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城 第12章 竊賊努哈爾 (2)
    這兩個人就是舵手和臥艙服務員。原來在岸上懸掛燈籠是在給一個街頭賣藝人發信號。一般情況下,這種人都是靠獻藝來抵乘船費用的。等這個人幹什麼?他是從吉沙來還是從開羅來?是專門為我而來?還是單純要乘船,給大家帶來快樂呢?

    此時我是躺在地上的,而甲板的欄杆又很高,所以我看不見河岸和燈籠。但站在那兒講話的服務員的聲音還是能聽到:「看,已經點著了。他把燈籠掛在了插在地上的木棍上面,正往回走呢。」

    我躺的這邊是靠河的,而船長上船是從河岸一邊,我想他不會發現我的。我一定能聽到重要的消息。

    船長回到船上,穿過甲板。那兩個人用嘴發出細微的暗哨,把他叫到跟前。船長問道:「那個異教徒在幹什麼?他真的該被安拉永遠用火煎熬著。」

    我上船時,他是如此禮貌,和現在的表現真是天壤之別!

    「他還在艙裡抽煙。」三號鬼魂答道。

    「他會出來嗎?」

    「不會。這個外國人覺得不舒服,想抽兩袋煙就睡覺了。另外我還跟他說,夜裡出來可能會染上眼病的。」

    「做得好。最好讓煙熏死這個狗崽子!這個低賤的狗,竟敢攻擊我們虔誠的主持,還偷走他的奴隸!願他幹這種事的手爛掉,永遠治不好!安拉會永遠保護我們的主持,他為什麼不下令,讓你直接解決了這個異教徒呢?」

    「如果這樣做,就會使你陷入險境。大家都知道,他上了你的船,萬一他在這裡消失了,人們會找你算賬的。」

    「也對。不過我可以讓我的人給我作證,說他中途就下船了。」

    「有幾個水手,在你這裡的時間太短,還不能信任。所以我才建議,把他們都支開,到岸上去。不該讓他們知道,街頭賣藝人要到船上來。」

    「在這裡派他上船,真是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他我必須在這裡靠岸,這很容易使那個基督徒起疑心,幸好他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任何一個先知的信徒在身處險境時都是有預感的。如果不等這個街頭賣藝人,我們就可以繼續航行,你來代替他偷那個文件出來,給主持送去不就行了。」

    「安拉呀!你居然以為我可以做這件事!這個人力氣很大,我們的主持像雄獅一樣,他都能戰勝,還打倒了他的奴僕,而且我差一點就被他逮住了。看,他的拳頭還在我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他以這種方式使我蒙羞,我詛咒他被魔鬼撕成碎塊,他的靈魂在最熾熱的烈火中被焚燒殆盡!我不是怕他,但在夜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這個凶悍傢伙口袋裡的那份文件,我可沒受過這樣的訓練。只有街頭賣藝人努哈爾才做得到,他是最有名的竊賊,會使用上千種技巧。所以,主持才會派他來。他偷走文件後,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個異教徒就算是發現失竊了,想在船上找到也是不可能的。」

    「你確信,那份文件放在他身上?」

    「文件就在他身上。」

    「你不會弄錯吧。他同樣可以把文件保存在土耳其人納希爾那裡呀!」

    「不。我完全同意主持的觀點,那個異教徒比土耳其人更聰明、更謹慎也更強壯,這麼重要的文件他不會交給土耳其人保管的,肯定要親自帶在身上。而且我剛才在他那裡時,還看到他的錢包裡有很多紙片。那些文件肯定也在其中。」

    「希望是這樣!但要把文件從他身上偷出來而不驚動他談何容易!如果他突然醒了,那就全泡湯了。」

    「努哈爾有雙極其靈巧的手,比這更難的他都做過!你想,主持怎麼會派一個無能之輩來,那個人肯定會手到擒來的。」

    「但願如此。但最好還是幹掉這個異教徒!這樣就一了百了,不必顧慮會有意外發生了。」

    「現在可以不必顧慮。巴拉克必須先拿回他的文件,這件事他詳細地交代過努哈爾。努哈爾帶了一把匕首,如果異教徒不醒,他就還可以活一段時間,這樣也避免了對你產生不利的影響;要是他醒來,努哈爾的匕首就會刺入他的胸膛。」

    「活一段時間?這麼說最終他還是要死的?」

    「是的。懲罰他對主持犯下的罪惡。」

    「什麼時候,在哪裡?」

    「今天暫且不要他的命,但是就算把命留給他了,也像是懸在了一絲細發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斷掉。」

    「要在艾休特幹掉他嗎?」

    「還不好說。除掉他必須等待適當的時機,現在還不能確定那裡是否對我們有利。」

    「那他就會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的。」

    「噢,不會。要知道,我還不確定會一直跟著你們跟到哪裡。我得到命令,要留在這個異教徒身邊。」

    「為了監視他嗎?」

    「是的。我不能讓他離開我的視線範圍。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必須對他盡心盡力,這樣的話,要成為他的僕人應該不難吧。」

    「是個好主意!我會向他推薦你。那麼是不是由你來殺死那個人呢?」

    「不,主持想親眼看這個外國人死,在死的那一刻也要讓他帶走我們的詛咒。」

    「主持現在不是還在開羅嗎?」

    「今天還在。但他馬上就動身去南方,到喀土穆和更遠的地方去。」

    「是為卡蒂納兄弟會做生意吧?」

    「是的。在喀土穆,巴拉克會和這個基督狗再次碰見,說不定會更早一點兒。我會設法讓他們相遇,因為我知道巴拉克此次南行乘的什麼船。」

    「這是個很重要的信息。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不必在我的船上殺死這個人。南方的外國領事不像開羅的有那麼大的權力,不會有人理會一個不信教的狗崽子的消失。主持的船一定會到艾休特,然後停靠在那裡。如果一直到那時,你能把這個人看好,他就會輕易地被交到巴拉克手上,我看這個外國人逃脫不了巴拉克的報復。要偷的那三個文件,一定非常重要。你知道那是關於什麼的嗎?」

    「我不知道,但街頭賣藝人知道,因為他必須看它們的內容,以便確定是否是要偷的那些文件。主持沒告訴我,是因為——」

    一個人手裡拿著燈籠上了船,他們的談話因此被打斷。這個人肯定就是那個著名的竊賊——街頭賣藝人努哈爾了。他從岸上取下燈籠,帶到了船上。看到船上的三個人,他走過來問候道:「晚上好!」

    「Ahlawasahlanwamarhaba!」船長回敬。

    「Marhaba!」其他兩人也問候著。

    Ahlawasahlanwamarhaba是歡迎的意思。一般人問候時說一句Marhaba,而船長卻用了全套的語句,足見他有多麼敬畏這個埃及最偉大的竊賊。我必須看看這個流氓賣藝人,便把頭伸出來一些。他把燈籠放在了旁邊的麻布包上,正好使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和身上。這個人的年齡和主持相似,並且有著差不多的臉色,都顯出黑色人種的特點。他個子不太高,肩膀要比主持寬,強壯程度也不相上下,但可以肯定他要更靈活。這個人身穿著一件深色的長袍,腰間的繩子上插著一把匕首,腳上穿著一雙草鞋,整個一身窮人的行頭。但除此之外,卻有一對沉重的金耳環吊在他的耳朵上,至少有十枚閃閃發光的、貴重的、帶有晶亮寶石的戒指套在那粗黑的手指上,這與他的穿著極不相稱。他傲慢地開口說道:「你們得到我要來的通知了嗎?」

    「是的,先生,我們正在等你。」船長回答。

    「那個狗崽子有沒有下船?」

    「他現在躺在臥艙裡。」

    「點燈了嗎?」

    「點了,但睡覺前已經給熄滅。他身旁的就是那兩個黑孩子。」

    「房間裡有沒有點燈對我是沒有什麼影響的。他無論是躲到最黑暗的墳墓裡,還是點上一千盞燈,我想做的還是會做,而且一定會成功。我不想耽誤太多時間,這就要工作。這裡的形勢我不熟悉,你們必須先描述一下他臥艙內的情況,不要放過任何一樣東西擺放的位置。」

    三號鬼魂進過我的臥艙,他便開始描述裡面的情況。現在我應該離開這兒了。竊賊著急行動,而我也很希望快點兒結束這種緊張的狀態。於是我小心翼翼地向臥艙方向爬去。

    但現在點著燈籠,要爬過這段路,已不再那麼容易了。幸虧船長和賣藝人站在了一起,使甲板上出現了一塊黑影。我先爬到陰影處,還要時刻注意他們四人的動向,所以我只好倒著爬,終於我到了門簾邊,鑽進臥艙。

    進艙時,我又看了一眼賣藝人,他熄滅了燈籠。如果他剛才就這麼小心,恐怕我就看不清他的臉了。

    我用我的硫黃火柴又把燈火點燃了。這種火柴在南方很貴而且不容易買到,所以我儲備了很多。相較於在黑暗中,在光亮下被竊,我的危險性會小些。隨後,我把三個文件從錢包裡拿出來,藏在了別的地方,又把錢包放回口袋裡。那個服務員剛才看到我放錢包的位置了,他一定會告訴賣藝人的。

    為什麼我要聽憑這個小人行竊呢?坦白說,這樣做,我多少有點是想證明給那個人看,他們嘴裡的「基督狗」既不瞎也不聾,而且還是有點腦子的。但這樣並不是萬無一失的。很有可能那個竊賊會突然用刀子刺向我,但我對自己的眼睛和靈敏反應還是很自信的。

    剛剛吃過飯的孩子們正躺在一起,但還沒有睡覺。我跟他們說:「一會兒有一個人要悄悄地進來,翻我的衣服口袋,你們不要害怕,裝成睡著了的樣子就可以了。」他們保證不會有響動,我相信他們。然後我就讓他們睡在背對著入口的地方。

    我躺在右邊,以便讓燈光照著我的臉。本來我想把燈熄滅的,但點著燈就可以讓那個竊賊看到我確實是在睡覺。我向右躺著,身體的左側在上面,這樣解開上衣鈕扣,他會很容易地摸到我的內兜。他越容易行動,我的危險就越小。我也做了萬全的準備,把兩支手槍中的一支擱到了脖子下面,這樣我壓在頭下的右手就隨時可以把它抽出來使用。一切就緒,我只希望不要等太久。

    正如我想要的,很快就有了動靜。我閉上眼睛,通過睫毛我看到草門簾抖動了起來。開始時只是最下面的一個角被掀起了一寸,然後就是兩寸、三寸、四寸直到六寸。賣藝人在向裡面窺探。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我還是像一個熟睡的人那樣均勻地呼吸著。他又提高了一下聲音咳嗽了一下,聲音雖不太大,但入睡不深的人很容易被驚醒。我仍然不動,看來他還是有點兒怕我的。在這個關鍵時刻,我最擔心的是孩子們,如果他們中有一個忘記我囑咐過的話,那我就不得不為了他們的自由而採取行動了。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這件事我可能看得過於簡單了。

    事後我得知,從孩子們躺臥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賣藝人,而他的動作又無聲無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曾有人進來過臥艙,雖然聽到了咳嗽聲,卻以為是我發出的聲音。

    這時,努哈爾已確信我睡熟了,於是整個人就爬了進來。他右手握著一把匕首,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我的臉,那對眼睛就好像是一頭野獸緊盯著獵物的樣子。當他爬到臥墊旁邊時就站起身來,又輕咳了一聲,我照樣沒動,竊賊更放心了。看得出來,他十分小心謹慎,因為他脫光了衣服,在黑黑的身體上塗抹了油。這樣一來,即使再有力、再靈巧的雙手,也抓不住他光滑的身子。

    努哈爾走近我,用刀尖對準我的胸膛,同時左手伸向我放錢包的地方。他摸到了錢包,於是掀開外衣,然後非常緩慢地抽出他需要的東西,慢得使我覺得好像用了一刻鐘。終於他拿到錢包,移開了對準我的胸膛的刀尖,雙手摸了摸錢包,裡面還有不少紙張。由表情來看,他對這次的行動很滿意。

    這個小偷張望了一下房間,似乎在尋找還有沒有可以順手牽羊的東西。可是他發現,偷其他東西會製造出動靜,於是只好暫時收手。他離開時和進來時一樣緩慢小心,都爬到外面了,還再次掀開門簾一角,確認一下我是否真的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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