有兩處合適的位置。如果今天晚上奴隸商隊在這兒紮營的話,我們就分為兩隊把他們鉗制在中間。
我們把自己留下的痕跡全部清理掉,讓這裡看上去就像沒有人來過一樣。隨後,我們離開了這裡,找到了一處非常適合隱藏的地方。我們把駱駝藏在了裡面,並在這裡紮了營。我四處察看了一下,找到了一個緊靠山谷邊緣的高地,在它對著谷底一側的方向有一個低窪處,這是一個非常合適隱蔽的位置。
我們還必須派一個人到高處放哨,只有在高處才能看到很遠的地方,以觀察接近山谷的人。其實我認為並不需要這樣做,在這樣荒蕪的地方,是不會有人來的,而我們等待的奴隸商隊要到晚上才能到,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我已經謹慎慣了。事實證明,謹慎一些還是必要的,我剛把站崗的人安排好,他就回來向我報告:「先生,南邊來了三個騎手。」
「是朝這裡來的嗎?」
「現在還不能確定,他們現在離得還比較遠。」
「我去看看。」
在崗哨站崗的那個高處,透過望遠鏡,我確實看到了三個騎駱駝的人。他們從南邊正向這裡靠近。
「這實在奇怪!」我說,「難道他們也知道這裡有水井嗎?」
「是奴隸商隊的人吧!別人是不知道這裡有井的。」崗哨說。
「奴隸商隊的人是不會從西南面過來的,因此不會是商隊的人。而匪徒們絕不會把秘密水井告訴給陌生人的,所以這些騎手只可能是獵奴匪的朋友。不要讓他們發現你,躺下來。」崗哨就地躺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法立德也來到了我身邊。他拿過我的望遠鏡看了一會兒,搖頭道:「太奇怪了,知道這口秘密水井的人只有伊本赫提的人或他的朋友,既然不是他的手下,那就是他的朋友。難道獵奴匪們不走這一條路了?」
「別急,等這些騎手靠近時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看他們的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了,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我又用望遠鏡看著三個騎手,發現他們的駱駝速度很快,都是好駱駝。慢慢地,終於可以看清他們的面孔了。
「天啊!」我吃驚地喊道。
「他們是誰?」
「我竟然認識他們中的兩個,最前面的那個人,是卡蒂納兄弟會的主持巴拉克,他是我在開羅時的一個『老朋友』了,關於他的事,我向你講過;第二個就是多次跟蹤我的賣藝人努哈爾。」
「安拉!你不會看錯吧?」
「不會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剩下的一個人是誰?」
「我也不認識。不過,我看到他把大袍的帽子甩到了後面,他的菲斯帽上裝飾著阿拉伯流蘇,看起來好像是一個酋長。」
「也許是個嚮導。」
「暫時還不能確定,也許是駱駝的主人。」
「或許吧。但是,這兩個敵人來這個山谷想幹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查清楚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來找這口井的。這裡的地形對我們有利,我去看看他們在說些什麼。」
「他們應該是為了這口井而來的,不然的話,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也許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山谷和這口水井,只是臨時路過這裡。但是,我們必須確定他們是停下來還是繼續往前走。我們不允許失誤,必須估計到一切可能性。」
我們說話這一會兒工夫,這三個人已經越過山谷邊緣,到了我們下面的谷口,因此從我們的位置已經看不到他們了。我們只好等了一會兒,但仍不見他們的蹤影。我估計他們已經找了個平整的地方停了下來,並已在那裡紮營。我命令崗哨繼續嚴密監視,但要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然後,我和法立德從高地爬了下去,我讓他先回去,而我則沿著山谷的側邊來到水井的上方。我看到了本尼羅,便對他如此吩咐道:「你坐在這裡等著我!當你聽到我吹的口哨聲時,就馬上跑回營地帶幾個武裝士兵來水井這裡。那表示我需要你們來幫忙。」
「先生,把我也帶上吧!我知道你一定又是去冒險。」本尼羅說。
「我不能帶你去,有人陪著我還沒有我一個人行動安全。一定要記住,假如我吹哨,你立刻按我說的做。」
「我現在就去叫來士兵,讓他們和我一起在這裡等你,你看這樣行嗎?這可以省去不少時間。」
「可以。但是,你必須告訴他們,一定要保持安靜!」
我帶上左輪槍,沒有帶長槍,因為現在是大白天,很容易被發現,必須十分小心。我沿著岩石慢慢往下爬,很小心,怕石頭掉下來發出聲響。
我順著岩石的階梯往下走,走到中途時,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判斷出說話的人正在水井旁。而我緊靠巖壁,他們只有走到山谷中間才能發現我,在他們那個位置是看不到我的。
我悄無聲息地來到最下面的一層石階上,前面已經說過,這一階很高,所以我趴下身體,慢慢地往前爬到了岩石的邊緣。我小心地探出頭,看到了幾頭駱駝和三個男人。這幾個人正在井邊挖井,他們一邊挖,一邊在談論著:
「這裡是不是真的有水呢?」那個陌生的貝都因人問。
「我來這裡許多次了,我確定這裡有水。」巴拉克回答說,「就算在少雨的季節,這個秘密水井的存水也是不少的,起碼能灌滿七到八個水囊。」
「安拉保佑我們吧!我們的部落沒有一點水了啊!」
「放心吧,會有水的,到時候你和你的駱駝可以盡情地喝。就算在這裡找不到水,只要再走一天的路程,就到穆拉德水井了,所以你怎麼著也不會渴死。」
「你們知道,阿巴德部落和我們是敵對的,我們之間有世仇。而穆拉德水井屬於我們的仇敵,我梅內利克作為莫那希族的酋長,如果想喝到水,就必須死。我現在有兩條路,一是渴死,還有就是被打死。」
原來這個陌生人是莫那希族的酋長。莫那希人以騎士風度著稱,是個非常善戰的民族,他們直到現在仍沒有向大的勢力屈服,仍有很強的獨立性。他們部落的人性格坦率真誠,敢愛敢恨,不像有些部落那樣,陽奉陰違。說實話,我很欣賞莫那希這樣的部落。
在他們之前,我們已經把土弄鬆了,所以他們三個很容易就挖到了石板。他們把石板搬開後,一起發出失望的叫喊聲。酋長悲痛地道:「安拉救救我們吧!這裡只有連駱駝都不喝的泥漿,哪裡有水啊!」
「怎麼會這樣!」賣藝人也驚訝地道,「真是不幸啊!」
「住嘴!」巴拉克高叫道,「這有什麼大不了,不用大驚小怪。只要等到明天,洞中就會注滿水的,我們不用去穆拉德水井了。」
「我們見不到伊本赫提了,他已經來過這裡。」
「不可能,據我所知,他不會這麼快來到這裡的。」
「我可以證實他來過,現在我問,你來回答。這口水井除了伊本赫提的人和他的朋友之外,還有人知道嗎?」
「沒有。」
「如果這裡的水沒人取的話,洞中的水是不是一直都在?」
「是的,這裡的水在枯季也能灌滿四五個水囊。」
「但是,現在它是空的,說明今天有人把水取走了。只有伊本赫提本的人和他的朋友知道這裡有水,而他本人也準備在這兩天經過這裡。這一切都說明他確實來過了,還取走了水。」
「不錯,你說的是有些道理。但我可以告訴你,伊本赫提現在還到不了這裡,一定是他的人走漏了風聲,有人先他一步來到了這裡。他要倒霉了!」
聽到他們兩個說了這番話,梅內利克臉上的表情顯得驚異不定。他插話道:「伊本赫提?是那個獵奴者們號稱『勇敢者』的伊本赫提嗎?」
「是的。」
「安拉啊!你們怎麼不早一點和我說呢?為什麼早不告訴我這些呢?」
「我們告訴你了啊!我們租你的駱駝是為了在這裡會一個叫伊本赫提朋友,並沒有欺騙你啊?」
「不,你們欺騙了我!你們只說和朋友見面,但並沒說那個朋友就是伊本赫提。」
「難道他曾得罪過你?」
「是有些過節,在一次遠征中,伊本赫提偷走了我們部落最好的駱駝。」
「你或許搞錯了吧!我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就算是真的,這樣一件小事也不至於讓你生這麼大的氣啊!」
「我怎麼會搞錯,在獵奴匪幫,我還親眼看到了自己部落的駱駝。」
「那正好,等他來了,你可以和他算賬,讓他付你的駱駝錢。」
「付錢?開玩笑吧!他會付錢嗎?只會對我用刀子和子彈吧!」
「我們會保護你的。」
「別騙我了!你們對我並不真誠。在來的路上,我就發覺你們有些不對勁。你們總是竊竊私語,雖然很小聲,但我還是聽到了一些。」
「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我聽你們說要殺死一個外國先生,還聽到你們說到那個外國先生身邊的人。」
「你一定聽錯了,我們從沒說過這些話。」賣藝人狡辯道。
「不錯,這些話我們確實說過。」巴拉克糾正他說。
努哈爾有些吃驚地看著他,暗想他怎麼把實話說出來了。但是,巴拉克卻轉向了酋長,不動聲色地繼續道:「沒想到你知道的這麼多啊,你反對奴隸制嗎?」
「這黑人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想做一個自由的莫那希人。」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把伊本赫提當做敵人?」
「是的。但他偷我們的駱駝是不應該的,儘管他的勇氣也令我讚賞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