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人聳聳肩,這裡是他的家,他愛說什麼就說什麼,誰叫今天是兩個人的倒霉日,跟彼此都沒好感的人上了床,看起來必須檢討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為是不是太放蕩了一點,不應該時常換男人的。
「碰!」
「碰!」
連續兩聲,第一聲是臥室的門被甩上,第二聲是大門被甩上,他可憐的鄰居,必須忍受睡到一半被吵醒的惡夢。
「鈴!」
轉頭一看,還是那只黑色閃著藍色冷光的手機,依然沒有接起來的打算,誰知道打來的會是誰,他可不想做些會被人誤會的事。
「你的手機忘記拿了喔!」小小聲地說,伸手把手機摸過來,看見上面顯示的名字。
「是一個叫做亞秀的人找你,不曉得你認識不認識他。」
嗯……沒有回話,睡覺……
他本來就是找人發洩的怎樣!
一個人走在三更半夜無人的大街上,手裡拎著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啤酒。
車子停在離那個混帳傢伙公寓不遠的停車場子裡,可是一肚子氣沒處發洩的他就是不想開車也不想回家,只想做些消耗體力的事情,一個人用力踏在柏油路面上,看到什麼垃圾順便踢個幾腳。
沒笨到真的學那個白癡酒吧老闆說的意見做,會找個人陪,單純的只是想用體力發洩來排解悶在胸口的一口氣。
結果反而越做越氣。
怎麼,現在的人都學了心理學是吧!把一個人看得透徹這樣很得意嗎?他任性了大半輩子也沒人嫌過什麼,為什麼在突然間好像所有他不想聽的話都集中在一起對他轟?
「他XX的!」
「先生,幹嘛半路罵髒話?」才走不到半小時,就遇到幾個看起來一臉流里流氣的傢伙擋路。
他到底是怎麼著?今天犯太歲嗎?連走在半路上都會遇到惡人。
「你管我罵什麼。」
「干!大街了除了你之外就剩下我們,不是罵我們你罵誰?」
「你們要錢就說,不用找借口跟我聊天浪費時間。」從口袋裡掏出錢包,花錢擋災,他可不想又弄出什麼意外。不過這群人真的是煩死了,一群沒有空間觀念的白癡,他們不會連最近就有一家警察局都不知道吧。
「他XX的,你當我們是乞丐喔!」看見皮包臉笑了一下。
一瓶啤酒而已,沈衛南還沒喝到醉,一看他們互相使眼色就知道不懷好意,等人一往前靠近,將手中的啤酒往擋在前面的人身上扔,趁他閃躲的時候,一瞬間直接把人撞得老遠。
他是沒練過什麼功夫,不過要打架也不會輸人,跑起短程更沒問題。怕這些人要是身上有帶傢伙的話可不好處理,還是逃跑比較安全而且故意往警察局方向跑。
「干!站住!」
怎麼在跟電視上一樣都只會嗆這句?你要搶我不跑的話不是笨蛋嗎?
從原本的走路,到跑在後面跟著三人的大街上,很奇怪的是,明明應該慌張的這個時候,一直混亂不已的大腦突然間清楚了起來。
再躲下去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一句話就這麼突然出現在腦海裡,清晰得教他無法不去面對,一抹自己瞧不見的苦笑,也隨之在唇邊淺淺蔓延。
他是個爛人……卻沒爛到推開責任的地步,一個不能負擔責任的男人是最爛的,可不想成為連自己都不屑的其中一種人。
明天開始他要到中部進行一連串的聯繫廠商工作,等他回來之後,再找一天的時間好好跟阿秀談談。
兩個人的事,自然要兩個人一起商量,就算他有任何的決定,至少亞秀必須是第一個知道的人,該分該合,也都弄個清楚。
他已經三十多歲,任性了三十多年的時間也該夠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還沒到轉彎處的警察局,沒想到就先遇到正在執行酒醉駕車臨檢的警察,想通了事情的沈衛南,對身後三個跑得比他還喘的男人笑一下。
「對不起,這三個人剛剛……」在話還沒說完,還被警察的出現嚇得楞在原地的三個人馬上跑回頭,一邊的警察跟著楞了一下,想必也猜到了是什麼事情,卻仍站在原地沒有追上。
「你沒事吧?」
「還好」。
「放心,等一下就會抓回來。」警察笑了一下,指指警車裡正在講對講機的同事。
「還有一個同事去那邊的商店借廁所,正在回來的半路上。」指著剛剛那三個人跑回頭的路。
沈衛南笑了一下,看來他還沒倒霉到極點。
「你們在哪裡遇上的?」
「就在前面大概五百公尺的地方而已。」沒有轉彎,很好認。
「那好,那邊有攝影機,你留個電話號碼就可以走了,要不要告他們?」
「不了,你們處理吧!我先回家。」
「需要我們送你嗎?」
「不用,我想一個人走走。」
「不怕再遇到?」
沈衛南笑。「沒那麼倒霉吧!」留下聯絡地址,向警察道聲謝,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忘在那棟可惡的公寓裡,阿秀的電話號碼可都在裡頭。
看向遠邊沒多少顆星星的天空,再次覺得自己還真的是個討人厭的人,相處八年,他居然背不起亞秀家裡的電話、手機跟公司的電話。太過刻易的一個按鍵動作,也許曾經讓自己失去過什麼重要的過程。
「你打電話給誰?」
因為今天亞秀的主治醫生沒上早班,他們只好等到下午,重新再做一次精密的復檢之後,早已經成為多年朋友的主治醫生馬上幫忙在最快的時間之內得到結果,才剛病癒又經過一整天抽血照光等等檢查累得快要趴下的亞秀,撐著精神聽完醫生的話時,時間已經很晚了。
「一個朋友。」之前在醫院裡不能打手機,他只好先打室內的公共電話,可是另外一頭沒有人接,不放棄的他等出了醫院再拿出手機在陳國安的車子裡打,依然沒有人接。
知道現在很晚,衛南可能已經在睡覺了,可是他是那種有電話一定會接的人,就算那時睡得正熟。
會不接電話,通常只有在做那件事的時候……
他找到新的床伴了嗎?
「這麼晚,你朋友應該睡了吧?」
「大概,抱歉今天讓你陪我弄到這麼晚。」
「是朋友的話就不要說這個,你跟那個主治醫生挺熟的。」聽護士小姐說,檢查本來要等隔天才能出來的,可是他們今天就已經全部弄好,雖然時間有點晚。
「都讓他幫我檢查了八年的時間了,你說熟不熟?」
「怪不得……那個,亞秀,醫生的意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主治醫生說明狀況的時候,他就一直在亞秀的身邊聽著,越聽他就越替亞秀擔心,反而身為當事人的亞秀一臉平靜的樣子,真讓人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說不定只是故做從容,不願意讓人為他擔心而已,其實自己的心情也很焦慮……嗯!越想越有可能,他就是這種會把好的壞的全放在心裡頭不說的人。
「我想我應該會聽從他的意見吧!趙醫生雖然不是這一方面的權威,不過也是一個很值得信賴的醫生,而且我在醫院裡等報告的時候,聽護士小姐說醫生這幾天還幫我問了不少對這一方面比較熟的醫生,把所有人的意見綜合起來之後,才給我這一個建議。」
這麼好的一個朋友的意見,他怎麼可能會拒絕。
「那要請假好一陣子了……我陪你!」
「啊?」
「動手術那天,我陪你!」
博亞秀笑了,是他這幾天來笑得最開心的一次,果然人在危急的時候,才能看出自己得到些什麼,失去些什麼。
「不用了,國安,我並不感到恐懼,我說真的。」在聽主治醫生報告的這一段時間裡,他的心是難以言喻的平靜無波,醫生的一字一句他都清晰地記在腦子裡,很多曾經疑惑不知該怎麼做的事情,也在同時得到解決,那種思慮清明的感覺,很難以形容……
「可是總是要有人陪比較好不是嗎?要不然手術之後誰照顧你,別跟我說你剛動完手術就可以一個人蹦蹦跳跳回來上班。」他不會去想手術成功還是失敗的結果,在他的腦子裡,就是自己的好友還是會像這前每一天一樣,充滿精神地到公司上班,三不五時給那些存心投機偷懶的同事一點教訓。
「你忘了醫院裡有護士嗎?有任何需要我會請護士幫忙的,而且我需要你在這裡幫我一個忙」一個他終於下決定的選擇。xxX
「什麼忙?儘管說!」
「回到家後,我會寫一封信給你,然後如果有一個長得很高很好看的男人到公司來找我的時候,麻煩你把這封信替我轉交給他。」他已經有了決定,如果衛南仍無法和他一樣有決定,那他來幫他理清。
不會再讓事情如此拖延下去了。
「就這樣?」
「就這樣。」相信如果衛南到了公司時,遠哲也在場的話,大概會有一場不錯的戲可以瞧。
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又站在他這一邊的遠哲不會給衛南太好的臉色看。
「還有,如果遠哲在場的話,你記得稍微控制一下現場,雖然不一定會有什麼發生,不過還是預防點好。」
陳國安皺起眉頭,他開始覺得有一堆問號在自己腦中打圈,怎麼亞秀說的話,每一個字、一句話的意思他都聽得懂卻一點也沒辦法理解?
沈衛南出差完一回到台北,就馬上去那個可惡的公寓裡要回自己的私人手機打電話給亞秀,沒想到打手機進去語間信箱,打家裡的電話沒人接,而亞秀公司裡的助理跟他說亞秀已經請了一個禮拜的病假,現在還沒回來。問她亞秀怎麼了,結果是一問三不知。
「您可以問問我們公司的陳先生或是我們老闆,他們平時跟博先生交情不錯,說不定會知道答案。」
最後竟然丟給他這麼一句話就說再見掛斷,這是什麼爛公司,請的什麼爛助理,既然知道她們公司的陳先生跟老闆可能知道亞秀的情況,竟然還不幫他轉接掛他電話!
早就跟亞秀說過該跳槽的……他到底是怎麼了,請了一個禮拜的病假,家裡又沒人,是在醫院嗎?
想到這裡,本來還很平靜的心突然焦慮起來,也不管現在還在上班中,跟秘書說了一聲去拜訪客戶之後,就開車往亞秀的公司跑。
「請問你們這裡有一位陳先生嗎?」跑到人家的辦公室,才想到不知道那個助理說的陳先生究竟叫什麼名字,當然也不太可能直接找老闆,這種不算小的公司,想見到老闆都是要事先預約的,只好丟臉地問櫃檯小姐。
「姓陳的先生有兩個,您找哪位?」櫃檯小姐很客氣地詢問眼前這一個高大帥氣的美男子,當櫃檯當這麼久,除了長得不錯老闆跟清秀斯文的博先生之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好看的男人。
「對不起,我不太清楚他的名字,但是他是博亞秀的好朋友。」
「我知道,您是說陳國安先生,要我幫您請他出來,還是我通知他一聲,您進去找他。」原來是博先生的朋友啊!帥哥交的朋友也是帥哥,等先生回來,請他幫忙介紹個男友好了。
要是遠方的博亞秀知道這個突發事件,大概會非常之困擾吧!
「幫我通知一聲,告訴我位置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他不想站在這裡白白浪費時間,他急著要見亞秀。
「好的。」櫃檯小姐打了內線跟陳國安確定之後,把位置告訴沈衛南,一雙長腿馬上就跨進玻璃門裡頭。
挺大的辦公室,不過還是一眼就看到站在不遠處跟他招手的人,長相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那雙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會是他們這一個圈子的人。
他看著陳國安的同時,陳國安也在打量這個好看的男人,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亞秀說的那一個人,身材還真是好,去當模特兒絕對不是問題,跟亞秀在一起的時候就覺得亞秀的身材已經非常不錯了,看到沈衛南又再度推翻他的想法。
不過……………
當沈衛南往他身前一站,他覺得還是亞秀的身高比較沒有壓力,這個男人有一百九吧,比亞秀高半個頭,比他高一個頭,講話很辛苦。
「亞秀人呢?」沒有打招呼的打算,直接就詢問這一次來的目的。
「他去動手術了,這是他要我交給你的。」
「動手術?動什麼手術?」
「如果亞秀想跟你說的話,你自然可以從信裡頭知道。」從旁邊插來一句話,轉頭一看是正在審視著沈衛南的劉遠哲。
這個男人從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誰,而且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猜出他絕對是喜歡男人勝過女人的人,就跟亞秀說過他的老闆絕對對他不懷好意。
明明知道在這種時候計較這種事情有點可笑,但是他心裡就是無法控制地展現那過份的佔有慾來。
「你是秀的老闆吧?
「我知道你是沈衛南先生。」
兩個充滿笑臉的商場菁英雙眼怒目相對,看得一邊的陳國安全身發毛,奇怪,這兩個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怎麼跟仇人似的。
「秀到底是怎麼了?」
「你先看信,如果阿秀沒跟你說的話,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他跟國安都沒看過那一封信的內容,有點好奇一直對情人寬容體貼的亞秀會在決定之後對他說出什麼樣的話。
沈衛南瞪了他一眼,就說這個公司是個爛公司,沒看過哪家公司董事長跟他一樣閒,還可以站在這邊等他看信。
打開信封,裡頭淡藍色的紙張是航空信件常用的信紙,紙面上的字跡很漂亮也很灑脫,他都忘了亞秀練了一手好看的鋼筆字。
衛南:相信看這封信的時候,你身邊必然還有其他兩個人在常
讓我為你介紹一下,中等身材,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那一個,就是上次打斷我們倆在沙發上做愛的朋友,他姓陳,名國安,是我在公司裡最好的朋友之一,在幾天前我生病時送我上、下班的人也是他,在我到醫院檢查時一直陪在我身邊還說要陪我動手術的人也是他。
另外一個是我的老闆也是朋友,不久前我才從他口中證實了你的猜測,他的確是喜歡男人也喜歡我,但是一心想要呵護我的他,並沒有追求我的打算,他說知道比我大了快二十歲的他,沒有給我幸福的資格,因為真正的幸福,藏在可以攜手到老的生命中。在這些天的日子裡,他照顧生病的我,也擔當起我的心理醫生,聽我說了很多這前埋在心裡頭的話。
也許你早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但是我還是想這樣囉唆地對你介紹,因為這是我一直藏在心裡的希望之一,希望有一天,你願意聽我介紹我的朋友,知道我的身邊有誰在關心我,然後有一天,你也許也會願意介紹你的朋友給我認識,讓我知道除了我之外,這世界上還有誰會在你痛苦的時候陪伴你。這樣有一天,即使我不在你身邊時,也可以放心走開,因為我知道你身邊還有可以讓你依靠的人在。
看到這裡,可以想想你心裡有什麼樣的感受嗎?
我和你相處的時間,比他們還要久遠,可當我悲傷、難過的時候,陪伴我的人卻是他們,如果你的心裡覺得對我有一點點對不起,那麼到「深水」找小楊,他那裡也有我的消息。
亞秀這是一封責備的信,他可以猜到亞秀的心中下了決定,所以再也不怕向他坦承一切,兩人的關係是繼續在一夜情,還是結束,亞秀把選擇權放到彼此的手中,他們兩個人的故事,由他們自己決定結果。
劉遠哲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亞秀並沒有跟他說自己請假的原因,一向寬容體貼的他,在下了決定之後,還是那麼傻。
「亞秀請假的原因,是因為右腦長了腫瘤。」可是他並不是好人,他不願意讓這傢伙太輕鬆,因為他妒忌,妒忌這個男人即使傷害了亞秀,卻依然有補救的機會,而他……
沈衛南心跳慢了一拍,看信時的痛楚與旁然失措得慌,弄得他氣息無法跟上心跳的節奏而幾乎因缺氧而昏眩。
「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亞秀信上沒說嗎?」
沈衛南楞了一下,仔細的看著亞秀兩個好朋友一眼,接著一聲招呼也沒打,像風一樣匆匆地離開公司。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國安看了是看了,可是不曉得他跟亞秀關係,根本無從猜測起到底怎麼一回事。
劉遠哲笑笑。「沒什麼,去工作吧你!」
不過是一場故事而已。
一場還走不到一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