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呼呼又熱熱的粗糙感在唐燁飛臉上四處流竄,讓他忍不住睜開了眼。
這一醒,他便對上了金狁在午夜中發亮的異色眼瞳。
「干什麼?現在是半夜吧?」
瞧著四邊黑暗無光的睡房,唐燁飛低吟了聲,畢竟從熟睡中突然被吵醒,總是不怎麼舒服。
「半夜,出去啊。」金狁理所當然的響應,說著又往唐燁飛的臉頰舔了一下。
唐燁飛忍不住蹙了下眉頭,「出去哪?」
金狁該不是想逃吧?不,若想逃,小家伙應該不會叫醒他,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出去。」
金狁爬下床來到門邊,伸手抓門板,所幸他現在是人形,否則將軍家上好檀木制成的門窗家具,大概都會留下幾道抓痕吧。
「所以我問你想去哪?」外邊那麼大,光說個出去,哪知道金狁想上哪去?
「出去,院子。」
金狁抓了門板半天,見門板完全不動,干脆爬到靠窗的桌子上,推開窗戶便跳了出去。
「危險!」
見金狁跳窗,雖是不太高的距離,但想到他可能會拿膝蓋當腳掌去撞地板,唐燁飛便下意識地往窗邊奔去,想把他拉回來。
可惜他的身手終究沒有貓兒快,在撲空的同時,窗外毫不意外地傳來一聲貓兒的慘叫。
「金狁!」
唐燁飛難得慌張地奪門而出,一踏出房門,便見到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的金狁臉上掛著淚珠,微微扭曲的表情顯示出他的痛楚。
「你……」唐燁飛正想上前抱起金狁,看看他是傷了腿還是骨頭,只是金狁沐浴在月光下的模樣,卻教他看得出神了。
黃金般發亮的發絲攀附在金狁身上,那原本該是一頭烏絲,現在卻反射著月光而透露出澄黃的色澤,就如同高掛半空的明月,清澈又澄明,而且散發著一股神秘的感覺,教唐燁飛這個養過各種珍奇異獸、見多識廣的大將軍,也要被這異樣的美而懾去了心神。
金狁……果真是神獸啊。
「咪嗚……」
不管自己現在的摸樣好不好看、美或不美,總之撞上地面的膝蓋,讓金狁痛得雙腿蜷縮在地上哭泣,一雙如寶石般的異色眼眸覆上了淚水。
「別……別哭。」
唐燁飛被這輕聲呻吟拉回心神,見金狁痛到哭出來,只好努力說著不甚習慣的話語,聲調甚至有些僵硬,畢竟在過去,他可從沒安慰人的經驗。
可惜唐燁飛努力歸努力,效果卻不怎麼顯著,而金狁因為痛到動不了,只好淚眼汪汪地望著他,然後勉強分出一只手去拉住唐燁飛,在揪住他衣袍的瞬間,金狁立刻往唐燁飛的懷裡鑽去,窩在他懷中痛哭起來。
從沒遇上這種事的唐燁飛先是渾身一僵,然後才伸出雙手抱住金狁。
他不停地回想著,自己是否在任何地方見過旁人安慰哭泣的孩子?又是怎麼個安撫法?
「別哭。」唐燁飛再度以生澀的語調開口,只是聲音已明顯柔和了些。
想起在軍營裡,每回有士兵傷亡時,似乎都有人在掉淚。
雖然不明白為何要替弱者哭泣,但是他倒還記得,一旁的同袍是如何安慰泣不成聲的軍營弟兄。
「別哭了。」
輕柔的聲音吐自唐燁飛口中,緩緩抬手,開始輕拍著金狁的背和微顫的肩,希望能藉此哄停金狁的哭聲。
「痛……」
或許是這法子奏效了,金狁好不容易停止哭泣,微皺著眉頭抓緊唐燁飛的衣領,單純又略帶無辜的眼神直盯著唐燁飛瞧,模樣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討安慰。
「膝蓋痛嗎?」
唐燁飛意外的發現,只要他放輕一點聲調,金狁似乎就會變得乖一點,也比平時聽話些。
抱起金狁,唐燁飛席地而坐,讓金狁窩在自個兒腿上,然後才拉高了他的褲管查看傷勢。
因為疼痛,所以金狁乖乖地坐在唐燁飛的懷裡,把頭靠在唐燁飛的肩上,朝著他耳邊淡聲吐了句應答:「有將軍,就不痛……」
氣息吹拂在耳邊的瞬間,唐燁飛只覺得一股酥麻感迅速往腦門攀升,讓他抱著金狁的雙臂忍不住一緊,勒住了金狁瘦小的身軀。
過去就算是再美的女人貼在身上他都沒什麼感覺,怎麼金狁不過是輕聲一喚,他就感到全身不對勁,甚至四肢百骸都松軟了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是想與金狁交心,可不是想與金狁有肌膚之親,可金狁每回對他糾纏的舉動,卻又處處像在引誘他。
古書是不是又寫錯了?莫非記載有誤?他應該做的是與金狁交合,而不是與金狁交心?
扯著褲管查探傷勢的手指僵硬地停下,唐燁飛無言地瞪著懷裡的金狁,瞧著那一頭泛金的發絲在眼前飄動,再看著那雙異眼瞳仁直勾勾盯著自己,他錯愕地發現,就算真的要他與金狁交合,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可怕的事。
月光灑落在院內的涼亭欄桿上,將倚著涼亭圓柱的唐燁飛身影拉得老長。
本想叫金狁在石椅上坐下,無奈他連曲起腳坐上去都不肯,唐燁飛索性坐在地上將雙腿打直,任由金狁充當坐墊。
金狁舒服地趴在唐燁飛的腿上,又是舔手、又是擦臉,散開來的金色長發,因為他的動作而不停地往額前和頰側飄去,妨礙了金狁洗臉的動作,使他只得一次又一次不耐煩地將長發撥開。
「別甩了。」
唐燁飛被不停飄動甩開的長發波及,只得掩著臉閃開,末了干脆解下自己發上的飾帶,將金狁的金色長發綁起來。
「長了,麻煩。」
在貓兒的模樣時,金色的毛皮再長,也沒這頭長發礙事,所以對勾了唐燁飛視線的柔順金發,金狁只覺得厭煩,不過現在讓唐燁飛整理過,總算不會掉到眼前蓋住視線。
為了表達感謝,金狁依照慣例,抬頭舔著唐燁飛的臉頰,不管是臉頰、鼻梁或是嘴唇,都照舔不誤。
「慢點。」
唐燁飛忍受著這滿臉口水的謝意,開始越來越覺得自己所猜是對的。
又是舔、又是抱、又是摟,還搶著跟他同床共寢,這些行徑實在是讓他不得不這麼聯想。
「金狁,你不是在勾引我吧?」好不容易撥開金狁的臉,避開舌頭的攻擊,唐燁飛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若說交心只是誤傳,交合才是正解,那他要得道成仙豈不更加容易?
但交合需在交心之後才算,又或者是與金狁交合即可?
倘若今天有人強迫了金狁……
一想到那景象,即便只是虛幻,也讓唐燁飛皺起眉心。
金狁是他的,誰都不許碰,他也不會讓的。
不管交心還是交合,金狁都只能跟他,所以一定得問個清楚不可。
「勾引?」金狁停下動作,疑惑的望著唐燁飛好半晌,然後才恍然大悟似的眨了下眼睛,「這樣不是勾引。」
金狁像是想說明什麼似的皺著眉頭,努力以自己會的字匯回答唐燁飛的問題,只是想了半天,就是找不到詞來表達,最後干脆放棄語言,以直接的行動做答復。
他離開涼亭,往旁邊的草叢東翻西找,整張臉埋在雜草之中,直到疑惑的唐燁飛想開口問他到底在做什麼時,才咬著東西回到唐燁飛身邊。
「這個才是勾引。」吐出一顆紅色的小碎石後,金狁抬起沾滿泥土的臉龐,對著唐燁飛笑道。
「這……」
唐燁飛瞧著掉在掌心的小碎石,只是顆很普通、不起眼的紅石,既不珍貴、也不漂亮,唯有在反射月光時,才會暴露出一點點的美麗。
「這個……是勾引?」
他越來越迷糊了,給他石頭跟勾引有什麼關系?
不對,若說給他石頭是勾引,那麼金狁舔他的臉又是為什麼?
「這個給將軍,是勾引……所以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就像人類的下聘一般,金狁找了漂亮的石頭送給唐燁飛,而唐燁飛收下,便是願意與他共組家庭。這樣的關系,同等於人類的婚嫁制度,這才是唐燁飛口中的勾引。
「只能……」唐燁飛楞了一下。
雖說他不太去關心旁人,基本的禮儀制度他可還是知道的,瞧金狁這態度和話語,聽來還真像是媒婆上門下聘。
要他跟金狁在一起?這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不過該弄清楚的事,還是要分清。
「金狁,你想跟我在一起是吧?」
唐燁飛晃了下手中的石頭,再度確認著,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可以這麼快就得到金狁的交心,雖然高興,不過對於金狁老愛舔他的舉動,他還是感到不解。
「那你平時舔我是為了什麼?」他可不覺得自己身上隨時沾染著食物的味道。
「感激、高興、喜歡。」金狁說著,再度往唐燁飛臉上猛舔,而滿臉的草屑泥土,自然也分給了唐燁飛。
「好了。」唐燁飛可沒興趣跟金狁分享草屑和泥砂,他拍掉金狁臉上的髒東西,提起衣袖擦干淨,才定聲問道:「所以你……喜歡我,要跟我在一起?」
這應該就是傳聞中的與神獸「交心」了吧?看來並不難。
幸虧自始至終他都好生照料著金狁,不然的話,金狁豈不是早被人給騙走?
雖然他也是打著利用金狁成仙的主意,不過看在金狁如此忠心的份上,他可以考慮成仙、登基為帝之後,繼續把金狁留在身邊。
「喜歡你,要跟你在一起。」
金狁趴回唐燁飛腿上,滿足的窩在居心叵測的飼主懷中,完全不曉得唐燁飛打的是什麼算盤,徑自為唐燁飛接受了自己的求愛高興。
「那就在一起吧。」
唐燁飛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只不過他為的,卻非接受金狁的求愛,而是因為自己離成仙不遠。
也許這是點小小的背叛沒錯,不過他可以將金狁一輩子留在身邊,免得讓其它人成仙,這樣……也算得上是信守承諾,足以彌補對金狁的謊言吧?
是的,他沒有背叛金狁,根本沒有,因為他還是會留下金狁的,所以他沒有背叛,根本沒有。
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他人,唐燁飛反復地在心裡這麼告訴著自己,好似不這麼對自己洗腦,就無法面對金狁開心的笑容。
晨光乍落,灑滿了床帳,唐燁飛抽動了下眉梢,對於窗外映入的陽光感到些許不悅。
怪了,他昨晚睡前明明關了窗的……
低喃了聲,唐燁飛決定起身關窗,只是身子一動,才猛然發覺自己身下那團凹凸不平的物體,竟是被壓住的金狁,而且還縮在他懷中睡得極沉。
楞了楞,瞪著壓在身下的漂亮少年,唐燁飛的幽眸張而復瞇,渾濁不清的腦子終於恢復正常,這才憶起昨夜的事來。
由於金狁對他求愛示好,他也認定這是交心之舉,所以就拋開了什麼道不道德、男女之分的問題,摟著金狁上床歡愛。
雖然金狁很努力地勾引他,拼命舔著他,未了甚至想爬到他身後,以野獸之姿交合,不過再怎麼說他也是個大男人,可不想被個小少年吞了,有失尊嚴,因此索性翻了個身,把金狁給吃干抹淨。
至於金狁根本沒多想什麼,只是惦著唐燁飛對他的好,只要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管是他抱唐燁飛、還是唐燁飛抱他,都無所謂。
雖然不怎麼習慣人類姿態的歡愛,但是唐燁飛也沒讓他感到不舒服,所以他也樂得任由唐燁飛摟抱,直到累癱了,才在唐燁飛的懷裡一覺到天亮。
而金狁也因為真的累壞了,所以唐燁飛起身的動作依然沒能吵醒他,反倒抓著唐燁飛的手指繼續睡,還睡得極沉。
「真會睡……」
唐燁飛想把手指抽出來,好起身去關窗,偏偏金狁卻死抓著不放。
伸出手去,原是想叫醒金狁,可一想到昨夜金狁在他身下反復呻吟的熱情模樣,再瞧瞧金狁一身的青紫瘀痕,他的動作卻在指尖觸上金狁的同時,變得柔和了點。
沿著臉頰滑過柔嫩的曲線,唐燁飛發現金狁變成少年的姿態不但纖細還嬌小,若非昨夜已經歡愛過,還真要懷疑這樣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的欲望。
雖然跟神獸交歡是有些詭異,但是……
唐燁飛不得不承認,昨晚的歡愛竟是他冷卻一生感情以來,難得的一次放縱。
是因為知道自己即將成仙?還是因為這單純的生物真的認定了他不會叛他而去,所以才心安的與他交歡?
半撐著身子細看金狁的睡容,唐燁飛難得地發起呆來。
「咪……」
睡昏的金狁像是在說夢話一般,發出細小的聲音,也勾回了唐燁飛的思緒,只是依舊沒醒。
雖然張開了眼睛,還看了唐燁飛一眼,但只顧著將手臂伸向成為情人的飼主,把人又拉回床上,然後挪動身子,貼著唐燁飛的胸膛汲取溫暖,甚至探出舌尖,往唐燁飛的胸前舔了兩下。
「昨夜累成那樣,還不夠嗎?」
唐燁飛感受著胸口的溫熱和微濕,那粗糙的貓舌觸感,在此時竟能輕易撩撥他的本能。
「不夠……」
金狁半握的手掌跟著貼上了唐燁飛的身子,整個人又往情人身上貼近,脫口而出的回答卻與唐燁飛的問句無關。
這句不夠,指的是因為昨天夜裡的激烈歡愛,所以睡這麼一會兒,不夠恢復體力,他還想挨著唐燁飛,暖暖的睡個好覺。
「不夠?」唐燁飛低頭往金狁的耳上咬去,「那簡單,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
「咪!」這樣的親熱可讓金狁突然睜大眼睛,清醒過來。
因為耳邊傳來的酥麻感,連帶勾起其它的本能反應,令他想睡也睡不著了。
「怎麼了?」唐燁飛的舌尖直往金狁的耳背竄去,邊吐著熱氣,邊低聲續道:「不是說不夠嗎?」
金狁雖然不太像個人,但是在床上的時候,倒是熱情無比,而且反應有趣,比他至今抱過的女人都來得特別。
畢竟金狁不受禮法約束,所以表達出來的情緒和動作真實又直接,想睡就睡,想要歡愛,自然也不會躲躲藏藏、扭扭捏捏的,因此在唐燁飛的挑逗下,這個「不夠」就從沒睡飽,真的變成那檔事還不夠了。
金狁拱起背,全身的皮膚也跟著燙了起來,因為想與唐燁飛歡愛,所以勾住唐燁飛的肩膀,爬到情人背後,想把唐燁飛給吞了。
「喂,你給我下來!」唐燁飛沒想到金狁還不死心,只得伸手把他扯下,壓回床上去……
那緊密結合的感覺令他忘了一切,從身分到升仙的念頭,好似都在剎那間離他遠去。
甚至,令他感到解脫痛楚般的輕松。
這不會是金狁在教導他如何升仙吧?否則向來感覺沉重的他,又怎能得到如此愉悅的快感?
「金狁…」
唐燁飛覺得腦袋裡的煩惱似乎在瞬間被金狁給吸光了,讓他只惦記著與金狁求愛這事,就連外邊傳來吵雜的聲調都恍若未聞。
「王爺!這……這裡是將軍的寢室,請讓小的先通報一聲……」
總管的焦慮聲伴隨腳步聲傳來,終於稍稍拉回唐燁飛的神智。
王爺?哪個王爺?總管怎麼不攔著人?他現在根本不想管事,不想跟金狁分開。
「王爺!您就這麼進去真的不太好啊!」
慌張的聲調持續刺激著唐燁飛的聽覺,總算讓他清醒了點。
王爺來了?
不管是哪個王爺,他現在正跟金狁歡愛,這副樣子被瞧見還得了。
剛想哄金狁暫時「休戰」,好讓自己起床更衣的唐燁飛,在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之前,門板就已被推開,而總管口中那位攔都攔不住的王爺,則已大剌剌地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