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先生,借過一下好嗎?你擋到我的路了。」
黑髮男子側著頭,瞇起眼睛打量縮著身體坐在台階上、擋住自己去路的漂亮男人。
特殊的低音從他口中流瀉出來,給人有點壓力的感覺:加上他的下顎和腮邊都留有未刮乾淨的鬍渣,更讓人產生幾分畏懼。
不過,坐在他面前的川崎聰可不是被嚇大的。
「抱歉,此路不通。」
川崎聰從台階上站了起來,視線才與對方達成水平。
「我要找人,請你讓開。」
「這樓梯上去只有一戶人家,如果你要找的人是小澤的話,他現在不在家。」
為了打發眼前這個全身散發出危險氣息的男人離開,川崎聰故意這麼說。
而像是要拆穿他的蔬言,這時候偏偏從窗口傳來小澤岳亞艷麗的喘息聲。
男子睜大烏黑雙眸,斜睨了川崎聰一眼,使勁推開他,用修長的腿一次跨過三個台階衝上樓去。
差一點失去平衡的川崎聰站穩步伐後跟了上去,想要阻止他。
完了,一定會被看到!
除了蓮城康真,川崎聰才不准小澤岳亞的裸身被自己以外的男人看見,說什麼他也得拉住那頭搞不清楚狀況、橫衝直撞的野牛才行!
然而,任憑川崎聰用盡吃奶的力量追上去,也來不及了。
值得慶幸的是,他並沒有闖進去……
川崎聰鬆了一口氣後,忽然有點失望。
光是聽見兩人放縱情慾交融的聲息,眼前就能夠浮現那個緊連在一起的部分,正在激烈動作的畫面。
男子站在敞開的門邊,不發一語。
從他呈現緊繃的下巴和握得泛白的指關節來看,他所受到的震撼並不小於自己。
但是,令他受傷的關鍵人物是誰?是小澤岳亞?還是蓮城康真?
川崎聰希望的答案當然是後者。
畢竟,在失戀後無端蹦出一個情敵,對仍不打算放棄小澤岳亞的川崎聰而言,那可真符合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
並肩站在門口的兩人,像是被摒出在世界的另一邊,無法再上前一步。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還是很久?沒有人知道。
忽地,領悟到什麼的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
四目相間的瞬間,明白對方要做的事和自己一樣,兩人不由得尷尬地相視苦笑。
最後,讓距離門把較近的男子把門關上。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下樓梯。
「時間雖然有點早,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一起去喝一杯怎麼樣?」男子指著手錶發出邀請。
「也好。」
川崎聰很乾脆地答應。
==凡=間=獨=家=制=作==
從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鋼琴酒吧、連鎖燒肉店,到熱鬧滾滾的居酒屋,兩人很有默契的避開傷心的話題。
從彼此都感興趣的棒球開始聊,聊自己欣賞的球團、球員,到大學時期的社團活動與求學階段與棒球有關的種種,然後甚至是怎麼發現自己喜歡男生、開始與同xin交往的歷程與對象,全沒有顧忌的侃侃而談。
好久沒有遇到這麼臭氣相投的對象。
儘管沒有說出來,但是從對方的言談舉止,彼此都能夠心神領會。
兩個人的默契從對棒球的喜好為起點,延伸到藝術和旅遊,就連煙酒、西裝這些小地方兩人都對相同的品牌情有獨鍾。
以至於明明不擅長閒聊的兩個人才會在聊了好幾個小時之後,卻仍覺得還有好多話想說。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不得不回家,男子想起什麼似的提出交換名片的建議,川崎聰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和來歷。
難得遇到這麼合得來的朋友,怎麼可以不知道他的姓名,川崎聰很自然地點頭答應。
於是,酒酣耳熱的兩人,同時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必恭必敬地交給對方,同時收下對方的。
認真看著名片上的頭街和名字,川崎聰滿懷興奮的說:「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您就是小川井百貨的總裁,蓮城康……成?」
說到這裡,川崎聰酒已經醒了一大半,眼睛瞪得又圓又大,難以置信的看著坐在面前和自己一樣驚訝的男人。
作夢也想不到,一起喝酒喝了一整天、差一步就要以兄弟相稱的男人,居然會是自己的死對頭,蓮城康真的胞弟。
難怪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覺得分外眼熟。
仔細一看,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邋遢男人,跟那個搶走小澤岳亞的討厭鬼長得還真像。
蓮城康成臉上的表情也因為太過震驚而顯得有些扭曲,捏在手中的名片也不停地顫抖著。
為名片上的幾個小字驚愕不已的蓮城康成,以不可思議的語氣囁嚅著:「川崎聰……你就是小亞提過的那個川崎?」
「你想怎麼樣?」川崎聰先發制人。
「那句話應該是我的台詞吧!」蓮城康成不甘示弱地武裝起來。
==凡=間=獨=家=制=作==
洛杉磯假日飯店
今天,是蓮城康真和小澤岳亞大喜的日子。
宴會廳裡,擠滿了前來祝賀的各界友人。
一襲手工縫製、純白色燕尾服的川崎聰也是受邀的賓客之一,同時,他也是以伴郎的身份出席。
新娘——小澤岳亞的伴郎。
完成了親吻「新娘」的儀式之後,川崎聰不得不離開充滿歡樂氣氛的宴會廳,一個人躲到可以看見滿天星斗的陽台上抽煙解悶。
在這裡,他可以不受前來示好的男、女賓客們打擾,安靜地回想和小洋岳亞曾經共度的美好時光。真是的,只差一步……
想起和小澤岳亞在首都飯店慶祝交往一個月的那一晚……如果不是不忍心看見他哭泣的臉,小澤岳亞現在早就是自己的。
驀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
「抱歉,我不知道這裡有人。」闖入陽台的蓮城康成說。
「沒關係……」川崎聰禮貌性的回頭。
「是你!」
視線交集的那一秒,兩人不約而同地大叫。
出現在川崎聰眼前、把一頭黑髮往後梳得十分整齊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天在小澤岳亞家門口,和自己一起目睹那個驚心動魄畫面的冒失鬼!
他是今天的新郎倌、蓮城康真的弟弟——蓮城康成,也是今天的另一位伴郎。
得知對方真實身份之後,他們兩人已經三個多月不見了。
今天的蓮城康成很不一樣,一頭黑髮整齊地往後梳,露出他端正有型的輪廓,領口、袖口的鈕扣規矩地扣好,脖子上還打著漂亮的領結。筆挺的黑色燕尾服,光是看剪裁就知道和自己身上這一套是出自同一家老店的師傅之手。
高級的黑色布料讓他的瞳孔顯得更加深邃,散發出微微的神秘感。
可是他一旦展露笑容,又會立刻綻放出夏日般的燦爛陽光。
看到這裡,川崎聰不得不佩服老師傅的手藝,竟然能夠讓一個邋遢的冒失鬼搖身一變為風度與氣質兼俱的英挺貴公子。
不過,儘管今天的他比起初見面時多了些成熟魅力,但終究改變不了他是那個搶走小澤岳亞的討厭鬼的弟弟的事實。
用屋漏偏逢連夜雨也不足以形容此刻他的心情,至少還得加上個冤家路窄。
川崎聰才這麼想著,莞爾的笑聲傳來——
「唷,真是冤家路窄!」
蓮城康成順手帶上門,一點也沒有因為遇見了川崎聰而有打退堂鼓的念頭。
比起剛躲進來時的沮喪口吻,反倒是提振了不少精神。
沒想到讓對方搶先一步,川崎聰忍不住嗆了回去:「臭小子,那句話應該是我的台詞吧!」
「讓我看看,你是不是躲在這裡偷偷掉眼淚?」蓮城康成不客氣地抬起州崎聰來不及躲開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一下。
蓮城康成猝不及防的動作,讓川崎聰心漏跳了一拍。
因為他的無禮,還是從他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又或者是隱藏在他深邃黑眸中的某種情感?
左胸傳來分不清楚是什麼因素造成的鼓動,使得川崎聰跟著煩躁起來。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敢這麼輕浮地對他,蓮城康成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啪!
「不准瞧不起大人!」
川崎聰用力揮開蓮城康成放肆的手,恨恨地瞪著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下手這麼重,很痛耶!」
蓮城康成皺起眉頭,裝模作樣地對著挨打的地方吹氣。
前一秒覺得他像個大人,現在卻像個孩子喊痛。被他這麼撒嬌似地一喊,氣也消了一半。
川崎聰白了他眼,沒好氣的說:「不痛我打你幹嘛!」
「說的也是。」蓮城康成將眼睛瞇成一直線,意味深長的笑了。
==凡=間=獨=家=制=作==
沉沉的夜幕籠罩著大地,點點繁星成了浪漫的華麗點綴。
相較於宴會廳裡樂聲悠揚的熱鬧氣氛,這個高掛在四十六層樓高的陽台,與喧囂的俗世隔絕,獨立存在著。
皎潔的月光照耀下,兩道修長的人影一左一右依靠著欄杆,任憑口中吐出的白煙隨夜風飛遠,彷彿心頭的煩憂也跟著消逝無蹤。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兩道人影一直以互不干擾的方式站立著。他們沒有交談,只是各自若有所思地看著悠遠的星空。
像是陪伴著彼此,卻又不打擾對方的一種默契。
川崎聰體型纖細,屬於知性、瀟灑的氣質型美男子;蓮城康成則擁有一百八十二公分的傲人身高、桀騖不馴的外表,和一雙難以看透的深邃瞳眸,外加高深莫測的迷人微笑,使他散發出一種充滿野性的危險魅力。
不論是由誰來看,川崎聰和蓮城康成這兩位伴郎都像是白晝與黑夜的組合;不只是婚禮上的女客,就連男客們也很難不去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這也是為什麼,川崎聰和蓮城康成會不約而同地想找個地方靜一下。
宴會廳裡的音樂暫歇之際,蓮城康成熄掉手中的煙,轉頭看了身旁的蓮城康成一眼,不巧看見他深深歎了一口氣。
見和自已同病相憐的川崎聰露出意志消沉的神色,蓮城康成忍不住開口。
「你還好吧?」
小澤岳亞曾表態,如果到了不得不放棄蓮城康真的那一天,他考慮接受的人是川崎聰而不是自己。
雖然不知道小澤岳亞口中的川崎聰長得什麼樣子,但是打從那個時候開始,「川崎聰」這個天外飛來的情敵就已經活在蓮城康成的腦海裡,並且被視為比哥哥更可怕的勁敵。
可是自從兩人一起目睹了小澤岳亞和蓮城康真在客廳裡激情的畫面後,蓮城康成隱約覺得似乎有種看不到、摸不到的緣分,緊緊的把他和自己牽在一起……
像現在就是。
宴會廳裡少說有六座陽台,自己卻偏偏誤打誤撞闖進有他在的這一個。
凝視川崎聰含著淚光的側臉,蓮城康成心生惡作劇的念頭。
不管是第一次見面對,他那不知道哭了幾次的紅腫雙眼,或是在酒吧裡,為了互相安慰而談天說地時,每每說到感動處,這傢伙總是會像小白兔一樣紅了眼眶的模樣,都讓蓮城康成久久不能忘懷。
一旦看穿川崎聰在高高在上的小王子外表下,隱藏著一個禁不起欺負的愛哭鬼真面目,蓮城康成就會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原以為有三頭六臂的可怕情敵,立刻變成蓮城康成使壞的對象。
見對方沒有回應,蓮城康成故意用黏膩的口吻,惡作劇地呼喚他的名字。
「小聰。」
「嗯?」聽到叫喚的川崎聰,反射性地回過頭去,差一點就撞上蓮城康成不知道什麼時候靠過來的臉。
一時反應不過來的川崎聰驚慌地向後一退,單腳正好跨進兩根柱子中間足以通過一個人肩寬的巨大間隙,一個不小心失去平衡險些滑了下去。
幸好蓮城康成反應快,連忙抱住他。
「你想謀殺啊?沒事靠得那麼近幹嘛?還有,不准你那樣叫我,我比你大兩歲知不知道?不懂規矩的小鬼!」
餘悸猶存的川崎聰怒視著一臉微笑的蓮城康成,以至於沒來得及站好就連珠炮似地開罵起來,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還掛在對方身上,只要蓮城康成一鬆手,後果可不堪設想。
「你生氣的樣子沒想到還滿可愛的嘛!順便提醒你,你知不知道現在惹火我,會有什麼下場?」
意外發現川崎聰單純的一面,蓮城康成瞇起眼笑著威嚇。
說到外表,川崎聰得到的多半是「漂亮」或是「帥氣」之類的評語。
不只是異性,同性之間也是如此。
因為他的言談舉止之間絲毫沒有女孩子的陰柔,精瘦的體格也充滿了男子氣概。
而個性上,身為川崎家的長孫,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肩負著家族托付的重責大任,被迫接受嚴格的菁英教育,在不可以向父母撒嬌,也不可以在父母親面前掉淚的教養環境下長大。
這樣的川崎聰,萬萬沒有想到蓮城康成會用那麼特殊的字眼來形容自己。
面對蓮城康成輕佻的稱讚,川崎聰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勃然大怒。
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他。
可愛……
那是從小到大,始終與自己無緣的形容詞不是嗎?
而且,哪個正常人會對一個過了二十五歲的男人說他滿可愛的?
何況這是從年紀比自己小,又是那個討厭鬼的弟弟口中說出來的,一點也不足以採信。
或者,他是故意用與事實相反的話,來譏諷自己幼稚?
如果是這樣的話,絕對不能輕饒他!
川崎聰吊起眼睛瞪著他。「你別想恐嚇我!我才不相信你有這個膽子敢對我玩什麼花樣。還有,我『順便』提醒你一件事,我一點也不想被比自己小兩歲的臭小子說可愛!」
「我說你,這把年紀還有人肯稱讚你,就該偷笑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落在誰手上。嘖,被你這麼一說,我要是不帶種一點,豈不是被你看扁了……」
語尾尚未消失,蓮城康成倏地鬆開環抱住川崎聰的雙手。
瞬間墜落的一剎那,川崎聰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連叫都來不及。
就像所有正在溺水的落難者一樣,川崎聰反射性地伸長雙臂構住任何可以阻止自己身體急速下墜的物體。
諷刺的是,此時此到,他伸手可及的救生圈,除了蓮城康成,還是蓮城康成。
不管三七二十一,保命要緊,先抓緊了再說!
有那麼幾秒鐘,或是更久,川崎聰屏住了氣息等待從耳邊呼嘯而過的氣流,以及墜落地面時可預期的劇烈疼痛和聲響。
可是,他終究什麼也沒等到。
除了通往宴會廳的玻璃門方向傳來節奏明快的舞曲之外,四周還是一片靜謐。
等川崎聰意識到身體並來如自己所想的往下掉落時,他懷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戒慎恐懼地睜開眼。
在他尚未看清楚眼前漆黑一片的東西是什麼之前,他聽見了惡魔使者傳來的笑聲。
臉頰緊貼著的蓮城康成的上腹部,不斷傳來他大笑時引起的劇烈震動。
該死,被耍了!
川崎聰發現自己不但上了當,丟臉的是,自己還緊緊抱著他不放,而腰部以下的兩條腿早就嚇軟了,根本無法站立。
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拿人命來開玩笑!
「你這個瘋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你想鬧出人命嗎?」
「誰教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你剛剛的表情真的很可愛,別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嘛!」被懷疑的蓮城康成露出委屈的表情,眼角還掛著爆笑後的痛苦眼淚。
在蓮城康成熱切視線下的臉頰逐漸熱了起來。
不管是緊緊抱著他無法站立的姿態,或是意外被他撫慰的心靈,兩者都讓川崎聰感到狼狽不堪。
「笨蛋才相信你!還有,你打算這樣抱到什麼時候?可以放開我了吧!」川崎聰指著像娃娃般被他環抱住的自己,故作嚴肅的說。
在那張硬擠出來的憤怒表情底下,心跳早就超速破百。
意識到的瞬間,是被他輕易抱住的那一剎那。
怎麼說,自己都是個堂堂男子漢。
竟然被另一個男人,而且是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像老鷹抓小雞一樣不費吹灰之力的抱住,要說沒有被那股強大的力量和安全感震撼到是騙人的……
白癡!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回過神的川崎聰忽地咒罵起自己。
不管是誰,在即將墜樓喪命的千鈞一髮之際,有誰不會心跳加快?
「該不會是沒有人說過你可愛,所以害羞了吧?」
「你說誰害羞啦?我才沒有!你到底放下放手!」惱羞成怒的川崎聰扭著身子反抗起來。
「是是是,這就放手了。」鬆開雙手的蓮城康成,突然把手伸向打算一個箭步逃開的川崎聰。
「等一下。」
「你還想幹嘛?」
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原來是替川崎聰整理歪斜了一邊的領結。
由於蓮城康成的動作自然流暢,川崎聰也顧不得自己還在氣頭上,就這麼乖順地揚起下巴方便他整理。
頭才一抬起來,川崎聰就反悔了。
蓮城康成如雕像般俊挺的五官就在他眼前不到十公分處。
在此之前,蓮城康成給他的感覺一直是屬於狂放不羈的輕佻,沒想到他也有如此認真的表情。
而那張輪廓鮮明的臉上,不管是密佈著細小鬍渣時的野性風,或是修整乾淨後的斯文氣質,都吸引川崎聰看得入神。
等到川崎聰察覺自己失神時,他已被蓮城康成笑瞇瞇的視線逮個正著。
「趁我分心的時候偷看我不太好吧?小心,別愛上我喔!」
「想得美,誰偷看你!你放一千萬個心,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變成異性戀,我寧願隨便挑個女人也不會愛上你!」
可懲,這個自以為是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