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是個多雨的城市。
下雨天,也許聽起來浪漫,但若置身在交通壅塞的大台北,下雨只會讓塞車的情況更加嚴重,這時候所有塞在車上無法動彈的人大概都會痛恨起下雨天。
從機場到安綺嵐的住所原本僅需半個鐘頭,現在蔣逸虎卻因下雨而塞在路上足足一個多鐘頭了。
他的心情極為煩躁,腦海將自己見到安綺嵐時要說的話一再重複演練。
越逼近復仇的時刻,他應該越興奮才對,為什麼他卻絲毫感受不到……
不,他不能再動搖了。
佈局這麼久,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他絕不會再動搖了!
???
安綺嵐在對講機的小螢幕中看見她朝思暮想的情人,心情霎時飛揚了起來,門鈴一響,她立即拉開大門,撲進蔣逸虎的懷中。
「我好想你。」安綺嵐勾住他的頸子,獻上自己的唇。
蔣逸虎承受著她突然其來的熱吻,熟悉的芳香瀰漫在他四周,瞬間喚醒他純男性的一面。
於是,該說的、該報復的,他全忘了。他的肢體完全被激情所主導,腦海中一片主白……
安綺嵐主動地脫去他的上衣,接著想解開他褲子的皮帶和拉鏈。
她好想好想他,想念已累積到滿點,除了和他肌膚相親外,她想不出任何法子來解決自己滿溢的相思。
「虎——」安綺嵐的唇很快地被堵住,蔣逸虎打橫抱起她,往臥房走去。
兩人跌入大床中,急切地剝掉對方身上的衣物……
打在玻璃窗上的滴答雨聲喚醒了因歡愛而疲累的安綺嵐,她瞇著眼看向床頭的夜光鬧鐘,時間是凌晨一點四十六分。
她下意識地倚向旁邊,以為可以窩進蔣逸虎溫暖寬闊的胸膛繼續安眠,誰知她卻撲了個空。
他走了?外頭還在下雨啊,為什麼他不在這兒過夜呢?他們的關係應該已經過了生疏客套的階段。
安綺嵐拉起絲被裹住自己,下床之後,她在臥房內四處走動,甚至連盥洗室也連帶查看了。
沒錯,他走了。甚至連說一聲都沒有就走了。
安綺嵐歎息的聲音在這靜謐深夜顯得更加惆悵。
兩個人好不容易見面,享受激情後,她原以為可以霸佔住他接下來的時間,誰知道他卻走得如此匆忙,連張字條都沒留。
安綺嵐悵然若失,在失落中再度入睡。
這一夜綿綿細雨持續到清晨,之後雨雖然停了,但太陽依舊躲在雲層後不肯現身。
午後,雨又淅瀝嘩喇地下了起來,反正台北是個多雨的城市,大家都習慣了……
???
一切似乎都不對勁了。
天氣、公事,甚至於她最在意的愛情。
曾經,她對愛情滿不在乎,厭惡男人,如今,她卻成了一個對愛情斤斤計較,對他牽掛不已的女人。
是蔣逸虎讓她懂得男女情愛,並且完全投入其中的。
在愛情方面,她是個生手,還在學習的階段,所以如今遇到這種情形,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愛情不像處理公事;她可以乾淨利落地解決一件公事,但愛情卻讓她遲疑不決,一顆心忐忑難安。
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蔣逸虎的消息了。
再加上之前他在墾丁拍廣告的那一個星期,整整半個月以來除了他突然出現、兩人激情歡愛的那一晚外,她沒再看見他的人、也沒接到他的電話。
撥他的手機,回答她的永遠是千篇一律的電腦語音。
不安的漣漪在安綺嵐心中逐漸擴大,她想起先前跟阿裕通電話的內容,心頭的不安又加上了惶恐。
是她主動撥電話給阿裕的、因為她擔心蔣逸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沒跟她聯絡。
「他到日本走秀去了,你不知道嗎?」阿裕詫異地問。
他到日本走秀?安綺嵐比阿裕更詫異,但她極力維持自己的自尊。「噢,我想起來了,他是有告訴我,只是我最近忙過頭所以忘了。」
「哈哈哈,所以我說逸虎交到你這種工作狂女朋友真是他的報應,那個小子以往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將他捧在掌心上呵護,就怕他甩了她們,現在總算出現能治他的人了。」
聽見阿裕得意的笑聲,安綺嵐的心卻直直往下沉,因為阿裕所說的話有可能會是她的下場。
「那……你有跟逸虎聯絡嗎?」安綺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
「有,那傢伙昨晚才打電話跟我聯絡,手機號碼換了也不說一聲,害我前些天想跟他聯絡都聯絡不上。」
安綺嵐手中的話筒險些滑落。他換了手機號碼?難怪她不管再怎麼努力撥電話都聯絡不上他……
「喂?安小姐你還在嗎?」阿裕奇怪彼端怎麼沒了聲音。
「嗯。」安綺嵐連聲音都微微地顫抖。
不,她不能動搖,她必須相信逸虎。也許他只是趕著到日本工作,一切忘了告訴她而已。
一定是這樣的!安綺嵐在心底吶喊著。
她心不在焉地和阿裕閒扯兩句話後便掛掉電話,她的心好亂,覺得一切的事情都不對勁了……
???
連綿的細雨在下了一個星期以後又莫名其妙地停了。天候轉晴,但安綺嵐的心依舊是陰雨綿綿。
一早,她才剛進入辦公室,薰雅就莽莽撞撞地跟著衝進來。
「董事長,不好了!」她手上抓著一本雜誌,情緒激動地揮舞著。
「什麼事?薰雅,鎮定點。」安綺嵐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她現在沒有心情應付薰雅的大驚小怪。
昨晚她守在電話旁一整晚,希望能接到蔣逸虎打來的電話,直到清晨才放棄。
「董事長,你看!」薰雅將雜誌攤平在桌面上,翻到最教她義憤填膺的一頁。「這是最新出爐的八卦週刊,你看看這篇報導!」
安綺嵐狐疑地瞄了雜誌一眼,上頭鮮明聳動的標題瞬間印入眼簾
台灣名模特兒與日本名服裝設計師墜入愛河?
以一,是內褲廣告紅透半邊天的台灣名模特兒蔣逸虎,日前應日本知
名服裝設計師佐籐舞之邀前往走秀,兩人的情誼從伸展台上延伸至飯店床上,本雜誌記者獨家拍攝到兩人親密相擁進入飯店的畫面……
安綺嵐的腳步不由得顛躓了一下!她將目光移至報導下方的照片,看見一名女子親熱地攬著蔣逸虎的腰,整張俏臉都埋入他寬闊的胸膛中。
她頓時如遭五雷轟頂般,心彷彿被活生生地撕碎,痛楚延伸至四肢百骸。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安綺嵐不願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報導和照片。
可是照片上那人的身影卻如此清楚……
安綺嵐的臉色瞬間慘白,小手也不停地顫抖。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是真的,她拒絕相信。
這只是八卦雜誌在炒新聞罷了,她相信逸虎對她的真心,他甚至因為她而跟以前交往的女人們統統斷絕關係了。
而且在他赴日的前一晚他們還熱情地恩愛過……
安綺嵐在心底不停地說服自己。
可是……
為何他在墾丁拍廣告時堅持不肯讓她去採班,打電話給他也都是敷衍幾句就掛掉?就連他到日本走秀也是她從經紀人口中得知的,更甚者,他換掉了手機號碼,讓她壓根兒聯絡不上他。
種種明顯的跡象撼動著她的心,她還能堅持相信他嗎?
「董事長?董事長?你沒事吧?」薰雅緊張地看著上司,覺得她好像隨時會昏倒。
「啊,我沒事、沒事!」安綺嵐勉強勾起一抹笑,雙手只著桌面穩住自己。她不能讓下屬擔心她的愛情生活。「薰雅,這種八卦雜誌你也在看啊,他們的內容都亂沒營養的。」她拚命壓抑自己聲音的抖意。
「可是這篇報導——」
「不要擔心,逸虎已經打電話跟我解釋過了。」安綺嵐真懷疑自己怎麼還能夠站得穩身子,帶著笑編謊話解釋。「他說跟設計師只是工作上的夥伴,在進飯店討論事情時卻被台灣記者拍了照,他擔心緋聞登出來時我會生氣,所以先來電報備。」
「對嘛,我就說這種八卦雜誌的報導信不得。」薰雅的神色從緊張換成心安的微笑。
她捧著雜誌離去,門才剛關上,安綺嵐馬上如洩了氣的皮球般癱進皮椅中。
偽裝的面具不見了,她的心好疼好疼。原來這就是被情所傷的滋味啊!忐忑、不安、恐懼卻又抱著一絲希望。
她要等著,等著逸虎從日本回來向她解釋清楚,也許……也許那照片真的是誤會。
安綺嵐收起傷心失落的情緒,安慰著自已,她該對他們之間的愛情有信心才對。
無論如何,她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
在「歡戀彩妝」的廣告拍攝完畢後,蔣逸虎跟安氏的合約就只剩下廣告首映會的宣傳活動。
根據合約,不管他有多忙都必須親自出席,於是蔣逸虎在廣告首映會的前一天從日本飛回台灣。
在日本十幾天,他重新武裝了自己因那一夜的激情而喪失的鬥志。
如今,他回來了,等著在最重要的時刻跟安綺嵐攤牌,並且欣賞她被徹底打垮時的神情。
這一次,他必會執行他的報復,不再心軟!
???
「歡戀彩妝」的廣告首映會在眾所期待的情況下開幕,安綺嵐理所當然是首映會的主人,不過出人意料的,她不再是以往的褲裝打扮,反而穿了一襲雪白的削肩窄腰短禮服。
合身的禮服完全顯露出她完美的身材,豐挺的雙峰、纖細的柳腰、渾圓的臀部及修長的美腿。
當她走進會場時,在場者不管男或女全被她吸引住目光,大伙議論紛紛,不曉得這個比女明星還要美艷上幾分的女子到底是誰?
在得知她竟是安氏的董事長安綺嵐時,大伙又是一陣驚異。
安綺嵐無視眾人打量的目光,佯裝鎮定的跟廣告部的人員討論相關事宜,事實上!她全身緊繃地注意著……
終於,人群中再度響起第二波的竊竊私語和驚呼,她知道是她盼望已久的人來了,因為唯有他才會所到之處都引起眾人的注意和讚歎。
安綺嵐驚喜萬分地回頭,尋找那個熟悉的日光。
但是,蔣逸虎卻無視她的存在,越過她往台上走去。
安綺嵐滿懷期待的心頓時降到谷底,她不顧被漠視的困窘,回身想追上他,渾然忘了這場首映會對安氏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她只想知道,為什麼他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地經過她身旁?為什麼他要將眼底一向的深情給抹去?
她急切地想問他……
一名工作人員攔住她,「董事長,首映即將開始,請入座。」
安綺嵐被安排坐在蔣逸虎身旁,只是台下的記者個個虎視耽耽,她什麼話也不能問、不能說。
接著,會場的燈光全暗了,廣告開始播映。
安綺嵐趁大家都將目光放在廣告上時,主動伸手去握蔣逸虎的手,誰知道他竟然無情地甩掉她的手,還整個人側過身稍稍遠離她。
安綺嵐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被心愛男人甩掉的手,在黑暗之中,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
「虎……」她輕聲喚他,得到的卻是他的冷漠忽視。
她幾乎聽見了心房龜裂的聲音……
驀地,會場燈光大亮,熱烈的掌聲響起,顯然眾人都已臣服在蔣逸虎的魅力之下,甚至還可聽見許多女人的抽氣讚歎聲。
安綺嵐硬逼自己眨回眼淚,泛起苦澀的笑面對大眾。
「蔣逸虎先生,這支廣告片將你個人的魅力完全展露出來,想必繼內褲廣告之後,你將再度風靡全台灣的女人。對於坐上全台灣最性感的男人這個寶座,你有何感想?」一名記者迫不及待地發問。
「最性感的男人?」蔣逸虎沉沉地笑開來,「我實在不敢當,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罷了。」
「不,蔣先生,你一點都不平凡,就連日本最知名的服裝設計師佐籐舞都臣服在你腳下了,你怎麼還可以說自己平凡呢?」
果然,才第二個問題而已,記者馬上將矛頭轉向他新傳出的緋聞。
安綺嵐的心頓時彈跳到了喉嚨口,身子也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她在心底吶喊著:不要說啊,不要回答這個問題,她不想聽、她不要聽!
可惜她的吶喊蔣逸虎聽不到,不過就算他聽到了,也不可能如她所願,因為他的目標就是極盡所能地傷害她。
蔣逸虎低沉曖昧地笑了笑,沒有做出任何的回答。
他的反應大大提高了在場所有記者的好奇心,也讓他們決心逼他透露他和佐籐舞的關係。
「蔣先生,你的笑是什麼意思?台灣所有報章雜誌都刊登出你跟佐籐舞親密相擁進入飯店的照片,關於這點請問你有何解釋?」一名女記者犀利地逼問。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逼問下去,我老實招供就是了。」
在蔣逸虎的蓄意引導下,這場「歡戀彩妝」的廣告首映會完全變了質,成了他的緋聞說明會。
「我承認我跟佐籐舞互有好感,目前我們正在交往中,她的溫柔和才華是我最欣賞她的地方。」蔣逸虎很大方地承認,同時瞄了一眼身旁的安綺嵐,對她慘白的臉色感到很滿意。
他是故意演戲給安綺嵐看的,而這齣戲是他在日本時就開始策劃了。
前往日本走秀期間,對他很有好感的佐籐舞使盡渾身解數勾引他,但他一直意與闌珊。
直到發現有台灣記者跟蹤他的那天,他改變原意,回應了佐籐舞的挑逗,刻意和她親近調情,邀她到自己下榻的飯店用餐。
佐籐舞以為他終於開了竅,卻不知道自己只是他利用的對象,而她在飯店死纏著他不放的畫面也如他所願地被台灣記者給拍了下來。換言之,他早已預期到自己會在今晚的首映會中遭受到逼供追問,他也早就想好一套說詞,用來徹底打垮安綺嵐。
「請問蔣先生,難道佐籐小姐不知道你在台灣的花名嗎?」一名男記者惡意地問。
「我和舞是真心真意的交往,關於過去的情史我也全數向她托出,並且取得她的原諒了。」說這話時,他特別留意安綺嵐的反應,看見她死命捏著拳頭,面容沒有一絲血色,他得意地追加一句:「我承認跟過去的女人都只是玩玩愛情遊戲而己,但對舞我是絕對的真心。」
安綺嵐頓時沒了呼吸,彷彿連心跳都停止了。
原來她只是他的玩具而已,是他在無聊時刻戲弄的對象,等到拐上床後就一腳踢開……
枉她安綺嵐向來自恃聰明,以為自己跟那些花癡般的女人不同,如今事實證明,她雖不是個花癡,但卻是個大蠢蛋!
「安董事長,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突然,某個記者將話題轉到安綺嵐身上。
安綺嵐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扯出一個淺笑,只是笑意根本未達她的眼底,她的水瞳寫滿了哀傷。
「很多公司不願意找鬧緋聞的明星代言他們的產品,不曉得安董事長對於這件事的看法如何?」
這是什麼荒謬的情形啊?她得對著一大筆記者發表自己對於情人的新戀情有什麼看法。
哈……真是可笑啊,要不是心真的好苦,她恐怕會大笑出聲。
「我想大家剛剛都已看見『歡戀彩妝』的廣告,蔣逸虎先生的表現很好,如果因他的個人魅力而使『歡戀彩妝』的業績提升的話,我相信安氏仍會考慮繼續跟他合作的。」安綺嵐說出一席漂亮的話,不過她的忍痛能力已瀕臨崩潰,尤其接下來要說的更是字字刺痛她的心。「至於他的新戀情……我只能給予視福了。」
當她說話時,她隱約注意到蔣逸虎的視線是放在她身上的,但她沒有轉過頭向他說恭喜,她還沒那麼大方。
事實上,如果繼續待在這個會場、待在蔣逸虎身旁,她恐怕會陷入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歇斯底里狀態。
安綺嵐趁記者又將問題繞口蔣逸虎身上時,喚來在一旁的廣告部經理,要她代為應付記者。
她在李經理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同情,而這教她情何以堪?
安綺嵐逃難似地飛快離開了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