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御醫包紮了傷處之後,風長陵立刻被遣回來看守邵王與妃子的安危,可沒那種好福分,還能安靜優閒的修養個幾日。
只不過手指痛歸痛,為了艷霜他還是能夠耐得住,但是自房內傳出的歡愛聲,倒教他心疼得幾乎要碎了。
也許邵王還是對艷霜抱著些許不信任感,在發生過黃昏那件事後,邵王像是刻意展現自己的權威一般,故意把房門大敞,就連向來放下的簾子也捲了起來,讓他這個護衛自外邊就能將房內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更是字字句句聽入耳裡。
如果邵王真如以前那般疼愛艷霜,只是與他激烈交歡,也許風長陵還不會那麼心痛,可偏偏邵王似乎還心存芥蒂,所以對待艷霜的時候,舉動也就更加的粗暴,甚至可說是在虐待艷霜。
「王上,您饒了艷霜吧,艷霜受不了了,啊……」
混著嘶喊的討饒聲不停的自床上發出,聽得風長陵心口幾乎要揪成一團。
想起來到玉瑄宮的這段日子,邵王雖然每回與艷霜歡愛都很熱情,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艷霜帶著淚眼想逃離邵王。
只可惜,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風長陵緊握著自己未帶傷的手掌,將拳頭抱得死緊,就怕自己一時失了理智,下刀手刃邵王。
御醫好不容易包紮妥當的傷口,在他過度激動的情緒下再度泛開鮮紅,只是這回,風長陵已無法為那截斷指感到悲痛,因為在他身旁,艷霜正受著比他重上千百倍的苦楚。
雖然他未曾在習武練劍時經歷過太大的傷痛,但此刻胸口那股宛若被撕裂開來的感覺,或許已經逼近死亡了吧。
一次又一次沒有愛的求歡,與艷霜到最後幾乎無力的呻吟聲,不停地在玉瑄宮裡響起又隕落,直到該上早朝的時刻,邵王才穿了衣服離開玉瑄宮。
風長陵待邵王一走,立刻就奔進房內查看艷霜的傷勢,而眼前所見到的情況,不僅令他心疼,更讓他心酸不已。
即使是狼狽二字,都不足以形容艷霜的淒慘模樣,身上原本由風長陵留下的愛痕,早被新添的青紫瘀痕所取代,而且在艷霜的白嫩身軀上還有四處散佈的抓傷,至於艷霜……
早被折磨到失去力氣,整個人癱在凌亂不堪的床上,就像塊破布一樣了無生氣,一度要教風長陵以為艷霜已經沒了氣息。
「艷霜。」風長陵輕聲喚著,一邊為艷霜取來熱水與手巾,想替他清洗傷口。
「對不起……」艷霜握住了風長陵纏著白紗的左手,有氣無力地用沙啞的嗓音道歉。
「我……沒勇氣違抗王上,所以把責任全推給你,害你少了小指……」他虛弱的對風長陵懺悔。
此時的艷霜,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舞妃,那帶著淚光的眼角,說明他弄懂了何謂真情真愛,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不!我原本就打算這麼為你辯解的,你別責怪自己!是我……是我不好!我什麼都沒能給你,甚至不能為你建起宮牆保護你!如果我再有能力一點,至少可以帶你脫離王上身邊。」
風長陵見到艷霜不擔心自己的傷勢,只惦著他的斷指,霎時間所有的苦痛像是隨著風被吹散開來,再也不疼不痛。
因為,艷霜確實是愛著他的啊!
輕撫著艷霜的臉龐,慘白的臉孔說明艷霜的淒慘狀況,風長陵忍著心裡的痛苦為他擦去汗漬,再以熱水替他擦身,一邊輕聲應道:「艷霜,雖然迷宮很大,王上也確實有辦法追我們到天涯海角,但我還是想帶你走,哪怕只享受一天的自由也好,我想將你這隻鳥兒放到晴空之下,讓你盡情展翅……」
那是風長陵的心願,為著艷霜的一再受苦,他知道自己該有行動,而不是在站起之前就先害怕跌倒。
只不過,這樣的任性決定是他自己下的,倘若艷霜不能接受,他也願意接納艷霜的決定,只是不管艷霜怎麼想,他都要陪著艷霜一生一世。
「我是走不了的,王上不會放過我……」
艷霜的眼底染上憂鬱,想今天不過是讓邵王見著風長陵擅自碰觸他這個舞妃,就差點被邵王活生生的剝了皮,倘若他與風長陵一起逃離,惹得邵王發怒,下場一定是被邵王凌虐至死。
對於這樣的未來,他沒有決心,也沒有勇氣接受。
「我怕邵王,也怕死,所以我是不會走的。」指尖撫上了風長陵的臉頰,勉強扯出一抹苦笑,「如果只有你的話,或許能夠離開,你走吧,長陵,別再為我留在這個沒有未來的地方。」
沒有風長陵伴在身邊,雖然難免寂寞,但至少他知道風長陵和被趕走的鳥兒一樣是自由的,可以不用活在邵王的威勢和死亡的陰影下。
他自始至終,都沒能為愛他至深的風長陵做什麼,只是一味地享受著情人的柔情,因此放風長陵自由,或許是他唯一能給風長陵的東西吧。
「不,你怎麼決定,我就怎麼做,若你不願逃,那我就為你帶來宮外的東西,讓你開心,哪怕只是一點點時間也好,我希望伴在你身邊,看盡你的笑容,因為……」風長陵握緊艷霜的手,柔聲道:「艷霜,我愛你,所以我想留在你身邊,就算這裡沒有未來,我也會為你找到出口的。」
為艷霜生、為艷霜死,那是他初見艷霜時許下的承諾,所以艷霜就是他的天與地,若要他離開這裡,那無疑是叫他走進地府。
「你何必這麼傻?何必為我這種人做這麼多?我什麼也不是,不值得你愛我啊!」
不只是個性高傲難馴,他驕縱任性,從不為人著想,甚至……他不過是男人的玩物罷了。
二十多年來未曾在艷霜眼中出現過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頭一次,他有了心痛難耐的感覺,為了他的出身、他的命運,還有無法與風長陵歡笑相守的未來。
「我看見的是你,愛的是你,別人怎麼看你,與我是無關的。」風長陵吻去艷霜的淚水,那微溫宛如艷霜的真心,讓他極為不捨。
輕輕以熱水撫過傷處,風長陵輕聲應道:「艷霜,值不值得,要由我來決定,在我眼中,你值得我用一輩子來換。」
「我真的不值啊,我甚至連怎麼愛人都不會……」艷霜勉強撐起身子,往床角縮了去,沒讓風長陵再碰他,因為他自認無法回報風長陵的感情,也不想風長陵再把時間跟真情浪費在他身上。
「怎麼不會呢?你為我哭、為我笑,也為了我辯解,不是嗎?」風長陵繞到床的另一邊去,抓住了又想逃躲的艷霜,他握緊艷霜的手,在手背上烙下了親吻。「若不是你拖延時間,只怕王上早已將我處刑,倘若你真的那麼怕死,也不懂得愛我,當時你應該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的,艷霜。」
愛並不是只有一種表達方法,而是跟著每個人有所不同,也許艷霜並不自覺,可對於風長陵來說,肯為他在殘暴不仁的邵王面前開口的艷霜,已經夠愛他了。
「我……我只是害怕,我不想死……」
艷霜掩面大哭,與先前捉弄風長陵時,一副完全不怕死的模樣天差地遠,可他卻沒察覺到,自己之所以敢在風長陵面前玩命,是因為信任風長陵,也可以說是愛著風長陵的表現。
「沒有人不怕死的。」風長陵提起衣袖抹著艷霜的淚,見他哭個不停,又擔心自己的衣袖料子太粗糙,會傷了艷霜細緻的肌膚,索性以手裡的熱手巾輕輕地為艷霜擦著臉。
「艷霜,雖然我可以為你而死,但也因為你,讓我開始怕死,因為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對我來說,那才是最可怕的。」
一個情人、一份愛意,那是最佳的勇氣來源,卻也是絕對的致命傷,因為倘若自己的能力不夠強,外在的壓力便很容易將這份幸福吞沒。
所以此時此刻,風長陵氣的、怨的,都只有自己。
「我不要你為我死!」艷霜突然嚷了起來。
「我要你活著,好好的活著,因為我希望你自由,因為我愛你!」不經意的,一個他從未說出口的詞句從雙唇之間迸出。
「我、我……」他壓著嘴唇,不敢相信自己說了什麼。
一份真愛、一份允諾,那該是他早已忘卻的東西啊。
風長陵瞪大了眼,墨黑的瞳燃起驚喜之情,他以發顫的雙手捧起了艷霜的臉龐,在他的唇上不停地烙下熱切的親吻。「艷霜,我愛你,我也愛你啊!」
脫口而出的言語總是最貼近真心真意,如今艷霜那不知所措的表情,以及不經心的抗爭,正是打從心底愛著他的最佳表徵。
今生今世,得了艷霜這一言,他夫復何求!
因為,他一直以為自己愛著艷霜,總比艷霜愛著他多些,甚至自己有可能一生一世都得不到艷霜真心的相愛,雖然這樣的事實曾經令他感到遺憾,可當時他已經為自己能夠愛著艷霜而心滿意足,只不過……
當他聽見那句吐露自艷霜口中的愛語,他才明白。
愛,也會使人變得貪婪!
因為有了艷霜的愛後,他的心裡竟忍不住想要求、想渴望更多屬於他的艷霜,甚至感覺自己體內的血似乎在灼燒著他。
為了艷霜的這句愛語,他知道,自己將不再只是為艷霜生或死,更不只是一輩子的相伴,從今爾後,他將是為著艷霜而瘋狂……
「王上今晚到王后那去了!」
李福將邵王的行程告知風長陵,心裡卻覺得有些好笑,因為平時妃子們差人向他探問王上的事情,大多是希望弄清邵王的喜好,希望邵王臨幸她們,但舞妃卻不然,每每他說王上往其它妃子的宮殿去,風長陵和舞妃便會鬆一口氣。
「多謝李公公。」風長陵拱手向李福道了謝,心裡可說是安心許多。
畢竟王上現在的心情誰也捉摸不定,倘若他還在介意自己與艷霜的事,那麼他又得看著艷霜受苦受難了。
所以王上不來,對於這玉瑄宮而言,算是最好的寧靜吧。
「王上近來喜怒無常,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日老往王后那跑,我想他暫時不會到玉瑄宮來了,不過……」
李福乾脆的把邵王的近況說了出來,好讓風長陵安心,可他望向玉瑄宮宮門的眼神,也說明了他似乎還有事情想讓風長陵知道。
「不知道公公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風長陵低聲問著。
「交代是沒有,不過是一點忠告罷了。」李福壓低聲音,拉著風長陵到一旁小聲續道:「風護衛,我勸你還是跟舞妃保持距離的好。」
「咦?」風長陵雖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是李福特地給他忠告這一點,倒教他納悶了,因為李福應該是跟在王上身邊頗久,又討王上歡心的公公才是,怎麼現在居然反過來幫他?
「公公,您若是知道些什麼,能否明白的告訴長陵。」
回想起他被斷指那一日,也是李福為他們出了主意,否則他大概已失去了一隻手臂。
「不是因為王上寵愛舞妃所以碰不得,而是為了你自己好。我老實告訴你吧,舞妃在進宮之前,其實是三王爺的侍妾,當時三王爺帶著舞妃進宮赴宴,舞妃便誘惑王上,還唆使王上將三王爺與五王爺兩家滿門抄斬,行刑之日,舞妃還跟著王上一同看侍衛斬下兩百多個人頭……」李福在提起艷霜的過去之時,眉頭忍不住皺了一下,神色也略顯慌張。
「就像那一日,舞妃不也先引誘你,然後將所有的責任往你身上推嗎?這種人信不得的!」他拍了拍風長陵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叮嚀著:「雖然舞妃現在對你有意,可他一日一翻臉,卻比王上還殘忍,等他膩了你,你的下場就像三王爺和五王爺一樣,而他也會重回王上的懷抱。」
試想,天下有哪個傻子,會放棄尊貴的邵王,選擇一個小護衛呢?所以舞妃對風長陵的庇護,八成只是因為暫時的新鮮感吧。
「什麼!」風長陵霎時冒出一頭冷汗。
二百多條人命?就因為艷霜?
「這不可能,不會是這樣的!」風長陵拒絕相信這樣的事,他的艷霜心裡是那麼樣的軟、那樣地容易受傷,甚至寂寞得找不到人陪,怎麼可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這一定有誤!一定是邵王天性凶殘才會這麼做的!
艷霜不過是個受盡迫害、卻又希望有人愛他至深的普通人罷了。
「怎麼不可能,舞妃的陰狠可不只這些,原本這玉瑄宮的位置是普寧宮,住的主子是良妃,但舞妃卻因為和良妃爭寵,親手放火燒了普寧宮和良妃,要王上在這裡替他重蓋玉瑄宮。」李福看了看風長陵,忍不住歎了口氣,「還有啊,幾年前的敬王令也是他的主意,什麼平民不但不可用王姓,就連姓氏裡有與王上相同的部分,都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所以當時可殺了不少姓召的百姓。」
「不!不可能的!」風長陵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他沒想到艷霜的過去竟然藏著這麼多秘密,背著這麼多條人命。
為了保全自己不再回到過去的苦日子,艷霜到底做了多少事?
風長陵搖了搖頭,心裡感到一股酸澀不停地冒出,只不過,他卻不是為著艷霜曾有的絕情所駭,而是為了自己的遲來所懊惱。
倘若他再早些出現在艷霜身邊,那情況是否就會有所不同?那些無辜的人命是不是可以少犧牲一點?因為現在的艷霜已經明白何謂真愛,已經不再是個以傷害別人來求取保命的舞妃了。
「跟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希望你能清醒點,別被舞妃騙了,你自個好好想想吧。」
李福知道風長陵早已愛上艷霜,這份感情一時之間是不可能放得下來的,只不過他雖然跟著邵王,卻不像主子一般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自然不忍心風長陵這樣的好人斷送自己的性命,所以在他離去前,還是給了幾句叮囑。
「是……」風長陵的腦子早已混亂,他回身踏入玉瑄宮,朝艷霜的房裡走去,心情卻始終無法平復下來。
畢竟李公公所講述的舞妃,和他所認識的艷霜,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