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電話,白緒忠向萬能事務所的社長夏爾治告假,說是有要事必須處理。
夏爾治打量了他好一會,他的神情很嚴肅認真,可以確定他不是偷懶想回家睡覺,於是便批准了他的假。「辦完事要記得回來上班!」
知道他富家大少的身份後,夏爾治就很擔心他辭職不幹,回家當他的大少爺,讓原本只有幾個人的事務所更加冷清、生意更少。
辦公室內另兩名員工,也暗中傾耳聆聽,等待他的答案。
「這是請求嗎?」白緒忠與社長對視,故意傲慢的說。
「是命令!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夏爾治端出身為社長的氣勢,並想提醒關於自己錄取他的恩情,試圖施壓。
沒讓他把話講完,白緒忠便貿然打斷。「事情處理好,我會回來。」他的笑容很淺很淡,語氣卻很肯定。
他已經考慮得很清楚,該捨棄哪些、擁有哪些,他早就有了明確的方向,接下來他會一項一項執行。
在夏爾治吁出一口氣的同時,他慢條斯理的補充道:「可能是回來收拾東西也說不定。」
話一出,夏爾治當場把吐出來的氣又倒吸回去。「你跟我開玩笑的吧?」他放低姿態,只差沒有搖尾乞憐。
「你知道的,我向來沒什麼幽默感,不大會開玩笑。」白緒忠自我剖析。
夏爾治怔住,片刻,他縱聲乾笑。「哈哈哈,你真有趣。」他「讚美」道。
白緒忠哂然一笑。「我走了。」
「絕對要回來,你簽下的合約還沒滿!」夏爾治朝他的背影大喊。
人走了,辦公室頓時無比寂靜,剩下的三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著遺憾,瀰漫心頭。
白緒忠出了事務所,驅車來到一間徵信社,該徵信社的特別之處在於社內聘用的職員清一色全是年輕女性,在業界享有「美女徵信社」的美譽,業績成效相當出色。
今日親眼證實,果真名不虛傳,而且社內規模不小,辦公空間足足有萬能事務所的兩倍大,裝滿高級奢華,簡直讓人誤以為來到五星級飯店。
而該社社長也姓夏——夏爾怡,是個外表美麗、氣質幹練的女性,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教育,懂應對、交際手腕極高女強人模樣。
社長夏爾怡出面打過招呼後,對他說:「接下來由社內業績第一名的員工,為白先生說明案情。」
白緒忠點了點頭,覺得她笑起來跟某人好相似……隨後,一名穿著米白色套裝的女人站到他面前,露出合宜的笑容。「白先生您好,敝姓林,由我來解說您委託的案子。」
他們在一間簡潔明亮的會客室裡談話,林小姐從紙袋裡取出一疊清晰的照片,那是一對男女親密互動的連環照,摟腰、擁抱、激吻,一眼即可看穿男女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如您所見,照片中的女性,是您委託調查的對象孫若潔小姐,旁邊的男人,則是萬祥企業小開張志翔,根據調查,雙方五年前開始往來,之後一直保持密切聯繫與男女關係,期間女方懷了男方的孩子,但後來女方流產,男方為了討她歡心,經常大手筆贈送昂貴禮物。」林小姐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白緒忠接過照片瀏覽,心裡一陣刺痛,心痛中夾雜著震驚、羞辱與不堪,更讓他認清自己的心意。
他難過的 不是映入眼底的證據,而是得知在他和孫若潔交往前,她就已經有了要好的男人,他竟是她劈腿的對象,甚至在和他訂婚後,她仍持續和該男子藕斷絲連。
雖然知道她背叛了自己,卻不知道她一開始就已不忠,同時周旋在兩個男人之中,直到現在。
林小姐停頓下來,給委託人緩和衝擊情緒的時間。
白緒忠將照片扔向桌面,面色凝重。「繼續說。」
「萬祥企業從去年便傳出財務危機,需要一筆資金拯救公司,於是張先生向孫小姐開口,慫恿她盡快和您結婚,方便運用自家資產,為萬祥解決問題。」事實很殘酷,但林小姐職責所在,仍得把話說完。「導致她開始找尋你的下落,催促你結婚。」
聽完前因後果,白緒忠幾乎無法動彈。
難過嗎?好像有一點,但那也都被胸口熾烈的怒火焚燒殆盡了。那麼多年,他的付出只換來一場惡意欺騙,孫若潔甚至打算瞞騙他一輩子,拿他的錢去解救另一個男人,完全不顧他的尊嚴、他的感受。
若事實演變成那樣,那他白緒忠的人生才真的是徹底失敗!順利接管家業,掌控大權又如何?也不過是個被女人玩弄於股掌間的大輸家、大笨蛋。
一個滿腦子金錢利益,踐踏別人真心的女人,比妖魔鬼怪還要可怕數倍,更教人膽顫心驚,背脊發涼。
他知道得不算太晚,這場驚悚的惡夢,將由他親手終結了斷。
然後,他才能無牽無掛放手追求新感情。
也許就是這樣的感情潔癖,他才更無法忍受出軌的未婚妻,就算他還深愛她,也絕對會忍痛斬斷情絲。
何況,他的心裡已經有一個還沒一起同甘,便已先一起共苦過的女人,悄然進駐,之所以遲遲沒採取行動,就是等徵信社搜羅孫若潔偷情的證明。
現在證據確鑿,他手中握有揭開孫若潔虛偽面具的王牌。
收下照片,白緒忠支付一筆為數不少的委託費用,隨後,回到久違的白家,公開與孫若潔解除婚約一事。
事情處理完畢,白緒忠一早便打了通電話到翎淑的辦公室,希望能和她約個時間見面。
自從她到事務所找他、還了他錢離開的那天之後到今天,中間兩人僅僅搭上一次電話,而且她隨便敷衍了兩句就宣稱有事要忙,匆忙掛斷他的電話。
他也曾利用外出工作的機會,到她上班的地點,試圖見她一面,卻被告知她請了一星期的休假,並沒有特別交代去向,於是他也只能繼續當一名等待者。
一個禮拜之中,他解決了懸宕許久的棘手問題,退掉了孫若潔的婚事,揭穿了她虛偽的面具與不忠的背叛,這件事引起自家眾人震驚,孫若潔的惡行被公開,自然也沒臉再待下去,只得狼狽逃離。
也許是同自於補償心理,他的父親白正洋首度表態,要他退掉外頭租的房子,搬回家住,然後回到自家公司效力,但都被他一口婉拒。
至少,現階段他很喜歡目前的生活,想在外頭多闖蕩,體驗更多生活面貌。
電話接通後,他卻得到她正前往機場,準備飛往日本出差的答案。
又出差?白緒忠忍不住翻白眼。
這女人除了喜歡研究妖怪,還喜歡當空中飛人,一天到晚往國外跑,讓他疲於奔命。
他問了她所搭乘的航空班機,看了看時間,現在出發應該可以趕得及在她登機前見上她一面。
掛上電話,白緒忠沒有半點遲疑,驅車前往桃園機場,明明是非假日,高速公路上的車流卻超乎他想像的多,他縱然心急也莫可奈何。其實行駛車速並不算慢,是他的心情太過焦躁,造成速度不快的錯覺。
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比他預估的時間慢了半個多鐘頭,幸好離飛機起飛尚有一些空檔。
機場航廈佔地廣闊,要找一個人並不簡單,白緒忠沒有考慮太久,直接走向服務櫃檯。
沒多久,整個空間裡都迴盪著廣播的聲響。
「搭乘皇宇航空第1308班機的乘客,馬翎淑小姐,請迅速至皇宇航空服務台,有要事找您。」
這樣的廣播內容,重複放送了三次才停歇。
在書店裡翻書的翎淑,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她又看到四周的人聽見她名字後忍不住發笑的模樣。
她不禁一邊暗暗咬牙,一邊揣想著是怎樣的突發狀態,需要透過廣播找她。
忽然間,這樣的場景使她想起曾有個男人,也是透過這個偷吃步的方式找她,進而得知她刻意保密的名字。
不過,這回不可能是他了,她只能猜測大概是有什麼登機方面的問題,需要她當面核對之類的,雖然她自認為登機程序都已經很完善,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還是決定跑一趟,把事情弄清楚。
放下閱讀中的書本,翎淑帶著疑惑往櫃檯移動。
走近櫃檯,她赫然驚見一道頎長的男性身影佇立在航空櫃檯前面,明顯是在等人。
透過廣播找她的人,是他嗎?翎淑放慢腳步,在離他幾步之遙前停了下來,存心觀望,腦海中同時浮現無數個問號,心亂如麻。
彷彿感應到她的存在,白緒忠朝她所站的方向望了過來,然後朝她走來。
翎淑不禁屏息,望著他的眼神充滿困惑,心跳瘋狂鼓動著,神經緊繃。見到他很高興,但也很心痛,複雜的滋味切割著她的心,無法完整。
她休息了一個星期,做了一趟療傷之旅,可顯然沒有任何作用。「幸好趕上了。」在她面前站定,他輕場地說,嘴角微揚,鬆了一口氣。
他的笑容依舊迷人,看在她眼裡,卻很傷人。
半晌,翎淑才故作鎮定,開口問他:「找我的是你?」她的語氣很疏離,這是她掙扎後決定面對他的態度。
「我來送機。」白緒忠答非所問,目光一直牢牢的盯著她。
「送機是借口吧?」翎淑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調侃道。
整理了下思緒,他徐緩道:「的確是想藉著送機多看你一眼。」
聞言,她的眼底閃過愕然,怔愣了好幾秒,才回神道:「白先生,都這個節骨眼了,你還開這種玩笑,實在很殘忍。」她有點生氣,氣他我行我素、為所欲為,不顧他人感受。
白緒忠皺了下眉頭又旋即鬆開,認真澄清。「我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頓了下,他糾正道:「還有,不要叫我白先生。」
「不叫你白先生,要叫你什麼?難道你結婚後改姓孫了?」翎淑用力睨住他,字字句句都透著酸意,她自己也意識到了,便已無法收回,清了清喉嚨,她連忙轉移話鋒,化解尷尬處境。「來多看我一眼又怎樣?順便訣別嗎?」
「結婚?」白緒忠低語,恍然明白了她敵視他的原因。「我要結婚了,所以你很生氣嗎?還拚命躲著我?」他直搗問題核心。
心口的痛楚被狠狠挑起,翎淑輕抹脂粉的嬌顏又氣又窘,無言以對。
這時,皇宇航空往名古屋的班機已催促旅客登機。
「等你回來,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白緒忠投給她一記溫和的微笑,心裡有了譜。
他想,既然沒時間好好說明,乾脆等她回台灣再把前因後果說給她聽,就讓她多誤會幾天,往後,他會好好彌補她。
翎淑根本不知道,他沒有和孫若潔復合,反而是向對方劃清界線,不相往來。因此已打定主意,要與他斷絕往來,不讓自己有機會越陷越深。
沉默過後,她幽幽開口:「有什麼事不能現在講嗎?」她還是無法對他完全不聞不問,說出口後,她兀自氣惱自己不夠爭氣。
「等你回來再說。」他故作神秘,並且臨時提出唐突的請求。「對了,你可以把婆婆送的玉石給我嗎?」
翎淑眉心緊蹙,臉色更差。上回跟他索討,他想也不想的拒絕,現在居然還好意思反過來跟她要真是個小氣自私的男人!她看走眼了!這種男人不愛也罷!免得早晚有一天被氣死!她在心裡大聲怒吼咆哮。
沒等她回答,白緒忠接著說:「有個我很重視的人,她好像很喜歡那塊玉石,所以想拿去做成特別一點的形式送給她。」他意味深長的凝視她。
「白緒忠,你沒聽過君子不奪人所好嗎?明明知道我很喜歡玉石,還妄想拿去送給別人?過分!」翎淑氣急敗壞,連名帶姓的喊他,不禁氣紅了眼眶,受到二度傷害。
「我知道我很過分,但還是希望你能割愛。」見她泛紅的眼睛,白緒忠心裡一陣憐惜,有點後悔自己似乎出了個餿主意,弄巧成拙,不過說都說了,只能硬著頭皮把玉石要到手,儘管困難度很高。
「休、想!」翎淑奉送他一記硬邦邦的釘子,轉身便要前去登機,然而淚水氤氳了她的視線,延遲了她的步履。
「翎淑。」白緒忠站在她身後,低喚她的名,不具絲毫戲謔,而是飽富感情的溫柔嗓音。
她的心猛然一顫,心頭一軟。
「對不起。」他為自己的笨拙,不擅表達而道歉。「路上小心。」
再普通平凡的不過的一句話,翎淑卻格外感到沉重。
「我等你回來。」白緒忠的眸光堅定,承諾道。
翎淑牙一咬心一橫,疾步走開,走沒幾步,她霍然而止,停頓了幾秒鐘,回身直朝他而去,從隨身提包中取出玉石交到他手裡。「祝你幸福……」這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事了。
白緒忠在她抽手前,及時扣住她的皓腕,低啞道:「這是最後一次讓你獨自飛走。」
翎淑不敢回頭看他深邃墨黑的眼睛,雖然清楚聽見了他的話,卻沒能細想個中涵義。「我該走了。」她奮力脫離他的掌控,幾乎是落荒而逃。
白緒忠緊握著她忍痛退讓的玉石,胸口漲滿感動,此刻手握得有多牢,他就有多不想放開她。
在她出差回來前,他有很多事得忙……白緒忠一直等到翎淑搭乘的飛機起飛,才開車回萬能事務所。
這幾天來,只要有空,白緒忠就捧著厚厚一本妖怪圖監猛翻,要不就讀著各種妖怪相關的書籍、報導和電影,從原本的不信與排斥,慢慢的倒也逐漸投入起來,感到興味盎然。
其實從小,我們就開始接觸妖怪;像是西遊記或桃太郎,故事精彩有趣,童稚的心靈深信妖怪真實存在,因為害怕它們,所以會收斂自己的行為;長大成人以後,知道妖魔鬼怪不過是杜撰編造的,少了畏懼之心,反而失去約束力,更容易做出傷害他人的事。
仔細想想,熱愛妖怪、認定它們實際存在過的那個女人,代表著她有一顆純淨的心,也更懂得是非善惡……反觀自己,既不相信又心懷恐懼,心早已扭曲變形。
白緒忠的書讀到一半,突然被用力抽走。
「有你的包裹。」事務所的成員之一,薛楚衛指了指擱在置物櫃上的東西。
「幫我拿一下會怎樣?」白緒忠似指責又像質問。既然有心告訴他,直接拿給他不就得了……真難相處。
薛楚衛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隨後悶不吭聲的走開,置之不理。
「喂!」
沒多久,他的包裹伴隨著一聲沉喝,準確無誤的被拋往他的方向。
白緒忠反應不及,只能用他的俊臉去接……「噢!」他悶哼一聲。「要幫忙就甘願一點。」
薛楚衛不以為忤。
另一名員工關有承搔了搔耳朵,眼睛仍盯著股票指婁和,置身事外。
感情差到連架都吵不起來……其實,他們能斗上兩句話,就表示接受彼此的存在,而不再完全無視對方。
白緒忠拆開包裹清點內容物,確定無誤後,把東西收進抽屜。
準備的物品都到齊了,就等主角登場……
日本不愧是妖怪傳說大國,從博物館到各種書籍、圖監,以至於玩偶公仔,文具用品、實用周邊,應有盡有,令人眼花擾亂,翎淑也買得不亦樂乎,戰果豐碩。
只是三天都這樣買,連同行的上司都有點看不下去。
「翎淑,有問題就要去面對,並且解決它,借由瘋狂購物務拼只是暫時的逃避方式,一時的快感過後,煩惱依舊存在,不會憑空消失,甚至會讓你更空虛、更痛苦罷了。」妖怪研究促進學會會長語重心長的開導她。
翎淑輕扯嘴角。「我要做的不是面對或解決,而是想辦法讓自己遺忘,這才是我該做的。」
有些事呢,即使再怎麼努力也不見得有成果,心儀的男人都有論及婚嫁的對象了,縱然有滿腔熱血與拼勁,也無用武之地,硬要往裡頭栽,只會兩敗俱傷,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她沒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任由它滿溢,要收回自然需要一點時間和力氣,要將愛苗連根剷除,難免要經歷一陣痛楚。
疼痛過去,她才能找回完整的自己,不再受困於這段注定沒有結局的單戀中,破繭重生。
聽她這麼說,會長也料到是感情方面的問題,愛情是一門艱深且無解的學問,沒有人可以輕易修滿學分,從中畢業。
「這是促使你決定去南非的原因?」會長好奇。
「一半一半吧。」翎淑淡淡的笑了笑,然後視線轉向空外飛掠而逝的景色,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不能解決的問題,就讓時間的洪流沖淡一切。
三天後回到台灣,翎淑下班後便趕著回家打包要運往南非的物品,畢竟要長住久留,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少,光是書籍就有好幾箱。
一踏出大樓,就有人自身後叫住她。
「馬鈴薯小姐。」
戲謔的稱呼,熟悉的語調,都指向一個人。
「下班了?」白緒忠走近她,溫柔的詢問。
翎淑瞪大美眸,呆呆的望著他帶笑的俊顏,連眨眼都忘了。
瞧他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她就更覺得自己好狼狽。
她的心一擰,抿唇不語,不打算搭理他,畢竟,他的幸福可是建築在她的痛苦上呀。「幹嘛臭著一張臉?」白緒忠有點洩氣。
「順路經過嗎?」翎淑不敢自作多情,以為他是特地來找她的,畢竟給自己希望就是對自己殘忍。
「我說過,等你回來,有事要跟你說,你忘了?」白緒忠幫助她恢復記憶,證明他當時不是隨口說說。「忙了一天,肚子好餓,一起去吃個飯?」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吃飯?」翎淑的心跳不爭氣的加速。
「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吃飯?」他反問,並搬出理由說服她。「這樣才方便講事情。」
「我媽媽煮了大餐,等著我回家吃,沒空陪你打發時間。」她氣呼呼的說,這種男人真是女人公敵!都快結婚了還出來打野食,讓翎淑對他的好感打了點折扣,大概像綠豆那麼大一點。
「我送你回家。」他主動接過她手裡頗有重量的手提包。
「不用。」她吃了一驚,吶吶地拒絕他的好意。他現在究竟想做什麼?她怎麼一頭霧水。
「那跟我去吃飯。」他改口,語調輕緩卻不容置喙。
翎淑蹙起眉,瞪著他好半晌。「你在尋我開心嗎?還是在找我麻煩?」
白緒忠凝視她幾近素顏的臉龐,清清秀秀的,看起來好舒服。
「都不是,我是很誠懇的想請你吃飯,送你回家。」末了,他附贈一記溫柔迷人的笑容。
他有計劃的誘她步入他設計的「陷阱」裡。
翎淑被他好看的笑顏搞得方寸大亂,情潮湧動。「為什麼啦,你不要隨隨便便對女人示好,會被誤會的。」她動怒了,為他的輕浮,為她的悸動。
「我喜歡你,不能示好嗎?」他答得俐落爽快。
「嘎?」她目瞪口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有個美如天仙的未婚妻,還大言不慚的說喜歡她,他敢說她還不敢聽咧,她真是看錯人了!翎淑再度感歎,心裡有說不出的惱怒。
「只說喜歡還不夠嗎?」他扭曲她的指責,存在逗弄她。「這麼快就想逼我說出那三個字?」
「哪三個字?」她似懂非懂,迷失在他蓄著笑意的黑眸裡。
「如果你願意接受我,我自然會跟你說那三個字。」白緒忠積極展開攻勢,誘導著她。
「別鬧了!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翎淑板起臉斥責。她那麼努力想忘記他,他竟然又莫名其妙跑來挑逗她,還要她接受他,他都是快有老婆的人了,說出這種違反道德倫理、傷風敗俗的話,不怕天打雷劈嗎?還惡劣的拉她下水,陷她於不義。
「又說我在開玩笑?我最不會的就是開玩笑了。」他斂眸正色道。
翎淑暗吸一口氣,內心動搖。「我不能……」她現在完完全全懂得情不自禁是怎麼樣的心境。明知不可為,卻管不住蠢蠢欲動的感情,無論是非對錯,只想奮不顧身的投入,和所愛的人在一起。
「只有你願不願意,沒有什麼能不能。」白緒忠只給她暗示,不言明,看著她茫然的嬌憨神情,他低笑出聲。「好了、好了,不管能不能,都先吃完飯再說,先以朋友的身份。」
趁著她尚未把拒絕的話說出口,他握住她的細腕,先下手為強。
這一瞬間,翎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絲毫抗拒的意思,跟隨他的步伐向前走去,什麼仁儀道德,全數被她拋至腦後,心中的惡魔正在高唱《甜蜜蜜》……
當車子來到以高消費聞名的義大利料理餐廳外,翎淑的臉上有掩不住的訝異。
「你該不會想在這裡吃飯吧?」
「有什麼問題嗎?不好吃?」白緒忠停好車,解開安全帶。
「不是……」她欲言又止,怕說出實情會傷及他的自尊,不過既然是朋友,各自付帳也是理所當然,就算她請客也無訪。
白緒忠豪爽的點了數道菜餚,翎淑被他的大手筆駭住,忍不住發問:「你中樂透了?」
「嗯,所以你盡量吃,不必客氣。」他順水推舟的應和。
她愣了下,沒想到隨口胡說的,竟然被她蒙中了?「不會吧中了頭彩了?多少錢?」她的語氣充滿驚歎,由衷為他開心。
「不多,剛好夠吃一頓飯,送你一份禮物,這樣而已。」他啜了一口紅酒,多加一句:「喔!還可以看一場電影。」
啊?他的計劃都跟她有關嗎?她越來越迷糊。
「你約我看電影那次,為什麼無緣無故放我鴿子?」白緒忠舊事重提。「所以這次你要賠償我。」
「怎麼賠償?」翎淑無從反駁,堅持正逐漸崩潰瓦解。唉!愛情讓人道德淪喪啦!她的心裡浮現淡淡的罪惡感。
「陪在我身邊就行了。」他簡潔的說。
是錯覺嗎?她怎麼覺得他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口才比以前流利、嘴巴像抹了蜜,她一時不太適應。
翎淑沒有給他明確的答覆,逕自低頭沉默。
果然,她不適合當個介入別人的婚姻,成為第三者的壞女人……今晚就當和朋友見面吃飯,下不為例。她暗自做下了決定。
晚餐結束,他們來到電影城,討論起要看哪部戲。
「這部吧?聽說有很多妖怪。」白緒忠指著其中一部電影看板說。
翎淑愕然的盯著他瞧,莫非這人真的轉性了不成?太詭異了。
「不必勉強自己配合我。」她的心窩暖暖的、甜甜的。
「我陪你看你喜歡的,下次輪到你陪我看我喜歡的,這樣可以吧?女人真愛計較。」他撇撇嘴,然後趨前買票。
影片劇情緊湊、高潮迭起,毫無冷場,等到翎淑想起同行的男人,側首一看,發現他早已經睡著。
明明就不喜歡,何必要遷就她而委屈自己?他今天實在好反常。
翎淑湊近他的臉,用眼神描繪著他出色的五官。
她喜歡他英揚的眉宇、挺直的鼻,性感的豐唇,最喜歡的是他的眼睛,有著深刻明顯的雙眼皮,明亮溫和的眼神,以及他笑起來的樣子,總令她回味再三,低回不已。
然而這樣教她心折的男人,已經屬於別的女人。他現在是別人的未婚夫,將來會是別人的丈夫,她頂多只能當他的朋友。
但她沒辦法抱持愛著他的心態和他做朋友,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下個月就要出發飛往南非,而他和心愛的女人結婚,她和他將各自展開新生活型態,不會再產生交集。
可是,一想起他將完全被另一個女人佔有。嫉妒和酸意排山倒海襲來,腐蝕她的心。
「唉……白緒忠,你到底想幹嘛?」她幽歎一聲,思緒比大螢幕裡的戰鬥場面還糾結混亂,理不清的千頭萬緒,最終還是化作一聲輕歎,細微的聲響馬上被壯闊的音效淹沒,卻沒逃過白緒忠的耳朵。
在她靠近時,他混沌的意識便甦醒,因為靠得很近,他的鼻端縈繞著她高雅的髮香,在空氣中浮動,干擾他的心思。
她那一聲聲的歎息,對他有著莫大影響力,看來她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非常困擾,他是不是逗她逗得太過火了點不過,不能在現在破功,否則之前做的鋪陳都白費了。
突然,白緒忠感覺到有人輕推他的肩,耳畔傳來低柔的嗓音,喚著他的名字。
「白先生?白緒忠?你有聽見嗎?」翎淑試著喊了幾聲,確定他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接著一陣東張西望,確定四周沒其他觀眾注意,便傾身把雙唇貼上他的,解放滿懷愛戀。
輕吻持續了三秒鐘後,她退開身子,裝作若無其事的盯著螢幕,神情恍惚。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出乎白緒忠的意料之外,沒想到她這麼大膽,在電影院裡主動獻吻。
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是把她摟進懷裡,回敬她一記纏綿悱惻的熱吻,雖然慾望強烈,卻沒有真正付諸行動,他握緊拳頭,克制住滿腔想吻她的衝動。
他發揮極大的忍耐力,這帶點自虐的壓抑,讓他更清楚對她的感情有多濃烈。
隔了一段時間,白緒忠才伸了個懶腰,假裝如夢初醒般恢復清醒。
「我想回家了。」翎淑對他說,必須回去打點行李才行,她用著這樣薄弱的理由自我提醒,給自己離開他的助力。
昏暗中,白緒中隱約看見她鬱鬱寡歡的表情,才驚覺她今晚一個笑容都沒有,讓他不忍心再捉弄她。
他順從了她的意願,電影尚未劇終,便送她回家。
車子抵達翎淑居住的大樓外,她下車,他也迅速抓起置於後座的精美紙袋,連忙跨出車門,來到她身邊。「這是送你的禮物。」他把東西交到她手裡。
袋子沉甸甸的頗有重量。「什麼東西?」她問。
「這些小東西,看到就買下來,不知不覺就累積這麼多了。」他解釋。
好奇心的驅使下,翎淑打開袋子,隨手挑了一樣物品出來。「這是……」
裡頭是十幾年前發行的Q版妖怪公仔,是收藏迷心目中的夢幻逸品,而且還不止一個,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跟妖怪有關的鑰匙圈、手機吊飾……等等,顯然是為她精心挑選準備的。
「看久了,覺得這些東西挺可愛的。」白緒忠已不再排斥這些其貌不揚的怪東西,比它們更可怕的人心,他已經見識領教過。
那天飄洋過海而來的包裹,裡面裝的就是要價不菲,意義卻遠比金錢價值更為重大的公仔收藏。
聞言,她的喉頭哽咽,鼻頭泛酸,淚水不由自主的充盈眼眶。
「為什麼……」
她努力想逃開,他卻一再誘她沉淪,這樣下去,她會不顧一切的留在他身邊,即使被所有人唾棄、瞧不起,也執意要跟他相戀……淚水自她的眼角悄然滑落,聲音透著痛苦,心裡飽含折磨與煎熬。
白緒忠黯下眼瞳,深深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龐,覺得抱歉,因為他的自私而讓她流淚。「我以為你會高興。」他沉聲說道。
「我很高興……」她咬著唇,卻怎麼也止不住悲傷的淚。「可是越高興,也同時越難受。」她愛他,所以更需要離開他,她不想背負著第三者的罪名愛他。
「說算我說愛你,你也不能接受我?」白緒忠丟出問題,存心刺探她。
「你不可以愛我……你能愛的只有你的妻子。」翎淑終究將他拒於心門之外。
他深吸一口氣,徐緩道:「聽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她凝住淚,驚愕惘然的望著他。他想要的,就是得到她親口對他說,她不會破壞他的婚姻生活?既然如此,他可以直接擺明了跟她說清楚,何必拐了個大彎,做一堆讓她誤會的舉動……更蠢的是抱著期待的自己。翎淑心裡更覺受傷、備覺難堪。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白緒忠上前,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對不起,害你哭泣。」他的聲音好輕好柔,魅惑人心。「我已經解除婚約,目前單身待婚中。」
翎淑目瞪口呆,眼神茫然,像只迷途小貓咪。「解除婚約……你……你一直在騙我?」
「只是想給你個意外驚喜。」他柔嘎道。「恭喜你通過考驗,這是獎品!」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黑色絲絨珠寶盒,然後掀開它,裡頭躺著一粗一細兩條純銀項鏈,墜子便是讓兩人都愛不釋手的玉石。
玉石即使在微弱的光線下,依舊散發出魔幻的懾人光輝,照亮彼此的心扉。
她赫然想起他在機場說過的話。他要把玉石送給他最重視的人,指是的……她翎淑,止住的淚,又潸然滾落,甚至哭得更凶,她摀住嘴,不敢置信。
「你的墜子是用我的玉石製成的。」白緒忠拿起細銀鏈,細心為她戴上。「你願意把你重視的東西,交給我保管嗎?」他輕緩的抹去她頰上的淚。
「白緒忠,你這個騙子、說謊精!」她嘴裡罵著,心裡卻打翻了蜜一樣,甜得化不開。
他笑著欣然接受她的「指控」。「這樣我也是妖怪了?所以你會很愛我,對不對?」
翎淑垂下眼簾,羞澀不已。縱使被他耍得團團轉,遲來的甜蜜,此刻嘗來,竟是如此美妙,不可言喻。
白緒忠把另一條項鏈交到她手中,催促她幫他戴上。
翎淑因為興奮,導致雙手發顫,笨手笨腳的花了一點時間才替他戴妥。
兩人對視,眼神糾纏繾綣,世界只剩下彼此。
翎淑下意識的抿了抿乾燥的唇,卻成了極具誘惑的吸引力。
白緒忠的大掌插入她柔順的髮絲,俯身深吻住她的芳唇,釋放積壓許久的深層渴望。
再憋下去,他就要得內傷啦,白緒忠珍惜著懷中的女人,以熱切的吻,傳遞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