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啊……」陽光踏上露台,灑進二樓的房間,喚醒了水蓮,他轉頭看看身旁的客人,輕輕地歎了口氣。
每當水蓮早上醒來,身邊總有另一個男人的身影,而且這男子的臉孔,是一張換過一張,多到教他記不清自己到底陪過多少客人了。
「田昌大人,天亮了……」田昌友信是親水的奉軍,官大權大,是水蓮費盡心思才吸引住的客人。
不過,雖說是費盡心思,但其實永蓮並不在乎客人的去留,也不想和其他夜華爭籠。
他很清楚自己身為商品,是沒有幸福可言的;可他知道自己長得有多漂亮,能吸引許多有錢有勢的大人物,教他們把心放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賣力伺候客人、努力讓客人對他保持興趣。
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定律,就是喜歡自己的客人越有勢力,他的日子就越好過,而且只要盡心工作,不逃跑也不鬧事,娼館老闆就會給他相當程度的自由。
所以水蓮乖乖的陪酒陪睡,討得客人歡心換取好日子,這比他剛淪落為夜華時,每天大哭大鬧,換來老闆的懲罰和虐待好多了。
「田昌大人,快點起來吧,您今天不是要趕去見領主嗎?」為了把客人叫醒;水蓮捧起田昌友信的臉,給了這個他並不喜歡的男人一個早安吻。
「嗯……早上了啊?」田昌友信翻了個身,將水蓮再度摟進懷裡,連連吻了幾下,才不情不願的鬆了手,自床榻上坐起。
水蓮見田昌友信醒了,趕忙要人打水進來。
他擰過布巾,幫阿昌友信擦拭身子,並為他更衣。
「我知道您忙,不敢要求您別回去,但水蓮捨不得您,還請田昌大人有空就來看看水蓮吧。」水蓮笑得甜膩,說話的聲調也是輕輕柔柔的,但這不過是違心之論。
他真正的心裡話,是希望田昌友信忙得沒空往娼館跑,反正自己已經被田昌友信包下來了,老闆不會叫他去接客;在這種情況下,田昌友信不來,他還樂得輕鬆。
「好、好,只要有空,我一定來。」田昌友信對於水蓮的甜笑感到很滿意,畢竟他花了大筆銀兩在他身上,為的就是這張勾人心魂的嬌笑臉蛋。
「水蓮就在這裡等您,所以您還是趕緊去見領主吧;若是因為我而耽誤了要事,害您被領主責罵,那我……」水蓮低下頭去,露出一副自責的神情,目的卻不過是想早早送客。
「乖水蓮,我就知道你掛心我,今晚我一定抽空來見你,你要乖乖等我。」田昌友信摟了摟水蓮,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等田昌友信一踏出娼館大門,水蓮的表情立刻變了。
他微微皺著眉頭。叫人燒了熱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乾淨,像是很討厭和田昌友信風流一夜之後,他留在他身上的東西。
儘管他對自己是夜華的身份認命,但喜不喜歡這樣的身份是另外一回事。
「床墊和被褥麻煩你們換一下,我出去走走,傍晚就回來。」摸上新衣的水蓮,對還在見習、尚未正式接客的孩子們交代幾句,便大大方方的踏出娼館大門,彷彿他不是紫煙館的紅牌夜華,而是上門玩樂的客人似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怎麼說他現在都有尢官寵愛,不必隨時待在娼館裡等客人,所以不趁著田昌友信回城的空檔出去走走那才叫傻子。
畢竟這樣的自由生活沒辦法過上一輩子,等哪天貴客對他膩了,不再花錢包養他,到時可得天天關在娼館裡接客,一天得陪上好幾人哪!
因此,為了好好享受這難得的悠閒,水蓮決定到城外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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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蓮避開人群,順著鴨上川沿岸下行,徜徉在沒有是是非非的大自然中,暫時忘記自己的身份和命運。
只不過這個算盤,水蓮可說是打錯了。
因為今日的親水城近郊,多了他以外的遊客……
兩個地方上有名的地痞帶著他們的小嘍囉,圍在河邊毆打一名陌生的男子,由於這樣的情景早已司空見慣,所以水蓮本想繞道,免得給自己惹麻煩,不過就在他的視線對上被欺負的男人時,他突然停下腳步。
仔細一瞧,水蓮才發現這個大漢生得高大健壯,四肢也沒殘缺,但不知道為什麼,大漢竟然放任這群地痞對他拳打腳踢?
倘若這個人生性膽小,所以不敢反抗,那也就算了,但水蓮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出來,這名高大的男子並非懦弱怕事之人,因為那雙精明的瞳眸中,隱約可見到幾分不易察覺的剛毅。
像這樣堅定的眼神,水蓮曾經在客人臉上看過,比方說現在正迷戀他的田昌友信,那是一種信念,而且只出現在成功者的眼中。
正因為如此,水蓮對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起了興趣。
水蓮知道大漢一定不是泛泛之輩,卻不明白他為何要忍受地痞的無端欺凌,不過也因為想一探究竟,所以他便興起了接近這個陌生人的念頭。
只是他若想要和對方攀談,當務之急就是要先趕走圍在旁邊的麻煩傢伙。
「又是你們兩兄弟在這裡欺負人!」水蓮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帶頭的地痞丟去,可惜準頭不夠,砸中的是一旁的雜碎。
一群人看見同伴被天外飛來的石頭打掉門牙,紛紛停下毆打大漢的動作,轉頭望向水蓮所站的位置。
「好小子,大爺的事你也敢管?」以這群地痞頭目自居的男人,見到打斷他們好事的只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年,於是捲起袖子就要往水蓮走來。
「等等!哥,他是田昌大人的人,惹不得啊!」其中一名男子拉住了頭兒,緊張的嚷道。
一聽見大官的名號,這群地痞瞬間傻住了,幾個人圍在一起,小聲的嘀咕了幾句,然後才抬起頭來,對著水蓮虛張聲勢的大聲吼叫:「看在田昌大人的面子上,我們不跟你計較了!」
像是要把在水蓮身上吃虧的怨氣全發洩出來一般,這群地痞的頭兒用力地踢了下被他們毆打的大漢,才帶著手下離開。
在地痞落荒而逃之後,河岸邊只剩下剛才被當沙包打的大漢以及水蓮兩個人。
「你沒事吧?」水蓮走近大漢身邊探問著,一邊還好奇地打量著大漢,並暗暗猜想他的身份。
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是樵夫、漁夫,還是單純的流浪漢?
不過,由於平時到娼館來的都是有錢人,所以這名穿得破破爛爛的大漢對水蓮來說算是相當新鮮的人。
「我投事,剛才多謝小兄弟出手相救。」大漢搖搖頭,抬起了臉,在看見水蓮清靈秀麗的面孔時微愣了下,但仍沒忘記要道謝。
「你的臉上都是血,用手巾擦一擦吧。」水蓮看見大漢淌著血跡的面孔,索性掏出取著淡淡清香的手巾遞上。
也許是因為剛才被太多人圍著毆打,所以大漢除了臉上沾著鼻血外,胸前也是血跡斑斑,鬍子更因為嘴角流出的血而黏成一團,上頭還糾結著血塊,看起來挺可怕的,若不清洗一番,一定會嚇到人。
「會弄髒的,我用衣服擦擦就好。」大漢沒忽視他遞上的手巾,只是那一見即知價值不菲,就算對方是好意,他也委實不敢接過來用,乾脆提起衣袖往臉上抹了抹,想將血污擦去。
「衣服是拿來穿的,手巾才是擦東西用的,髒了有什麼關係?」對於大漢的客氣,水蓮只是輕笑。
「你拿衣服擦我是不介意,不過你這副渾身沾著血的樣子,恐怕用衣服也攘不乾淨,再者……」水蓮頓了下,偏著頭對他解釋道:「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外地來的吧?如果一個陌生人就這樣子進城,大家一定會以為你是什麼可疑分子,守城的土丘一也會找你麻煩。」
所謂人要衣裝,不管來歷為何,穿著體面大多能得到別人笑臉相迎,這是水蓮在歡場打滾多年的心得,而現在這名陌生男子不但穿得有些寒酸,甚至滿身的血跡和髒污,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可疑而上前盤問。
「那我就多謝小兄弟了。」大漢想想他說的也沒錯,所以還是收下手巾擦起臉來,為了道謝方便,他又順口問道:「還不知道小兄弟怎麼稱呼?」
「水蓮。」水蓮乾脆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卻沒主動探問對方的身份。
雖然他一開始是因為對大漢的來歷感到好奇,才會主動接近他,但由於在娼館待久了,許多貴客又對自己的隱私相當保護,所以水蓮也就養成不去探問對方身世的習慣;因此,就算他很想知道這個大漢的身份,以及被毆打的原因,卻還是沒有開口追問。
名字、家世……像這些個人的私事,如果對方願意透露,就會自然而然的說出來了,強行逼問只會疏遠雙方的距離罷了。
只不過在報完姓名之後,面對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男子,兩人之間還真沒什麼好談的,水蓮只好找些無關緊要的雜事,和大漢閒聊起來。
「我說你啊!運氣不太好,我不知道你來親水做什麼,不過你得罪了剛才那兩個混蛋,進城以後可有你受的了。」
水蓮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來,雙手托腮望著大漢。「這位大哥,你一定得進城嗎?」
「我有點事非進城不可。」大漢抬頭望向不遠處的親水城,又轉向水蓮問道:「剛才的人很有來歷嗎?」
「只是木材行老闆家裡的兩根廢材,仗著家裡有錢就欺負人。」雖是在回答問題,但水蓮的語氣裡卻充滿對那兩兄弟的不屑之意。
「不過,官商勾結你應該聽過吧?」簡單的說,就算那兩個地痞只是普通百姓,但因為和官員掛勾,在親水城裡還是享有許多特別待遇和權利。
「哦 我懂了。」大漢點點頭,這樣的說法確實令人容易理解,不過事情若真如水蓮所說,那他還真是碰上了不該招惹的對象。
「這樣一來可就麻煩了。」大漢突然面露苦惱神色地沉思起來。
「如果你非進城不可,我倒是有個主意。」水蓮想了想,抬起頭來對著大漢笑問:「我可以幫你進城,也能讓你避開那兩個人,若你信得過我的話,就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如何?」
大漢看著水蓮的笑臉,他那副柔嫩的臉龐在陽光下泛著些許紅潤,白皙的肌膚襯得他一頭墨黑長髮像是匹上好綢緞,服貼在肩頭與身後,漂亮的模樣直教人看得出神。
「我等你。」這句脫口而出的話讓大漢有些微愕,雖說少年幫助過他,但他們終究是素昧平生的兩個陌生人,哪來信不信任的問題?
但是他很想相信水蓮,這個謎一般的美少年……
「好,那你就坐在這兒等吧,我—會兒就回來。」水蓮指了指旁邊的大石塊,留下大漢,回頭往親水城跑去。
「你可別亂跑喔!」他一邊跑,還不放心的回頭對著愣在河邊的大漢喊道。
望著那抹輕靈纖細的身影遠去,大漢只是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然後在河邊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來。
反正卡在那兩個地痞的問題上,他就算進城也少不了麻煩,既然水蓮有辦法,那他不妨等會兒,反正若等一下苗頭不對,他還是可以立刻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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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這些給你。」
變裝是掩人耳目最好的方法,所以水蓮在城裡跑來跑去,替河邊的大漢買了新的衣服。
「穿得太好會被小偷盯上,太糟的話又會被人當成乞丐趕來趕去,我買了一件普通質料的衣服,你穿著進城,要住店也方便……咳咳!」由於急著說明,讓跑了好半天、氣喘吁吁的水蓮一下子喘不過氣來,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急劇的咳嗽。
「多謝你了,小兄弟。」大漢接過衣服,訝異著水蓮的細心。
原來水蓮是這麼為自己打算,而自己不過頭一回與他見面罷了,為什麼他要這樣照顧自己?
而且看水蓮穿著體面,氣質也不錯,手又白白嫩嫩的,大漢斷定水蓮應該是個富家少爺,所以要水蓮在城裡跑來跑去買東西,應該是累壞他了。
瞧水蓮咳得那麼痛苦,大漢連忙替他拍了拍背順氣,然後扶他坐下。
「要不要喝點水?」大漢指向河邊。「我找片葉子替你盛一點,喝一些潤潤喉會好點兒。」
「我沒事,只要在這兒坐一下就好,不用麻煩你了……」雖然盛水只是一件小事,但水蓮幫助這個陌生男子,可不是為了討恩情,所以他僅是壓著胸口,讓呼吸和心跳恢復到平時的速度。
「你還是去河邊洗個澡吧,把身上的血跡洗掉,我再幫你把鬍子剃了。」
聽了水蓮的話,大漢才發現他買回來的東西不只有衣鞋,還有剃鬍子用的剃刀、梳子、綁頭髮的髮帶等東西。
這下子,他總算明白水蓮要做什麼了。
水蓮不只是要他換件乾淨衣服,好人模人樣的進城,而是徹底幫他改頭換面,教先前的地痞認不出他來。
「你倒是聰明。」大漢對於水蓮靈敏的頭腦感到有些質疑,照理說一個富家公子應該不會對這樣的事反應如此之快才對,這下他不由得懷疑起水蓮的身份了。
「我還不夠聰明呢!」面對大漢的稱讚,水蓮只是淡淡一笑。
倘若他真的聰明,就不會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得罪方纔那兩個地痞,畢竟田昌友信不會當他一輩子的靠山,等他失寵以後,恐怕少不了麻煩。
不過這一點他沒有必要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說明。
因此大漢自然對水蓮的話感到些許不解,他以為人人都喜歡被誇讚的,怎麼水蓮的反應卻異於常人。
「不管怎麼樣,還是多謝你,倒是這衣服的錢……」
「是我自己想買的,你不嫌我多事的話,就請收下吧。」
言下之意,水蓮沒打算收錢。
反正這點小錢也不能做什麼,反倒是眼前的大漢,一個人出門在外,才更需要錢用。
「多謝了,我這就去洗個澡換上。」大漢沒再多問,拿了衣服便往河邊走去,就著清澈的河水,他除去一身髒衣服,逕自步入河中洗滌自己的身體。
水蓮看著大漢脫光衣服下水的身子,不禁倒抽一口氣。
因為工作的緣故,他看過的男性裸體可以說是不計其數,不過由於來尋他的都是些達官貴人,雖然任職上位卻往往缺乏鍛煉,不是腹部的肥肉多了點、就是肌肉鬆鬆垮垮的,像眼前的男人這般明顯經過鍛煉的魁梧體格,倒是不多見。
光是那寬闊的雙肩與結實的臂膀,就足以帶給人極大的安全感,更不用說那修長的雙腿了,這樣的好身材連他看了都會忍不住心跳;若是被那強而有力的臂膀抱在懷裡,應該挺舒服的吧?
「怎麼了?」大漢泡在水裡洗去一身髒污,順道情理傷口,就在他洗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後似乎有道視線一直注視著他,不由得回頭探看,這才發現是剛才救了他的那名漂亮少年正盯著自己瞧。
「我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傷,讓你這麼好奇嗎?」大漢說著,再度掬起水,往自己的臉上潑了幾下,然後才甩了甩水珠往岸邊走去。
「沒什麼。」聞言,水蓮才注意到自己失態,他搖搖頭,想將那具結實魁梧的男性軀體從自己的腦海裡甩開。
想他身為娼館的紅牌,向來都只有客人看他看傻眼,怎麼今天竟讓一個陌生人勾去了視線?
「我只是在想,你的鬍子該從哪裡整理起才好?」水蓮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鬍子?」大漢套上衣服,走向水蓮等待的岸邊,然後拿起了剃刀。「我自己隨便刮一刮就好了。」
聽到大漢天真的回答,水蓮無奈地歎氣。「隨便刮一刮跟不刮沒有兩樣,你沒剃乾淨,進了城如果又被那兩個人遇上了該怎麼辦?既然要換裝,就應該徹底一點,讓他們根本認不出你。」
說罷,水蓮搶了剃刀,然後在河邊坐下來,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對大漢喚道:
「過來這裡吧,我幫你剃乾淨好了,至於安全的問題,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的技術很好的。」
沒等大漢反應過來,水蓮便拉著他坐下,還把他的頭硬壓在自己的腿上,逕自替他刮起鬍子來。
大漢雖然想開口拒絕,畢竟這樣躺在一個少年的身上總是怪怪的,而且他與水蓮又認識不深,可是眼看著剃刀在眼前晃啊晃的,他也明白現下不是開口的好時候,索性合嘴等水蓮刮完他的鬍子。
只是看水蓮白白嫩嫩的樣子,應該還不到長鬍子的年紀才是,怎麼刮鬍子的技術卻這麼熟練?
而且近距離的看水蓮的臉,他赫然發現,水蓮不只長得漂亮而已,甚至可以說是美麗得讓他明知他是個男人,卻還忍不住為之怦然心動。
水蓮沒注意到大漢定在他臉上的目光,只顧著替大漢整理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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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漢一嘴濃密的鬍鬚被剃光後——
「你長得不錯嘛,讓鬍子還掉相貌更是可惜!」
水蓮驚訝的看著剃了鬍子的素淨面孔,想不到在濃密的絡腮鬍下面,竟藏了一張英俊的臉龐。
濃眉、挺鼻、薄唇,再加上晶亮的瞳仁與直順的黑髮,大漢英挺的面貌,配上一身結實的體格,讓即使見過無數客人的水蓮,都忍不住為他的俊容感到驚艷。
大漢沒聽見水蓮在講什麼,他只知道那雙清靈的眸子突然張大了些,瞧著自己的眼裡映著自己的影子,那雙又張又合的粉嫩唇瓣看起來彷彿比女人的還要柔軟,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確認看看水蓮是男是女。
一個少年怎麼會生得如此美麗?
「別光顧著看我,也瞧瞧自己的樣子吧。」水蓮見大漢沒在聽自己說話,只好在他的臉頰上輕拍兩下,好教躺在自己大腿上的人回神。
至於大漢盯著他瞧的目光,水蓮並不陌生,他是在娼館長大的,一般男人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在看自己,他是再清楚不過,但他沒有責備這個陌生人的意思,誰教自己有一張勝過女人的漂亮臉蛋。
水蓮拉著大漢坐起來,讓他看看自己在河面上的倒影。
「你真的很好看,像你這樣英俊的人,我可是看一眼就會記住了。」倘若大漢是娼館的客人,他一定會好好招待。
「我?英俊?」大漢看著自己的倒影,浮動的水渡讓他與水蓮的臉孔看起來都有些扭曲,雖然看得見長相,卻讓他忍不住發笑。「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英俊,但倒影還挺有趣的!」
「怎麼?你覺得自己長得不夠好看?那我替你整理整理吧,讓你看起來體面一點。」說著,水蓮從懷裡拿出梳子,小心翼翼的替大漢整理頭髮。
這樣的舉動其實是出於好奇,光是把鬍子剃去,這外地來的訪客就已是個令人怦然心動的男人;若是經過打理,會有多吸引人啊?
所以水蓮興致盎然的替大漢梳頭,還仔細地幫他盤頭髮。
大漢本想拒絕,因為不管怎麼說,讓一個陌生少年替他梳頭,好像有些不太妥當,可是當水蓮纖細的十指滑過他的長髮時,那在不經意間碰觸他頰側或頸子時的輕柔感,卻又令他感到無比舒服,甚至忘了要阻止水蓮,反而興起讓水蓮的雙手在他頭上多待些時候的念頭來。
望著水面的倒影,大漢發現水蓮的容貌確實是極品,而且不單是長相,水蓮就連一舉手、一投足,都有如流水般滑順流暢,優雅而美麗,讓他有些捨不得移開視線。
畢竟美麗的事物總是容易勾人心神。
不過也因為他一直盯著水面瞧的緣故,不只是水蓮的臉孔,大漢連自己的臉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想,我好像很久沒照鏡子了。」大漢定睛瞧著自己的倒影,映在水面上的,是個與水蓮截然不同的高大男子,方正的臉上鑲著黑玉似的瞳眸,濃眉為他添了幾分英挺,挺直的鼻粱與薄唇則讓這張面孔多了些俊朗的味道。
若不是水蓮細心整理過,這張臉連他都快不認得了。
「原來我生得這副模樣?連我自己都不記得的話,看來方纔的地痞一定也認不出我了吧?」大漢打趣似地說。
「我都認不出來了,更何況是他們。」水蓮笑著拍了拍大漢的背。「不過我沒想到原來你長得這麼英俊,這樣我買來的衣服就配不上你了。」
「沒這回事,還是平常的衣服好,不然我也穿不慣。」大漢搖搖頭,水蓮這麼幫忙,他已經很感謝了,再多做要求豈不是貪得無饜?
「那麼這些舊衣服就丟了吧,免得他們一見到衣服就認出你來。」水蓮撿起大漢先前脫下的衣服和鞋襪,沒經過他的同意就扔進水裡,讓舊衣服順著水流飄走。
「好了!這樣一來,除了我以外,這裡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你原來的樣子了。」水蓮拍了拍手掌,像是解決了大麻煩般鬆了口氣,不過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悠哉。
他背對著大漢在河邊坐下來,喃喃自語似的說:「我絕不會把你是打北方敵國來的事情說出去,不過,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想殺我滅口也行。」
雖然水蓮說得一派輕鬆,語氣也很輕柔,但他卻不是在跟男子開玩笑。
因為就在方才大漢脫衣服時,他注意到這名陌生人的隨身物品裡,除了刀之外,還有一封蓋了稻津國北方敵國官印的信柬。
北方國家與稻津國一直處於交惡狀態,在這種戰爭一觸即發的情況之下,兩邊是不可能有使節互通的,水蓮即使是個平民,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據他的推測,這個外地人八成是敵國來的探子吧!
既是探子,讓人知道了身份,照理來說應該會殺人滅口,否則密探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此洩露出去。
而他這個唯一知道秘密的人,最有可能的下場就是被棄屍荒野,否則怎麼保得住密探的性命?
「你……」大漢面露驚愕的神色,他沒料到永蓮竟在短短的時問內識破了他的身份,因此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就如水蓮所猜測的,他的確是稻津北方敵國派到親水城查探軍力的間諜。
只不過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一個名喚原敬久的武士,那才是他真正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