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房間裡,更是熱鬧不堪,白天出去辦事的人現在都沒有了別的事情,紛紛聚在一起,不是在攀軍隊裡服役時的交情,就是在交流帝都購物感想,還有的三五成群玩著紙牌,賭上明天早飯的東道。
路易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舖位上,等到幾乎所有的人都洗過澡,穿著軍隊裡統一的條紋式睡衣準備上床的時候,他才拿起自己的東西,往浴室走去。
上鋪的瘦軍官曾經很好心地提醒過他,浴室的熱水到了九點半之後就基本沒有了,要洗澡得趕快,但是路易只是笑著謝了他,並沒有聽從他的意見,依舊是等到九點四十五的時候,才走去浴室。
要他怎麼辦呢?身上還殘留著所有羞恥的痕跡,等於昭告天下,他和別人激烈地歡愛過,在公共浴室那樣的地方啊,他情願洗冷水澡也不願意讓這些人看見他身上的那些痕跡。
果然,時間太晚,裡面已經沒有人了,他飛快地脫去身上的衣服,拿了毛巾走進裡面,水龍頭嘩嘩地流淌著還有餘溫的水,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冷水,他默默地沖洗著身體,手指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被水一沖,變成了粉紅色的涓涓細流沿著身體淌下來。
身上所有的傷痕,大的,小的,青的,紫的,紅的,腫的,無不讓他想起那些屈辱的日日夜夜,他曾經無數次地在男人的手臂中輾轉扭動,把自己最yin蕩的一面完全展現在別人面前,像一個天生的男妓一樣放浪地渴求著男人的身體,那些現在想起來自己都會羞死的淫詞浪句,當時自己卻能毫不猶豫地衝口而出,甚至是在男人的身體下發出甜美勾人的申吟聲……那是他嗎?他為什麼被輕輕地一挑逗就完全失去了自我,變成了另一個不知羞恥的男人呢?!
還是本來,他就是這樣的人,只不過就像他們說的,禁慾的面具一直隱藏了他yin蕩的本性?錯的不是他們,而是他?
「不!不是的!」他發出低吼聲,一拳砸在堅硬的馬賽克牆面上,震的手指關節全都麻木了,他還是感不到疼痛,只有胸口的窒悶象壓了一塊大石,怎麼也喘不過去氣來。
整十點的時候,水一下子停了,就像時鐘一樣準確,一分鐘之後,燈也滅了,偌大的公共浴室裡一片黑暗,只有天上的月亮透過窗戶,把溫柔的月光灑在地面上。
路易一個人站在黑暗裡,身上的水往下流著,濕透的頭髮上,水滴順著往下淌,冰冷的空氣包圍了過來,他雪白的,彷彿沒有溫度的身體在黑暗中顯得特別觸目。
他一隻手撐著牆,就這麼站著,兩滴眼淚混合著水流,一起留下了面頰,然後流過身體,大腿,小腿,腳踝,最後落在了地上……
終於,他抬起了頭,把濕漉漉的頭髮往後面擼去,深深地吐了一口長氣,像是要吐出心中所有的鬱悶,然後恢復了平靜的面容。
***
路易一夜沒有睡好,並不是因為嘈雜的環境,那此起彼伏的打鼾聲,說夢話聲,磨牙聲,相對來說,倒是很和諧,讓他想起少年軍校時的情景,床也是,硬硬的板床,薄薄的褥子,平板的有些扎人的軍毯,只要上面的人一翻身,下面就像是地震一般的高低床……雖然很不舒服,但是很親切,比起那些在豪華大床上度過的日日夜夜,他情願選擇現在的生活。
只是,這不是他自己就可以選擇得了的。
他整夜都在做著噩夢,醒來的時候心還嚇得怦怦亂跳,他鎮定了一下,很早就起了床,他只有這麼一套軍服,昨天好不容易疊好了壓在褥子下面,今天穿起來,也比較像個樣子了,像昨天那樣皺巴巴的,沒有被風紀官查到就不錯了。
「小老弟,出去啊,這麼早?」他啃著麵包當早餐的時候,胖上尉洗漱回來了,打著哈欠說,「還四(是)你們年輕人好啊,這麼有精神……我的骨頭都快跑散了,這個地方還真四(是)大咧!」
接著他又開始發牢騷,什麼待遇不公啦,分配不平等啦,路易只是微笑著聽,並不搭話,吃完了最後的一片麵包,他用刷牙的杯子到牆上的飲水機上接了一杯水喝,就算是結束了早餐。
八點鐘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出門了,鬧哄哄的一片軍服的海洋,只有肩上閃亮的肩牌標誌著個人身份的不同,在軍官招待所的門口,這是也是最熱鬧的,有來車接人的,有召計程車的,各式各樣的陸上飛行車川流不息地來往。
路易夾雜在人流中,上了一輛排在路邊的陸上車,簡單地對司機說了一聲:「航空港,」就向後一靠,沉默著。
心中什麼東西在逐漸地擴大,就像昨夜的惡夢一樣,纏繞著他,讓他無法平靜,他已經累了,只想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一個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就像一頭已經傷痕纍纍的野獸,只想回到自己的窩裡,獨自舔著傷口,等待痊癒的那一天。
可是,潛意識告訴他,危險並沒有過去。
他心不在焉地瀏覽著外面的街景,無可否認,帝都是個極其繁華的地方,雖然比不上著名的商業港口威特斯,但是對於路易生長的提爾納裡來說,也就是天堂一樣的所在了。難得來到這樣的地方,路易卻沒有任何心情遊覽,只想著盡快地離開。
人生真是諷刺啊,同期畢業的同學當中,運氣最好的,也不過到了州府所在星球的康斯爾服役,已經是轟動的新聞了,還很熱情地邀請他們去那裡玩,在提爾納裡,一對新婚夫婦如果能到州府去度蜜月的話,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事了,至於去過帝都的人,除了一兩個官員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連軍隊都是長年不調遷,到別的地方服役簡直是稀罕事。還在上少年軍校的時候,就經常和一班同學談論著,將來怎麼樣努力,怎麼樣出人頭地,怎麼樣到別的地方去見見世面,最好能去整個銀河系的核心:帝都見識見識……
少年時的夢想啊……那些青春煥發的日子,那些久遠得像在上一世的記憶……
他終於來到了帝都,可是卻是以這種方式……
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話,他一定會選擇在提爾納裡,那偏遠的星球永遠地過一輩子!
車到了航空港,早晨的這個時間,人更是多,喧鬧的大廳裡連大屏幕上播報新聞的聲音都聽不清楚,到處都是人,雖然有空氣轉換系統,也是一樣地令人窒悶。
路易目不斜視地走向售票機排隊的地方,等待著,雙手不自覺地捏成了拳頭,裡面全是冷汗,不安的疑雲越來越大,他已經要被逼瘋了!
很快地,輪到了他,他深吸了一口氣,心臟在激烈地亂跳,毫不遲疑地向前走了一步,把手按在觸摸屏上。
售完。
紅色的字母刺激著他的視網膜,他咬著牙,胡亂地又挑了一個航班。
售完。
他已經不再看了,只是咬著下唇,白皙修長的手指在觸摸屏上亂點,不論是哪一個航班,飛向哪裡的,什麼時候起飛,他都不管,只是盲目地,瘋狂地點著。
售完。
背後的竊竊私語變大了,本來等得不耐煩地人大聲地抱怨著:「啊!不可能吧!居然壞了,這是帝都航空港應該發生的事情嗎?!」
「就是就是!太不應該了,這個航空港的技術部都在幹什麼?!這樣的機器都會壞,還怎麼能保證安全飛行!」
「壞了?天哪!我還等著……」
「不會吧?!……」
「我就說過……」
「帝國的官僚……」
「腐敗!一定是腐敗!」
路易茫然地聽著身後人群的議論,手指僵直地握成了拳,似乎是想要一拳打下去的樣子,但是,終究沒了勇氣,拳頭輕輕落下,無力地擱在觸摸屏上。
照舊是一個冰冷無情的『售完』
紛擾的人群終於驚動了機場的服務人員,急忙帶著技術組的值班人員趕了過來,路易還站在售票機前發呆,背後的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渾身一震,慌亂地回頭,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流了下來,順勢淌到了嘴角,沿著線條優美的下巴流入了衣領。
「對不起,對不起,馬上就可以修好,請大家等一等。」來的人一邊道著歉一邊開始檢修機器,人群發出不滿的抱怨聲。
路易整個人都變傻了,呆呆地站在那裡,惡夢變成了現實,昨天晚上他就是夢見了自己怎麼也買不到票,屏幕上永遠滾動著大大的『售完』,他絕望地回頭,想找人求助,然後,他就看見了那三兄弟,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笑著……
原來,這不是夢啊……
「機器沒有什麼問題啊。」檢修人員不解地說,隨手按了一下,一張機票從出口乾脆地吐了出來,人群中有人粗暴地說:「沒有就快點!我還要趕時間呢!」
「好了好了,大家可以開始了。」
排在他後面的人好心地推著路易:「上尉,該你了,請快一點吧。」
路易回過神來,衝著那個人牽動嘴角,「不……謝謝,不用了……」
他向著排隊的人群沒頭沒腦地說了聲:「對不起。」就轉身走了。
***
雖然是十月的天氣,上午十點左右,天還是漸漸地熱了,在戶外的陽光照射下,連路邊的常青植物都開始蔫了葉子,更不用說是人了。
路易一個人站在航空港外面的廣場上,生了根一樣地挪不開步子,這麼熱的天,他卻像是被人澆了一身的涼水,從骨頭縫裡往外冒著涼氣。
他盯著身前一小塊的地面,連上面的花紋都看的一清二楚了,可是,心裡面空落落的,目光對不准焦距,整個人都似乎不存在了。
一滴水珠滴在面前的地面上,接著又是一滴,兩滴,他才發現是自己的汗水,機械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臉,手心上也全是冷汗……
那個惡夢,是真的……他擔了那麼久的心,還是成為了現實,那些人,是不會放他就這麼走的,曾經以為就在眼前的自由,化為了泡影。
怎麼辦?怎麼辦?心裡有一個聲音狂喊著,可是他表面上依然那麼平靜,或許是他也知道,自己毫無辦法,活了二十四年,到了今天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權勢。
他等於是一個人,在和整個銀河帝國抗衡啊!
如果是計算概率的話,再先進的電腦也只會無情地得出『0』的結論。
他又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抬起頭來,漫無目的地看著周圍的人來人往,在這麼多的人當中,他算得上是什麼呢?一粒微小的塵埃嗎?
那些人呢?!那些把自己逼到走投無路的人呢!他們在哪裡?在夢中那些站在自己身後,欣賞著自己無助樣子的那些人呢!他們現在在哪裡?!你們笑吧!欣賞我狼狽的樣子吧!你們都來吧!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你們!
路易憤怒地掃視著四周,像是要用目光殺死潛藏的敵人,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
他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大步走向他,到了他的面前,露齒一笑:「在找我嗎?」
尚思爾·巴恩斯,最高法院的司法官,帝國的王太子,帶著他一貫冷靜沉穩的表情,身著不引人注目的便裝,就這麼突然出現在路易面前。
所以,一切都有了答案。
很奇怪,看到他的一瞬間,路易滿腔的憤怒忽然消失了,就像冰雪在陽光下迅速消融一樣,剩下的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靜,他挑起眉毛,看了尚思爾一眼,迎著陽光,看不太清楚他的臉……
「這又是怎麼了?」尚思爾注意到他的右手關節上一片青紫,關心地執起他的手,「看看,一天沒有見到你,就又出狀況了,疼嗎?有沒有去醫院看看?」
路易沒有掙開,讓他握著手,也沒有生氣,唇邊甚至還掛著一縷莫測高深的笑容。
倒是尚思爾開始詫異了,他微笑著說:「不問我為什麼來找你?什麼也不問?」
「有什麼可問的?」路易悠然自得地笑著說,「我的一切,不是全在你掌握之中嗎?一天沒有見面,不見得吧?你的手下……不是早就應該把我的動向一五一十地向你完全報告了嗎?」
他緩慢地抽回自己的手,平靜地問:「請問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走了。」
尚思爾伸出手:「我送你。」
「我沒有這個榮幸。」路易微笑著回絕,「同時,我也不認為堂堂王太子殿下是個如此清閒的人,可以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這樣的人身上。我們各走各的路,不是很好嗎?」
尚思爾深深地看著他:「你在恨我。」他下了結論。
路易聳聳肩:「如果您認為是,那就是吧,反正凡是您說的話,都是真理,我的意見,並不重要。在這個帝國裡,您的話,就是法律不是嗎?」
尚思爾無奈地苦笑:「路易……對不起,我知道你生氣了,但是請聽我解釋,昨天你走的時候我不在,羅蒙和蓋恩德又被父王叫去了,他很懷疑我們之間出了什麼事……然後他們設法通知了我,我當時人在最高法院,走不開,不能來追你,所以只好……」
他停了下來,發現路易根本沒有注意在聽,而是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身後的什麼地方。
「說完了?」路易淡淡地說,「那我可以走了嗎?我不覺得你有什麼必要要來追我,也不覺得你需要對我解釋什麼,當然,我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裡,你要我走,我就得走,你要我留下,我就走不了,就是這樣,這就是權力,對吧?你說得沒錯,人是該千方百計地向上爬,權力的滋味,多美好啊。」
他抬起頭,注視著尚思爾,聲音裡蘊含著無窮的憤怒:「你是王太子啊,你是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當然可以要什麼有什麼,這是你生來俱有的,你可以反手為雲,覆手為雨,你的一個小小的想法就可以毀滅一個人,甚至一個城市,一個星球,這對你算得了什麼?是理所當然的啊!你的想法才是正確的,才是重要的,你被允許站在離神最近的地方,你擁有著無窮的力量,每個人都只能仰著頭看你,很威風,是不是?可是這是你的力量嗎?只是你的地位而已,沒了王太子的這個顯赫的頭銜,你也只是個普通人,和我,和別的千萬個普通人一樣,你根本沒有任何力量!」
路易往後倒退了一步,嘲諷地看著他:「你當然可以扣留我,什麼借口都行,像這種賣不出票來的,只不過是初級的了,為了留住我,你應該還有更好的辦法啊,比如說凍結我的銀行存款,說我是個危險分子,在我買東西的時候說我拿的是假鈔,然後正好有警察路過……好嚴密的天羅地網啊,我想我是怎麼也飛不出去了,你們不就會這個嗎?你們還有什麼別的能耐?你,和你的兄弟們?沒了王子這個耀眼的光環,沒了這種權力,你們還能做什麼?不不不,你們什麼也幹不了,什麼也不是。在這一瞬間我把你們看了個清清楚楚!」
尚思爾聲音輕柔地說:「不,並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的,路易,父王不是那種可以放任我們行事的糊塗人,我們今天的地位,雖然不能否認有一半來自於我們的地位,但是還至少有一半是我們自己努力得來的……不說這個了,其實,我們的力量遠不止於此,是啊,我可以在你的銀行賬戶裡放上幾千萬,可以讓你為所欲為,可以派一支艦隊護送你回去,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留下來。」
路易故作驚訝:「啊,我真是受寵若驚呢,像您原來說的,我真得可以成為銀河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嗎?以我的身體為代價?這個身體還挺值錢的嘛,早知道我早就投懷送抱了,還等到今天!」
他收起了笑容,驕傲地問:「那麼,王太子殿下,您自己呢?能為我做什麼?除開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您的力量,您還能剩下什麼?您還能為我做什麼?嗯?!」
尚思爾深深地注視著他:「如果我跪下就能挽留你的話,我會的。」
路易失笑:「多餘!這招留著將來對付女人吧,她們會感動得哭泣的,至於我,您可以放心了,我永不,永不會這樣麻煩您的!」
「倔強的小妖精。」尚思爾歎著氣,「你一個人在帝都怎麼生活下去?沒有錢,沒有朋友,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你也鬧夠了,現在可以上車,和我一起回家了嗎?」
「聽著,殿下。」路易不笑了,冷冷地說,「是你們把我弄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但是,剩下的事情,就由神來決定吧,我想,在這個城市裡,一定會有讓人活下去的機會的。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想不開,相反的,我比誰都想活下去!」
「路易。」尚思爾上前一步,「這件事是可以解決的,但是要等到你心平氣和的時候,現在,你的身體又沒有恢復,情緒也那麼激動,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更不要說是作那麼遠的躍層飛行了,何況,你的身份又比較特殊,就算是為了你自己,難道你不想知道,到底你的父親,和父王之間還有什麼事發生嗎?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嗎?」
「那都過去了,我沒興趣。」路易一口回絕,「我不相信皇帝陛下說的,什麼我是他和我父親的孩子之類的話,太荒誕了,還不如說是謊言呢!我父親就是我父親,用不著在別人的嘴裡知道他的事情!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好父親,我知道這點就夠了!」
尚思爾終於出現了為難的表情,看了看表:「中午了,你還沒吃飯呢,走吧,我們一起去。」
路易也看了看廣場上的鐘,他被帶來的時候真的是身無長物,本來的一塊手錶也在艦上不知被丟到哪裡去了。
「真的呢。」他輕鬆地說,「不過我沒這個打算,抱歉影響您的食慾,我也該回去了。」
尚思爾輕咳了一聲:「路易,我不勉強你,但是,我是一番好意,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改變了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哦,你還不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吧?」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塞在路易手裡:「有事就打這個電話,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趕過來的,就算我不能脫身,還有羅蒙和蓋恩德,你放心,天塌下來都有我們頂著。」
路易若有所思地接過卡片,忽然展顏一笑:「多謝,客人您這樣念舊,我真是很高興呢。」
他把卡片放進胸口的口袋,恭敬地說:「那麼,下官就此告退了,殿下,祝你胃口好。」
尚思爾還想說什麼的樣子,但是忍住了,回身向停車場走去,剩下路易一個人站在原地,繼續用那種莫測高深的笑容看著他。
直到他的路上車啟動上路,化成一個黑點,路易才轉過身子,筆直地向廣場上附設的流動洗手間走去,投了硬幣,打開其中一間的門,走進去之後,猛地撲到馬桶前,嘔吐了起來。
吐著吐著,早上吃的那點東西早就消化完了,只能吐出黃濁的胃液,末了,他乾嘔著,無力地坐倒在地上,無力地擦去嘴邊的污物,喘著氣,
他開始奇怪自己哪裡來的力量和尚思爾對峙了這麼久,完全是憑著一口不服輸的銳氣在支撐著,等他已離開,這口氣一洩,就再也撐不住了,渾身的骨頭都好像沒了支持,大太陽底下,冷汗浸濕了他的襯衫,連心都是涼的。
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安心地躺著嗎?一會兒就好……請讓我緩過這口氣來吧,不然,我是真的沒有力量在支持下去了!
洗手間的門過了十分鐘之後自動開啟了,逼得路易不得不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外面,用洗手池裡的涼水潑到臉上,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
嘴上雖然說得那麼強硬,其實,他的心裡一點底也沒有,尚思爾說得沒錯,在帝都,不要說是有他們幾個在暗地裡搗鬼,就算他們什麼也不做,自己真的是沒有一個認識的,可以幫上忙的朋友,身上的錢在提爾納裡是一筆不大的數目,在這裡,連應付自己目前的開銷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一個月去,就算再怎麼節省,他也不能不吃不喝啊!
他發著呆走出來,正在想是現在回去還是找個地方呆著靜靜地想一會兒,迎面走來的一個人似乎是不小心地撞了他的肩頭一下,本來廣場上的人來人往就很多,路易根本沒有注意到,只是機械地說了聲:「對不起。」
「啊,是我不小心才對。」來人謙和地說,同時壓低了聲音說,「往前走,會有車來接。」
路易一驚,他身體的狀況不好,反應難免慢,等到他回頭去找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知去向了。
是誰呢?他在帝都並沒有認識的人啊!如果是尚思爾的話,並不需要這樣的小心,來幾個人把他架走就是了,那麼是誰呢?是欲擒故縱還是故弄玄虛?
他想不出來,腦袋裡一片空白,但還是依著那個男子的說話,慢慢地向前走去,走一步算一步好了,現在的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
走到廣場的邊緣,果然有一輛銀灰色的陸上車停在了他面前,後座的車門自動升起,路易咬了咬牙,義無反顧地坐了進去。
車門關閉的同時,陸上車開始行駛了,和司機座隔開的玻璃緩緩降下,剛才和尚思爾說話時,站在不遠處的人群當中,衝他做了一個鬼臉就迅速消失的女孩出現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