炱大醫院
再—次的,衛於廎被送進了加護病房。等衛爾斯和蓓蓓回到炱大時,剛剛在莫家因為一場混戰而受了傷的衛納斯和海依也已經進了手術室。
沉默的,衛爾斯面無表情的坐在加護病房外等待結果……等待衛於廎的死亡。
他從來不敢想像鐵人一樣的「父親」,終有一天,也有倒下的可能——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子,每一段關係都有結束的時候,不管是你想留下、或棄絕的,他們總有一天,都會永遠的離開你……而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衛爾斯不能不感傷,衛於廎雖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但他畢竟養育了自己近三十年。在他心裡,他很清楚自己活著就是在贖上一代的恩怨……「能怨誰?每個人出生時,這命運是好、是壞,早是注定的了。」就像他、就像蓓蓓一樣。
「噯……你、你別亂動呀!」蓓蓓抖顴的十指游移在衛爾斯滿是創傷的俊臉之上,落在兩人之間的紗布,幾乎比纏在他臉上的多。
是的,她很緊張!面對著她朝思暮想了近十年的「衛爾斯哥哥」,她是該死的緊張透了!
她是我的女人。他的話,像是一枚核彈,突如其來的炸開在蓓蓓的心海。
那難以言喻的巨大影響力,幾乎等同於她由殘酷的袁誫口中聽到未經修飾的惡耗時,一樣的令人惶然。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衛爾斯——以一個忠實崇拜者的身份?他昔日的娃娃新娘的身份?還是……擄走了他的弟弟、使得莫家陷入萬劫不覆深淵的罪魁禍首的身份?
咬住了下唇,蓓蓓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根本無從猜測他們之間那既簡單又複雜的關係,還有他再次闖進她的生命這既令人期待又令人受傷害的感覺!
「你……痛嗎?」她多想放肆的撲進他的懷裡,告訴他,她有多難過、對這一切有多抱歉!
可,她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她是他的誰呢……
「這點傷小意思,你別弄了。蓓蓓,聽我說——」也許她還不是很明白自己即將面對的命運,他必須告訴蓓蓓實話,讓她有所準備。
「從現在開始,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半步,共家的下場如何你都看到了,衛納斯的心思沒有人猜得到,在他動完手術前,我們還有時間……」
「有時間做什麼?」蓓蓓為他陰鬱的表情不寒而慄。
「逃。」
「衛先生,這邊請,街老先生醒了。」
衛爾斯和護士同時開口,蓓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逃?逃去哪裡、要怎麼逃?
除了生死未卜的海依,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她惟一的乞求,便是希望留在衛爾斯身邊。但是,他真能放下一切,,跟她遠走高飛嗎?
「我爸……醒了?」當他被通知去見衛於廎最後一面時,衛爾斯的慌亂是顯而易見的——
「爸醒了?」他掙扎著想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一個簡單的起身動作,卻讓他一連踢翻了三張沙發。衛爾斯的表現,就像個驚惶失措的小孩一樣。
「我陪你,讓我陪著你好嗎?」蓓蓓軟軟的小手握住了他僵硬的大手,沒有其他意思,她只是想給他一點支持。
點點頭,無語的望了她一眼,衛爾斯卻狼狽的逃開了視線。
沒有真正看見方才血流成河的悲劇,是蓓蓓的幸運,正因如此,此時這雙明媚的水眸,還能保有赤子般的天真。
衛爾斯無法想像,若是她看見了今日他所目睹的——莫家一家老少狀極淒慘的死樣,她還願不願意這樣溫柔的待他?
你的心變軟了,怎麼婆媽得像個娘兒們一樣?!他在心裡咒罵自己,父親病危的當頭,他還在胡思亂想什麼!
「爸。」小心翼翼的踏進加護病房裡,衛爾斯的眼光離不開病床上的衛於廎那枯槁、消瘦得令人認不出來的面容。「我回來了,我帶著弟弟回來了。」
「衛爾斯、蓓蓓小丫頭……」他困難的睜開眼,說出讓衛爾斯錯愕的話。「你……你們都長大了……這些年你、你們都到哪裡去了!」
「衛叔叔……」蓓蓓難以置信的看著衛於廎的病容,怎麼會?不過才十年的時間,歲月和病魔,竟可以將一個意氣風發的政治名人折磨成這樣?!
也許,這個世界上惟一公平的,只有生老病死的自然定律吧。
「爸……」衛爾斯望入他無力集中焦點的視線,想伸手安慰他的動作在碰觸到衛於廎前又縮了回來。「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您的眼光,從來不曾注意到我罷了……」
「我知道的,孩子,我知道……為了炘和你母親的安危,你被迫留在我的身邊……」衛於廎痛苦的說。
「每次看見你的背影,我就感覺到你隱忍的痛苦,—直到你二十歲離開我到現在,你還是沒能逃開我們這些人的迫害……要不是狄昂、我、和你母親的孽緣,你不必吃這些苦的!我常在想,當初,我是不是根本不該愛上你的母親,否則,你和炘也就不必受這麼多罪了……」
「爸,您別這樣,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即使我憎恨自己的出生,但,我們誰也沒有……選擇的權利。」早在母親帶著弟弟離開家時,衛爾斯就知道自己被一再捨棄的理由了。
「身為狄昂·穆德納的血脈,是我一輩子的恥辱。作為母親的親大哥,他無恥的強迫母親接受他有違倫常的獸慾,才會造成這一切的不幸。我可以理解母親每每看見我時,她眼裡那永無止盡的痛苦和自責,我怎麼能怪她不要我?我怎麼能怪您不想看見我?」
「為了逃離他的魔爪,母親離開法國來到了這兒、和您相遇,開始了全新的人生。若不是他的出現,我相信您、母親和弟弟一定會擁有一個全世界最快樂的家庭……」衛爾斯苦澀一笑,這美好、溫暖的全家福,根本不可能為多餘的他提供一個位子。
只有蓓蓓,只有他的BONNY,和他互相擁有、彼此依靠。可是當年,他卻遺棄了她……
「你……你還知道些什麼?」衛於廎驚愕的問,這孩子,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我還知道,該死的他被母親殺了,是死有餘辜、罪有應得!要不是他的窮追不捨,要不是他的無恥強暴,母親不會錯手殺了他、更不會生下我。」衛爾斯別開眼,剛毅的臉部線條緊繃得駭人。
衛爾斯隱晦的過去、穆德納家族不倫的秘密,終於還是被刨出來了——就這麼活生生、血淋淋的由他自己,在蓓蓓和衛於廎面前揭開他心頭上那水不會結痂的傷口。
「孩子,你怪我的,對不對?」衛於廎痛苦的說:「你怪我和你母親把你留在這兒,不讓你回法國認祖歸宗,對不對?」
衛爾斯不點頭也不搖頭,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和衛納斯是極其不幸、卻又何其有幸的一對「雙胞胎」?!
是奇跡,才讓他們同時存在、同時出生,但那同母異父的悲哀,卻似凶殘的炙鐵,將父親的獸性、母親的傷痛深深的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你怪我。我知道,這些埋怨,無論如何你是說不出口的……但你的出生,是奇跡、是上帝的賜予、絕不該受詛咒、受憎恨。我們無法面對的是當年的悲劇、是我和狄昂、還有你們母親的錯,並不是你和炘啊!」
「當時的情勢很混亂,你母親認為如果將你直接送回法國,穆德納家族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放過我們,所以她作主將你和炘分開……我可憐的孩子們,你們是彼此的人質啊!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的自私讓你受了苦……」
「爸,這些事……當年母親要離開台灣時,就將一切的始末全告訴我了,事實也許殘忍,但至少,我知道了自己的存在,的確對每個人造成困擾,出自然,也不會再無理取鬧的奢望什麼幸福……」衛爾斯落寞的說,神色寂然。
淚眼朦朧的蓓蓓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悲傷的轉身,悄悄離開了衛爾斯的身旁、走出了病房衛爾斯和衛炘那個豬頭作兄弟真是太倒霉了!
他們上一代感情世界的混亂,再加上生理構造的異常,讓衛媽媽奇跡似的懷了這對同母異父的雙生子,可……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忍心,讓衛爾斯一個人吃這麼多苦?!
「就連那個討厭鬼衛炘都有一個媽媽陪著,可這麼多年來,衛叔叔卻毫不關心孤單又寂寞的衛爾斯……太過分了!」憤憤不平的蓓蓓不禁拿這命運乖舛的兩兄弟做比較。
「討厭鬼是嗎?」陰森的冰寒語調突然自蓓蓓的耳邊傳來。
她心一驚,衛爾斯披在她單薄肩頭上的外套因而滑落。
蓓蓓抬首迎向那雙嗜血的淡褐色眸子,向下瞥見他包著紗布的胸膛滲出了些許血漬。 「你……你幹嘛!幹嘛不穿上衣亂跑,你妨礙風化,我要叫警衛抓你!喂、好痛啊!你別亂來,衛爾斯就在裡面、你……啊,」
衛炘反扭著她的纖臂,殘忍的欣賞著她美艷小臉上的痛苦。「你要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衛爾斯……」她來不及開口的呼救聲消失在他的左輪手槍下,那酷寒的眼神說明二該動手時,他決不會手軟!
完了、完了、完了!的跟著他的腳步離開,臨走前她瞥了衛爾斯一眼,突然有種錯覺……
她這一去,也許再也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絲毫沒有察覺任何異狀的衛爾斯,仍焦急的站在老淚縱橫的衛於廎床畔,他知道,衛於廎撐不了多久了。
「原諒我,孩子……咳咳……」衛於廎困難的開口,哽在喉頭的一口氣讓他無法呼吸。
「幫、幫我把這封遺書交給炘……就說爸爸對不起你們……」他的話說得模模糊糊的,幾乎全含在嘴裡了。
衛爾斯大聲喚來醫生、護士為他進行急救。
「爸,別說了,我帶弟弟來看您了,再支持一下、再為他支持下去……」衛爾斯急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的說出衛納斯受傷的事!
搖了搖頭,衛於廎虛弱的舉起細如枯木的手覆上衛爾斯的巨掌。
「來不及了……等到你,我已經滿足了……對不起,孩子,我從沒好好關心過你……還有炘啊,答應我,凡事多讓著他一點……我得走了,你們的媽媽來接我了……」他空洞的眼中,如今只剩下一對渙散的瞳仁。
衛爾斯沉痛的點著頭,再深深看了溘逝的衛於廎一眼,才轉身離開病房……
從小到大,他從沒想過跟衛納斯爭什麼,他們兩兄弟,明明是從同一個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卻因為上一代的仇怨,造成兩顆心的相互背離。
知悉一切的衛爾斯當然可以想像對被蒙在鼓裡的弟弟心裡的不滿,一直以來,他也總是縱容著衛納斯對他的敵意和冷漠的,不是嗎?
想一想,自己不也是一樣的可悲?衛納斯用冷漠拒絕全世界的呵護,他則用笑容嘲諷全世界的關注,這世上無謂的一切全是虛假啊!
名利、財富,只是標籤!狂歡、縱情,只是發洩,他的人生究竟真正擁有了什麼?只是不堪的身世和過·去,只是生我厭恨的存在……
「這麼慘,那還他媽的活著幹嘛?」他自嘲著,心底的痛似早巳麻痺,又似永遠停止悸動。
我會一直等著你的,等你回來娶我當新娘子唷!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想起了當年蓓蓓的愛語,衛爾斯告訴自己——不!他還有蓓蓓,她是他的光明和希望,就像永不會離棄他的守護天使。
「蓓蓓?」在她出來前,他看見了她眸中不捨的淚,衛爾斯還以為她只是出來透透氣,可這會兒,門廊上卻只剩下他的外套。「蓓蓓……」
「你!過來,我問你。」他隨手抓住一個護士,口氣不太好的問道:「有沒有看見剛才從這裡出來的女孩子,高高瘦瘦的——」
『傾蓓蓓嗎?她是這裡的實習護士,我認識她。」小護士點頭如搗蒜。「十分鐘前,有個男人把她帶走了,好像還帶著……槍……」
「該死的!」衛爾斯沒想到衛納斯竟醒得這麼快?!「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那裡……中央露台。」小護士話都還沒說完,衛爾斯就像火箭一樣衝了出去。
他以幾乎要讓自己的心臟爆裂的速度狂奔著,突然,一聲撕裂人心的泣吼傳來——
「啊——衛爾斯,救我!」那是蓓蓓的聲音。「救救我……」
「不會的,蓓蓓不會有事的!」從六樓看下去,他喘息不已的試圖在陽台邊穩住自己顫動的身體蓓蓓臉上痛楚的表情,幾乎擰碎了他的心。
她看來痛不欲生、意識不清,那前後搖晃的身體似柳絮般隨風傾倒,但她無法坐下、蹲下,或躺下,她只能站著,打直了雙腿的站立著。
鮮紅的血液由她赤裸的小腳不斷流出,由那巨大、可怕的金屬釘柱下流出,染得鋪著雲石地磚的露台一片腥紅……
當衛納斯的左輪手槍抵向蓓蓓的額際時,衛爾斯爆出怒吼。「住手!」
衛爾斯的心跳在瞬間停擺,腦海裡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便對自己的弟弟開了一槍。
「碰!」
子彈急速擦過衛納斯的髮際,烏黑燦亮的髮絲被截斷了一大段。
「該死的你,衛納斯,你竟然敢向我的女人下手!」怒火燒紅了他銀灰色的眸子,那向來戲謔的俊臉凝重得充滿了……殺氣!
衛納斯不在乎的掃去斷落在肩上的髮絲。「有過當罰,你不會是想替這個女人求情吧?」挑起濃眉,他的眼裡有著不可違逆的絕然。
「她欠你的,我還,不准再碰她一根寒毛!」這一次,他再也不退讓了。
在上一代的爛帳下,他們都是無辜的受害者,對這個無情的世界,衛爾斯從來沒有任何要求——親情、友情、愛情。
他遊戲人間,從來沒有奢望過誰會對他付出真感情。是啊,連他自己都唾恨自己,當然不可能接受或期望任何人的感情。
但是蓓蓓不同!
她和他,是兩縷相似的靈魂,他們擁有相同的傷痛、任由一樣不幸的家族、命運擺佈,多年前,他就已經明白了他們的心,是無法分離的!
這些年來,即使他鐵了心的刻意要忘記對她的感覺,卻總在每個夜裡,每個不經意的時刻,追逐著她的眸、尋覓著她的香味……
但是,為了逃避他對年幼的她所產生的卑鄙慾念,他只得離開、只得另求慰藉……如今,她已經長大成人了,他終於等到她了!
蓓蓓是他的——任何人,都別想奪走她!
「你要怎麼還?」衛納斯挑釁的迎視著那雙炯炯怒眸。「你只是衛於廎養的一隻忠心耿耿的狗!你只是別人捧出來的虛假的神!」
突然。「轟隆隆!」
遠方的雷鳴擊打著在場每個人弱小的心臟,但那震撼,根本比不上衛納斯好勝的、得理不饒人的唇槍舌劍。
被徹底激怒的衛爾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不發一語——天空突然染成一片墨黑,瞬間變臉的天色,就像他嚇人的臉色。
被他看得心虛的衛納斯心底,突然閃過一絲陰影,在尚不及辨識的當頭,衛爾斯開口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果你一定要我還的話,你就等著看莫海依的下場。你怎麼對蓓蓓的家人,我就怎麼對付你的家人,莫海依……現在還在手術房不是嗎?」
滿意的看著衛納斯眼裡的震驚,他停頓好一會兒才開口。「記住這句話,『會咬人的狗不會叫』,不要逼我真的動手——弟弟。」
他們互不相讓的對峙著,兩雙嗜殺冷眸的交會,空氣幾乎為之凝結。
衛納斯身邊的穆德納家族護衛們,根本不知道應該幫誰才好——一個是現任龍頭、一個又是家族長老認可的主席。
衛爾斯早說過,如果衛納斯堅持對她下手的話,他絕不會坐視不理。
為了蓓蓓,衛爾斯情願違背他對「父親」許下的承諾,情願以這一身罪惡的血肉,回法國繼承穆德納家族……
袁誫的出場,瞬時化解了緊張的氣氛,他不甚認同的、同情的瞥了蓓蓓一眼,才轉向衛納斯。
「別再鬧了,衛納斯,你老婆被推出手術室了!」
傾盆而下的大雨落在蓓蓓的身上,在她面前,跪著衛爾斯高大的身軀。
他痛苦的問:「甜心,你還好嗎?」白癡,瞧他問的是什麼蠢話!她的腳被釘牢在地上、身上被大雨淋得濕透了,怎麼好得起來?!
「痛……我好、好痛啊,」她虛弱的呻吟,無法移動分毫。
「你再忍耐一下,我已經讓連羿派人下來了,會有醫生來幫你的,來,輕輕的靠在我身上……」他讓她傾倒在自己的身上,那張小臉就埋在他的脖頸間。
「你終於回來了……」她哭著,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一樣。「我一直在等你……從來、從來沒有離開過半步……不管老爹怎麼打我……我都不曾想過離開,因為你答應過我的,你會記得這裡、記得我……」
「我知道、我知道,愛,我知道你在等我……」他的心,隔著一個心跳的距離撫慰著她。
「可是你這個大笨蛋……大笨蛋,竟然把我忘記了!在炱大,你根本認不出我來……我那時好心急、好難過,我要跟你商量海依的事……我要像以前一樣,告訴你我的煩惱……,你卻忘記了……噢,好痛……你是大笨蛋!」她喃喃的說,痛得無法理智的思考。
「BONNY……你一直住在我心裡最深的地方……很抱歉我離開了這麼久……」衛爾斯的眼裡閃著可疑的亮光,水燦燦的,好像天上的星星。
「我也是這樣告訴我自己的……你一定把我收在心底了,對不對?」突然自腳底板竄起的致命刺痛,差點讓蓓蓓昏厥過去。「其實,這傷也沒什麼……我還撐得住,別……別為我擔心,我早就答應過,絕不會離開你的……」
衛爾斯點著頭,哽咽的他無法開口,怕一說話便洩漏了內心的情感。
沉默著,兩顆心緊緊的相偎在一起,那自出生至今、永遠不曾完整的空虛和寂寞,在對方的擁抱下消弭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趕到的醫生們緊張的在他們身旁蹲下,準備幫蓓蓓麻醉、再取出那兩根巨大、可怕的釘柱。「衛先生,對不起我們來遲了,連總吩咐要小心處理傷口,麻煩讓一讓。」
混帳,現在的人都沒有時間觀念了嗎?衛爾斯狠瞪了他們一眼才稍稍退開。
「噢……」長長的麻醉針刺入蓓蓓痛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腳上,她悶悶的哼了一聲。
衛爾斯感覺到脖子上不斷泛開的濕熱液體,成串成串的由她的眸中流到他的身上,再滲入他的心底。「別哭,蓓蓓,再為我忍耐一下,等醫生處理好你的腳,我會帶你走的,再也沒人能傷害你了,我保證!」
「他有權利生氣的,我曾經拿針刺傷過他。我……我是在擔心海依,你可以幫我救她嗎……」蓓蓓麻痺得感覺著異物被抽出腳板,不禁想起莫家那些死去的人,究竟承受了多麼可怕的折磨。
「老爹他們……是不是比我現在更慘?」她抬起一張傷慟的小臉問著。
「都過去了,蓓蓓,不要再想了。我們改變不了旁人的命運,你知道的,不是嗎?」他的語氣很是心疼。
醫生暫時幫蓓蓓的傷處止住血後,他抱著蓓蓓起身,準備到醫院裡進行剩餘的救護工作。「莫家的人如此,海依也是如此,你和我……也是如此。」
「可是你剛剛就救了我啊……」
「那是因為我愛你,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衛爾斯終於說出來了。
原來,承認自己愛著一個人的感覺可以如此美好,並不是他所以為的充滿了毀滅和死亡!
他和蓓蓓是不同的!他們只有彼此,這份惟一的、純粹的真愛,絕對不同於衛家上一代的那般醜惡!衛爾斯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害怕,才讓他和她痛苦的分離了八年、空白了八年。
「我也愛你的,從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這顆心就只為你跳動,這雙眼睛,就只能看見你了……」行進間,蓓蓓摟緊他的脖子,在看見他們身後出現的纖小人影時,嬌軀僵硬了一下。
她溫柔的眸光移向他,紅艷的菱唇輕輕的、輕輕的貼上他的唇口,她嬌羞的小舌與他炙熱的舌,纏綿的交互誘引,直到兩人的呼吸都變得濁重起來,她再要求一次。「親愛的,你……真的沒有辦法救海依嗎?」
衛爾斯明白她是真的不懂弟弟的可怕,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放縱她、答應這可能致命的無理要求。
但是為了她,英雄也情願折腰。「說吧,你要我怎麼做?」
他柔情萬千的看著懷裡的美人兒,卻發現她的眸光越過了自己,定定的望向他身後的某一處。
「帶我一起走。」軟嫩的女聲,乍然自他背後響起。
回過頭,他已有了心理準備——
大雨中,全身濕透的海依摀住剛開完刀的胸口,醫院的睡衣已經染成血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