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裴絮妍只知道況昭雲私下跟劉老爹說了些話,然後劉老爹就答應放了他們兩人,一時之間,裴絮妍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一走出小巷道,隨即發現以往交易熱絡的大街頓時多了股冷肅的氣氛,整條大街除了零星的行人外,其餘皆是官差,官差們正逐一搜索沿街的屋舍。
「看來!裴大人是發了瘋似的找我們!」
裴絮妍一想起裴力行暴怒的臉孔,身子不自覺輕顫著。如果阿爹知道是她讓況昭雲身陷險境,不知道又會對她發多大的脾氣。
驀然,況昭雲握住裴絮妍發冷的柔芙,裴絮妍大為驚愕。「你……」
況昭雲露出淺笑道:「你什麼都不需要擔心,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裴絮妍展露出笑靨,雙頰緋紅。
他總算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一會兒,領頭的捕快孫璣認出了況昭雲與裴絮妍的身影,連忙趕至兩人身邊。「況大人……況大人
孫璣確定真是況昭雲後,只差沒感動的痛哭流涕。「我的天呀!真是況大人啊,況大人這兩天您是上哪兒去了,急死裴知縣跟下官了。」
「真不該讓你們這番勞師動眾尋人,原因我自會同裴知縣說明,孫捕快就別忙了。」況昭雲掠過孫璣身旁,逕自帶著裴絮妍離去。
一回到江寧知縣府,大家同樣急成一團,不過待眾人見到況昭雲與裴絮妍後,一干人紛紛鬆了一口氣。
而裴力行一見到況昭雲同裴絮妍一塊,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況大人!」
「阿爹……我……去……」裴絮妍一見到裴力行高興的模樣,實在不想潑他冷水,其實她跟況昭雲的關係並不是像裴力行所想的那般。
「乖女兒啊!阿爹知道你是陪況大人到處走動走動,看看咱們江寧城是吧?」
「我……其實是……」
況昭雲瞧出裴絮妍有著難言之隱,嘴角遂勾出一抹笑,替她解了圍。「裴知縣,這兩天多虧了令嬡,我才能多多瞭解這江寧城。」
「哈哈!好說好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如果況大人有什麼需要,務必要告訴下官。」
裴絮妍眼見裴力行這般高興,憂愁才減了大半,裴絮妍則是懷著感激的眸光注視著況昭雲。
所幸有他,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收拾……
況昭雲語氣頓了頓,接著道:「不過也順道看了不少新鮮事,其中我有不少疑問,待會可能要多多請教裴知縣了。」
話一出口,況昭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過裴絮妍的臉色卻瞬地刷白,眸光轉為驚愕與不安,心中擔憂著況昭雲可能要質問裴力行的問題。
「這個當然!下官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況大人跟隨下官到書齋。」
待況昭雲正要邁開步伐之際,裴絮妍下意識地拉住況昭雲的手臂。「你……想問阿爹什麼?」
裴絮妍惶恐不安地望著況昭雲,試著刺探況昭雲究竟知情了多少。
況昭雲瞧見裴絮妍戒慎的態度,險些笑出聲。「現在劉老爹不是你的責任,而是我的責任了,你安心等消息就可以了。」況昭雲反手為握,牢牢將裴絮妍的小手圈在自己的掌心中。
裴絮妍不安地望著況昭雲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只希望一切不過是她多慮了,如果裴力行因自己而出事,裴絮妍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 * *
「城南何氏兩畝地,東街劉氏兩甲地,城郊王氏五分田……呢……」霍奇偷偷瞧了況昭雲幾眼,縱使心中藏滿了對況昭雲失蹤的疑惑,他亦不敢問。
「江寧城盛產米中極品湘芝米,江寧城年產兩萬斤的湘芝米,其中以何氏、劉氏、以及王氏的田地所產的湘芝米佔了整個江寧城的十之二三,其餘剩下的就是海生財的土地所產,由於湘芝米難種,沒有適當的田地極難種植,因此湘芝米的價格始終居高不下。」
霍奇捧著連日來收集的線索,一一向況昭雲報告。
「不過據傳三個月前,他們三家的田地種出來的稻穀吃死人,有五個人因此而死,因此裴力行下令查封三家所有地產,並下令追查這件案子。但不久前,海生財以低價收購了這三家所有的土地。
所以現在海生財把持了所有的湘芝米,價格更是越喊越高,已經漲到每斤一百二十兩左右的高價,以往還有三家便宜的湘芝米可吃,如今已經成了海生財專有米糧,百姓們各個怨聲載道,抱怨不已。」
況昭雲聽完霍奇的陳述,兩道劍眉隨即聚攏著眉心壓出幾條深刻的摺痕,神情大大不悅。「湘芝米有何特別之處嗎?」
「聽說湘芝米是江寧城百姓不可或缺的米糧,但是它價格之高,並不是每人皆可吃到,前些年還讓聖上選為御用米食。」
經過霍奇一番解釋,況昭雲也大略瞭解狀況。
「主子!這件事裴力行已經結案,咱們還要插手嗎?」
霍奇實在不明白況昭雲何必沒事找事忙,何況他們來江寧城的目的不過為了調查三個月前的吞糧案,跟這樁案可無關。
「海生財跟裴力行的關係必然不單純,你好好監視著他們,看還有沒有其他蛛絲馬跡可查。」
「是!」
待霍奇走遠了,況昭雲卻彎起了一抹笑痕。「該聽到的應該都聽清楚了吧!竊聽可不是好習慣。」
況昭雲對著躲在走廊外頭的人兒喊話。
此刻,確實躲在門外偷聽的裴絮妍,受到不小的驚嚇,既然都被發現,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索性現了身。「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頭……」裴絮妍的雙頰緋紅如霞,緩緩步至況昭雲跟前。況昭雲一把拉過裴絮妍的軟軀,護在懷中。「你在擔心什麼?」他揚起好看的眉角,神情顯得相當輕鬆。「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辦案是你最擅長的事不是嗎?」裴絮妍下意識迴避況昭雲灼灼的目光,思緒則是飛快地翻轉著。況昭雲伸出指尖,勾畫著裴絮妍美好的唇形。「絮兒,你大概是想知道我跟你爹究竟談了些什麼吧?其實也沒什麼,稍微跟他提了一下我們之間的婚事。」
「婚事?你真跟我爹說了?你別傻了,到時候話可是收不回來啊!」裴絮妍驚愕地瞪大美眸,白皙無暇的臉頰染上一層紅暈、小臉漾滿羞澀的神情。
裴絮妍還是不太敢相信況昭雲真把那句話當真了可是她始終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一點吸引他,而她又有什麼能力能獲得他的真心。
他對她是真心嗎?
「你……真要當真……」
「當然,難不成你是在說笑嗎?不過我確實也想不出理由拒絕這件好差事,何況我這人一向有恩報恩。」
懸在況昭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況昭雲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嬌羞的紅顏。之前她不是大聲嚷嚷他是她的未婚夫了嗎?他真要當真,她反而退縮了,怎麼從來不知道逗她是這麼好玩的事兒。
「報恩?!」聽到報恩兩個字,裴絮妍臉色更難看了。
原來況昭雲娶她的目的不過為了報恩,那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失望的神情明顯出現在裴絮妍的小臉上,不諱言,她的心口確實因他那一句要娶她而竊喜,可是如果真是為了報恩而娶她,那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看著裴絮妍落寞的表情,況昭雲並不急著澄清。或許該是讓她好好審視自己的心才是,他可不想娶一個不情願的娘子。
「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阿爹請你過去。」
裴絮妍的口氣頓時冷淡了許多,一向澄澈的眸子也覆上一層灰蒙。
裴絮妍傳話完畢,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況昭雲的房間。
* * *
心裡怎麼痛痛的、酸酸的,還有些不舒坦?
裴絮妍一邊踢著小徑上的小石子,腦海裡塞滿了況昭雲為報恩而娶她的話,一想到這裡,裴絮妍的心情更為惡劣。
她本來就沒打算嫁他,會那樣說純粹是擔心劉老爹會傷害他,可是為何在她聽見他不是真心想娶她時,她的心竟會痛得那樣難受。
可惡!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裴絮妍差一點就因煩躁而大叫,她究竟在不高興什麼?低著頭走路,絲毫沒注意迎面走來一個人,一個不留神,兩個人撞得正著。
「唉呀!原來是絮妍妹妹啊,我正巧要去找你呢!」
來人穿著錦衣王服,正是海生財的兒子海富貴,海富貴熱絡地拉著裴絮妍的小手,上下打量著半月不見的俏人兒。
「海公子!請自重!」裴絮妍一接觸到海富貴猥瑣的目光,身子更是一抖。
「絮妍妹妹,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我爹今天可是上門跟裴知縣談談咱們的婚期呢,現在也沒什麼好避嫌的,反正咱們遲早會成了夫妻。」
海富貴面露淫笑,又要探手去拉裴絮研縮回的小手,才剛探出狼爪,冷不妨地讓一旁竄出的人影給抓得正著。
「海公子,絮妍已經是我況某人未過門的妻子,你如此輕薄她,按照朝廷律令,可是要斬下一雙手,還要充軍邊疆個一年半載。」況昭雲突地自裴絮妍身後出現,冷沉的眸光滿是怒火。
「昭雲?你怎麼會在這裡?」裴絮妍相當驚訝,她怎麼都不知道況昭雲就跟在她身後。
「沒想到這園子裡竟出現了狼跡。絮兒,幸好我跟在你身後,不然遭這狼爪襲擊了,可就糟了。」
早在裴絮妍離開房間時,況昭雲早跟在裴絮妍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盯著人兒,以免裴絮妍生氣過了頭,一個不小心又跌進了芙蓉池內。
「你……是況昭雲?」
海富貴同樣吃驚,不過此時卻是怒火中燒,忌憚於況昭雲的身份而不敢發作。
「正是在下,絮兒即將成為我的妻子,請海公子不要再騷擾她。」況昭雲嘴角抿出一絲冷笑,一個使力,加重海富貴手腕上的力道,頓時疼得海富貴眼淚直流,哭爹喊娘。
「啊!好痛!你輕一點!你快把我的手扭斷了
裴絮妍不忍看海富貴痛苦難耐的模樣,索性出聲求情。「算了,別傷他。海公子是無心的。」微冷的小手覆上況昭雲的手掌。
她幫他求情?
況昭雲瞇起狹長的黑眸,心頭猛地一陣不痛快,這才不情願鬆開對海富貴的鉗制。「算了!看在絮兒的面子上,這雙手先還你,不過這筆賬我可記下了。」或許他該剁了海富貴那一雙賊手,不知道偷吃她多少次豆腐了。
『哼……」海富貴半刻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迅速離開。
「你為何幫他求情?海富貴這種人不過是人渣,浪費糧食的米蟲。」況昭雲扳過裴絮妍的身子,眼神透漏著濃濃的不滿。況昭雲一向嫉惡如仇,對於海富貴這種人,他絕對會毫不客氣斬下他一雙手。
裴絮妍水眸帶著幽怨。「請你不要老是說我是你的妻子好嗎?至少現在還不是,你剛剛的行徑跟海富貴沒有兩樣。」
怒氣染紅了裴絮研白皙的雙頰,心裡還是相當介意況昭雲在房裡說的那幾句話。
雖然她不是什麼大富人家的女兒,至少還不需要到搖尾乞憐,攀附別人的地步,如果這樁婚事真是為報恩而娶她,她寧可不要。
裴絮妍拂開況昭雲的雙手,欲轉身離去。
「看來你相當介意我說得報恩兩字,其實也沒錯,我是真想娶你,況且你爹不是也很希望我能娶你,那一天在書房裡,你爹一直跟我說你的好,賢淑知禮。溫柔婉約,絕對會是一個好妻子。不過就我看來,你爹好像不怎麼瞭解你,就我的瞭解,你個性急躁,脾氣也不怎麼好,絕對構不上溫柔兩個字,連我問他你最擅長的女紅是什麼,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依我看,說不定他沒有我來的瞭解你。」
況昭雲語調輕鬆,似乎在說著平常不過的事。
然而況昭雲一番話,卻頗具殺傷力,深刻地勾動埋藏在裴絮妍心中最底層的傷痕。
裴絮妍回想起從小爹不疼,而親娘更是因她死的往事,激動的情緒再也無法平復,早已淚漣漣,裴絮妍咬緊唇瓣,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沒勉強你娶我!」裴絮妍哭喊著,清靈的臉蛋覆滿委屈的淚水。
況昭雲瞧見裴絮妍哭得如此傷心,心頭亦是讓裴絮妍的眼淚狠狠地刺痛了,況昭雲猿臂一勾,將哭得一塌糊塗的裴絮妍帶進懷裡。
「我這番話不是要羞辱你,我希望你能正視你自己,不要拿對待裴力行那一套來應付我,我要真實的你。」
況昭雲瞭解一個人一旦受了傷害,會用偽裝的個性來掩飾自己的脆弱,而那時時傷害裴絮妍的人就是裴力行。
裴絮妍疑惑地睜開凝淚的眼眸,有些不明白況昭雲的用意。「你的意思是?」
面對裴絮妍的疑問,況昭雲僅是笑而不答。「把眼淚擦一擦吧!該用晚膳了,他們應該等我們等得不耐煩了。」
* * *
特意置的花廳,加上滿桌子的美味佳餚,裴力行可說是用盡了心思,然而裴力行特別遣退了下人,整個廳上除了裴氏父女、況昭雲三人外,還多了海氏父子。
裴力行一見到況昭雲隨同裴絮妍一同前來,自然有說不出的欣喜,態度更是熱絡。
「況大人!這些都是粗食野菜,希望況大人不要嫌棄!這飯呢可是用我們江寧城最著名的湘芝米煮出來的,味道絕對不錯,況大人快嘗嘗吧!」
而海富貴再見到況昭雲,臉色頓時黑慘一片,一句話也不敢吭。
「是啊!況大人,這湘芝米可是當今聖上點名的御用米食,絕對會讓況大人讚不絕口。」
況昭雲拉著裴絮妍坐在自己身邊,宣示的意味相當濃厚,看在海氏父子眼中更是格外刺眼。「今天特別拜託裴知縣請海員外過府一敘,實在是有兩件事要請教兩位。」
「況大人直說無妨!」
「湘芝米盛名遠播,確實是上上之選,不過聽說前些日子海員外搜購了所有產湘芝米的田地,而那些田地曾經種出使人致命的毒米,不知道海員外怎麼敢收購那些田地?」況昭雲的嘴角彎出一抹頗具深意的笑痕,銳利的眸光直直看向在座的三人。
海生財一接觸到況昭雲壓迫性的目光,頓時冷汗涔涔,支支吾吾地答:「哦!況大人怎麼會突然問這問題,那些……致命的米糧都已經銷……毀了,現在那……些湘芝米可都是新……種的,呃……我想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除了海生財之外,裴力行的臉色早已慘白不已,心頭直喊不妙。
「這樣啊,別在意我隨口問問的,並不是懷疑什麼,另外三個月前江寧城鬧水患,朝廷撥下二十萬斤的米糧,不知道裴知縣怎麼處理?」
「下官……下官……當然依照朝廷的吩咐,一一發給災民了,確實發送了。」裴力行舉起手臂,擦拭著不斷冒出冷汗的額際。
「是嗎?不過據我所知,好像不是這麼回事,你們好像沒說實話。」
況昭雲冷沉的語調一出,海生財與裴力行皆大為驚慌,兩人不自覺驚喊出聲。「啊……」
兩人皆是心虛不已,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如坐針氈,恨不得趕緊逃離現場。
呵呵……看來好戲開鑼了……
他況昭雲就不相信逮不著這兩隻老狐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