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玨 十七、神乎其技
    就在此時,一聲驚呼聲響起——那是婁文玉一劍刺在那小二腿上,他站立不穩,摔倒在地。這一劍砍得不輕,傷口足有尺餘,血汩汩湧出。那小二痛得不住呻吟,臉色慘白。

    「不中用的東西!」荊萬一怒詫,一揚手。別人還未看清,那小二已慘叫一聲,慢慢倒地。他的額頭上釘了一根喪門釘,正中眉心,登時斃命。

    徐扶弱等人見他對自己的徒弟出手都如此狠毒,不由又驚又怒。古悅己忍不住怒喝:「你好歹毒!好歹他也是你的徒弟,你竟然殺了他!」荊萬一冷冷地道:「這種窩囊廢,我不殺他,他也會早早喪命於別人手中!」他看看谷尋崖道:「一個真正的殺手,就該做到哪怕對手的兵器把你一下下砍得支離破碎,也要臨危不懼!倘若你心中生出絲毫的畏懼,就已注定了失敗。」

    谷尋崖譏笑道:「人都有弱點,誰又能做到真正的不怕死呢?就算是『武林第一殺手』的你,也未必就真的不怕死了。」「一味怕死而不知自救的是懦夫,雖能不怕死卻又只知橫衝直撞的是莽夫!」荊萬一也不為他語氣中的不恭生氣,道:「就算是怕死,但越到緊要關頭就越要冷靜。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人不畏死,那就是真正的所向無敵了!」

    谷尋崖不置可否的一笑。荊萬一注視著他,道:「老子從十幾年前就為尋找傳人走遍大江南北,閱人無數。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合老子的口味。放眼江湖,就只有你配做老子的徒弟。」「可惜。」谷尋崖不以為然地道:「我還沒看出你哪一點配做我的師父。」

    他這句話可真是放肆得很,荊萬一不管怎麼說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他手中那把劍不知飲過多少人的血,有誰敢對他篾視輕忽!谷尋崖卻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連徐扶弱都不禁為他的放肆而側目。

    誰知荊萬一只是凝視了他片刻,放聲大笑道:「你不必用話激老子。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老子心知肚明!你是想激我出手,如此一來,你就不必領我的情了。老子今日就偏不如你願。今日這份情你是欠定了!」說著伸手在谷尋崖肩頭拍了三下。

    前兩下稍輕,最後一下突然變重。谷尋崖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猛地被震出去。眼看他飛出五、六丈,就要重重摔在地上,忽而身形一折,又如被一陣風托起,在空中翻躍了兩下,落在地上。腳下不是太穩,晃了兩晃,嘴角滲出一點腥紅。古悅修見此突變,又驚又怒,正要找荊萬一理論,一回頭卻見他已甩開長袖揚長而去。

    笑聲遠遠傳來:「谷尋崖,你莫忘記,這已是第三次了。哈哈……」長袖一甩,一道黑影直朝谷尋崖而去。谷尋崖不慌不忙地抬手接住,是一塊竹片,上書四個字「小心行事」。谷尋崖會心地一笑,抬頭再看時,他的人影已去遠。

    「武林第一殺手?」古悅修低聲道:「行事果然不同凡響!」回頭看看倒在地上那具屍體,心中升起一絲悲涼。人活著千金萬重,一死就如草芥!他總算也跟了荊萬一一場,可是他最終死於自己的師父手中不說,荊萬一就任憑他如此暴屍荒野。人情似紙張張薄哪!

    「三叔,我們怎麼辦?」古悅己問。徐扶弱漠然地道:「上路吧!」一頓飯給攪了個一塌糊塗,誰還有心情吃飯,還是及早趕路吧。古悅修幾人自是未有異議,谷尋崖卻坐回桌邊,抓起一個肉包子吃起來,道:「不花錢的飯,不吃白不吃!要走你們走,我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幾人驚詫地瞪著他,婁文玉一想起那包子,又忍不住一陣作嘔。古悅己大呼小叫地道:「你怎麼敢吃?」谷尋崖不緊不慢地反問:「我為什麼不敢吃?」「那不是人肉包子嗎?」古悅己道,像看怪物似的盯著他。谷尋崖輕笑道:「我又沒吃,怎麼會知道是人肉包子?」「你方才明明是……」古悅己道。

    谷尋崖笑著打斷他的話,道:「我若不那樣說,荊萬一會被你們逼出來嗎?」「你……」古悅己氣極無言。古悅修疑惑地道:「你怎知荊萬一躲在裡面?」谷尋崖故做神秘地笑道:「鳥有鳥語,獸有獸言,各道自然有各道的暗語。我若是不懂的話,你們怎麼能救人呢?」

    古悅修無言以對。徐扶弱臉色陰沉地緩緩走到他面前。「三叔!」婁文玉擔心地道,她見三叔神色不對,怕他又要對谷尋崖做什麼。谷尋崖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平淡地道:「徐三俠是否想再賞在下兩掌?」徐扶弱在桌邊坐下,冷哼道:「荊萬一果然是名不虛傳哪!居然輕易就破了我的『截脈手』,佩服佩服!」「你佩服他,對我說什麼?」谷尋崖斜睨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吃著包子。

    徐扶弱似是被他氣笑了,道:「難怪他會想要收你為徒,你們本就是一丘之貉!」「多謝徐三俠誇獎!」谷尋崖只當聽不懂他話中的明褒暗諷。

    吃過飯,徐扶弱打發黃氏兄弟回去,要他們轉告二哥,就說他們此行是要回鄉看看,若是他方便,改日可來相聚。黃氏兄弟走後,他們幾人也重又上路。

    一路南下,又趕了七、八天的路,幸未再遇變故。他們一行人來到了淮河邊的一座小鎮。一行人進得城來,緩轡而行。

    古悅修問徐扶弱:「三叔,你可知奶娘確切的落腳之處?」徐扶弱道:「大姐回到老家後,曾輾轉托人捎了封信給我,說她在一家姓簡的大戶人家落了腳。我想這縣城總不過方丈之地,若是有簡姓的財主富商的話,應該能打聽得出來。」古悅修道:「那咱們不如分頭去打聽,無論有無消息,一個時辰後再回到這裡會合,如何?」「這樣也好。」徐扶弱道:「那我和玉兒向東,你們向西。」

    他們行至岔路口,正要分道揚鑣,忽聽一陣吵鬧聲,原來是幾個孩子在路邊玩彈子。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夾在一群七、八歲的孩子中間,正把一把贏來的彈子往衣兜裡揣。有兩個孩子不樂意,拉扯著他叫嚷:「不算,不算!重來,重來!」

    古悅己瞟了一眼,嗤笑道:「這麼大的人了,還玩小孩子的玩意兒。」眾人也不甚在意,正待分頭而去。那少年卻和兩個孩子拉扯著朝他們這邊撞過來。那少年扭扯著衣襟本想擺脫兩個孩子,可那兩個孩子卻死抓住不放。拉扯間,只聽「哧」一聲,那少年的衣襟被扯破了。

    這一下,那少年急了,推搡著兩個孩子,道:「我衣裳叫你們撕破了,你們賠!」那兩個孩子哪經得起他的蠻力,踉踉蹌蹌地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古悅己看不過去了,翻身下馬。「二弟!」古悅修欲阻攔時,他已三步並做兩步衝過去,探手扣住少年的手腕,一扭一提,已將他的胳膊扭到背後,怒道:「以大欺小,算什麼東西!」

    那少年被他扭得胳膊幾乎脫臼,五指握不緊,一把彈子「啪啦啦」全掉在地上。兩個孩子一見,顧不得哭了,爬起來就是一陣急搶。「別搶我的彈子!」少年想要去搶,卻掙脫不了古悅己的鐵鉗,胳膊又痛,心裡又急,竟然也「哇」地一下哭出來。古悅己吃了一驚,想不到他堂堂七尺之軀,居然像小孩子似的哭了,手也不由得鬆了。

    那少年一得解脫,立刻朝兩個孩子撲過去。那兩個孩子卻發一聲喊,朝兩邊跑去。那少年一個人哪追得了兩個,正急不可奈時,一條人影已自他身畔掠過,舒臂一撈,兩個尚未跑遠孩子被揪住衣領,又給拎回來。

    兩個孩子驚魂未定地瞪著眼,驚恐地看著把他們象小雞一親拎來拎去的人。那少年也趕過來,又要搶二人的彈子。兩個孩子死死摀住衣兜。

    正在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那少年覺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詫異地回頭,就見幫他捉人的那人微笑地看著自己,道:「想玩彈子嗎?我也來玩一把。不過願者服輸,不許再耍賴。」說著盯著那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倒也不懼,問:「你有彈子嗎?」那人手一翻,張開手時,手心裡已多了一枚彈子,不過這顆彈子卻與眾不同。它不過鴿卵般大小,透明晶瑩,細看裡面還似有水宛然,如煙盈繞。市間的孩子哪見過這玩意兒,一見之下喜歡得不得了,道:「來就來!輸了不許反悔!」「好啊!」那人笑得別有意味。

    古悅修知谷尋崖向來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忽見他對幾個孩子打架感興趣,料他必另有用意,示意眾人不必急著去打探消息,先看看谷尋崖接下來的舉動。莫說那一群孩子被那顆彈子吸引,就連那少年也是直勾勾地盯著不放鬆。

    打彈子是極為普通的遊戲,哪個孩子小時不玩?它不需要精緻的道具,只要在地上挖幾個洞,劃一條線,用各種各樣能用來做彈子的東西在地上彈來彈去,照規矩打中者就為贏家。靠得是熟能生巧,而不在力道的大小。練武之人練得是眼力跟手勁,這種遊戲自是不在話下。

    谷尋崖往路邊一站,笑吟吟地道:「你們想怎樣玩?」小孩子們眼讒他手中的彈子,急於贏到手,便道:「碰碰贏!」說著跑到牆角將一塊青磚斜放了,將一顆彈子在磚上一磕,彈子飛滾出幾尺,慢慢停下來,然後對谷尋崖道:「你也來磕一下,誰的滾得遠,誰先彈。彈中了就算贏。」

    谷尋崖微微一笑,兩指捏了彈子輕輕一挑,那彈子就不偏不倚地落在磚上,又彈出來,骨咕咕滾出去,恰好停在另一顆彈子前面三尺之內。谷尋崖走過去,撿起彈子夾在指間,輕輕一彈。「啪」一下,正好打中另一顆彈子。

    那孩子沒想到他打得如此准,咦了一聲,道:「接著來。」又拿出一顆彈子,道:「你贏了,你先來。」谷尋崖也不客氣,先發彈子,這次彈子滾出三丈遠。那孩子雖用力磕,也未能趕上,又讓他贏了一子。

    那孩子不服氣,嚷道:「不行!我人小,你總該讓我一下。」谷尋崖道:「你要我怎樣讓你?」「你讓我打你的彈子,打中了,算我贏。」小孩耍起了無賴。「不行!」那少年忙道:「哪有這樣的規矩?你輸了不認,搶走我的彈子,現在又耍賴皮!」那孩子衝他做鬼臉。

    谷尋崖笑道:「這樣吧,我的彈子放在這裡,你來打,若能讓它移動分毫,它就歸你。」「真的?」那孩子驚喜地問:「不騙人?」「不騙你。不過,」谷尋崖又道:「若是你是彈子反被打飛了,那就是你輸了。」「好!」那孩子乾脆地道,將手中的彈子彈出去。他手下倒有幾分準頭,「啪」地一下,不偏不倚正中那彈子。他正想跑去撿彈子,卻見那彈子只是原地轉動了一下,他自己的彈子卻拐了個彎,向別處飛去了。

    谷尋崖探身一撈,接過那粒彈子,道:「你輸了。」那孩子又驚又奇,他玩過不少彈子,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事情。就連徐扶弱等人也看得十分驚奇。他們知道谷尋崖一定在彈子上做了手腳,這種借力打力的技巧用在一粒彈子上,就有些神乎其技了。

    「還來嗎?」谷尋崖問。那孩子滿心的不服氣,不相信一顆不動的彈子會打不飛,一定是上次力氣太小了。一次不行,還有兩次,自己手裡十幾枚彈子會打不飛一粒?也難怪這賭博之術幾千年來都讓人沉淪其中,難以自拔,它正是正中了人性中天生的劣根性,無關乎年紀的長幼。

    不到盞茶功夫,孩子手中的彈子已到了谷尋崖手中,而地上的彈子仍未移動分毫。只是在它周圍濺起些許土屑。那孩子真的急了,沖其他孩子一揮手,道:「你們一齊打。我不信打不動它!」

    其他孩子早已躍躍欲試,只是他們的頭兒沒發話前都不敢出手。這會兒,四、五個孩子一齊發彈,只聽「辟啪」聲響,彈子亂飛。地上那粒彈子被紛紛打來的彈子擊得團團飛旋,凡是打中它的彈子一一彈出去。那少年看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不料一粒彈子飛過來打在他的額角,他「喲」地一聲驚叫,火辣辣地還滿疼的。

    不消片刻,幾個孩子手中的百餘粒彈子都打完了,仍未能移動那彈子半分。只是那彈子已在地上轉出一個坑,幾乎埋沒。谷尋崖俯身雙手連揮了幾下,將地上的彈子如數收起。那些彈子原本散佈各處,東溜西滾,可只見他隨手一撈,彈子就被他收到袖子裡去,就像隨手撈起一把浮萍似的容易。

    幾個孩子傻了眼,相互看來看去,好像不相信自己的彈子都歸了別人,慢慢省過神來,一個個泫然欲泣。為首的孩子走到谷尋崖身前,可憐巴巴地道:「大哥哥,你把彈子還給我們吧!你都贏走了,我們以後還玩什麼?」谷尋崖道:「願賭服輸,你贏了別人的東西,會還嗎?」那孩子撇撇嘴,眼淚已經掉出來。其他幾個孩子也嚶嚶的笑泣。古悅己看不下去了,叫道:「喂!你要那些破玩意兒有什麼用!挺大個人,專欺負小孩子幹嘛!」

    谷尋崖輕輕一笑,道:「好了,你們的彈子我還給你們。」說著雙手一抻,將兩把彈子交到幾個孩子手中,道:「記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對別人耍手段,總有別人對付你的那一天!小小年紀別學無賴。」幾個孩子見彈子失而復得,立即破泣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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