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譚夢華(下) 第十五章
    「他睡著了,你抱他進去吧!」

    古清忻出現的時候總是令人難以察覺他的行蹤,玄燁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抬頭看進那一雙幽幽的眼眸之中。懷裡的小東西果然已經不知不覺地睡了,密密的眼睫像小扇子排在兩頰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珠,模樣可愛極了……生動得叫人難以相信眼前的人兒不過是一個亡魂而已。

    「你沒騙我是不是?」

    「你是說哪一件事?」

    「我可以救映藍的這件事,我們可以有機會永遠在一起的這件事。」

    「我沒必要騙你,這是我的職責,只要你願意,我就可以幫你實現。所以不如問你自己吧!你願意嗎?」

    低頭愛憐地將臉頰貼在睡著的人光潔的臉龐上,玄燁擁抱著懷裡的人兒,那種發自內心點點滴滴滲透的甜蜜,已經讓他開始懷疑,當一個皇上,究竟有什麼好的了。

    每天忙碌,時時提防有人暗殺、有人算計,一言一行都受到所有人關注,無法做想做的事,無法愛想愛的人……當皇帝……究竟有什麼好呢?

    玄徹不也說了……

    『……你出征的這一段日子,是哪一個孩子幫你忙這些國家大事?害我連玩樂的時間都沒有。想想啊!這皇帝還真不是那麼好當的,果然還是乖乖當我的王爺最好,就算跑到花柳巷去玩一圈,也不見得那些老頭子會整天嘮叨,耳朵都要長繭了。』

    『哼……姑且不論做得好不好,重點是本王不想坐,勞心勞力局限又多……』

    他當過王爺,又做過皇帝該做的事,他想沒人比他更能清楚皇帝並不是一個多好的位子啊!

    「我想……沒什麼不願意的……已經夠了,當了這麼久的皇帝,夠了。如果真的可以挽回這一切,我想那會比當一個皇帝來得幸福。」

    他想和心愛的人,一起迎接晨光,一起坐看日落,兩個人坐在湖中央的小舟上,他釣著不曉得何時才會上鉤的魚,他則閉著雙眼躺在他懷中小憩。

    『釣得到魚兒嗎?』

    『如果是真的想釣魚的話,自然是可以釣得到。』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真心想釣魚嗎?』

    『嗯。』

    『為什麼?』

    『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時候他的藍兒是怎麼回答的?

    『玄燁就是玄燁……』

    是啊,玄燁就是玄燁……現在,他想當藍兒一個人的玄燁,想當可以擁著藍兒再也沒有任何顧忌的玄燁。

    「所以,古清忻,幫我吧!」

    「下定決心了?」

    「是的……經過這麼多的事,我若是再弄不清楚什麼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話,那就太愚蠢了。」

    「我知道了。」古清忻微笑,聽著耳邊的玲瓏吟,發現這次玲瓏吟的聲音竟然已經沒有了過去那彷彿一直壓抑著的傷悲。

    原來……幫了映藍……也等於是幫了你們嗎?

    「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這是我的職責。」是的,這是他的職責……

    「地點,我已經幫你們決定了,我想你們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第一步,帶著這華韶宮裡其中的一朵琉璃花,在它離開地面之後,一路上每天在它的根部澆上你的血,大概一碗的量,直到目的地為止。」

    騎馬離開皇宮已經有四天的時間,這四天的時間裡玄燁每天都沒忘記在懷中的琉璃花根部澆上自己的鮮血。

    說也奇怪,澆上根部的鮮血一下子就被琉璃花給吸收,連一滴都不剩,吸收了鮮血的琉璃花看起來更加的嬌艷,像是透著光澤一樣的美麗。

    這四天的路程他幾乎沒有多少休息,再加上每天一大碗鮮血的損失,若是讓藍兒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恐怕會難過得眼淚又不停地落下。

    等他到了目的地,將懷中的琉璃花種下之後,隔天琉璃花就會沿著四個角開始生長,在四個角的琉璃花綻放之前,他不能停止自己血液的供給,一定要等到琉璃花全開了,將兩地的結界連接在一起,映藍才可藉著琉璃花從華韶宮轉移至後來的結界之地。

    這些要做的事情,只有他跟古清忻兩人知道,連藍兒也瞞著不敢跟他說,否則那個善良的小腦袋一定會開始鑽牛角尖,光是想到他要這樣一路失血到目的地,恐怕就會死抓著他的衣袖,不讓他離開吧。

    「然後接下來的第二步,我會幫你,只是你那傻瓜弟弟恐怕會恨你吧?」

    呵呵!

    依照玄徹的個性,可能不只是恨而己,肯定會把整個皇宮都掀翻了。

    「如果你說的這些,我都做得到,也都做到了,那我跟藍兒會如何?」

    「你擔心我騙你?」

    「不,我連這一切都拋棄了,還怕你會騙我?我只是想知道結果。」

    「結果?很簡單啊。就像那個小傻瓜常常在嘴裡念著的,你們可以這樣永遠永遠在一起。」清麗的臉龐微笑,古清忻手中突然多出一本厚重的書,拿出一支筆,在空白的頁面上頭畫了起來。

    「就像這樣。」畫好之後,古清忻笑著將書頁展開給他瞧,看著書頁裡頭的話,他也笑了。

    對不起,藍兒,又要讓你等我!

    但是這一次,在這一次之後,你便再也不需要等待……

    ***

    「皇兄!皇兄!可惡,人到底給我跑到哪兒去了!」

    玄徹領著後頭無數的內侍和臣子,在整個華韶宮殿裡亂竄。他都快被氣瘋了,幾天前,上朝時發現皇帝竟然缺席,連忙帶著人到潛龍殿裡找人,才發現書桌上竟然留了一封信給他,說之前就已經跟他提過有事出遊幾天,國家大事就交給他了,請不要找他。

    這怎麼可能,他是皇帝,他怎麼可能放他一個人不帶侍衛亂跑!

    雖然他是答應要幫忙處理國事,代他上朝,但是可沒答應放他一個人不帶侍衛亂跑啊!

    氣歸氣,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玄徹於是乖乖的上朝處理國事,順便派出探子找尋皇帝的行蹤。

    沒想到找了好幾天,派出去的探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正當他焦急得快要拔光自己頭上的頭髮時,竟然有內侍跟他說這兩天在華韶宮外看到皇上的身影,好像已經從宮外秘密回來,一直都待在華韶宮中而且還滿臉笑容,似乎跟映藍妃子兩人過得十分愉快。

    聽到這裡,他差點沒整個人起火燃燒。這個皇兄,要走也沒跟他說清楚什麼時候離開、多久?

    丟他一個人處理國事,人偷偷溜出去也就算了,人早就已經回來竟然也不跟他說一聲,讓他跟笨蛋一樣每天為國事繁忙還要擔心他的安危,而那個他擔心的人,竟然回來跟自己的男寵玩到忘乎所以?

    紅顏果然是禍水,如今皇兄也懂得什麼叫作為紅顏而不早朝了?

    得到消息的不只是他而已,更糟糕的是,那些大臣根本從一開始就認為皇帝的不早朝是為了華韶宮的妃子。從皇兄還沒離開皇宮、一個人在潛龍殿處理國事開始算起,到後來皇兄秘密離開皇宮,足足有超過半個月的時間,這些大臣真的已經認為皇兄貪於享樂,始終和映藍醉生夢死地躲在華韶宮裡不出。

    回來不跟他說一聲,現在教他怎麼跟這些老頭子解釋!

    現在他只好被迫在退朝之後,讓這一群老頭子跟在身後去質問皇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他已經進了華韶宮喊了一陣子的時間,不但沒看到他想見的兩個人,原本跟在身後的內侍跟群臣竟然也一個一個地消失了蹤影,等他發現不對時,整個宮殿裡彷彿只剩下他一人,空蕩蕩的有種寂寥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人都死到哪裡去了?」古清忻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殿外繁花之中,以前玄徹就知道這個男人其實也美得不像話,只是在映藍身邊不曉得為什麼,就顯得容易讓人忽略。現在他一個人在繁花中,竟然有種翩翩如仙的感覺,美得如煙如幻。

    不過再美也沒用,一來他對男人沒興趣,二來他跟這個男人不對盤,他老覺得這個男人怪怪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協調感,每次站在他旁邊都會有一種不曉得會被拉到哪裡去的感覺,讓他很不喜歡。

    「我皇兄跟那個男寵呢?」

    「離開了。」真是乾脆的答案。

    「怎麼可能!你以為這宮殿內外的侍衛是擺假的,他們若是離開怎麼可能會沒人回報?」雖然他也覺得根本就是擺假的,皇帝偷溜出宮的時間不曉得,甚至連回來的時間也不曉得,不管怎麼問都是一臉茫然,讓他差點打算當場就賜死。

    「因為他們回報不了。」

    「你在胡說什麼!」

    「我可沒胡說,對於他們看不到的東西,他們能回報什麼?」

    玄徹覺得自己快被他的胡言亂語給氣得七竅生煙,反正他的脾氣就是沒有皇兄好,忍不住抓起身邊的一個花瓶,用力就往花中那個人的身邊砸過去。只是人沒砸到也就算了,當花瓶經過他身邊撞在地上的一瞬間,他的雙眼似乎出了什麼他無法理解的錯亂,他好像看到破碎的花瓶跟剛剛拿起來的感覺之間,有種不曉得問題究竟出在哪裡的不協調。

    玄徹眼睛很不舒服地眨了一下,在睜開雙眼時,他終於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丟出去的花瓶在他握在手裡的時候是非常潔淨美麗的,但是破碎在地上的花瓶不但瓶身看起來髒兮兮地充滿灰塵,竟然還有著厚厚的數層蜘蛛網,被他這麼一摔,嚇到了藏在瓶身裡的蜘蛛,它們紛紛在地下亂竄躲藏。

    他看著自己的手,再看一下四周,依然是華美潔淨的華韶宮不是嗎?那個花瓶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內侍一直忘了打掃到這一個?

    古清忻看著他不說話,只是微笑,有點兒訝異他竟然可以這麼快就發現異狀。

    「我再問你一次,我皇兄跟他的男寵到哪裡去了!」王爺的氣勢在這時候盡數在他身上張揚,告訴著別人他此時此刻脾氣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沒有更多的耐心來想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離開了。」然而古清忻還是拋下一樣的答案,一點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會因此砍了自己的頭。

    「乓!」

    玄徹抓起旁邊的擺飾,開始一樣一樣往地上摔了起來,每摔一樣心裡就多一分驚惶。剛剛不是他的錯覺,摔出去的每一樣東西拿在手裡的時候都是那樣美觀潔淨,但是在摔出去變得支離破碎之後,卻都像是已經放了太久的時間沒有整理,有的已經褪色,有的沾滿灰塵,更有不少上面棲息著惱人的蜘蛛絲。

    他幾乎把整個宮殿臥房裡的東西全摔光,還扯下了隨風飄飛的布簾跟絲紗,因此當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早在他不曉得破壞了哪樣東西之後,原本宮外繁花盛開、殿內整齊繁華的景象,在突然間變得雜草叢生、灰塵堆積得有如廢棄冷宮一般,放眼四周除了他跟古清忻之外,遠處可以瞧見幾個躺在地下的人,細眼一瞧,不就是他剛剛帶來的人嗎?

    「這是怎麼回事!你對我皇兄跟那個男寵做了什麼?這裡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是妖怪嗎?

    「我不是妖也非怪,我只是一個傳承者。」古清忻打量著已經恢復原樣的四周,露出令玄徹全身覺得不對勁的笑容,寒意自身體內部擴散。

    「其實你不應該這麼驚訝的不是嗎?造成這個局面的開始,有一半算是你決定的。」

    「什麼意思?」

    「去年皇后推映藍入池,在你的漠視之下,撐著沉重的傷勢,天天念著皇帝名字的人兒,其實在第五天就已經香消玉殞……你知道五天是多麼長的一段時間嗎?那小東西本來根本不可能撐得了那麼久,是為了想見心愛的人最後一面,才死死不肯離開人世。但他沒想到,每次他從昏睡中醒來,勉強睜開雙眼所派出去的內侍,沒有一個有機會去通報戰場上的皇帝,全被你攔了下來。」

    玄徹見他往前,不由地腳步跟著後退。

    「本來就該這麼做,那是本王的職責,本王不覺得自己有錯。」就算這個什麼奇怪的局面真有一半是他所造成,他依然不覺得自己該付出什麼愧疚。為了一個男寵的病況危急,去通知還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的將領,讓他在兩軍交戰的狀況下趕回來,是棄千萬士兵於不顧,這種事他怎能讓皇兄有機會做出來?

    一個人的生死跟數萬人的生死比起來,就算讓皇兄知道了,想必皇兄也一定是選擇後面的答案,讓人去通報不過是擾亂將領的心而已。

    所以他並沒有做錯!

    「我也沒說你有錯,事實上我並不在乎你的觀感,只是要你好好聽完這個故事。」突然間,古清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想掙扎,如浪潮一樣的思緒卻不斷侵入他的腦海,畫面一個接著一個。

    等不到玄燁回來的映藍,在古清忻的幫助之下,得以讓魂魄依存在琉璃花中,只要琉璃花不枯萎,他就可以繼續等待。

    但是琉璃花的花期從盛開到結束其實只有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裡只要映藍願意,他就可以和玄燁幸福的生活,但他不可能永遠存在。

    接著是如風和玄燁的闖入,如風離開,玄燁終於領悟映藍對自己的重要性,在腦中閃過的畫面裡,玄徹瞧見自己皇兄在這華韶宮裡是如何跟那個男人過著平淡卻快樂的生活,還瞧見皇兄竟然像一個最普通的民間男子一樣,穿著簡單的衣物,在水池裡挖泥,只是為了兩個人心裡那小小的一個希望,希望兩人可以像在湖上山莊時那般,在這天地裡除了彼此不用再顧慮別人的想法、目光。

    後來湖泊擴大的速度實在太快,玄燁在逼問之下終於知道了真相,那些他露出猶疑和徬徨的日子裡,他想的就是在江山與美人之間的抉擇,古清忻告訴他繼續將映藍魂魄留下的辦法,最後……他做了。

    因為他必須做,從映藍的魂魄寄生在琉璃花算起已經過了快一年的時間,他如果再不下決定,他會再次失去心中的珍寶。

    於是玄燁每天給予琉璃花一碗自己身上的鮮血,然後帶著其中的主株跟映藍的骨骸到他覺得想要好好生活的地方種下。

    完成這些工作之後,其它的就交給了古清忻。

    「你做了什麼?」

    古清忻微笑,從空中抓出一本厚重的書籍,翻開其中一頁,裡面有著很長的一篇故事,和幅精美的畫。

    畫裡,身穿華服的一具屍骸緊緊抱著一株琉璃花,琉璃花下的泥土埋著另一具骷髏,陪伴他一起長睡,不遠處的湖上小屋窗口,玲瓏吟隨風飄搖,看著看著,似乎就可以聽見那清脆美妙的聲音。

    玄徹全身顫抖,那種發自內心的寒意令他無法動彈。

    「你殺了皇兄?」

    「不,我沒殺,是他殺了自己。一天一碗血直到目的地,接下來每天用自己的鮮血灌溉琉璃花,直到花朵綻放每一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說是不是?」收起書本,古清忻像是在呵護什麼寶貝一樣,輕輕地撫摸。

    「你這個瘋子!」玄徹衝上前,伸手就想抓住古清忻的身體搖晃,只是當他手才剛碰到衣襟,人竟然就從那一個瘦削的身子中間穿過。

    虛抓著一片空茫,玄徹瞪著眼前已經荒蕪的宮牆。紫籐在窗欞上纏繞。外頭的樹也茂密得遮住大半邊景致,只是透過那另一邊的風景,看著被擴大不知多少的小湖,他不得不相信剛剛古清忻說的,他讓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

    「我要殺了你!」

    他怎能讓他這麼突然地知道自己失去了兄長?

    他知道這樣的失去除了心裡的痛之外,他還有多少的慌亂需要去面對?

    「呵!如果你能的話,可以試試……你知道言靈這東西嗎?」古清忻似乎沒打算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

    「言靈是一種很奇妙的術,任誰都可以實行,只要一件事情,一個人說,十個人說,百個人說,說著說著說久了,就會變成真的。」

    那是古清忻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玄徹還不懂他究竟想表達什麼時,那一個抱著厚重書本的人影突然就這麼消失在眼前。

    不管是他,還是他的皇兄跟那個男寵,再也沒有出現過。

    然後,他在荒廢的華韶宮裡找到了皇兄寫給他的信,意思很簡單,裡面寫著希望他能繼承他留下的皇位,好好治理這個國家,不用為他感到傷悲,畢竟這是他考慮已久的選擇……

    『……玄徹……為兄已經為這個皇位失去太多。皇兄相信你必然還記得當年我倆一起抓蚱蜢的那個午後,在那個午後我開始懂得什麼樣的身份該做什麼樣的事。那天身邊伴我多年的內侍,因不曾阻止我倆像頑童一樣在宮中玩鬧,讓父皇和母后認為失了身為太子和皇子該有的儀態,因此父皇在我面前讓侍衛殺了內侍,警惕我必須時時刻刻記得自己的身份不得有違……那時年紀仍小,看著慘死在我面前的內侍,除了驚慌哭泣外,還有著對父皇的一點點恨意。畢竟多年來相伴在身邊的是這總是照顧著我無微不至的內侍,而非偶爾能見上一面的父皇,儘管內侍不過是下人,可感情仍真……那時,那個總是對我一片忠心呵護的內侍,就是我踏上皇帝這個位置時,第一個犧牲的重要之人……』

    原來,這就是皇兄在那天之後再也不曾讓他喊過哥哥,不曾繼續讓他們倆像真正的孩子玩鬧的原因。

    玄徹忍著心痛,繼續將信看下去,信的後面只是寫著,也許因為經歷太多,當他終於做了決定時,心中反而不如想像中的掙扎,得到的反而是一種解脫。一直以來他想要的也許不過是能像平常人一樣,安安靜靜度日,可以和心愛之人牽手一輩子而已,但是只要他還是個皇帝,情愛就不能由自己決定。

    所以希望他別怪自己將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他,對他來說,解脫這一切的自己感覺就像是把曾經鎖在自己身上的枷鎖,重新放在自己唯一的親人身上一樣,如果有一天玄徹真的不想繼續,那麼就把這重擔往下傳承吧!

    信的最後寫著如果可以,請將他和映藍的故事讓天下人知曉,即使是被嘲笑也沒關係。他想讓所有人知道,是皇帝愛上了那個天真單純的男子,而不是男子為了金錢出賣自己的身軀,他們兩個人是真心真意的相愛,世人的輕賤永遠也無法改變一切。

    玄徹握著手中的信,看向沉重地放在桌子上的玉璽,玄燁過去上朝所穿的龍袍靜靜地躺在一旁。不曉得為什麼,他似乎瞧見知道皇兄這個決定時的映藍,是如何在他身邊默默地為他將脫下的龍袍整理乾淨,折好放在一旁,一張雪白的臉龐滿是淚水,滴落在折好的龍袍上,滴滴滲透銘黃色的袍身。

    彎身取過已經染了灰塵的龍袍,指尖碰觸龍身旁那一片皺了的地方,果然就像淚水滴在上面濕了又干的痕跡。

    閉上雙眼,過往屬於攸羅玄燁統治一方的繁華景像一一從眼前掠過,最後留下的竟是在湖中山莊裡,玄燁和那個男子躺在小舟上笑著等魚兒上鉤的容顏。

    皇兄!這就是你想要的是吧……

    如果是,那身為弟弟的我就不準備為你悲傷。

    心裡固然是如此想著,然而緊緊捏著龍袍顫抖的手,還是突然間沾上了滴落的液體,重新濡濕了那一片早有淚痕的地方。

    耳邊,聽見越來越是喧鬧的聲音,甚至有人驚慌地大叫出聲。

    他知道當他看完信的最後一刻,也就是這華韶宮華夢的結束。

    完全破了結界的華韶宮,昏迷過去的大臣一個接著一個醒來,然後瞧見滿片荒蕪的華韶宮,還有成為一片湖泊的小池,小池上白色的小舟在湖上蕩漾。

    玄徹睜開雙眼,轉頭,竟瞧見華韶宮角落四處,有著零零散散的骨骸,其中一個身上的衣服,他再熟悉不過。

    那是一直陪伴在皇兄身邊的內侍,和在書房被賜死的那位是同時被父皇賞賜給皇兄的。

    骨骸上浮現一道隱隱約約的影子,他可以清楚瞧見影子已經被歲月爬過的臉龐,沒有一絲怨恨,朝他行了個禮,然後飛向遠方。

    玄徹控制不了眼中的淚,他知道這個忠心耿耿的內侍,是心甘情願追隨他的主子離開這一個天底下最大的牢籠。

    玄天王朝封觀六年冬

    玄徹接替了玄燁,成為王朝最新登基的皇帝,同時將兄長的故事頒布天下,以告天下人,愛其實沒有階級沒有性別的限制。

    後來,他曾經在書房裡召見了一個據說是懂得許多道法的大師,詢問他言靈究竟是什麼樣的術法,當大師詳細地解說完以後,王朝的新皇帝臉上,露出欣慰無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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