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都會來的,路易對自己說,他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了尚思爾一眼,反而是王太子殿下躲開了他的視線,微微僵硬地說:「好了,都進去吧。」
他們走進了書房,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多餘的聲音,門在後面無聲地關閉,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裡了。
坐在桃花心木書桌前的德卡萊爾九世合上了手中的一本書,抬起頭,注視著向他走來的四個人,最終目光還是落在了路易身上,他眼睛裡蘊含了太多的感情,讓路易一時無法看透,深情,溫柔,哀傷,而又灼熱,一種簡直要把他燒成灰吞下去的強烈感情。
尚思爾沒有忽略這一切,他平靜地行了個禮:「父王,我們回來了。這就是你一直想見的路易·維克裡希上尉。」
路易木然地走上前一步,行了軍禮。
德卡萊爾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面容,過了很久才感慨地發出聲音:「你比相片上更漂亮!我的寶貝。」
羅蒙受不了地在翻白眼,蓋恩德氣哼哼地扭過了頭,粗聲粗氣地說:「父王,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現行告退了!」
德卡萊爾仍然在貪婪地看著路易,從上到下地打量著,似乎要用眼神把他的衣服脫下來,一直看到骨髓裡面去,根本沒聽見他在說話。
「父王!」尚思爾稍稍提高了聲音,「一切都已經佈置好了,請允許我等告退。」
「什麼?」德卡萊爾這才反應過來,戀戀不捨地把目光從路易身上移開,看了看三個兒子,忽然笑了:「這麼急嗎?我還有事要對你們說呢。」
說著,他走向一邊的沙發坐下,示意四個人都入座,看見路易站在原地不動,索性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坐下吧,你一路上也辛苦了。」
蓋恩德狠狠地哼出聲:「是,父王,這一路上還真的發生了不少事情呢。」
德卡萊爾只是瞥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轉回到路易身上,關心地問:「我聽說你在旅行的一開始身體不好,是怎麼回事?現在好了嗎?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已經請了福格爾醫生,如果還有那裡覺得難受的話,我馬上叫他過來。」
「多謝關係,陛下。」路易淡然地說,「我已經沒事了。」
「真的嗎?」皇帝不放心地問,「你這孩子的脾氣一定也和塞文一樣,有什麼事都放在心裡,到撐不住了才會說。」
聽見父親的名字,路易濃密的長睫毛閃了一下,驚訝地抬頭看著德卡萊爾。
「看,連眼睛的顏色都是一樣的。」皇帝著迷地看著他碧藍的眸子,「和秋天晴朗的天空一樣漂亮,你啊,和爸爸長的是一模一樣啊。」
他的眼睛裡忽然出現了一種路易十分熟悉的神情,那麼溫柔,那麼哀傷,和以前父親望著天空時的神情一樣!是在懷念著什麼人,卻永遠無法得到的那種哀傷。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裡升起,可是他不敢說,甚至在極力迴避,連想都不敢想!
德卡萊爾九世輕拍著他的手:「我看到你的照片的時候,就認定了,這就是塞文的孩子啊,這麼漂亮的寶貝,你知道嗎?當年的塞文,可是帝國出了名的美男子呢,多少女孩子都像瘋了一樣要接近他,可是他冷得就像座冰山一樣,曾經有個外號叫做『讓女孩哭泣的塞文』,但是其實他是很善良溫和的一個人……就是啊,脾氣太倔了一點。我說什麼他都不肯聽呢。」
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愛和溫柔,忽然站起身來,走到書桌前:「對了,對了,過來,我給你看這個。」
路易木然地站起身,回頭看了王子兄弟們一眼,羅蒙已經是一幅快要睡著的樣子,蓋恩德厭煩地別過頭去在生悶氣,只有尚思爾還坦然自若地坐在那裡,眼鏡片後面的眸子裡什麼表情也沒有。
德卡萊爾九世按動了一個按鈕,書桌旁邊的牆壁上,一張製作精美,繡著皇家徽章的壁毯徐徐升起,露出了一幅和人身等大的畫像。
路易驚訝地摒住了呼吸,是他的父親!穿著軍服,但沒有戴帽子,陽光般的金髮即使在畫像上也是那麼耀眼,悠閒地坐在一張椅子上,雙腿交疊在一起,一隻手扶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在微笑著,俊美的面容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就像是從神的身邊走下來的俊美使者,沐浴在聖潔的光輝裡,那麼滿足,那麼開心……
和他記憶中雖然還是那麼溫和,卻已經是憂鬱的父親有著太大的差別,路易不禁痛苦地想起了自己:他已經永遠無法像父親這樣笑得那麼開心了吧?究竟是什麼改變了父親?他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會放棄一切,帶著自己幾乎是逃到了那麼偏遠的提爾納裡?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嗎?這個掌握著銀河帝國的男人,這個霸氣的王者?還是因為母親呢?他有的是一段無法得到的戀情,所以他才逃避的嗎?
可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做啊,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呢?我甚至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墮入了這麼悲慘的境地啊!如果說,皇帝是因為愛上了父親才做出什麼讓他逃走的事情的話,那我呢?被三個男人盡情玩弄的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是他二十三歲生日的時候畫的。「德卡萊爾欣賞地看著路易驚訝的表情,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這種表情又變成了悲傷,「自從他走後,就一直掛在這裡,沒有人的時候,我就會看著他,幻想著他還在我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卜拉特推開門說:『維克裡希上校覲見。』……我知道,他是不會回來了,可是我還是在等著……沒有人能代替他。」
路易沉默著,沒有人能代替他嗎?那我呢?你千里迢迢,費盡心機地把我弄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皇帝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你的照片……」
他從書桌上拿起一個銀質的像框,路易穿上尉軍服的照片就放在裡面,神采飛揚的年輕軍官,和畫上的塞文一樣,那麼驕傲自信的笑容……
路易呆呆地看著,什麼也說不出來,德卡萊爾忽然抑制不住地抱住了他,抱得緊緊地,好像什麼也不能把他們分開的樣子。
他一邊輕柔地吻著路易的金髮,一邊喃喃地說:「我知道他是不會回來了,我知道……那個時候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可是,你來了,我的寶貝……你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是塞文留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這句話從銀河系帝國皇帝的嘴裡說出來,每個人都意識到代表著什麼樣的意思。
那就是說,路易真的已經可以把銀河系握在手中了。
他一點高興的神色都沒有,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簾,目光透過睫毛。看著畫像上的父親,是真的嗎?你真的什麼都可以給我嗎?可惜……你留不住我的父親,也一樣留不住我……
我要的,你無法給我……
你可以給予的,我卻不希罕……
人生,還真是矛盾啊……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適應,我知道的。」皇帝憐愛地看著他,「畢竟這不是一件讓人容易接受的事情,我會好好疼你,讓你什麼也不用怕的,還有……」
他的目光越過路易的肩膀看向在那邊的三個兒子:「我的兒子們,你都見過了,他們一定也會好好對你的,在一路上你們相處得怎麼樣?他們都是些好小伙子,是我的,也是帝國的驕傲。」
「父王,承蒙誇獎了。」羅蒙酸溜溜地說,「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呢。」
蓋恩德跳起來,粗聲粗氣地說:「我可沒有那麼多閒工夫,父王,以前我就跟您說過,我想請調到南邊去,聽說那邊有些不太平,希望您能准許我!」
「才回來就要走嗎?」德卡萊爾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再等一段時間,這件事情我心裡有數。」
「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我真的該告退了。」尚思爾平靜地說,「您知道,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最高法院一定積了很多事情要我處理。」
德卡萊爾九世嚴肅地望著他們,包括唇邊掛著神秘的笑容,一邊把玩著自己的頭髮一邊靜觀其變的羅蒙,聲音並不高,但是充滿了壓迫的力量:「我明白了,你們一直對路易懷有敵意,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叫你們去接他的,想也許你們在相處中能互相瞭解,從而不那麼敵視他,可是,好像沒有什麼效果啊。」
「恰恰相反,父王,我們相處得很好。」羅蒙微笑著開了口,「不信,您可以親自問維克裡希上尉,我們是否虧待過他?」
說著,他同時向蓋恩德和尚思爾施了個眼色。
「真的嗎?」德卡萊爾九世沉穩地問:「路易,對我說實話。」
實話嗎?你真的要聽嗎?還不如去看一部頂級的A片呢!路易憤怒地想著,沙啞著聲音說:「沒有,陛下,王子殿下們對我十分照顧……我很感激……真的……」
皇帝陛下望著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很溫柔:「好了,我明白,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這些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你什麼也不用操心。到了這裡,已經就是到家了。」
羅蒙禁不住諷刺地說:「還真是備受寵愛,路易,我該恭喜你一步登天了。」
「羅蒙!」皇帝陛下強硬地說,「注意你的言辭。」
羅蒙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姿態優美地行了一個禮:「非常抱歉了,尊敬的維克裡希上尉。我不知道您的地位是如此高貴,請務必原諒我的失禮之處。」
路易冷冷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羅蒙氣餒地把眼光離開。
「現在我們把話說清楚,」德卡萊爾鄭重地拉過路易,「你們看不順眼也好,不理解也好,都不可以對路易再有什麼無禮的地方,否則,我決不輕饒。」
室內一片難堪的寂寞,終於,路易開口了,他微笑著,那笑容卻讓人看了心裡發涼:「尊敬的王子殿下,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現在,我已經不再是你們的責任了。」
他回頭看著德卡萊爾九世,收起了笑容:「陛下,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可以和你單獨呆一會兒嗎?」
「當然,」德卡萊爾九世愉快地笑著,「我真的有很多話要問你呢,不過……」
「請原諒,父王。」一直沒說話的尚思爾忽然開了口,同時一把把路易拉到自己身邊,「我和維克裡希上尉還有幾句話要談!」
路易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他聽見尚思爾低聲地在他耳邊說:「你又想來上次那一套嗎?!你這個怎麼也學不乖的傢伙?!」
「尚思爾!」皇帝陛下也出聲了,「你有什麼話,可以當面講出來。」
尚思爾的手指緊緊地卡著路易的手臂,好像怕他忽然跑了似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帝本人,又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弟弟,冰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熱烈的火焰。
路易的心忽然怦怦亂跳了起來,他預感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似乎要發生了!
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尚思爾就在他的耳邊狠狠地說了一句,聲音不大,只有他能聽見:「我是要定你了,小妖精!」
「什麼?!」路易沒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他已經挺直了身體,毫不畏懼地看向德卡萊爾九世:「父王,我有一件事想告訴您,不過在此之前,請您先告訴我,在您的心中,是責任重要呢?還是愛情重要?」
德卡萊爾吃了一驚,然後望向路易,遲疑地問:「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呢?」
尚思爾冷靜地說:「因為我不想您後悔,更不想失去我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父王,回答我,您認為呢?銀河系帝國皇帝陛下的寶座,是不是值得放棄自己的愛情去佔有呢?」
「渾蛋!」德卡萊爾勃然大怒,「你是在指責我嗎?」
被他凜冽的目光一掃,路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體,然後被尚思爾牢牢地扶住了,他的手鐵鉗一樣抓著他的手臂,讓他無法掙脫。
「我不敢,」尚思爾繼續迎著他的怒氣,咄咄逼人地說,「我只是不想父王一錯再錯,更不想讓我自己也犯同樣的錯誤,父王,請你好好看清楚。」
他抓著路易的手臂把他推到自己身前,但是手並沒有鬆開,繼續說:「他是路易,不是塞文·維克裡西上校,不是您心目中的那個人了,路易不是什麼人的替身,他就是他,您想從他身上找回什麼人的影子,也是不可能的,他們是父子,是不同的人!」
他毫不留情地瞪視著皇帝:「請記住,父王,過去的已經過去,您已經失去了那個人,他是不會回來的了。」
市內的空氣變得很沉重,德卡萊爾的神色變得很憂傷,他沒有發火,疲倦地站著,輕聲地說:「你說的對……我已經永遠失去他了,就在他離開我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他什麼都不說,就這麼走了,走了……」
他的語氣忽然激動了起來:「可是,他把路易留給了我!這是塞文留給我的,唯一的,最珍貴的禮物了!我怎麼可能再放開他,在我失去了塞文之後,我怎麼可能再失去路易!他是我的,說什麼我也不會再放手了!」
「父王!」尚思爾忍耐不住地大吼,完全失去了一向的冷靜睿智,「您到底把路易當成了什麼!他是一個您寄托的對象嗎?」
路易看著他們父子倆,進行著激烈的爭吵,可是自己,簡直像開玩笑,完全是兩個根本不曾問過當事人意見的獨裁者,卻還一幅處處為自己著想的樣子。
是啊,他們到底把自己當成是什麼了?路易悲哀地想著,也就是一個玩具而已。
這時候尚思爾已經開始失控地咆哮了:「您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把路易帶到這裡來呢!您把我們的生活全都打亂了您知道嗎?您問過他自己的意見嗎?您問過我們的意見嗎?!」
「我終於明白了。」德卡萊爾九世的嘴邊泛起冷笑,「說到這裡,我才真正地明白了你們的用意,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這個皇位。你怕什麼呢,尚思爾?你是王太子,我的當然繼承人……你為什麼要連路易這樣的人都不放過呢?他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對權勢毫無興趣的人啊!為什麼你連他都不能容忍呢?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相當有頭腦的孩子啊。」
「沒錯,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自己是王太子,這麼重的責任壓在我肩上,所以我認真地過每一秒鐘,從來都不敢犯任何錯誤……」尚思爾的目光深邃無比地看著牆上的皇家徽章,「我犯的錯誤,有可能就讓千萬人為之付出代價,我竭力地做到無情,無情才不可能徇私……我是公正的,是法律的化身……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以為,已經不可能有什麼改變了,可是……」
他閉了閉眼,強硬地說:「如果您認為我是個醉心權勢的人……可以現在就剝奪我的繼承權,我宣佈放棄王太子的稱號!」
「大哥!」羅蒙和蓋恩德本來都已經嚇呆了,此時一起在後面驚叫,「大哥!」
路易定定地望著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他說的是真的嗎?那個一直以帝國為己任,沒有感情,沒有弱點的尚思爾,要放棄王太子的位置?
他是以退為進吧?為了徹底地保證他自己的地位,為了不讓自己造成可能會有的威脅?可是,你應該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要啊……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不讓我去死呢?死人對你,就沒有任何威脅,你就可以真正放心了……
「是這樣……」德卡萊爾注視著他,「原來,你們是這麼想的……全都不能接受他……原來是這樣……」
尚思爾堅定的眼神表示了他的決心:「不,父王,我不是不能接受他……我……」
他對著路易溫柔地笑了一下,剛要開口的時候,德卡萊爾語氣強硬地說:「既然如此,我也該做一件二十五年前我就應該做的事情了。雖然那個時候,我不能為塞文做,但是現在,為了路易,也是一樣。」
他向書桌走去:「叫大臣進來草擬詔書。」
「父王!」羅蒙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大哥只是一時氣話,請您不要……請您……大哥是很優秀的王太子,為了帝國的將來,請您在考慮一下!」
「我沒有要廢黷他。」德卡萊爾九世很平靜地說。「我要宣佈退位。」
尚思爾臉色鐵青地看著德卡萊爾九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說:「父王,您知道您在做什麼嗎?比知道這樣的後果是什麼嗎?!」
「作為一個皇帝,我當然知道,」相反的,德卡萊爾九世卻顯得很平靜,「以前的我,可以自認為是一個還算稱職的皇帝,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錯誤,唯一遺憾的,也許就是塞文了……現在,我要彌補我當年的過失,我可以不再是一個皇帝,但是,我想盡我所能,做一個好父親……」
他深深地看著路易:「我知道,你們都認為,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你們有的已經太多,多到可以稱作是幸福的程度,所以,我餘下的時光,要留給路易,他失去的是那麼多,也許我無法挽回塞文,但是,我不可以再失去現有的。」
三兄弟全都驚呆了,不僅是因為德卡萊爾九世宣佈要為了路易而退位,更讓他們吃驚的是那句話:做一個好父親!
「父王!您——您……」尚思爾都開始口吃了,「您剛才說什麼?……您要做一個好父親?也就是說……您完全是把路易當成孩子一樣來看……就—就和我們一樣?!」
德卡萊爾還沒來得及說話,蓋恩德已經怪叫了起來:「天哪!天……我們完全弄錯了!大哥!二哥!怎麼辦?我們……我們……」
「你給我住嘴!」羅蒙蒼白著臉喝止他。
他不叫了,愣愣地看著大家,除了德卡萊爾九世毫不知情之外,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尚思爾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路易,發現他已經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止不住地哆嗦著,像一隻被逼到無路可走的小獸。
路易已經完全瘋了,就是因為這個誤會,他才被王子兄弟們處心積慮地玩弄蹂躪,在他們的眼裡,他就是一個靠出賣身體謀取權勢的yin蕩貨色,所以他們無論對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都是合理的,因為他就是這樣的賤貨!
可是他不是啊……他說過,哀求過……沒有人聽他的,每個人都認為他是個可以隨便玩弄的賤貨,每個人都認為他將要成為皇帝的男寵……他們是這麼說的,『你找到了銀河系最大的買主。』
可是,我不是賣的,不是男妓啊!!
就是這樣毫不知情的自己,被迫簽下了什麼契約,在無能為力的情況下,被玩弄著,從頭到腳,徹徹底底地打上了『yin蕩』的烙印,在他的身體深處,被男人盡情玩弄的痕跡依然存在,痛苦的,鮮明的,永遠無法磨滅的痕跡……
一個小小的誤會,毀了他的一生……
他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麼安詳自在的日子,那個活得清清白白的年輕軍官……已經死了……雖然他的生活很安靜,甚至有些死板,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心靈的安靜是那麼的難得……他情願用剩下的生命去換取一秒鐘的平靜,也不要如此羞辱地面對這些人了!
從來沒有這麼期盼過死神的來臨,從來沒有過……為什麼不讓我現在就死呢?為什麼還要我活著,如此清醒,如此無奈地面對著醜惡的一切呢?!我已經無地自容了啊!
「父王!」看見路易的臉色如此不好,尚思爾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他情急地大嚷:「您……您太過分了!為什麼不早跟我們講明白呢?!我們都以為……咳!您真是……您為什麼不早說,路易是您的老朋友的兒子,您只是想照顧他呢!這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您如果直說的話,事情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是啊,父王!」蓋恩德也快瘋了,畢竟整件事情他是始作俑者,「您造成了多大的誤會啊!我……我——我……天哪!讓我說什麼好!我……我還以為……」
你以為我是,所以我就是了嗎?你們有人聽過我的哀求,我的申訴嗎?你們對我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厭惡我,鄙視我,玩弄我……就是因為這個所謂的誤會嗎?
德卡萊爾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尷尬,吞吞吐吐地說:「事實上,是有些事情不好開口……路易是我的孩子……和你們一樣,身上流著巴恩斯家族的血,他也是我的兒子……」
好像誰把一個炸彈扔到了房間裡,震的每個人都目瞪口呆,連尚思爾都說不出話來了。
「真的,是真的,」看見他們一個個下巴都掉下來的樣子,德卡萊爾九世補充說,「這……你們不太能理解,我也是才知道的,以前,我並不知道他的存在……否則的話,我是不會讓他一個人流落在外面的!就算整個帝國都起來反對我,我也要把他留在身邊!」
他眼睛裡射出堅定的光芒,一副即使和整個人類作對也在所不惜的表情。隨即,那異乎尋常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他彷彿想起了什麼,痛苦地垂下了頭。
「父王。」尚思爾恢復了冷靜的表情,「您是弄錯了,您一定是弄錯了。我可以保證,路易的親生父親是前塞文·維克裡希上校,我查過他的檔案,在退役之後他不知去向,在三年後出現在提爾納裡行星,並從此定居,路易是他的兒子,這一點無可置疑,雖然已經不可能作進一步的檢測,但是從他的身體檢查數據和路易的檢測數據來看,他們毫無疑問具有血緣關係,是真正的父子……而且,您看,路易和他長得非常相似。」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過去抓住了路易的手臂,因為他發現路易的臉色更加蒼白,呼吸凌亂,眼神也變得渙散,身體搖晃著,馬上就要暈過去的樣子,他擔心地看著路易,生怕再給他一個打擊他就會受不了了!
「您自己也說,一看到照片,就知道了,他是塞文的孩子,父王,您的心情我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請您不要再弄錯了,這對您,對我們,對路易,都不是一件好事。」尚思爾幾乎已經是在指責他的迷糊了,真是的!對老情人有所懷念也不該是這個樣子,難道他不知道,路易的身份會更尷尬嗎?!
德卡萊爾九世沉重地歎了口氣:「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才知道的……原來,塞文為我犧牲了這麼多,以前我完全沒有一點自覺,我知道他愛我,所以,他才走了,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如此地愛著我,一個根本配不上他的愛的人,一個在愛情方面是個懦夫,偽君子,甚至是個卑鄙小人的人……」
「您在說自己嗎?父王?」蓋恩德疑惑地問。
「當然。」德卡萊爾點著頭:「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裡,只會自己默默地承受,從來沒有對我說起過,什麼委屈,痛苦,不安,他都不讓我知道,只是自己一個人背負著,包括最後路易的這件事,他也不讓我知道……」
他抬起頭來,指著尚思爾站著的地方:「最後的那一天,我很清楚地記著,是個下雨天,我一個人在書房裡辦公,他因為有點不舒服,所以告訴我要休息一下,我勸他找醫生來看看,他不肯,說躺躺就會好的,我還是不放心,想著快點結束掉,可以回去陪陪他。然後,你們的母親,我的皇后就來了……
「她就站在這個位置,和尚思爾站的地方一模一樣。我很驚訝,因為我和她婚後的感情一直很融洽,起初,我自認為我是愛她的。只是不像她愛我那樣多,直到遇見塞文,我才明白,愛情是怎樣的,我和她,只不過是婚姻罷了,可是,我還是把她當成是我的妻子,帝國唯一的皇后,我孩子的母親,帝國的第一夫人……只是我愛的,已經是別人,她來了,不像平時的神氣,臉色很難看,穿著純黑的衣服,並且不讓女官跟著。
「『怎麼?夫人?』我這樣問她。『出了什麼事情?你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而且這身衣服,是誰的家裡發生不幸了嗎』
「她直直地瞪著我,然後才說話,聲音也是不同尋常的低沉:『是的,陛下,我在為你的家庭戴孝,我想,你很快就要失去它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相當明白,那一陣子,因為我對塞文的愛,使得所有的大臣都起來反對我,他們起初只是把這當成是一樁笑談,是我的風流病犯了,是塞文太過俊美……總是,沒有人認為我是當真的,但是他們覺得這是不道德的,不體面的,因為我是皇帝!因為我有家庭!」
德卡萊爾九世一拳砸在桌面上,聲音暴怒地高亢起來:「他們認為,即使我另外找一個女人偷情,也比寵愛男人好!」
「他們只認為這樣會給皇室的聲譽帶來不良的影響,更添油加醋說對王子殿下們的成長不利,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是!只有……」
皇帝陛下的聲音低了下去,在這一刻,他也不過是個為愛痛苦的男人:「塞文知道,我是真心愛他的,莉迪亞也知道……」
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路易全身一震,抬起頭來看著他:母親知道!母親知道父親愛著另一個男人,而且還是皇帝!那麼為什麼他們還要在一起呢?為什麼呢?
「我的皇后,你們的母親,也知道……所以,她才會這樣說……」德卡萊爾九世好像很疲倦地樣子:「不能否認,她是一個稱職的皇后,她並不是為了自己而來向我勸諫,而是為了皇室,為了國家,為了你們,她對我說,不可以把對塞文的愛轉到大家的面前,這是見不得光的愛情,只能偷偷地在地下進行,她並不想干涉我們,只是想為我們找出一個平衡的辦法,她並不嫉妒,但是驕傲,皇后的尊嚴不容別人侵犯,哪怕是我也一樣!我幾乎要認輸了……真的,我想照她的話去做,因為我也知道,我越愛塞文,就越不想讓他受到傷害,可是,我的愛,卻能給他帶來一切痛苦!
「在我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的時候,她又說了一句:『為了掩人耳目,可以讓塞文和莉迪亞結婚,他們一開始就認識,而且是很相配的一對,再說,莉迪亞是完全不會介意這個的。』」
「從她說話時的口氣,談到莉迪亞的時候那鄙薄的口吻,我被觸怒了,莉迪亞完全是個無辜的女孩,她為什麼要捲進這件事情裡來!而且,我是銀河帝國的皇帝啊!為什麼我連愛一個人都這麼難呢?我擁有最大的權力,我可以傲視整個銀河系,所有的人都在我的腳下,為什麼?!為什麼我都不能保護我心愛的人?!
「於是我改變了初衷,我不再退縮了,我不再屈服於那些所謂的世俗觀念了,雖然,我不能明白地娶塞文,但是,我可以給他一份光明正大的愛!我不要他永遠站在黑暗裡,更不要他做我的什麼地下情人,我愛他,我可以大聲地向全銀河系宣佈:他是我的愛人,我一生的愛人!
「我冷笑著,尖刻地說:「你想得很周到,但是,夫人,我並不願意跟著你的指揮棒走,對於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塞文也一樣十分感激,但是,不予接受。」
「我的妻子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力持鎮定。向我說出許多道理,甚至於聲淚俱下,但是我已經鐵了心腸,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而且,我又很惦記著塞文,不知道他怎樣了,是不是還不舒服,所以,我完全不顧地說:『你的意思我明白,夫人,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你可以放心,無論怎麼樣,帝國不可能有一個男性皇后,塞文不會取代你的位子。』
「她睜大了淚眼,那是婚後我第一次看她哭,蒼白的臉色,純黑的衣服,傷心欲絕的表情,她看上去就像一個年輕的寡婦。
「『你以為我完全是為了自己囉?』她顫抖著問。
「『難道不是?』我繼續冷笑,『或者是為了這個皇室的所謂聲譽,你可以放心了,夫人,在我愛上塞文的時候,這種所謂的聲譽已經不存在了。
「她痛苦地搖著頭,說不出話來,於是我又刻薄地加上一句:「或者,您是在為孩子們擔心?哎,真是偉大的母愛,好吧,我答應您,無論如何,他們的地位不會有任何改變,我死了,尚思爾會繼承皇位,如果他不幸死在我前頭,還有羅蒙呢,您這個未來皇太后的位子是坐穩了的。其實,您在擔心什麼呢,塞文是男人,他生不出孩子來威脅他們的地位,我愛上了塞文,您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起碼,您不用擔心會有一個我的情婦生出一個很可能討我喜歡的孩子出來,您瞧,這不是一件該感謝上天的好事嗎?我愛著他,他愛著我,您呢,沒了我的愛情,還有我的尊重,還有孩子們,您的孩子們,帝國未來的皇帝和親王,皆大歡喜,您應該感謝上天我愛上了男人,這不是命中注定的好事嗎?』
「她用死人一樣蒼白的面容面對著我,聽我說完了所有的這些話,然後絕望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不說地走了出去……我很後悔,對她說了那些話,因為我知道,她並不是為了別的什麼而來對我說那些話,而是,她愛我,她不想讓我犯錯……可是她不知道,我並沒有犯錯,我愛的只有塞文……我只不過是愛上了他!
「我呆了一會,拉開門走出去想去追她,為我的話道歉,但是,我在走廊上碰見了莉迪亞,她和我的堂妹在散步。我沒辦法停了下來,回了她們的行禮,然後問她們有沒有看見皇后陛下。
「『看見了,陛下。』我的堂妹心直口快地說,『今天是什麼日子,每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剛才我還看見維克裡希上校從這裡跑過去,然後又看見了皇后陛下,連我們向她行禮她都沒有看見,就這麼跑過去了。』
「『是天氣吧。』莉迪亞打著圓場,『陛下的臉色也很不好呢,既然這樣,我們就告退了。』
「她們走了,我的心更亂了,塞文怎麼會到這裡來,他不是不舒服嗎?他聽見了什麼?聽見了多少?他又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我顧不上去追皇后,直接到了他的臥室。發現他躺在床上,好像沒有起來過的樣子,只是臉色很不好看。
「我過去吻了他,他的嘴唇冷得嚇人,然後我問他怎麼樣了,他只是說有點疲倦,想睡覺了,我擁著他,想讓他暖和起來,一邊說:『這麼冷,你還出去。』
「他閉著眼睛,很安靜地在我懷裡躺著,含糊地說;『我沒有……』
「『剛才夏特莉看見你在走廊上了。』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看錯人了。』說著仍舊閉著眼睛,我知道他真的倦了,就沒有再說話,一直抱著他,直到他睡著……」
德卡萊爾的神色變得很悲傷:「過了幾天,他跟我說要到外面去散散心,我當然沒有反對,他和莉迪亞一起出去旅行了,等他走了之後,我才發現了他留給我的信……他說,他受不了這一切,所以,放棄了愛情,走了……
「我竟然相信了!我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我居然相信了!我生氣,我憤怒!我和皇后重歸於好!她沒有絲毫怪我的意思……我忘不了他,我更加生氣,所以我寵幸別的男孩,希望能代替他……我荒唐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我明白了,我還是愛著他,我還是離不開他……
「我開始找他……找遍了銀河系的每一個角落,但是找不到,他誠心要離開我的話,誰也找不到他……我快瘋了……我去問莉迪亞,她說她不知道,我不相信她,我逼問,我哀求……沒有用,她真的不知道……我開始絕望,因為找不到他……我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男寵,我變成一個好色的皇帝,那是因為我只想告訴他,我不在乎什麼名聲榮譽,我可以荒唐,可以好色,可以犧牲一切,只希望他能回來,我在乎的,只有他一個。」
他淒涼的笑了:「然而他,終究還是沒有回來……」
路易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會有那麼悲傷憂鬱的眼神,他為什麼癡癡地看著天空,為什麼他老是好像在想什麼人,什麼事的樣子,因為他曾經愛過啊!曾經一心一意地去愛過一個男人,雖然這個男人帶給他的也有痛苦,但是,他擁有更多的是幸福,甜蜜的幸福,和自己這種完全被脅迫的人不一樣啊!
德卡萊爾九世忽然一步衝過來,從尚思爾的手裡搶過路易,緊緊地抱在懷裡,用自己的手臂護著他,哽咽著聲音說:「他是不會回來了,我終於知道了,可是已經晚了……不!還不晚!我的孩子,路易,路易……我的寶貝……對不起……我對不起塞文,也對不起你……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他,現在有了你,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你……寶貝,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讓你們受了這麼多苦……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疼你,你相信我一次,好嗎?孩子,你聽見了嗎?」
路易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他睜著眼睛,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他不明白,越來越不明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要對他說這些話呢?這跟他有什麼關係?皇帝跟父親的戀情,與自己被綁架到這裡有什麼關係呢?是因為我是父親的替代品?你想從我身上找回什麼呢?父親的影子嗎?可是我不是啊!我只是一個被迫接受男人玩弄的性奴隸,是一個連死都不被允許的可憐蟲啊!
「父王!」尚思爾試圖從德卡萊爾九世的懷裡把路易給弄出來,但是他的手臂箍的緊緊地,實在沒有辦法,他皺著眉頭,看樣子父王真的是因為看見了老情人的孩子有些失常了,他一會說路易是塞文的孩子,一會又說是自己的寶貝,天哪,難道就不能說句真話嗎?
「父王。」蓋恩德也過來幫忙,「請您冷靜一下!冷靜一下!無論如何,不要弄錯了!路易是塞文上校的孩子沒錯,您的心情我們也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口口聲聲說是您的孩子好嗎?您想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這沒錯,我們也會好好照顧他的!但是,不要再說那些話了!那些話太容易讓人誤解。連我們都……」
知道了其實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那一回事,短暫的後悔過後,又看見路易幾乎要崩潰的樣子,他心裡好捨不得,真想現在就把路易緊緊抱著,吻著他,好好安慰他,既然老爸不是要路易去陪他睡覺的,那就是說,路易還是他們的,這一點讓他很滿意,下定決心以後要更加地疼他,不再用那麼惡劣的手段欺負他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路易被欺負的眼淚汪汪的樣子的確很招人疼,也更誘人的說。
他的如意算盤還沒有打完,一直站在旁邊,只是沒有出聲的羅蒙很少這麼嚴肅地說:「閉嘴吧你!傻小子,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聽父王說完!」
羅蒙嚴厲的口氣連尚思爾都為之一怔,果然,德卡萊爾九世放開了手,讓路易軟弱無力地倒在了尚思爾的手臂裡,看著他們三個:「你們還不明白嗎?路易是我的孩子,也是塞文的孩子啊!」
我們該明白嗎?三兄弟都這麼想。
「塞文是來自一個遙遠的星球,那裡有一個很小的民族,叫賽波斯特,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們的族人,只知道他們的人數雖然少,但每個人都是出色的美人,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的族裡只有男性,沒有女性,加上他們並不善於交際,繁衍極其困難,所以,人數是越來越少了,但是在某種情況之下,他們的男性也可以受孕生子!那麼難得的,塞文居然懷孕了!他懷上了我的孩子,所以他才很著急地來告訴我這個消息,可是……他聽見了,他什麼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