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飯以後,人們都牽著馬去參加這次騎游了,人比我想像得要多。我們曾勸阻黑人總管讓他不要來參加,但他死活不同意,一定要來。我雖然一再告訴賽利姆不必為我擔心,但他說,為了保護我必須和我一起去。他這樣說道:「先生,我還沒有見過你騎馬的技術怎麼樣,如果你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我正好可以保護你。所以,作為部族最偉大的英雄和騎手,我不能讓你受傷,要時刻在你的身邊。」
「你真是一個優秀的騎手嗎?說實話,我並不是很相信。」
「相信我吧,最好的騎士都無法和我相比。」賽利姆回答道,並對我深深鞠了一躬。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就要說話算話。如果你離開我的話,我就對你主人說,你沒有好好保護我。」
「你不會去向我主人告狀的!在你的周圍,隨時都有我的力量和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就算你和你的馬被沙漠的風暴捲走,我對你也會不離不棄,我甚至會和沙漠的風暴作鬥爭,把你解救出來。」
我知道他又在吹牛,雖然他說得很自信,就好像在這個世界上,他在各種風暴中都騎馬奔馳過。
於是,一行六人參加了騎游,分別是:我、賽利姆、德伍特總管、伊斯梅爾還有兩名馬伕。我們騎著馬,向岩石墓地方向前進,但我並沒有讓馬跑得太快。陽光照射在尼羅河谷和利比亞沙漠交界的山岡上,我們可以看到面前閃著紅光的遼闊的沙漠。我們一直向下騎去,不一會兒,就到了沙漠之中。伊斯梅爾道:「先生,在這遼闊的沙漠裡,讓我們盡情地策馬狂奔吧!」
伊斯梅爾揚起馬鞭,在馬身上抽了一下,率先奔了出去,我們也緊緊跟上。直到現在,賽利姆一直跟在我的身邊,他還算遵守諾言。在他的眼裡,他確認他的騎術比我好,所以他的臉上有一種驕傲滿意的神情。不過,他這麼認為還是有道理的,我騎的馬一上路就想快速地奔跑。我用雙腿夾住它,一直緊拉住韁繩,才控制住它的速度。這一點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除此之外,我騎馬的姿勢也和他們不同,我雙腿靠後,上身前傾,這是標準的草原獵人式的騎姿。這姿勢對騎手來說,不僅舒適而且還可以減輕一隻手的負擔,必要時閒出的這隻手就可以派上用場,這也彌補了這種騎姿看起來不美觀的缺憾。其他人則是驕傲地挺直身體,這是阿拉伯式的騎姿,唯一例外的是德伍特,他沒有這樣騎。所以,他們的騎術從外表看起來似乎都比我強。賽利姆胯下是一匹好馬,他騎得看似也比我強,他自己好像也知道了這一點,便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表情甚是倨傲。我的好馬在我的控制之下並沒有跑得很快,而兩名馬伕也已經忍不住了,他們本應留在我們的身後,此刻也越過我們向前奔去。我和一直跟著我的賽利姆很快就落在了後面。
「先生,快啊!」賽利姆喊道,「我們要是不趕上他們,會被他們笑話的。」
「我也想跑得快點兒,」我假意地說,「但我怕掉下來。」
「安拉!別顧忌這麼多,我們趕快跟上他們吧!我是沙漠中各部族裡最勇敢的騎手,我不能讓他們嘲笑我不會騎馬,但你卻跑這麼慢,而我只能留在你身邊。沒有我的保護,你還是會受到傷害的,你現在知道了吧!」
「我承認,好像是這樣。」
「本來就是這樣。你要是把這件事告訴我主人的話,一定要說我是為了保護你才落後的。不過,我是不會讓你掉下來的,我們還是騎快一點吧!假如我看到你失去平衡,我立即就去幫你。」
我故意裝出十分愚蠢的樣子來,不時地在馬上向左右兩邊搖晃,似乎我要費很大力氣才能坐穩,這可以讓賽利姆的錯誤認識進一步加強。賽利姆見我這樣,不時地發出尖叫聲。我暗暗覺得好笑。他不停地咒罵,說我們落後了這麼多。
除了德伍特在我們前面一點之外,其他人已經領先我們很多了。我從沒見過如此拙劣的騎手,他不僅形象不適合騎馬,而且騎術極差。這個大塊頭黑人佝僂著身驅,叉開了雙腿,騎在馬背上。他專門挑了一匹肥大的老馬,因為他的身體很重,馬瘦了禁不住他的重量。他的這匹肥馬為了和別的馬跑的一樣快,而在胖子的壓力下前後搖擺著,步態很是滑稽。而德伍特也努力讓自己保持平穩,但馬和騎手做得都非常失敗。看著他和馬的樣子,要不是我騎在馬上,真想捧腹大笑。
伊斯梅爾和他的馬伕跑了一會兒之後,看我已經落下了很遠,便停下來等待我們。在我們之前,不斷呻吟的德伍特先趕上了他們,而他的那匹老馬也是氣喘吁吁,看起來像是在沙漠中經過長時間的奔馳一樣。
「先生,你怎麼落後了?」伊斯梅爾奇怪地問。
「他不會騎馬。」賽利姆搶著回答說。
「他昨天還馴服了一匹灰白馬,這是我們親眼看到的,他怎麼可能不會騎馬呢。」
「先生可以做到讓一匹馬聽話,但騎馬是另外一回事,他這方面不行。要不是有我在保護,他的脖子和腿早就摔斷十次了。安拉啊!我留在他的身邊簡直是受罪!」
「也許吧。」我說,「但是你絕對跟不上我,只不過我是不想跑而已。」
「什麼?」賽利姆喊道,「我剛才是因為一直在你身邊才落後的,是為了保護你。既然你這麼說,等我們再跑的時候,你可以快跑了嗎?」
「當然。就是有些替你擔心,怕你跟不上我。」
「我和你打賭怎麼樣?不是吹,還沒有一個騎手能趕上我呢!」
「我一般是不打賭的,不過今天可以破例一次!」
「我見過你從英國帶來的金幣,你叫它英鎊,我拿一百個皮埃斯特和你賭一塊金幣,你敢嗎?」
賽利姆以為贏定了,他希望我答應和他賭,所以有些激動地看著我。
「好!把錢拿出來吧!我和你賭。我們把賭注交給伊斯梅爾,勝利的人把錢從他那裡拿走。可以嗎?」
「行!」賽利姆高興地說,「你那塊閃亮的金幣馬上就是我的了,你怎麼能贏我呢,我就是戰無不勝的英雄,我騎馬的速度沒有人能趕上。」
我和賽利姆把錢交給了伊斯梅爾,伊斯梅爾宣佈比賽開始。
一開始,我讓賽利姆稍稍跑在我的前面,並控制住我的灰白牡馬。
「我要取勝了,你不行的,剛開始就落後。」他高叫道。
「別高興得太早,你馬上就不會這麼說了。賽利姆,再見!兩分鐘後,你就看不見我了,因為我已經跑得不知蹤影!」
我不再控制我的馬,把它的韁繩完全放開。我的馬一聲嘶鳴,一躍而起,撒開四蹄向前狂奔,它早就想這樣跑了。拙劣的騎手經這一跳是會有暈眩的感覺,還好我不是。高貴的馬是不能忍受馬刺的,所以我不使用馬刺,而是用話語啟發它增加速度。它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像一陣風一樣,狂奔而去。
剛跑的時候,我的同伴們是跟著一起跑的,但是很快他們就落在了後面,甚至連聲音都聽不見了。我的馬越跑越快,不一會兒,當我再回頭看時,他們都變成了一個個黑點,我的同伴離我已經非常遠了。又過了一小會兒,我完全看不到他們了。這時已經分出勝負,但我繼續奔向前去,想充分享受騎在這樣一匹馬上馳騁的樂趣。馬不時歡快地嘶叫著,和我一樣興奮。它好像瞭解我的心思一樣,每當我撫摸它的時候,它就發出欣喜的叫聲。
在狂奔了半小時之後,我估計其他同伴也該快趕來了,便想耍他們一下。我回到了原來的路線上,並繞到了他們的身後。我的同伴們沿著我的馬蹄印記往前追趕,而我現在卻沿著他們的馬蹄印兒向前跑。他們以為我依然還在很遠的前面,哪知道我已經來到了他們的身後。不一會兒,我就看到了他們的影子。我看到他們仍然保持在一起,正在沿著蹄印加速追趕我。直到我追到離他們只有四十來米遠的時候,他們才發覺後面有人,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方。我高聲喊道:「你們還想追到什麼地方呢?」
聽到我的聲音,他們吃了一驚,轉過身發現我就在他們身後。我在他們還沒把馬停好的時候,就衝到了他們中間。
汗水淋漓的德伍特不停地喘著粗氣,呆呆地看著我,一臉驚異的表情,怎麼也不信我竟會從後面出現。他問我:「安拉啊!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用手指了指身後說:「從那裡。我像太陽一樣從西方落下,又從東方升起。」
「我還是不懂。我們跑了這麼遠,一直追不上你。你的馬蹄印還在前面,但你卻從後面出現了。」
「只要你們一直沿著我的馬蹄足跡走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也是繞了一圈才繞到了你們的身後。伊斯梅爾太不小心了,這匹巴卡拉牡馬是多好的一匹跑馬啊!一直跑到現在,你們都追不上。」
「什麼意思?怎能說我不小心呢?它被你騎著跑了這一趟後變得更馴服了。我想,我和帕夏以後也可以騎它了。」
「不過,我要是把它偷走呢?」
「偷!」伊斯梅爾呆了,立時恍然大悟。他現在才意識到,如果我真的把馬偷走,他將失去怎樣一匹好馬啊!
「如果我騎著馬不再回來了,你又趕不上我,你會怎麼辦呢?」
「不!安拉呀!經你這麼一說,我真是太粗心了!」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一個誠實的人,在這匹價值十萬皮埃斯特的牡馬的誘惑下也會動搖的。不過,還好是我遇上了這樣的事,雖然我也很喜歡這匹馬,甚至有過偷走的念頭,但我還是沒有這樣做。你應該感謝安拉。」
「不錯,感謝安拉!如果這匹馬真的被偷走,我是沒有能力償還的。而帕夏如果知道我丟失了馬匹,會把我活活打死的。」
「錢放在你身上,你認為我們這次打賭是誰取勝了呢?」
「這很顯然是你!」伊斯梅爾把錢交給了我,我把它裝進了口袋。
「賽利姆說我不會騎馬,說我沒有他的保護會摔傷自己,他還自稱是所有部族的最勇敢的騎手。」我帶著嘲笑的口吻說。
賽利姆面如死灰,好像遇到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災難。
「先生,我知道你很善良,很是慈悲。而我只是一個可憐的奴才,一個可憐的傭人。我只是看不見的空氣,是沙漠之中的一粒沙。所有部族和村莊中,我是最可憐的人。我什麼都不是,其實我真的很窮,對我來說,一個皮埃斯特就是巨款了。如果我一次失去這麼多的皮埃斯特,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了。」
我早知道他這麼說的目的,但我還是假裝不知道的樣子,我對他說:
「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以後逢人便賭!這次輸了不要緊,下次和別人打賭的時候再贏回來就可以了。你說你是部族中最勇敢的騎手,那你就要找騎手去賭!你還說過,你可以和沙漠風暴決鬥,你本事這麼大,在打賭中也一定會贏的。如果你這樣做的話,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大富豪的。」
「先生,別取笑我了!我雖然是沙漠中最好的騎手,但像命裡注定的一樣,在我打賭時總是輸。」高個子可憐地請求道,「先生,沒想到你這麼會挖苦人。」
「你既然說自己逢賭必輸,那你當時為什麼還要和我賭呢。」
「我當時是迫不得已的,我也不想賭。我不想使你難堪,出於對你的禮貌,我想表明我對你的崇拜、尊敬和愛戴,才用一百個皮埃斯特賭你的一個英鎊的。誰奪取乞丐一文錢,誰就上不了天堂,就會在地獄裡受到雙倍的煎熬。我就是一個困難的窮人,難道你願意靠窮人的血而生活嗎?難道你不想表現得比我寬宏大量嗎?我尊貴的先生!你考慮一下吧!」
「行了,別說了。我可以把你那一百皮埃斯特還給你,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承認自己沒有能力作我的保護人。」
賽利姆很為難,他既想得到他的錢,又不想被人恥笑。
「既然你提出這樣的條件,我只好承認你不需要我的保護。」
「不對,你在玩語言遊戲嗎?你應該換一個說法:不是我不需要你的保護,而是你沒有能力保護我。」
「先生,那好吧,我屈從於你的固執。我承認,我沒有能力保護你。這你滿意了吧!」
「你不會再和我進行比賽了吧!把這一百皮埃斯特拿回去吧!」說實話,我也並不是真的想要他的錢。
賽利姆拿到錢後,迅速把它裝入口袋。然後,他剛才那副求人的表情不見了,又換成了平時自大的神態。
「在騎馬這方面,我可能不會和你賭了,但是我們可以賭其他方面。我這個人可以取悅一切信徒和非信徒,你得承認,我有這種巨大的魅力。」
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羞恥,也不知道什麼是臉面,這是個不可救藥的傢伙。但也許這就是賽利姆,他把這種狡詐和他的品格緊密地連在一起。不過,仔細想來,他對別人也並沒太大的惡意。
我們本打算就此回城的,但伊斯梅爾建議我們從南邊走到神秘山丘去看一看。據說,這裡就是地獄的入口。
我們來到了利比亞山脈附近,看到了它綿長而低矮的線條。一個小山包在離山脈稍遠一點的地方突向沙漠,像一個沙丘。這就是「神秘山丘」。
「這就是地獄的入口嗎?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我問伊斯梅爾。
「這是傳說,很久以前就這麼叫了,但為什麼這麼叫卻沒人知道。」
「是不是有很多人知道這個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