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一聲不響地就從醫院裡跑出去,知不知道你媽媽為你擔心得哭了?」
業霄堂不顧身後蒙玲瓏輕扯衣袖的小動作,氣得臉色鐵青。這口氣從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就一直堵在胸口,死丫頭別的不學,居然學別人玩自殺的把戲……家裡是哪點委屈了她嗎?吃的穿的一樣不缺,平時倒是不聲不響總像啞巴一樣躲在房裡連面都見不到,現在卻突然弄出這麼大的事來,而且還騙走看護,偷偷從醫院溜了!
業霄堂見業茵只是站在門口一聲不響,靜靜望著他的眸子裡發出幽幽的光,他心裡微驚,更多的卻是惱怒。
「說話啊,你沒有一個解釋給我們嗎?」他拍案而起,大步走到葉繁的面前。
蒙玲瓏吃了一驚,趕緊跟上去,「霄堂,你冷靜點……」
江惟是第一次來業家,超強的記憶力讓他將業茵的一切資料都記在了腦裡,包括她家的地址,只是送業茵回家卻是第一次。雖然早就知道業茵父母的身份不一般,可是真正站在業氏夫婦面前,而又親眼目睹業茵迎承她父親的怒火時,站在一旁的他還是免不了尷尬異常。
「你又想打我嗎?」
葉繁冷冷地看著業霄堂。以往這個人在電視裡的屏幕形象都是成熟穩重優雅的,沒想到卻是個家庭暴力崇尚者。
蒙玲瓏和江惟都吃了一驚,前者立刻拉住了丈夫的手臂,江惟卻吃驚於業茵被打的事實,但他卻非常清楚業茵此刻的態度肯定會更加激怒業霄堂,所以也立刻將業茵擋在身後,「業先生,我知道您很生氣,也很著急,不過業茵的身體這麼虛弱,您是不是先讓她休息比較好?」
業霄堂凌厲的目光立刻移到江惟臉上,劍眉微皺,「你又是誰?」他雙眼懷疑地上下打量著江惟。
江惟展開春風般的柔和笑臉,「業先生您好,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業茵學校心理輔導站的老師,敝姓江,您可以直接叫我江惟。」
他的話不僅出乎業霄堂和蒙玲瓏的意料之外,同樣也令葉繁吃了一驚。學校心理輔導站的老師?江惟是業茵的心理輔導老師?
「我女兒會有什麼心理問題需要心理輔導?」業霄堂的臉色不僅沒因江惟的自我介紹而緩和,反而更加難看兩分,「你今天怎麼又會跟茵茵在一起?」多年來在影視界的打拼讓他敏感起來,懷疑的目光更是在江惟和他身後神色微訝的葉繁臉上掃來掃去。
「業先生不必緊張。」江惟還是一臉能安撫人心的微笑,「現在的社會節奏太快,不光給成年人帶來壓力,像業茵一樣的青少年同樣有著這樣那樣的煩惱,比如課力太重,或是與朋友之間的交往出現問題等等。我們學校關注的並不僅僅是孩子們的成績和考試分數,更關心他們是否能健康快樂地成長,出於這樣的考慮,學校成立了心理輔導站,專門為了解決……」
「行了行了,」業霄堂頗有不耐地打斷了江惟的話,「我是問你為什麼會跟我女兒在一起?這麼長一段時間,你們都在哪兒,幹了些什麼?」
江惟愣了一下,「這……」老實說,他也不知道業茵帶他去的地方是哪裡。因為學校裡也在傳業茵自殺進了醫院的事,所以在接到業茵的那個電話後,他二話沒說就開車出來,在看到業茵手腕紗布的瞬間他就猜到傳言並不僅僅是傳言,而這個時候業茵不管說什麼,他都不可能拒絕的。
「你不用為難江老師了。」沉默了半天的葉繁推開江惟站出來,雙眼無懼地與業霄堂面對面,「因為我不想待在醫院裡,我受不了那裡的味道,醫生又死不允許我出院,所以我就跑了。我跟江老師是偶然碰到的,如果不是他硬拉我回來,我現在還在街上。」
她的謊話倒是說得面不紅氣不喘。江惟的驚訝擺在了臉上,只是跟他同樣吃驚的業霄堂並沒有留意到這一點。
「你說什麼?」
業霄堂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起來,蒙玲瓏趕緊將他推開,拉起業茵的手,一臉擔憂道:「茵茵,別再說讓你爸爸生氣的話了。你這樣跑出去,我們真的都很擔心呀……」
是啊,不管怎麼說,他們也算是業茵的父母。
葉繁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心裡微微一歎,終於低聲道:「對不起。」
就算她再不喜歡業氏夫婦,現在的身份也是他們的女兒。
聽到她這聲低得不能再低的「對不起」,業霄堂雖然仍舊氣憤難平,但看在蒙玲瓏的面上,到底把怒火強壓了下去。
瞪了女兒一眼後,他又轉頭望向江惟,「江老師,謝謝你送業茵回來。不過身為心理輔導老師的你肯定知道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能說。過兩天業茵就會回到學校,我看我女兒也不需要什麼心理輔導,你們今後也沒什麼見面的必要。今天的事,就當麻煩你了。」儘管口氣有所鬆緩,他的臉色卻沒好看到哪裡去。
江惟當然聽出了他話裡的暗示,卻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業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他微微一笑,望著葉繁道,「不過如果業茵有什麼問題,還是可以來心理輔導站找我,我隨時有空。」
業霄堂已然變色,江惟再次露出職業笑容,「那我先走了。業先生、業太太,晚安。業茵,早點休息。」
見江惟大步離開,業霄堂才冷哼一聲收回目光,「什麼心理輔導老師,一點禮貌都沒有。」
沒禮貌的人是他自己才對吧。葉繁看了業霄堂一眼,冷淡道:「反正我今天不會回醫院。我先回房了。」她剛才已經對這房子有所留意,別墅的話,臥房應該是在樓上。這具身軀早已疲憊不堪,她也沒精神來應付對於她來說跟陌生人沒兩樣的新父母,維持了起碼的禮貌後,她也不等業霄堂和蒙玲瓏對她的話作何反應,就轉身上樓。
業霄堂看了葉繁的背影一眼,重重坐在沙發上。
「這丫頭越來越過分了!」
蒙玲瓏輕輕一歎,走過去坐到他身邊,美麗的臉上滿是倦意,「茵茵回來了就好了嘛。剛才我跟她說話時,她還跟我說對不起呢,比起以往好很多了。」
業霄堂憐惜地看了她一眼,溫柔地伸手給她理了理秀髮,「你就會幫她說好話。她這樣子算『還好』?我倒寧可她像進醫院之前,不說話不出聲都好,省得一開口就把我氣得半死!」
「你呀!」蒙玲瓏沒有再反駁丈夫的話,只是微笑著將頭靠在業霄堂肩上,「茵茵做這種事,可能也是一時想不開吧……我看她現在已經沒什麼了,雖然從醫院跑出來,但只是因為不想待在醫院罷了。也許過兩天,她就能完全正常地回到學校了吧……」
葉繁不知道業茵到底住二樓哪間房,只能慢慢找。第三次推開門後,以粉紅為基調的房間以及房間裡的單人床和寫字檯讓葉繁確定了這就是自己身軀原主人的房間,她毫不在乎地走了進去,順手關上房門。
葉繁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間裡的東西出乎她意料的簡單,只有床、寫字檯和一個看樣子是衣櫃的櫃子,連電腦都沒有一台,更別說是裝飾品、明星海報之類的東西了。這年頭十幾歲孩子房間裡沒電腦的恐怕少之又少,而業家也不像是買不起,也許那個業茵跟她老爸老媽一樣,都是怪胎。葉繁最後做出這個結論。
擰開檯燈,她在書桌旁坐下,不經意看到旁邊的書包。好土的樣式!不會是業茵自己選的吧?
葉繁拿過來翻了翻,都是些高中課本,一個作業本上寫著「高二(一)班業茵」的字樣,字體雖然工整,卻小小的、扁扁的,讓人看著都覺得吃力。本子裡是函數類的數字題,葉繁失了興趣,丟在一旁。
高中生活,曾經一段時間她經常夢見,特別是在失去自由的那段時間,但她現在都已經把那些徹底遺忘了。白天出門找工作,跑遍整個城市,卻從來沒有通過複試。確實,連高中都沒畢業的人怎麼可能找到工作?就算去幫人家洗碗,一看到她完全沒有血色的臉和風吹都會倒的身體也不會有人願意請她做工。回到家,她早已累得連話都不想多說,一覺睡到天亮,連夢都沒有,第二天再重複,也不去計算這樣的日子到底過了一個月還是一年……也許從那個時候起,她的潛意識裡就已經對那樣的人生徹底放棄了。
葉繁無聲地冷笑。
老天卻喜歡拿她開玩笑,就這樣死了不就好了?現在這樣算什麼?她憑什麼能霸著別人的身體?
……
這個業茵,也不過十幾歲,平白無故地鬧什麼自殺?
伸出左手,隔著紗布,看不到傷口,但割腕的事實卻是存在的吧……為什麼活過來的不是業茵?
真正的業茵……是還在這個身體裡沉睡,還是根本就煙消雲散了?
她的魂魄會在這個房間的一角,默默看著她這個入侵者嗎?
起身,慢慢走到穿衣鏡前,葉繁看到的,是個極其瘦弱的女孩,還有她沒有表情的臉。
葉繁摸著自己的臉,鏡子裡的人跟著做同樣的動作,手指下的皮膚是微涼的,儘管這是一間連空調都沒有開的房間。
細細的、彎彎的眉毛,杏仁眼,黑瞳隱隱大於常人,顯得格外深幽。挺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雖然沒有血色……但這主人確實是個美人呢……
長長的劉海,齊腰的栗色長髮……多麼優秀的外表,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樣文文弱弱的女孩子,選擇如此決絕的方式想要結束自己?
葉繁揚起嘴角,眼裡卻是淡淡的憂傷,「也許你只是想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我不介意幫你代為照顧這個身體,可是,只是暫時。」
葉繁無聲地走到飯廳,看見正在忙碌準備早餐的蒙玲瓏,微訝。她沒想到以蒙玲瓏的身份會親自料理早餐,而且蒙玲瓏細嫩的纖纖十指也不像是會做這些事的人,原來看走眼了。說起來這兩天在業家並沒有看到有多餘的人,業霄堂不會捨不得請傭人,看來是蒙玲瓏自己喜歡做家務了。
業霄堂已然在座,他冷漠地掃了一眼走過來的葉繁,又將目光移到手裡的晨報上。
蒙玲瓏稍微好一點,她對葉繁笑笑,「起來了?」卻只是這一句,然後又回到操作台,不一會兒端過來兩杯牛奶,將一杯放在業霄堂面前,另一杯放到了她自己的面前。
「別看報紙啦,我辛辛苦苦做了這麼久,你對得起我的辛勤成果嗎?」蒙玲瓏壓著丈夫的手撒嬌道。
業霄堂無奈地笑笑,掐掐她的鼻子,「好好好,我不看了,來嘗嘗你做的三明治,好不好?」
他眼裡的寵溺讓蒙玲瓏的臉微微一紅,「討厭!幹嗎掐人家鼻子?」她不經意地轉眼,看到女兒有些怪異的目光,臉更加紅了,掩飾道,「茵茵,你怎麼傻站在那裡?廚房裡還有牛奶和三明治,你自己去拿哦。」
葉繁收回視線,又回身向樓上走去,「我不餓,不吃了。」
「業茵。」這次叫住她的卻是業霄堂。
葉繁無言地轉身,望著他。
「你身體好了就回學校去,老待在家裡,功課怎麼能補上?你的成績本來就差,不抓緊別想考上大學!」
葉繁有些反感他強硬的語氣,所以什麼也沒說就上了樓,隱約還可以聽見葉霄堂在樓下發火的聲音。
葉繁彎了彎嘴角。其實她本來就不想整天待在這個沉悶到極點的屋子裡,到學校去……也許是個好主意。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討厭到極點的地方,現在想來,似乎卻是懷念。
只是,她沒想到業霄堂和蒙玲瓏表現愛情表現得如此毫無顧忌,電視裡看是一回事,現實生活裡……感覺好不自在。
而且,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被完全摒除在外了。
他們的世界裡……似乎容不下第三個人,包括自己的女兒?
心裡有些悶悶的,可是這種感覺似乎不是她的……是真正的業茵的?
葉繁搖了搖頭。
想多了吧。
業茵所在學校的名字,葉繁並不陌生。讀書時她就曾聽說過這所學校的大名,私立高中,面積跟本市最大的大學有得一比,無論是師資力量、硬件設施還是教學質量都是市裡的前三名。想來也很正常,業茵畢竟是業霄堂的女兒。
可是那學校雖然有名,具體位於哪裡她卻並不清楚,只知道是郊外。她不敢問家裡的那兩個人怎麼去學校,或是有沒有校車。業茵只是割腕,並沒有撞傷頭,玩失憶是行不通的。好在業氏夫婦絲毫沒發覺如今的業茵跟以前的業茵有什麼不同。那對明星夫婦對女兒一點都不瞭解——除了這一點葉繁找不到別的結論。
好在業茵並不缺錢用,葉繁在她的抽屜找到了為數不少的現金,於是第一次嘗試了坐出租去學校的經歷。
完全陌生的環境,應當讓她恐慌的,葉繁卻只是冷冷注視著周圍的一切。找到業茵的教室,像最普通的學生那樣坐在位置上聽課,這一切都比她想像中的容易和順利多了。整整一上午過去了,沒有一個人走近她身旁跟她說一句話,彷彿她這個人是完全透明的,雖然這讓葉繁慶幸,卻也讓她疑惑。
中午休息時間,葉繁沒有一點食慾,嘈雜的教室不是她願意待的地方,索性四下走走,當是瞭解一下這個出名的學校。
但在太陽下走了十分鐘後,葉繁就發現自己的選擇實在不明智。正午的太陽實在太毒了。
學校大有大的好處,讓她可以輕易找到一個清靜無人的地方。葉繁背靠著大樹的樹幹坐下來,巨大的樹陰擋去了大部分熱氣,她伸長了腿,靜靜望著綠色樹葉之上的那片藍天,什麼也不願想。
原來透過別人眼睛看見的天空,跟自己看見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要是她還是葉繁,現在應當是在做什麼呢?
該是在大街上晃蕩,找著那一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的工作吧?就算知道機會是那麼渺茫,還是要繼續找下去,然後在太陽落山之後回去,與父母對視一眼,不發一言地躲回床上,拉上帳子,將自己關在別人看不見的黑暗空間裡。
現在,算是解脫了吧。再不需要逼自己去面對,也不必再看見他們眼裡一閃而逝的厭惡。
有了自己獨立的房間,就算仍是一室黑暗,卻能打開窗戶,讓那帶著暑意的風吹到臉上,跟帳子裡那個又窄又小又悶熱的空間完全不同。
現在也能坐在樹陰下,看藍藍的天空。
要感謝業茵呢……儘管這個生命的存在,並不被原主人所珍惜。
「你怎麼會在這裡?」
突來的聲音打破了此處的靜謐,葉繁微微側頭,望著入侵者。
江惟抱著一疊資料,本是打算抄近路回辦公室的,卻意外地看到樹陰下的少女。驚訝之餘,卻是有些高興的,他以為沒有這麼快見到她的呢……
而且,除了依舊深沉如井的黑眸,她的氣色已比前兩天好多了。
葉繁扯了扯嘴角,目光又回到虛無縹緲的天空,冷漠的態度沒有讓江惟退縮,他微笑著走到葉繁身旁,輕輕問:「天空很有趣嗎?」
「比你有趣。」
這次倒是換來了回答,卻讓他哭笑不得。
但江惟絲毫沒有介意。現在這種情況比起一開始,可是好多了。
葉繁並不想讓人打擾自己難得的寧靜,可是這人偏偏就是不走。她微訝地望著江惟絲毫不介意形象地坐到草地上,盤著雙腿,回望她的眼睛仍舊是溫和親切的,不知怎的,她就是一下子發覺了他的心情,「你今天心情很好?」
江惟卻是真真切切地驚訝了,不過他並沒有把這種驚訝表露出來,「是啊!」其實他每天心情都不壞,可是今天確實是很開心,「剛才接到妹妹的電話,她鋼琴過了九級。」意外的是,她居然能夠看出他的情緒來。
葉繁點一點頭,「確實是個好消息。」
還能夠讓家人引以為傲。
她看他一眼,「我以為老師都是很忙的。」可是這個所謂的心理輔導老師怎麼總是如此清閒?
「還好。」江惟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現在是午休,到辦公室外透透氣也不錯。」
「那你慢慢透氣吧。」葉繁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輕輕拍了拍衣裙,「我就不打攪老師你了。」只是可惜了這個好地方,沒坐多久就得讓出來。
江惟注意到她的手腕仍是纏著紗布,想說什麼,終是欲言又止。不知為何,這兩次見到業茵,他都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總覺得面前的少女跟他記憶裡的那個相差甚遠。有些人在經歷了某些事後,可能會性格大變,她也是這種情況嗎?
到底還是不放心,他說:「業茵,你如果有什麼事,可以隨時到輔導站找我。」
葉繁回頭,扯了扯嘴角。
也許以前的業茵會有心理問題求助於心理老師,可是現在……還有必要嗎?
啊,真無聊呢。原本以為來學校總比待在那個所謂的「家」裡好,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差別……課本裡根本沒有新東西,講課的老師在上頭激情洋溢,她在下面聽了卻只想睡覺。
不如蹺了下午的課,到外面走走去。
只是沒想到進學校容易,想再出去就難了。葉繁走到校門口時被門衛攔住了,說是要什麼班主任證明,還要學生會同意……哪來這麼麻煩啊?
反正閒來無事,葉繁就把學校逛了個遍,就算聽見下午的上課鈴聲也只當沒聽見,好在這學校大,而且正是一天中太陽最猛的時候,學校裡沒什麼老師經過,不用擔心被人發現她逃課。
不知不覺的,葉繁就走到圍牆下來了。看來平時這裡也沒什麼人來,花壇裡除了薔薇,也長滿了雜草。葉繁躬身仔細看了看花壇裡的植物,其中一種很是眼熟,事實上這種野生的花卉很常見,鈴狀的花骨朵看起來有些柔弱,但其實擁有很頑強的生命力。很少有人能叫出它正確的名字,總在傍晚時分開放的花朵……
聽見腳步的時候,葉繁迅速回頭,愕然對上一雙同樣愕然的眼眸,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是的,他給葉繁的第一感覺就是「年輕」,那種生機盎然朝氣蓬勃的生命力,從他晶亮的雙眼深刻的五官甚至身體的每一處清清楚楚地透露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男生驚訝的話脫口而出,然而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又漲紅了一張臉。
啊……是班裡的同學嗎?葉繁微微皺眉,可是之前也沒特別留意班裡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個看見她一臉驚訝的男生是誰,又該不該招呼。
葉繁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看見男生捋了捋明顯不符合高中學校規定的齊耳卷髮,眼神也迅速變冷。
「真是倒霉!」男生喃喃自言地說,也不理會葉繁,一腳就跨上花壇,看樣子是想從這裡爬牆出去。
被他踩在腳下的無辜植物讓葉繁的心裡一痛,她狠狠瞪著那個渾然不覺的男生,一把將他扯下花壇,捏緊了雙拳,向來冷淡的雙眼射出熊熊怒火。
男生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穩住身後,立刻大罵出聲:「該死的你在幹什麼……」話未說完,望向葉繁的臉卻變得滿是驚訝,似乎非常吃驚葉繁的行為。
「你生什麼氣啊?」該生氣的人是他吧?如果不是此刻太驚訝,如果做這種事的人不是她,他肯定會——
葉繁吸了一口氣,神情漸漸恢復平靜,只是一雙眼裡仍有些許敵意,「你踩著花了。」
「啊?」司南傻住,他望著眼前明明很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少女看了半天,又看了看花壇裡被他剛才無心的行為踩得奄奄一息的植物,霎時沒有了怒意,只是心裡感到奇怪。
「終於想通了?」
「什麼?」這次輪到葉繁不明白了。
「你不是一直很高傲看不起人嗎?怎麼現在願意理會我這個一無是處的人了?」司南挑起眉,似笑非笑。但當他看到「業茵」左手腕上的紗布,想到學校裡的那個傳言,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
「你自殺的事,是真的?」
他的話葉繁基本聽不懂,不過最後一句問話,她倒是明白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不答反問:「你也是高二(一)班的?」
「哈哈,不是吧?你的頭殼壞掉了?」震驚之餘,司南瞪著一臉認真問他的女生,不知怎的,心臟一下子收縮發緊,似乎連胸口都開始疼了——「你別告訴我,你連我是誰都忘了?」
葉繁笑了一笑,卻是很冰冷的,又像只是開了一個玩笑,「是啊,不光是你,我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哼!」司南好不容易將目光從面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拉離,再一次跨上花壇,不過連他自己都沒發覺,這一次,他很小心地沒有踩著花草了,「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趕著出去,你別擋我的路。」
「喂。」葉繁叫住了他。
「幹嗎?」司南趴在牆頭,一臉的不耐。
「幫個忙,帶我一起。」
男生瞠目結舌的表情看起來很好笑,「你、你也想逃課?」
現在早就上課了吧?她根本已經算逃課了。
葉繁笑了一笑,伸出手,「拉我一把。」
司南怪異地看了她半晌,然後才慢慢地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