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當海蓮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時,發現房內只有她一人。
她連忙看看自己,雖然衣衫不整,卻一點也沒有人家所說的疼痛感覺。
她迅速的起身下床,查看昨夜在床上鋪著的白巾,上頭也沒有任何血漬。
沒有……這代表什麼?她可以確信絕對不是因為自己曾經亂來過而沒有落紅……那麼……難道是他根本沒有佔有她?
這怎麼可以?等一下她就要去拜見公公及爹了,她要如何拿著這純白的白巾去面對他們>,怎樣說都是不對的……
海蓮無力的滑坐在床邊,趴在床上,有種想海扁金明月一頓的念頭。
她知道他不會讓她好過,只不過他居然會這樣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令她十分難受。
洞房花燭夜過後,新郎不見了,新娘子沒有落紅,自然會有人聯想到是不是因為新娘子婚前沒有安分守己,而新郎發現後才憤而將她丟在新房內……
如果真是如此想,只怕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海蓮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瞪著那一片雪白,然後從梳台的珠寶盒中拿出
咬著牙,她用珠釵在自己的手指上刺了下去,接著一朵朵鮮紅的血花滴落在白色布巾上,作為她純潔的象徵。
靜靜的站在新床前注視著白巾上的點點紅花,海蓮面無表情,只有眼底閃爍著沉痛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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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月在等著,他一個人坐在後園的小涼亭內喝著酒,卻無心欣賞這一片美麗的花園造景,只是在等待。
哼!愛自做主張的老頭,如果老頭看到了他千挑萬選的兒媳婦在洞房花燭夜之後沒有落紅,臉色絕對會很好看。
一種報復的心態令他感到一陣快感,他也刻意忽略腦海中那一雙眼對他的指控及仇恨。
侍海蓮,別怪我狠心毀你名節,誰教你要聯合我爹來毀了我一生的幸福。金明月心想著。
不過,酒都快喝光了,卻沒有人來向他傳達任何訊息,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就在此時,一個小男僕匆匆跑了過來。
「少爺!老爺請你去大廳。」
「去大廳做什麼?」
「按照習俗,少爺得和少奶奶一起拜見公婆的。」
金明月站起身,點點頭。呵呵!好戲就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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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明月出現在大廳上,一大堆親朋好友已經在場,而他那個愛自做主張、主宰他的爹爹一臉笑咪咪的。
笑!等一下就讓你笑不出來!金明月心想。
再看看他的新婚妻子,今天她看起來似乎更加美麗、動人,頭髮改盤成了髻,卻顯現出另一種少婦的溫柔婉約。
但是,只有他和她兩人心知肚明,她並沒有成為女人,她還是個清純少女。
而她並沒有看他,相反的,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瞧她一副冷靜、莊重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的害怕時,他不由得火上心頭。
兩人一起向金老爺以及侍老爹行禮請安過後,再來的儀式便是把新娘純潔無瑕的象徵呈現給眾人看,好代表一樁美好姻緣、天作之合的完成。
當一個家族中的姨字輩親戚自錦盒中拿出那一塊白巾時,金明月有種衝動,想大叫住手,就在他震撼自己居然會有這種心軟的想法時,又立刻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大大震懾住了。
白巾上居然有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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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海蓮是被粗暴的推進房裡的,推她的人正是她的新婚丈夫。
「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金明月質問道。他可是忍了一個晚上沒有發作,大家都對這個小騙子讚美有佳,但是他們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只有他知道!
「你一定要這樣子對我大吼大叫嗎?」她被他那自以為是的態度給激怒了。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
「對!」
「你太抬舉我了,如果沒有你的配合,我也無法完成……」
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冷冰冰的說:「你以為你的詭計可以完成、你可以稱心如意是嗎?」
「你也可以出去向大家說你的新婚妻子不是個處子,上面的落紅也不是真的,而我就會被拖去浸豬籠,這樣不是正如你願?」她感到自己的下巴快要被他捏碎了。
「你以為我不敢?」他緊緊的盯著她,眼神嚴肅而冷冽。
如果在以前,海蓮不會這麼確定,但是現在,她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確定,金明月不會這樣做。
也許他會像只被踩到腳的大熊一樣在她面前大吼大叫,氣得直跳腳,但她知道他不會真的傷害她。
她突然伸手輕撫他那漂亮的面容,這一碰觸,連她自己也很訝異。
金明月的身子猛然一震,黑眸瞇了瞇。「你幹什麼?」
她猛然縮回手,不安的想掙扎起身、逃離,卻被他更快的捉了回來,逼她和他鼻對鼻,靠得好近、好近。
她剛剛做了什麼事啊?海蓮心頭一陣慌亂。
「你剛剛是在挑逗我嗎?」他啞著聲問,陰鵝的眼神兇猛,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火焰。
「我……我沒有……」她覺得自己的面頰異常熱燙。
他捉住她纖細的肩,用力搖晃。「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你這個妖女,你玩什麼把戲這下子我全明白了,你想用那招先斬後奏,對吧?」
先斬後奏?海蓮眼中閃著光芒,感到自己的心好亂,心緒被眼前這個男人搞得亂七八糟的。
「如果是呢?」她這樣問。
「看吧!我猜的沒錯,你心裡打什麼如意算盤,我全……」
「請你別這樣遷怒無辜的人,好嗎?」她很想吼回去,可是喉嚨彷彿被什麼東西梗住,讓那份氣勢全消失了,眼眶漸漸聚積淚水。
聽起來真像是個可憐兮兮的小媳婦在向他哀求著呢!令人看了好不心疼,而該死的他居然吃這一套!
金明月狠狠地瞪著她,眼中閃爍著陰鬱光芒。「別以為你的眼淚可以收服我……」
「誰要收服你啊!」她邊哭邊說,「你真的以為我非得嫁你不可嗎?你真以為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嗎?你真以為只有你是受害者?你難道沒想過我或許也不願意嫁給你?」
他因她這一番話而愣住了。是啊!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受害者,以為她一定是心甘情願的,畢竟金家家財萬貫。可以說三世躺著吃也吃不完,沒有人可以抗拒得了榮華富貴……
她……是真的不願意嫁給他嗎?
「你是說……你不希罕嫁給我?」
「對!如果不是為了報答金老爺及我爹兩位老人家的恩情,我用不著犧牲一輩子的幸福!」她相信自己有點口是心非。但面對他如此的蠻橫無理,她也顧不了這麼多了,她必須保護自己不被這個男人的怒火灼燒得逼體鱗傷。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蛋上,小臉紅通通的,眼角淚光瑩然,濃密的兩排長睫伋垂著,綴著可憐的淚珠,閃爍如天邊星子……那顫抖的小口似乎在控訴著他的殘忍、無情,好像他是大壞蛋一樣在欺侮她。
像是著了魔似的,他情不自禁的俯下頭,深深的吻住了她。
這一刻,所有的誤解、仇恨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吻。
海蓮迷惘了,也忘了要反抗,她柔順的、呆呆的任由他的唇肆無忌憚的在她的唇上肆虐,她從沒被吻過,雖然他的吻是如此的霸道、狂野,幾乎像是要奪去她所有的呼吸。
她無力的癱軟在他的懷中,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就這樣依偎在他的懷中,感受一點點奢侈的溫柔。
他卻突然推開她,神情看似困惑、不安,喃喃的道:「你這個妖女,你究竟用了什麼妖法來迷惑我?」
她靜靜的注視著他,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冷笑,「你可以抗拒我,不是嗎?除非你抗拒不了我這個妖女。」
聞言,他用力推開她,令她痛叫一聲。
「不!我不會笨到陷入你的蜘蛛網,然後任由你一口一口的吃掉我,我還想活命!」
未待她開口,他拂袖轉身欲離去。
「金明月,你究竟要如何對我?」她絕望的問他。他打算什麼都不說的就這樣任由兩人對立下去嗎?
他並沒有回頭,只是挺直了背脊,冷冰冰的說:「你可以留下來做你的金家少奶奶,但是僅僅如此,我的事你一樣都不准干涉!」說完他便大步踏出房門。
他走了……海蓮無力的往後躺在地上,恍惚的沉思著。
她成功了,完成了金老爺及爹爹的期待,成了金家的少奶奶,但是那只是身為侍海蓮為人兒女的孝道,然而內心裡另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卻從此被責任、恩情所掩埋了。
從此,這世上只有金家少奶奶,再也沒有侍海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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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少奶奶,這是少爺送來的家用還有一些新衣服、布料、珠寶首飾……對了,還有這支玉簪,聽說和皇上送給十二個公主的玉釵同款呢!只不過上面的圖案是一朵紫丁香。還有……」
海蓮打斷了總管的一大串解說,「有家書嗎?」
總管愣了一下,然後臉色尷尬的搖搖頭,「沒有。」
「我知道了。你把這些東西送去庫房收起來,我只留這玉釵就好了。」
「是。」
等屋內只剩下她一人,海蓮走到窗前,看著窗外一大片的紫丁香,才低頭看著手心的紫丁香玉釵,心頭仍然有點難受。
十年來,她經歷了許多事,爹爹也在享了幾年清福後去世了,至於她公公,也在將一切交給了金明月及她後,上了清山寺,從此吃齋念佛、不問俗事。
而金明月,她的相公,在十年前的爭吵後,也的確做到了不再來騷擾她,她也真的沒有干涉他過。
他算是默認她是他金明月的妻子吧!
然而,表面上她是不愁吃穿、不愁人間疾苦的少奶奶,外界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他是因為疼妻子才努力工作,希望賺更多的錢好讓她過好日子。
相同的,大家也開始說他之所以會如此努力工作,是因為她的不知足,說她是個貪婪的女人,逼丈夫賺更多的錢好滿足自己。
但是,不管外界的人如何說,每個月金明月照常送回來家用及禮物,然而除了替他管理這個家必須的花費外,其他的她都放進了庫房。
如果他是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她,那她也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來反抗,反正一開始她也是為了報恩才嫁給他的。
如今期望她的兩位老人家已不在身邊,她於是決定拋開這一道枷鎖,她不允許自己掛念金明月,她要重新活過來。
她想做回以前的侍海蓮,而不是一個守著空房及二十多個傭僕的金絲籠,她已經盡到金家少奶奶的本分了。
況且公公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金明月不但一肩挑起了身為金家繼承人的責任,更是沒有辜負公公的期望,將金家事業往海外推展。
海外……對她來說是個遙遠的地方,她羨慕又嫉妒金明月可以四處遊歷,多麼自由自在,根本不用擔心家中的一切,因為有她在。
他是如此的無後顧之憂啊!丟她一個人當王寶釧,可是人家王寶釧是為了愛而苦守寒窯,而她呢?什麼都不是。
金家少奶奶的頭銜宛如耀眼奪目的鎖鏈,將她鎖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十年了,十年來兩人沒有再見過面,她深信未來的幾個十年中他們也不會再見面,他也不會回來,因為這裡有她在。
她歎了一口氣,怎樣的深仇大恨會令他連家也不想回?但她呢?表面上金家大宅是她的家,一旦離開了,她又可以去哪裡?
活了二十六個年頭,她還有幾個二十六年可以虛度,身邊的好友也都出嫁了,最最要好的雲珊也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了。
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知道自己想要孩子的渴望是永遠不可能實現了,因為她連個男人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孩子呢!
海蓮無聲無息的流下兩行清淚。她究竟欠金家多少債?還要多久才可以還清?
要多久……
「一生一世」這四個字令她彈跳了起來,她猛然搖頭。
「不……不可以!怎麼可以用一生一世來償還?太不公平了!」
她雙手緊緊抱住自己,像是十分寒冷,而掌心的玉釵刺痛了她,也驚醒了她。
她不可以再這樣等待下去了,這件事必須有個解決!
她要一個新生,重新找回侍海蓮!
隔天,海蓮整理了簡單的行囊,一個丫鬟都沒帶的靜靜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