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當眾打屁股了,九金有一搭沒一搭地哼唧著,反正師公下手向來都不重,以前她也只是覺得比較丟人而已,現在習慣了。
但是當眾被拍屁股是一回事,私底下門兒一關,孤男寡女,又狠狠地把她往床上一丟,再用餓狼般的眼神瞅著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性命攸關啊!
「你是不是打算打我?」九金蜷起身子,拚命往床角縮。
「……」哼,他還不屑為了她破壞自己的君子氣度。
「還是說,你又要打算關我禁閉,讓我陪驢兒去聊天了?關禁閉是沒所謂啦,我最近也不太想出門,就是能不能不要再讓我陪驢兒呀,它好臭哇。」
「難道你覺得自己很香噴噴麼?嘁,一股子屍臭味。」他很嫌棄地目光從她身上掃過。
屍臭?!怎麼可能呀,九金皺著鼻子,拈起自己的衣裳一角,死命地嗅了會,暗自咕噥:「七哥哥有逼著我跨過火盆了啊,應該不會那麼臭才對……」
「七哥哥?!」這三個字真是堪比一堆針,狠狠地朝著他心頭紮。
「趙綠不是都跟你說了嗎?」難道她又自以為是地犯傻了?
「是說了。」只是他不知道趙綠口中那個在穿心弄裡頭跟她擦來擦去玩曖昧的死男人,居然是段子七!更不知道他千叮萬囑不准她再擅自跑去義莊,結果她還是去了,還是跟段子七去的!
「我再不見他了。」沒等師公說下去,九金很自覺地作出保證。
「嗯?」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做賊心虛。
「我說我以後再也不會見他了呀,要是碰巧遇上,就避開。」所以還是關她禁閉吧,那就不會有碰巧的事了。
「為什麼?」他的臉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鐵青了。
「唔……」不想再見面都要有原因的哦?九金歪過頭,眨著眼眸,想了會,「因為這兒已經不是半年前的長安段府了哇,比起以前,我覺得吧,我現在活得可滋潤了。大伙都不討厭我了,道觀裡頭的人都待我很好,還有小吳願意被我奴役,街坊也都很好,婆婆還會一直煮紅燒肉給我們吃。好多人都說梅道長和小良是好人,這裡的人只知道我有個喜歡當眾打我屁股的師公,沒有人知道我還有個七哥哥,沒有人知道的事……是很容易遺忘的,很快很快就會忘記的……」
這段話好語無倫次,連九金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她表達不清一些想法,覺得有點無力,乾脆閉上嘴,垂頭把玩起自己的手指。
「很快?」很快會忘記的?那也就是說,半年了,她還是沒有忘記,以至於連見他都不敢,「過來。」
他耐著性子,放柔了嗓音,撩起道袍在床沿邊做了下來,輕拍了下。九金防備地打量了他眼,在心裡權衡了下,要是不聽話估計會把師公的怒火給勾上來,划不來的。於是,她乖乖地手腳並用爬到了他身邊。
「在洛陽,你真的開心麼?」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上她的臉頰,很輕柔的動作。言下之意是,待在他身邊開心嗎?
「真……真的……」她不是猶豫,只是忽然被這樣溫柔地對待,弄得她好緊張。
「是不是很想讓我關你禁閉,那樣就不會見到他了?」項郝傾下身子,用唇輕觸了下九金的嘴角。見她點頭,他嗤笑,很自嘲的笑,「那嫁給我,要關,就關一輩子。」
「……可是我是破鞋了耶。」她還是很介懷趙綠的那套說辭。
破鞋?這詞兒讓項郝皺了皺眉端,略感不適,「哪聽來的詞?」
「師公。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喏。」雖然她現在總體感覺是挺端莊的,但是沒準受了什麼刺激又會犯傻,傻子很會被嫌棄呀。她家師公和七哥哥不都是驕傲得要命嘛,當初,全都是不允許自己愛上個傻子,然後輪流上演丟下她放任她獨自去闖蕩的戲碼。難保以後還會不會重演一回,她心臟的承受能力有限,她的愛也不是可以這樣胡亂揮霍噠。
「別再叫我師公了,好難聽,我比較喜歡聽你叫我相公。」
「……」還不是一樣難聽哦。以這些日子跟那些二世祖糾纏的經驗來說,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扯開話題,「那個,這事以後再說。我們先說你生辰的事,你想要什麼禮物?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像你一樣,送贓物給你的。」
「禮物?」他有缺什麼嗎?
「嗯嗯。」
「送只破鞋給我吧。」
「啊?」當真世風日下了呀,破鞋居然還成了禮單上的東西。
「你扯話題的技巧還真爛。我既然決定了要娶你,就由不得你拒絕。反正差不多全洛陽的人都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早晚都要嫁的。你索性殺了我滅口吧,要不然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當你是答應了。」
「……」原來讓她假裝懷孕只是為陰謀鋪成而已?!
「小師父!有人來砸場了!」門外,忽然傳來吳仁艾的聲音,打破裡屋子裡曖昧不清的氣氛。
光是喊,絕對不足以表達事情的嚴重性。吳仁艾乾脆一腳踹開了門,又放聲大吼了遍,「砸場了,我們被砸場了!」
「那就把他揍出去,沒瞧見我很忙嗎?」項郝不耐地轉了轉眸子,瞪了眼那個不識相的小吳。
小吳愣了下,原來的確沒瞧見小師父在忙。現在瞧見被他按在懷裡的那團東西,他就更不覺得小師父忙了,「這次來人眾多火力兇猛,大伙都怯場了。」
「那你就披著那條虎皮出去扮老虎嚇唬人好了,之前又不是沒試過,大驚小怪做什麼?」
「可是,那個人說要見小良。」豹皮!那是豹皮!吳仁艾偷偷地在心裡頭糾正。
「是誰哇?」九金好奇地問,因為跟她有過生意來往的人都有個共識,絕不會跑到上清宮來找她,會有被閹掉的危險。
「就是被我甩掉的那個男人嘛,沒想到他換了身衣裳帶了一堆人殺上門了。」
段子七?!
儘管沒聽九金和小吳講過那段甩人的事兒,但是項郝還是很直覺性地想到了他。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他轉而飄了眼九金,見她死抿著嘴角不說話,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把他領去客堂,就說我在那等他。」項郝起身,把原本只是微亂的衣領拉都更亂了,臨走前,又叮囑了剛想鬆口氣的九金一句,「愣著做什麼?換身衣裳,出來見你娘家人。」
「唔……」不要了吧?這樣對她會不會太殘忍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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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領導著臨時找來的衙役們大鬧了上清宮一場後,子七被帶到了客堂。還為他備了茶和糕點,待遇算是不錯的了。就是客堂外那群排列整齊虎視眈眈逼視著他的道士們,非常讓人討厭。
「小道長,能不能麻煩讓他們忙自己的去,別站這兒盯著我瞧?」實在忍無可忍了,子七還是努力維持著客套的微笑,放下茶盞,輕聲問道。
吳仁艾瞥了瞥嘴角,顯得很不耐,「小良就喜歡我們幾個這樣看著客人,說是感覺上比較親和,難道你不覺得麼?」
「哈,哈哈……很親和很親和,小良真有見地。」子七依舊笑得很燦爛。邊說,他還邊伸出手指,不停地指著吳仁艾,算這死道士狠,居然敢拿九金來壓他,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要把這仇記著,來日方長,慢慢報復。
「你笑什麼哇,誰允許你笑的。我警告你哦,別想再欺負小良,吶……」說著,吳仁艾揚了揚下顎,比了下客堂外壯勢的那些人,「看到了沒有,我們後援團的陣容是很強大的,你要再敢像以前那樣凌虐她,就把你揍到連你娘都認不出來!」
不錯啊,連『揍到連你娘都認不出來』這話都會講,不愧是被九金污染過的人。只是,凌虐……這詞會不會太嚴重了點?
「喂!我在跟你講話,聽見沒有啊?」
「嗯,我不會再欺負她。」有這精力,他也會用來跟這個死道士算賬。
站在人群後頭,聽著小吳咆哮了些會後,項郝輕咳了聲,等到大伙識相地給他讓出路後,他便挑了挑眉梢,跨入客堂,斜覷了段子七一眼,笑著開口,是笑裡藏刀的笑,「恐怕段少爺也很難有機會欺負她了,是來探望妹妹的嗎?」
子七咬著牙,瞪著面前一臉偽善笑意的梅項郝。這個死老頭跑出來做什麼?就算是見客,好歹也把儀容收拾好吧,大敞著衣領算是什麼意思,想色誘?不對……他剛才是進行了什麼運動,誰配合他做的,為什麼會衣衫不整表情饜足的出現?!
「段少爺?」見段子七沒反應,項郝試探性地喚了聲。
「師公。」子七回神,含笑開口,又瞧了瞧他身後,沒見到那個身影,「九金呢?」
師公?這稱呼居然還有從段子七口中溢出來的一天,倒是讓項郝頗覺詫異。他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若無其事地入座,抿了口茶,回道:「在換衣裳。」
「換衣裳?」該死的,他就知道孤男寡女了大半年,城池很有可能已經失守了。可是他們倆要不要那麼迫不及待?那死丫頭今天才見到他啊!
「段少爺是來探望妹妹的嗎?」項郝擱下茶盞,故意忽略掉他的驚詫,話兒問得順理成章。
「算是吧……」如果,她堅持想要現在的生活,他是不是從此也只有探望妹妹的份了?
「紅扁,讓阿九換了衣裳快些過來,別讓客人久等了。」剛巧瞧見躲在客堂外人群中鬼鬼祟祟的紅扁,項郝蹙眉叮嚀了聲。
「呃……師公,阿九說……說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想睡覺了,就不來見客了。」紅扁吱吱唔唔地複述著九金的話。見到客堂裡那兩個男人駭人的目光,她嚇得縮了縮脖子。
「是麼?那你去轉告她,要是實在想睡,那就好好睡。睡飽了,今晚就別想睡了。」嘁,撒謊也不先衡量下自己的體質,就那副活蹦亂跳的模樣,裝什麼病秧子?
「好,這就去!」紅扁很沒立場地殺去了九金房裡。
「見笑了。」項郝慢慢轉回目光,笑看著子七,又補充了句:「這丫頭不比以前了,現在性子劣得很,被壓迫久了懂得反抗了。」
「她這半年過得還好麼?」子七沒動聲色,無視掉了死老頭聊起九金時那股親暱的口吻。
「怎麼段少爺現在才想到要來關心她麼?不好又如何呢?你是想要來彌補什麼嗎?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對於阿九來說,這半年即使再苦都已經熬過去了,你不如還是不要再出現的好,免得讓她再把那些痛再回味一次。」項郝很不客氣地溢出一聲譏誚的笑,言辭間,有些咄咄逼人。
子七聳了下肩,沒太把梅項郝的不友善放在心上,是他有錯在先,即使讓情敵暫時居高臨下,他也認了,「我想你誤會了,我不是想來彌補的。不管九金最後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嘗試去尊重她。只是關於那場婚禮還有那一夜,我欠她一個解釋。你就當我是自私好了,我必須把那些誤會解釋清楚,不想讓自己抱憾。」
「哦?」這話,讓項郝愣了下,臉上還是保持著笑,他甚至有些懷疑眼前這個人,真是他見過的那個段子七嗎?半年而已,足以把一個二世祖打磨成這樣?深看了子七片刻,他揚起嘴角,不再拐彎抹角,「聽說段少爺是來辦銅駝陌那件案子的?你若是需要我和阿九幫什麼忙,儘管開口便好,我們也希望你早日把那案子辦掉。我和阿九快要成親了,你要是方便,就留下喝杯喜酒吧。如果趕著回長安也不打緊,改日我會帶著阿九去段府探望你和段家二老,畢竟那兒也算是她的娘家。」
話裡頭的意思就是他趕緊把事情弄好,快點滾吧,別跑這來攪局。
但是,段子七顯然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言下之意,在乎的重點還是偏離了,「成親?她答應了?!」
「我和阿九早在長安就定了親,難道段少爺忘了?」
忘?他怎麼可能忘?!就是記得太清楚,才天天提心吊膽,想見她,又怕哪天見到了,她會帶著一群煞風景的死小子喊他舅舅。
「不准成親!」去他的沉穩修養,要是再忍下去,他就是把自家女人往別人懷裡頭丟了,他一點都不想再孬一回。
「嗯?」終於是忍不住了嗎?項郝哼了聲,玩味著看著臉色鐵青的段子七,頓時覺得心情很好。
「為什麼?」同樣發出疑問的還有剛來,就聽見段子七咆哮的九金。
她忽然就蹦進了客堂裡頭,事情的細微末節還沒瞭解清楚,只聽到段子七最後的那一句。初步推斷,他們倆莫非實在討論師公剛才提及的婚事?那她是不是也有發言權?
「你是我的人,就算要嫁,也得給我個理由!」
這什麼世道啊!她不想見段子七,需要給理由。想嫁人,又要理由。還讓不讓消停了?九金沒好氣地推開他,把之前在師公那受得氣全撒他身上了,氣呼呼地叫開了:「我們又沒有拜過堂,我要成親關你什麼事?你要成親的時候,也沒有問過我意見啊!」
「你是什麼意思?在報復嗎?」用自己的終身幸福來跟他較勁?
「沒空!我很忙哇,哪有空報復你。我每天要陪費菲小吳紅扁吃喝玩樂,還要去咨詢下衣裳有哪些新款式,瞭解下最近流行什麼,另外還得跟同僚聯絡感情,最後還要抽空去販賣下人口!」九金站到門檻上,仰起頭,抬高了氣勢,居高臨下地吼。
沒有報復?這還不算報復?一字一句,分明是他從前陪著費菲去明德門買豆腐腦遇見她時說的,不要以為只有她記得,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他記得比她更深刻!
「……」子七身子僵了下,眼眸輕輕掃過客堂外那堆死道士,半晌,牽強地扯開嘴角,吐了句,「那你什麼時候會比較空,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而已。」
九金嘟了嘟嘴,換作以前,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七哥哥會有對著她低聲下氣的這一天。可她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只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便習慣地偷瞄著師公,想請求支援。
不是沒感覺到她依賴的眼神,項郝卻故意不去看她,他想要的不是九金的依賴,更不要她總是把他當作逃避段子七的避風港。即使是縱容,也是有極限的。
「我沒有話跟你講了,該講的,在長安都講明白了。我討厭只會大吼大叫的二世祖!討厭來道觀鬧場子還要神經兮兮跑去換身衣裳的二世祖!還討厭一天到晚就只會想些奇怪的招數來凌虐我的二世祖!討厭死了!你根本就不瞭解我,我們還有什麼話講哇。管你是哥哥妹妹,還是我逃你追,你愛玩什麼遊戲就自己玩去,現在的我沒空奉陪了,不送!」
九金連氣都不喘地吼完這段話後,就轉身撒腿逃開了。
子七乾瞪著她的背影,分明瞧見了她說那話時眼眶裡頭濕濕的,以往總見她大哭大鬧,當那淚變得無聲了,竟是那麼的澀。聽著她一句句的控訴,他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是十惡不赦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