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天黑得早,剛剛六點,屋內便昏暗一片,唯有窗外月色,和著城市霓虹透過鋁合金的窗子照進來,灑成一室清幽。
清幽,是的,清幽。月光照在屋內各處,白色的月光,白色的玉光。這屋中,晶瑩之光閃動,桌上幾上台上架子上,四處都是玉,大的小的,成形的不成形的,散放的帶座的,整間屋子完全浸在玉光之中。
屋中,除了玉器之外,便是一些奇怪的東西。有一架帶著皮帶、磨頭和輪子的機器,形狀很奇怪,秦清甚至在猜想那是不是縫紉機;旁邊還放著一些奇怪的鋸、錐子大大小小的像陀螺的輪子、一堆錘子砂紙甚至桌子上形狀各異大小不同的刀子。桌上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金屬工具,剩下的就是玉,有幾塊成塊的玉料,也有一些成形或半成形的玉雕。
玉雕……秦清進了屋,走近桌子。再一次的,她愣住了。
她記得飛和她提過,溫海東的畫風更接近於雕塑。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明白這句話。
她看到他筆下的重巒鋪在白玉上,疊翠成了其上俏綠一色,竹身的晶瑩是玉的透剔,泉的溫潤是玉的膏脂,他筆下的世界,生動立體地浮了出來,站在她面前。
而他畫中的境界,在這玉雕中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那一件件小小玉雕,竟似蘊了另一個世界。那山,是他胸中綿延;那樹,是他志向沖天;那竹,是他挺拔不彎;那泉,是他沉穩內斂;而那……
而那瑩白雕像,是否,是他愛纏情牽?
長長的發,瀟灑的笑,這座半身像的原型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她豈有不識之理?何況雕這雕像的人將她的神情表達得如此完美,便像是她站在那裡,靜靜看著秦清一般。
秦清拿起雕像,不大,她甚至可以一隻手拿著。她的手輕輕掠過雕像的線條,好友長髮素來柔順,便如這玉質。慧黠的眼盯住她,明明是雕像,卻笑得靈動。
辛筱瞳,她的好友,叫她丈夫「溫大哥」的人。
秦清握住手,握緊玉像,心中百味雜陳。
「放下。」聲音清冷,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人,昏暗中只能看清他僵直的身形,卻不見他的神情。然而,這聲音,已是她不曾聽過的寒冽。
「筱瞳要是看到一定會很高興,怎麼不拿給她?」秦清在聽到他的聲音後便轉了身,背著光,眼直看著他。張開口,說出的卻是挑釁。
昏暗中的眼一黯,然後竟是怒光:「我允許你進來了嗎?」
秦清正視他的怒火,居然笑了出來:「夫妻財產共享,我有權進入我家的任何一間屋子。」管法律是不是這麼規定的,她就不信他會定她個「擅闖民宅」之類的罪名。
「你我的夫妻是假的。」溫海東冷冷提醒。
「誰說的?結婚證簽了戶口遷了,再真不過。」
「哦?那就是說我可以要求你履行夫妻義務了?」溫海東慢慢走近,臉從昏暗後漸漸清晰,這樣冷的語氣,配上的冷笑卻不夠溫度——他太習慣於溫和一笑,以至於其它的表情都輸給了溫和。
溫海東站在秦清面前,兩人貼得如此之近,秦清甚至有點窒息感。溫海東抓住她的手,帶點急切粗暴的,吻住她。
秦清睜著眼,清澈的眸子對著溫海東。溫海東目光一縮,心中竟是慌亂。他閉上眼,唇舌將自己的調情功力發揮到極限。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右手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游移,略過女孩身上細嫩的肌膚,輕易到達顯然已不是女孩的部位。手微微收攏,握住她的盈然,卻也握住她的心。滾燙的灼熱瞬間穿過他手心,燒到他的心。
心猛烈地跳動著,她的和他的。他微微睜開眼,眼前仍是那對清澈如水的眸。用力合上眼,唇襲向她脖頸,右手的挑逗中,左手緩緩分開她右手。
「我不會再上當了。」女孩忽然說話,聲音帶著點乾澀,卻堅定無比,「同樣的招數,我不會一遍又一遍上當。」
溫海東一怔,動作稍停。秦清左手去握他右手手腕,將他右手從自己胸前拿開,退後一步,臉離開他的唇。孩子的表情再找不到半分,潮紅的臉帶著嫵媚和誘惑,清冷的表情卻將嫵媚換成嚴肅。
她不是小孩子,作為一個國內聞名網站的站長,她怎麼可能是個小孩子?她的天真單純,不是不喑世事,而是看過事實後,仍然不變的選擇。她的堅持,是因為看過了背棄。而她的羞澀,也是因為不曾,不是因為不知。
「冰肌玉骨,這玉當真很適合筱瞳。」秦清右手中仍是握著那玉雕,看向溫海東的眼光似乎洞察他的想法,「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女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將詩經改了一個字,有匪君子成了有匪女子,顯是在說筱瞳了。
若論胸中文采詩詞歌賦,她秦清不會輕易輸人。她是業餘碼字的,一顆心玲瓏剔透,就算大腦偶爾會當機,在一段時間之後又會正常運行。而當她重新運行之後,她會將之前的故障排除,並且不會再犯。
溫海東目光一緊,嘴角斂了起來。秦清毫不退縮,目光炯炯逼人。溫海東一抿唇,聲音陰冷:「沒錯,玉很適合筱瞳,她是真的具有玉的德行的人:潤澤以溫、鰓理以外可以知中、聲舒揚專以遠聞、不饒而折、銳廉而不忮。她以她的方式活著,她生活的自得其樂,她讓身邊的人如沐春風。她是軟玉,玉中的極品。」
溫海東反握住秦清抓他手腕的左手,輕觸她腕上翡翠玉鐲:「極清脆的聲音,極鮮艷的顏色,翡翠傳入中國不過三四百年,卻成了人們的最愛。但可有人知道,這翡翠本非翠,有很多人認為它根本沒有資格被稱之為玉。」
「為什麼?它不也是玉嗎?而且翡翠的鮮艷色彩和晶瑩透明是一般的玉無法相比的,為什麼它沒資格?」秦清抗議。
「比起玉的溫潤沉穩,翡翠性子太寒太躁,而且質地較脆。和玉在一起,翡翠是太淺了。」
「玉可也未必就會和玉在一起。」秦清衝口而出,「況且我還是不覺得翡翠有什麼不好!」
「你當然不會覺得。」溫海東臉色因她的前一句話陰沉,語氣也重了幾分,「你是富家千金,無需任何奮鬥就可以享受所有的優待,享受你的人生,你當然喜歡翡翠的輕淺,因為你自己根本無需在意別人的感覺,無需在意社會的看法,你做事完全可以率性而為,不用顧慮別人感受。」
「我……」秦清臉色有些變了,溫海東看在眼裡,嘴上卻絲毫不放鬆。
「這世間有才華的人比比皆是,他們為什麼弄不出成績?因為他們有家業要擔,因為他們沒有錢,他們沒有任性的自由。他們沒有錢也沒有時間弄一個網站出來,往裡大量砸錢砸時間讓它成功,所以他們輸給你!你,不過是不懂世事,拿錢玩玩用錢超過別人的千金小姐罷了!」
繼續說啊,說到她無話可說,說到她只能自己理自己的傷,無暇去注意他的舊傷,努力說啊,傷她傷得越深,他越安全。
心中似乎有聲音在叫,他的溫和他的內斂他的忍耐化為零,心中的痛糾纏著,要他肆意這一次。
「你做事從來不用考慮別人,你何必考慮?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就行,自然有人幫你有人給你收拾爛攤子有人為你開道,你實在太完美無缺了,拜託你手下留情,不要用你的幸福來刺激我,拿別人的私事找樂子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你——」
連番的挖苦忽然止住,溫海東看到大滴的淚從秦清眼中落下,心中另一陣疼痛湧起,蓋住了適才的心痛。神志忽然回來,後悔佔據了整顆心。
他,一向溫和的他,從來能忍的他,怎麼對她,一個無辜女孩,說這麼惡毒的話?
他為什麼要傷害她?他憑了什麼傷害她?她幫了他,在他最辛苦的時候幫了他。秦始溫氏的合作案,父親的心安,和,他的一點自由,都是這個女子幫他的。
他欠她良多,他怎麼可以傷害她?他何時傷害過身邊的人,為什麼對她如此不寬容?
她的淚讓他手忙腳亂,桌子上有面巾紙,他抽出一摞,為她擦淚:「秦清,對不——」
迎上來的唇阻住了他的話,淚沿著臉頰流進二人口中。一時間,他不知口中,是苦是甜是酸是澀,任著她的柔軟侵入,把她的溫暖她的淚水都給了他。
「不用對不起。」秦清稍稍離開他,眼中晶瑩,唇邊卻笑得開心,「我很高興。」
「我很高興,你,會傷害其他人了——即使那個其他人是我,幸好那個其他人是我。」
她語笑嫣然,對著他。
「……這是什麼邏輯……」半晌,溫海東方才開口,聲音不穩而低啞,「我一時情緒失控胡說八道,有什麼可高興的?」
秦清仍是笑著,似乎剛才被說的人不是她:「當然要高興,因為,傷害別人,就不會傷到自己。」
溫海東眼神一凜,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手扶住一旁的椅背,幾番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秦清把雕像放回座上,凝視著筱瞳的神采飛揚:「當你放棄追求她的時候,當你笑著祝福她的時候,當你解開他二人心結的時候,你,是真的甘心嗎,真的在笑嗎?」
「我和筱瞳,不是愛情。」溫海東豎起防衛,他對筱瞳,不是愛情,只不過,是不捨和悵然——若是愛,就不會輕易退出,不會輕易被她勸服放棄;若是愛,怎不見他有佔有的情緒,只是淡然祝福?
「進一步是愛人,退一步是朋友,你不進一步,只是因為你退慣了。」秦清反駁,這雕像如此細膩如此真實,自是把對方記在心間。這男子,怕是不懂佔有不懂愛情的吧?
退……慣了?
「不管在意或不在意,你都習慣退讓吧?放棄筱瞳、為家族利益娶我、為父親健康拚命工作,只能過勞趕工自己的愛好……你說我不顧他人感受,用自己的幸運出身達到自己的目標,而其他要為生計奔波的人只能抱著才華輸給我。你,是不是擔了太多的擔子,你是不是就是那個為了別人期許而無法自由的人?你的夢想只能在完成責任的間隙來做,所以,你痛恨我的自由?」
他……痛恨她的自由?
溫海東再退一步,他……他不是痛恨,他是羨慕。他羨慕她可以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不在意一切物質條件,無需負擔別人的期望。他羨慕她的努力她的活力,如果說筱瞳還有錢這一因素去約束她的夢的話(現在也沒了吧),那秦清就是一徑的向前一徑的自由,她,居然是沒有阻礙的。
被縛住的雙翼,羨慕自由飛翔的鳥兒,是常有的事吧!
「禮讓、溫柔,不在意的事情,自然可以退可以讓,但在乎的呢?你,可曾說過你不願意,可曾說過你想要,可曾把你的笑容改變過一絲半點?」秦清連串問著,不讓他有思考的餘地。
「我不是違心的,我對筱瞳沒有那麼深的感情……」男子又退了,他無法回答她前面的問題,只能在最初的糾纏上作出解釋。他能怎樣?對著父親說,他其實無心於商業,他最想做的事是待在屋中拿著小小的玉石雕出一點一點的形狀線條?他,怎麼說?
這世上原有夢與現實,不是每個人都有秦清的運氣堅持夢想,他只是凡人。等她長大或等她貧窮的那一日,她會知道微笑,有時只是因為無奈。
秦清盯著他,簡直無語了。
他到底有沒有點勇氣啊!
「喜歡就去追,想要就去要,多深的感情不都是培養出來的,齊瑋都能賴到筱瞳,你幹嘛不能?笑著祝福然後舔傷口,很爽是不是?你幹嘛不能把傷給齊瑋給筱瞳,一定要留給你自己?你沒該他們沒欠他們,你為他們考慮那麼多幹嘛?你自虐傷害自己,人家連知道都不知道連情都不領,你何苦來哉?」
溫海東忽然又笑了:「我一直都以為筱瞳是你的好朋友,而我是你討厭的人。」
而她此刻的言語,竟然是鼓勵他把內疚給筱瞳,換來他的安心。
「我可不是鼓勵你現在去追她,她現在已經嫁人了。我是說當初。」秦清連忙解釋。
是的,筱瞳,是她的朋友,而溫海東,在當初的時候,她就討厭他。
她討厭他,最初是因為聽多了他花心的傳言。上流社會的傳言不可盡信,但一般來說,真正潔身自好的人很難有謠言傳出來,空穴那邊也是有風吹來的。對於這種傳言,只需把床伴數量除以五,基本上還能推斷出大體情況。
她討厭對感情不認真的人,不管他是欺騙未經人事的小mm還是你情我願的錢欲關係。
然後她討厭他,是因為筱瞳。筱瞳把他說得絕好,可筱瞳嫁給了齊瑋。他輕易放棄,所以筱瞳嫁給了齊瑋——她當時是這麼認為的。
之後她討厭他,是在那場婚宴上。他溫和笑著,眼中閃過一絲傷。當時她不知那是什麼神情,卻由衷地不快起來。而後,他撿起了她掉落的保險套,向大家宣告著那是他的……
誰要他為她解圍,誰要他的幫助,誰要他那麼鎮定地把事情攬在他自己身上?他不是救世主,她做的事不用他來管!她才不要他的溫柔!
她討厭他,她不想嫁他,可他想娶她嗎?為什麼除了溫漢方,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想嫁他都知道她拚命反對,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他是真的想把自己的婚姻當成工具嗎?
他接受她的指責接受她的要求,為她的防備遠離,他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要接受她的指責?搶過保險套闖進他的屋子,那是她做的,不是他,他幹嘛承受一切過錯?
他小心翼翼地周旋在父親和弟弟之間,誰都知道中間人是最難的,他為了什麼?
她討厭他啊,她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喜歡他的工作,他為什麼一副為溫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樣子?加班趕工犧牲婚姻,然後半夜熬到三四點鐘做他想做的事,他為了什麼?
她討厭他,他一臉笑容,他氾濫溫柔,卻不是為了他自己。他,外界對他的評價沒有一點好,可他,到底做了什麼?他是利用她,可她何嘗反對過?他把公司家庭的矛盾都引在了他自己身上,他為了什麼?
她討厭他,她討厭他的笑容討厭他的溫柔討厭他的內斂,她討厭他的疲倦他的蒼白他的勞累。筱瞳說他們是一類人,可他既不真實又不自由,他哪裡像筱瞳哪裡配得上筱瞳?齊瑋都比他來的真實得多。
筱瞳的任性,在他身上被約束著。筱瞳向來不管不顧他人的想法看法,而他哪裡像筱瞳?
她討厭他,她非常討厭他,她最討厭他!
——我欠你我對不起你你可以任意責備我……
他不是耶穌!不用背起天下的罪!他憑什麼?!
她討厭他,他只有在當她是小孩子時才會露出一些溫和之外的笑容,露出一絲調皮,可當他在電腦前面,卻能把全神貫注和神采奕奕給那一個對話框。
他知道嗎?那一刻的他,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他眼中的神光,和平時的溫和淡然比起來,有多麼的……震撼人心……只有那一刻,她感覺到面前的人是發自內心的笑發自內心的快樂,不再高深莫測不再一塌糊塗的溫柔。
她見過無數的「大人」,用自己的無奈和身不由己來掩飾自己的失敗,而他,唯有他,激起了她的討厭。
她討厭他,討厭的想揭開他的假面具,也想讓他狠狠地傷害別人一次,即使那個受傷的人是她。
不要一副偽君子的德行,不要以為他是十字架上綁著的那個人,每個人都可以任性,他為什麼放棄?
「是的,我討厭你。」秦清帶著點稚氣地笑了,溫海東卻再也不敢將她的稚氣當真,「所以,我希望能當你第一個主動傷害的人。」
她,討厭他呢。
「笨蛋,話別說得太滿。要是我說我不幫你畫了,你還能臨時換人嗎?」溫海東彈她的頭,輕輕的。
女孩清亮的眼看著他,竟然有份凜然。
心中忐忑的反而成了他,手指停在她額上,居然無法移動。她口口聲聲說要他去傷害她,可他,真的狠得下心嗎?
「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輕易反悔。而且我能出來住,也是因為你的幫忙。」他急忙轉口,不敢僵持下去,「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趕年前的展覽會。」
「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秦清也是鬆了口氣,「畢竟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也是有責任感的。」
Zozo.com能有現在的規模,由於她的任性也由於她的不任性,但怎麼說,她也比他自由。而且,這是她所愛。
「你這些玉雕,要拿出去展覽嗎?」秦清好奇地問,她生長在大富之家,朋友筱瞳又是藝術品癡,她看過的珍品也不在少數,但對於這方面,也只在於「欣賞」罷了。
溫海東點點頭,笑得居然有點傻氣的靦腆:「一個小型的玉展,是一些同好組織的,給業餘的玉雕愛好者一個展出機會而已。」
「業餘?」秦清挑起眉,「老公先生,您是當我沒有鑒賞力嗎?」
誰要是說這些玉雕是業餘作品,她一定會拿起牆邊的錘子直接向那人腦袋砸下去——白癡,不會欣賞就別亂說,眼睛長哪兒去了?
「業餘不業餘不是你說的,是『職業』人士說的。」溫海東苦笑,「我,不過是個業餘的新人……」
「只不過是因為你時間不夠,沒有辦法全心創作作品吧?」秦清微微笑著,她做的是很為傳統藝術不齒的「動畫」——雖然說該叫flash,但那些「老人」從來不嘗試去區分,自然再清楚不過所謂的「藝術」是掌握在什麼人手中,「但不要忘記,有決定權的,是群眾是時間。」而她,未嘗不是受到了肯定的。
男子的苦笑漸漸加進欣慰。
「公司裡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嗎?辭職專心玉雕好不好?」秦清問,看他眼中瞬間閃過的喜悅憧憬。
只是,憧憬終究變為平靜:「我不能辭職……況且,玉料也很貴呢。」他試著用調侃的語氣,可惜不大成功。
「我養你好了。」秦清說,「就當是投資,等你成了大家要加倍還回來∼」
「大家哪裡是誰都能成的。」溫海東失笑,這一次是真的被她逗樂了,「而且我是男人誒,哪裡有吃軟飯的道理?」
秦清看他,知道他還是有太多放不下,尤其是他的家庭。
她不知道他的家庭到底有什麼問題,但她決定——
若有什麼秘密什麼心結,她要全力打破它。
她不允許虛偽的和平傷害他!
接下來的幾天,秦清習慣了把筆記本搬進他「工作室」,伴著磨鉈的嗡嗡聲打字,在他需要幫忙的時候放下手頭工作打下手——反正她最多的就是時間,分他點也無妨,重要的是,她不要他那麼辛苦。
她看到了他的專注,看到了他每完成一步的狂喜,看到了他為難時的抓耳撓腮。
誰說過,認真的男人最吸引人。當他雕完一部作品的時候,他會跳起來,像個孩子般抱著她,很開心很開心地笑著。
她,想要他一直這樣開心。
秦清告訴自己,她要讓他開心,讓他做他想做的。
他做不到的,她為他做。
時間在兩人的趕工中過去,她的flash做到了最後階段,他的玉雕交了上去,由展覽人員安排展出。
可以回家過年了,她笑,他不用再那麼辛苦。
儘管啊,回家的話,兩人又得「裝」成美滿夫妻,而且,還要睡在一起。
可是,誰還相信他是大灰狼啊?說她是搞不好他會同意呢——他說,她是標準的翡翠性子,玉「鰓理以外可以知中」,而翡翠,很少有人能判斷出一塊毛料(翡翠玉料)內裡水色。而她,就是外皮平平無奇內裡全綠的高檔料。
——我可以把這話當成誇獎嗎?秦清問他。
——算是吧。溫海東側著頭笑。
其實,「觀外知中」這一玉的美德他也不具備好不好?雖然有著「溫潤如玉」的外表,他的心,未必如此吧!
反正,她是討厭他的,她才不讓他偽裝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