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節下課,香川智久意興闌珊地和同學討論昨天的球賽。
自從午休過後,他就一直是這副息息奄奄的狀態。
「香川,學長找你。」坐在門邊的同學用手指指教室前門,一副發生了什麼大事的表情。
而一看到站在門口的高大身影,班上其它同學也議論紛紛著。
香川智久望去,只見籐堂靖站在門外。
「啊,這麼快!」
香川智久心想,應該是午休時拜托他的事情有了回音,不由得心頭一驚,那壓在心頭的大石頭好像又更重了。
大概是被那股奇怪的情緒困擾著,香川智久就是無法由衷地替片岡優香感到高興。
難道自己得不到的,就無法衷心祝福別人幸福嗎?
所謂得不到的……
是她?還是他?
沒有時間嗣嚼腦袋瓜裡浮現的奇怪想法,香川智久慢吞吞地走到籐堂靖的面前。
「學長,這麼快就有消息啦……」
「你跟我來。」
還沒弄懂發生什麼事,香川智久就被籐堂靖拉著手拖出教室。
站在走廊上的同學見狀,無不退到兩旁,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香川智久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被籐堂靖抓得發疼的手腕上。
「學長,你要帶我去哪裡?下一堂課快要開始了……」
「少囉嗦!你乖乖跟著我就對了。」
香川智久見到籐堂靖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別說是他了,就連走廊上的這些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吧?
穿過了連接兩棟校捨的空橋,籐堂靖用單手熟練地打開學生會辦公室的門。
「進去!」
籐堂靖把香川智久用力推進學生會干部專用的會議室,粗魯的動作害他差點撞到會議桌。
他不會是吃錯藥啦?干嘛這麼粗魯?
在香川智久搓著手腕,一邊在心裡抱怨的時候,砰的一聲,關門聲隨即在他背後響起。
「拿回去!」籐堂靖憤怒地拿出一樣東西,往香川智久身上丟去。
被丟在香川智久身上的,是他今天中午才交給籐堂靖的禮物。
「為什麼?」
「拿回去,這個禮物我不要!」
香川智久不明白,籐堂靖為何要大發雷霆?
「片岡可是為了要向你告白特地買的,如果你不肯收下她這份心意的話,不是太過分了嗎?」香川智久忍不住替可憐的片岡優香說話。
「你跟她是什麼關系?」
籐堂靖那雙漂亮的瞳眸進射出犀利的目光,冷冷的盯住香川智久,好像是正在質問老婆外遇的男人。
「什麼嘛!特地把我帶到這裡來,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問題?」香川智久不停的搓揉著剛才被他抓疼的部位,皺著眉心不耐煩地碎碎念著。
「我再問一次,你們是什麼關系?很要好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拜托你,會長大人。片岡要告白的對象是你,她的心意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你用不著和我這個「信差」爭鋒吃醋吧?」揮開籐堂靖抓在領口的手,香川智久整理自己被弄皺的衣服。
然而他的回答並不能解除籐堂靖的疑惑。
看著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氣的香川智久,籐堂靖無奈地將滿腔怒氣化成一聲無力的歎息。
他又問:「那女人要對誰告白都不干我的事。我知道你以前對她表白過,所以我只問你,你現在對她是什麼想法?」
打從被他抓住手的那一刻,香川智久就感覺到,自己的心情像是糾結在一起的線圈……復雜,沒有頭緒。
喜悅的瞬間,一股苦澀立即取而代之。
懷念的同時,他下意識地想忘卻。
明明腦海中有一道模糊的輪廓逐漸成形,可那到底是什麼……
明知道有個東西近在眼前,可是不管香川智久怎麼用力,就是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那到底是什麼呢?
一直以來,香川智久都被這樣的心情困擾著。
盡管有預感,它很可能就是自己消失的那一段記憶;而且這五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和它如此接近。
懷著不安,香川智久拚命想要把它看個仔細,卻被猛對自己逼問的籐堂靖一次又一次打斷,香川智久的情緒逐漸焦躁起來。
「如果你非得聽到我的答案才肯放心的話,那我就告訴你,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樣可以了吧?第二堂課已經開始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去上課了。」
閃過籐堂靖,香川智久朝緊閉的門走去。
「過去的事情,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籐堂靖轉過身抓住他的手,使他無法繼續前進。
那一瞬間,香川智久感覺到,彷佛有什麼東西順著籐堂靖握住自己的手心傳了過來。
強烈的、滾燙的……透過看不見、數不清的微細分子,不要命似地朝自己狂踩油門而來。
令意識、rou體都快要焚燒起來的驚悚,使香川智久逃命似地抽回了手。
「怎麼連你也問這個問題?煩死了啦!我不知道、不知道!」香川智久猛搖頭,氣憤地說。「管他過去怎麼樣?我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也想不想起來,這樣不行嗎?為什麼你們老愛問我這個無聊的問題呢?小時候的事情對我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真是笑死人了……
就算我想起來又怎樣?不過是一些小孩子的笨蛋記憶,那對我有什麼意義?你們為什麼非要把我困在那一段已經消失的歲月裡,我的現在、未來不是比較重要嗎?更可笑的是你,一個不相干的人的記憶,跟你有什麼關系?」
歇斯底裡的發完牢騷後,香川智久情緒激動地怒視著面無表情的籐堂靖。
「如果我說,跟我有關系呢?」
當一個人情緒激動到某種程度的時候,表現出來的反而是異常的冷靜。
籐堂靖目前就屬於這種狀態。
以一種極具壓迫性的氣勢靠了過去,籐堂靖注視著香川智久的眼裡散發出憤怒的火光,將他一步步逼到牆角。
不知道是會議室沒有開窗的緣故,還是空調壞了,香川智久從剛才就發現自已的體溫一直在升高。
不尋常的生理反應,使他原本就焦躁不安的情緒又更加惡劣起來,全都表現在態度上。
「啊!我知道,你指的是那段兄友弟恭的兒時回憶對吧?抱歉,那些我不記得,也不想要了。如果說,有一個弟弟對你真的那麼重要的話,我還是可以叫你一聲「老哥」,這樣總可以了吧?」
被香川智久輕浮的口氣惹惱了,籐堂靖覺得太陽穴附近的血管劇烈地跳動著,不禁發出雷霆般的咆哮。
「混蛋!左一句不記得、右一句不想要,你這個可惡的臭小子,你把我的心情當成什麼了……可惡!」
發出震天的怒吼後,籐堂靖的拳頭筆直的擊中距離香川智久左耳僅僅只有一公分的水泥牆上。
耳邊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是牆?是骨頭?
還是看不見的……什麼?
從發根到腳指頭,全身上下都被籐堂靖話裡的某種情緒給震撼到,香川智久渾身僵硬,久久無法言語。
有好長一段時間,會議室裡彌漫著詭異的氣氛,安靜得幾乎連對方血管裡的聲音都聽得見。
比起剛才浮現在眼前的影像,香川智久現在反而更在意籐堂靖的心情。
抬起仍然有點僵硬的下巴,香川智久戰戰兢兢地看著情緒終於有點穩定下來的籐堂靖。
四目交會的那一刻,他的心髒差點停止運作。
香川智久趕緊將視線移到他的肩膀,這才偷偷松了一口氣。
這種心慌意亂的情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連香川智久也無法解釋。
他只知道他只要一遇到籐堂靖,這種莫名的情況就會不斷出現。
如果不馬上弄清楚,香川智久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會因為大腦無法負荷,說不定會再一次失去記憶。
就好像打字打到一半,計算機突然當機,使得原先辛辛苦苦輸入的數據全部都突然消失一樣。
搞不好,自己就是這樣失去記憶的。
這是香川智久對五年前那一場怪病的另一種解釋。
「你剛才說的心情是怎麼一回事?請你說清楚,好嗎?」
「我的心情?」籐堂靖自嘲的重復香川智久的話。
五年前,如果不是當時年紀小,如果不是因為相信美國先進的醫學,他說什麼也不會讓香川智久離開自己的身邊,飛到地球的另一端。
一千九百多個沒有他的日子,他每天都在祈禱著奇跡出現,懷抱著希望等特香川智久的歸來。
好不容易等到他要回國的消息,沒想到竟是最糟糕的結果。
不但醫生放棄了,就連香川智久本人也放棄了。
心情?
就算是一句糟透了,也沒有辦法表達他惡劣心情的萬分之一吧。
淡淡的輕笑一聲,籐堂靖才繼續說:「想知道的話,答案就在你消失的記憶裡。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把它忘記的,就算你抗拒也沒有用。從今天開始,我要用我的方法,讓你想起過去所有的事。」
「別開玩笑了!醫生都沒有辦法的事,你憑什麼在這裡說大話!」
「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有非讓你想起來不可的理由,小智……」
只不過是被叫了名字,香川智久就緊張得快要窒息,只感到身體好熱,呼吸也不由自主的亂了。
籐堂靖的聲音充滿魅惑的磁性,那有如魔法般的男性低音,彷佛連靈魂都會被他吸了過去。
明明是第一次聽見他用這種語調說話,香川智久卻產生一種彷佛在出生前就已經聽過的熟悉感。
為什麼會這樣?此時的香川智久已經無法思考。
感覺到惑人的聲音在耳膜裡回蕩著,香川智久不由得緊閉雙眼、縮著肩膀,全身的神經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下一秒,籐堂靖竟然在他耳邊吹送溫熱的氣息,而且更進一步的靠了上來。
他的唇,就在距離自己的唇不到五公分的位置。
那呼出來的熱氣,若有似無地撥弄著自己稍嫌過長的劉海,引起一陣陣酥酥癢癢的感覺。
這種姿態,要讓人不聯想到接吻是不可能的。
籐堂靖用他纖細冰冷的修長手指,抬起香川智久的下巴,欣賞什麼似地端詳經過了五年,這一張令自己愛不釋手的容顏並沒有改變多少。
還是像綻放在春天的緋櫻一樣細致動人,凡是經過他身邊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要聚精會神地將他看個仔細。
比起兒時乖巧柔順的天真,現在的香川智久雖然多了一丁點倔強、頑強的神韻,卻也只是在他無可挑剔的相貌下,增添一份恰到好處的誘惑氣質,讓人更無法抗拒,完全無損其魅力。
「你想干嘛?我警告你,我現在可是跆拳道黑帶,如果你敢亂來,我……嗚嗯!」
沒想到籐堂靖會玩真的,突然就吻了上來,香川智久連腰都嚇軟了。
他應該要反抗的,香川智久對自己這麼暗暗提醒。
但是,他的防衛系統早在被籐堂靖吻上的那一瞬間,就全盤瓦解。
那吻,有著一種令他莫名想要落淚的熟悉感。
明明是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接吻,然而不論是自動自發為他開啟的雙唇,或是主動纏繞上去的舌葉,好像都在對籐堂靖訴說無盡的思念與渴望。
就連身體也大方地響應對方的擁抱、愛撫,產生甜蜜且舒服的反應。
分不清是誰的心跳,在緊密貼合的胸膛上熱情鼓動著,煽動著沉睡在香川智久體內那股被遺忘的欲望。
意識飛遠,血液全都往雙腿間的敏感處集中,腦袋呈現一片空白;再不停止的話,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爆發了……
微弱的理智,在快要消失前發出了最後的警告。
但是,因為籐堂靖的吻而陷入暈眩的香川智久,根本無心反抗。
在籐堂靖激情的唇齒之間,香川智久憶起被自己遺忘了許久的滋味。
那既模糊又熟悉的感覺,使得香川智久更積極地探索對方口中的每一處角落,
彷佛裡面就隱藏著打開記憶的鑰匙。
突然,門外傳來一串急促、粗暴、殺風景的敲門聲。
沉醉在籐堂靖吻中的香川智久,閉著雙眼貪婪地眷戀那份甜蜜的滋味。
不料這份不可思議的感覺竟被硬生生地打擾,香川智久微微蹙起眉心,顯示對這位不速之客的不悅。
意猶未盡地品味著口中殘存的甘甜,香川智久認真地想要想起這個吻背後的一切,以至於大野俊平的叫喊聲從門外傳了進來,卻怎麼樣也無法進入他的意識中。
久別重逢的熱吻被迫中斷,令籐堂靖掃興的低咒一聲。
「看樣子,我的方法好像還不賴。我會繼續加油,直到你想起來為止。」籐堂靖不捨的離開香川智久柔軟的唇,改在他的臉頰上輕啄一下。
從香川智久剛才的反應來看,籐堂靖相信自己的方法或許會有用也說不定。
不管結果如何,總比什麼都不做就放棄來得強。籐堂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對自已說的。
用指尖輕撫香川智久被自己吻到紅腫的嘴唇,籐堂靖給原本已經快要絕望的自己又打了一劑強心針。
而因為大野俊平的喊叫,被迫徒陶醉狀態中清醒過來的香川智久,透過籐堂靖盈滿笑意的深邃眼瞳,看到自己春心蕩漾的表情,羞憤得當場發飆了起來。
「混蛋!這種事你以為還有第二次嗎?」
香川智久原本想要推開籐堂靖的雙手,因為力道不夠,也只能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做無謂的困獸之門。
「我說過,我會用我的方法一直做到讓你想起來為止。你想反抗的話,就盡量反抗吧,我不會退縮,更不允許你放棄我們曾經擁有的過去!」
不理會氣得跳腳的香川智久,籐堂靖自信滿滿的誇下海口。因為香川智久方纔的反應,已經讓他吃下一顆定心丸,剩下的就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說完,籐堂靖就徑自把會議室的門打開走了出去。
聞訊趕來的大野俊平在與籐堂靖擦肩而過的瞬間,不帶善意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立刻飛奔到香川智久的身邊。
「小久,你沒事吧?那家伙有沒有欺負你?」大野俊平擔心地用力搖晃香川智久的肩膀。
沒心情回答大野俊平急切的關心,香川智久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籐堂靖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