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四莊八派九幫,江湖第一莊,就是季莊。
勉之回了季莊之後,先見到弟弟季勵之。勵之對他講了他走之後發生的種種,各地繡女之死果然是鎮天幫所為,明皓凡已經和鎮天幫交過手,並且被對方所虜,幸好被一名繡女所救。
勵之口中那名喚作雲弄影的女子確實非同一般,能和丫鬟兩個人就從鎮天幫救出人來,這一點連他都不敢保證能作得到。勵之說皓凡在鎮天幫受了傷,雲弄影在照顧他。勉之關心皓凡傷勢,馬上去皓月軒見他。
他向皓月軒走去,接近院子的時候,看到兩名女子向外走來。為首女子清秀中帶著些嫵媚,雖是相貌平平,卻有種難言的氣質。勉之上前拱手:「這位姑娘如此面生,想必就是雲姑娘了。」
「雲弄影見過季莊主。」那女子果然是雲弄影,她微微一笑,道,「弄影聽說莊主這兩天會回來,但沒想到這麼快。沒有先去拜見莊主,真是失禮。」
「雲姑娘何出此言,聽說姑娘這些日子幫了季莊不少忙,有勞姑娘了。」勉之笑道。皓凡書生氣太重,勵之根本就是頭腦簡單的武人。他不在中原時若沒有這女子幫忙,季莊可能會名聲掃地。
「弄影見識淺薄,給季莊添了不少麻煩,又累得皓凡受傷,怎當得起幫忙兩字?」雲弄影垂手道。
「唉,都是我那弟弟不成材……對了,皓凡是在皓月軒嗎?我想看看他的傷勢。」勉之無心和她多客套,想著該說的話可以稍後再問,皓凡的傷才是關鍵。
雲弄影點點頭:「皓凡已經醒了,我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好好養傷。莊主去看他,他一定很高興。」
「雲姑娘這是要去哪裡呢?」勉之注意到她走向的地方是錦蘭軒,他知道錦蘭軒現在住的是江湘綾,莊海月的師妹,原本要成為皓凡的妾室,卻因為海月的忽然消失而將此事取消。前次皓凡被虜,她偷偷跟去,也被抓住。勉之聽勵之這麼說之後,覺得這女子分外可疑。
「錦蘭軒。」雲弄影果然如此答道。
「江姑娘……是她?」 勉之問。
雲弄影知道他的意思,和他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好,等雲姑娘回來,我們一起商討一下。」勉之道,向前走幾步。
「皓月軒見。」雲弄影一笑,繼續前行,她身邊的丫鬟跟上,隨她的步子。
勉之一笑:「那我就在皓月軒恭候……」
他一句話沒說完,心中忽然大震。雲弄影身邊丫鬟打扮的那女子背影苗條,竟是他心上無時或忘的身影。
是她!
「姑娘請留步!」他幾步追上二人,一把抓住那丫鬟的肩頭,站到她面前。那丫鬟相貌甚美,和絹兒只有幾分相像。但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她啊!
那丫鬟眼光不敢正視勉之,看向雲弄影。
雲弄影對著勉之笑道:「季莊主,這是弄影的丫環冷雪,您認識她嗎?」
冷水的姐姐,冷雪,原來這才是她的名字。
勉之盯著她的眼,縱然她易了容變了相貌,她的這雙眼早就刻在他心上,怎樣也不會弄錯的:「原來你本名叫冷雪。」
「我一直叫冷雪,季莊主怕是認錯人了。」冷雪陰沉著臉,想擺脫勉之扣著她肩膀的手,卻怎樣也動不了。勉之緊緊抓著她,生怕再一個不小心讓她溜走,他便再也見不到她了。
「認錯人……怎麼可能?」勉之笑笑,「你的臉雖然變了,我又怎會認不出你的眼?你的聲音雖然帶著蘇州音,我又怎會聽不出來?雪,你知道你離家之後,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季莊主,您恐怕真的是認錯人了。雪陪著我多年,素來不離我半步,怎麼可能是您要找的人?」雲弄影微笑說道。勉之這才想起她還在旁邊站著,心念如電,瞬間想通了事情前後經過。絹兒既然是冷雪,這位雲弄影,自然就是皓凡尋了近一年的妻子莊海月了。
「雲姑娘,我想你心裡也明白,難道還要我說出來不成?」勉之上下打量她,莊海月明艷過人,雲弄影的相貌卻很普通,想必是易容以掩人耳目,「尋常相貌易容成絕世美女,傾國傾城的美女反而易容成尋常顏色,佩服佩服。」
「你張口閉口我們易容,你從哪裡看出我們易過容?」冷雪擋住莊海月,回護之意甚濃。
勉之一笑,冷雪這雙眼已經深刻他內心,他自然不會認錯。他抽出佩劍刺向冷雪。冷雪竟不躲閃。
勉之右手輕佻,劍尖在冷雪臉上輕輕劃過,劃出寸長的口子。他掌握好分寸,應該剛好刺破她臉上易容。但一劍下去,血卻立即流了出來。
「季莊主!你這樣傷我丫環,是何用意?」莊海月聲音冷冽,勉之卻哪裡管她,上前抱住冷雪,從懷中拿出金創藥為她止血。
白色肌膚上殷紅一道,哪裡有易容的痕跡?
勉之心揪起來,竟然是他傷了她。但他同時也有些不解:冷雪,分明就是絹兒啊!
「怎麼可能……明明是你……」勉之喃喃道,忽然靈光一現,「原來當初的你才是易容過的!那個叫冷水的人誆我,你們根本不是雙胞胎!」
「本來就不是雙胞胎,是三胞胎。」莊海月見瞞不住了,微微一笑道,「季莊主,我知道你對雪一直念念不忘,但雪顯然不喜歡你,你又何必為難她?」
三胞胎?
勉之愣了下,然後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冷水只說她們是孿生姐妹,倒沒說是雙胞胎。看來冷水冷雪雖然同胞,但相貌並不相同。冷雪在明府的時候,大概是怕她的美貌太惹眼,所以易容成冷水的模樣。她們逃離明府之後,冷雪便恢復了原來容貌。
莊海月說「雪顯然不喜歡你」的話刺了勉之一下,他面色一凝,全身有點僵硬,冷雪趁機在他懷中掙扎。
「她會愛上我的。」勉之緊緊制住冷雪,不讓她從他懷中掙脫。
「你妄想!」冷雪武功不及他,被他抱在懷裡無法掙脫,一氣之下衝他胳膊咬下去。
勉之倒是甘之若飴,任由她咬。手臂有點疼痛,但和找到她的狂喜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他抱著轉身,打算離開。
「你是要帶她走?」莊海月問道。
「難道還留著為你做牛做馬不成?」勉之看著她,心中醋意甚深。
「對我客氣一點,否則你總有一天會遭報的。」莊海月笑道,她的笑在他看來十足的奸詐。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是絕對不會離開她的。」勉之也不轉回身,眼緊緊盯著懷中冷雪,生怕漏掉一眼,她就不見了。
「那鎮天幫的事?」莊海月追問。
「你們自己處理吧,我不管了。」為了懷中這女子,他不在意江湖怎樣。
「喂喂,武林盟主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嗎?」莊海月又好氣又好笑。
「那好,事情就交給我,代價是你不可以再控制雪。」冷雪拚命掙扎著,低低叫著「小姐」。勉之心中不悅,語聲甚冷。
「我從來就沒有控制過她。」海月強調自己的無辜。
「那最好。三天後見。」勉之抱著冷雪,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三天時間,他可以先把冷雪安頓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她無法逃跑。然後抓緊時間把鎮天幫的事處理完,再和她一起。他有一生的時間和她相處,他有一生的時間陪她,讓她忘了莊海月——冷雪對莊海月的感情已經不是一般的主僕之情,如果勉之肯承認的話,冷雪對海月,是近似於全心的愛。
她的笑,她的嬌艷,她的活力,全在莊海月面前。若是和莊海月無關的人和事情,就算再驚人,她大概也不會多看一眼。
她的一切,都是為了莊海月。
勉之抱著冷雪,不顧她的掙扎,向莊外走去。他緊緊抱住她,她是他尋遍天涯找到的寶物,他絕對不要再放開她。
寄舒別苑,季家這處少有人知的產業,這一回能派上用場了。莊海月就算再聰明,也應該不知道這一處別館才是。只要她不來和他搶冷雪,他便沒有什麼可懼的了。
「你放開我!」冷雪咬住唇看抱住自己的男子,「小姐……我要回去照顧小姐!她現在處境很危險,我要去守護她!」
勉之沉下臉:「雪,莊海月比你聰明百倍,若是她真的有危險,有怎會讓我帶你走?」
「是你硬把我虜走的!小姐武功很差勁,她根本沒辦法和你對抗!」冷雪喊道,「小姐才不是讓你帶我走!」
「不是麼?」勉之施著輕功,腳下極快,說話聲絲毫不緩,「她不要你了,不是麼?」
「不是不是!才不是!」冷雪拚命搖頭,「小姐永遠不會放下我的!」
「你還不明白嗎?莊海月是皓凡的妻子,因為皓凡要納妾而出走。現在他們夫妻二人兩情相悅,解開偽裝身份之後自然應該雙宿雙飛,你夾在其中算什麼?」勉之話說得極利,「你不過是個丫鬟,還指望莊海月不管自己的相公,一直和你相守在一起嗎?」
「在他們夫妻當中,沒有你的位置!」
冷雪臉色變得慘白,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心思。海月嫁人的時候,她是反對得最激烈的那個。她始終對明皓凡沒有好臉色,他們夫妻感情淡漠,她看在眼裡喜在心中。明皓凡提出納妾,她盡力勸海月休了他……海月易容,她隨她天涯海角遊玩。冷雪並不喜歡看什麼天下美景,只是海月喜歡,而她一向只要能在海月身邊就滿足了。她發現海月有孕,二人到蘇州落腳,直到明皓凡找上門來。奇怪的是明皓凡居然愛上易容後的海月,而海月……
為什麼?她的小姐,為什麼會喜歡上明皓凡那個負心人?他是那麼平凡、那麼無能、那麼自私、那麼讓人厭惡的一個人啊!而天下男子,也大多是他那幅嘴臉。他配不上海月!配不上!
剛才海月讓季勉之帶走她,固然是因為她根本攔不住他,但在海月心中,是不是也覺得她是一個很礙眼的人?去年在明府的時候,海月和季勉之虛與委蛇,是因為那時的海月不喜歡明皓凡,而現在……她不再需要她了嗎?
勉之向蘇州城郊飛跑著,覺得懷裡的女子忽然沉默下來。他低頭看她,只見兩行清淚從她臉上落下來。
「雪!你怎麼了?」勉之忙停下腳步,手足無措,「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嗎?我……」
冷雪側過頭,不讓他看見她臉上淚光。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想著剛才海月說的字字句句。她越想越覺得海月並沒有阻止季勉之的意思,而是大大方方和他在談條件。她又想起在明府季勉之提親之後,海月也勸她試著看看能不能接受他,是她表示反對之後才幫她敷衍。
她的小姐希望她能嫁人,她不要她……
冷雪向身後看去,季莊已經很遠了,連影子都看不到。從十歲開始,她很少離開海月,就是偶爾離開,也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時候可以回來見到她。可這一次……
她從第一次見到季勉之之後就一直很怕他,因為她隱約有感覺,他會把她和海月分開。
忽然被緊緊抱住,冷雪只覺得什麼輕輕落在自己睫毛上,柔軟的唇沿著睫毛到眼角,吻去她的淚水。
勉之的懷抱異常溫柔,然而在冷雪心中,只有一份全然的蒼涼冷然。她閉上眼,止不住從心內湧出的陣陣寒意。勉之的唇來到她唇邊,她完全不加反抗,表情漸漸變為漠然,似乎被他抱著吻著的人不是她一般。
勉之注意到她的僵硬,放開她的唇:「雪,你到底怎麼了?你想要什麼……」
冷雪目光茫然,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要回到小姐身邊。」
她不管!她不管海月是不是不想要她,她不管她是不是海月和明皓凡之間的破壞者,她什麼都不管!她只要在海月身邊,她要保護她,照顧她,一直一直。
在她十歲的時候,爹將她們姐妹帶到一名瘦瘦的女孩面前,告訴她們,這是她們應該用一生去保護的人。她是三姐妹中最大的一個,而她也是真心地接受了爹的話。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去保護海月。
「你回不去了,即使你回去,她和皓凡之間,也不會有你的位置。」勉之抱緊她,說道,「你的歸處,在我這裡。」
冷雪搖頭:「我,只要小姐。」
勉之緊緊抱著她前行,不理會她的拒絕掙扎,只是說著:「你只能要我……只能……」
冷雪看向後方,季莊再沒有半點影子。她心中一痛,心好像空了一般,再沒有半點感覺。
適才勉之在她臉上割下的傷,此刻已不再有血流出。冷雪的臉上卻也凝住了,再不見表情波動。
血,冷了。
勉之停住,前方一片水陸相接,間中有一棟宅院,淡灰外牆翠綠垂柳,倒是十分素雅。他攬著冷雪站在水邊,右手做了個呼哨,遙遙一聲相和,一乘小舟飄了過來。
小舟上站著一名女子,淡黃衣衫衣袂飄然,在水上看去彷彿凌波仙子一般。勉之對那女子一笑:「瑟兒,我回來了。」
冷雪在勉之懷裡,忽然手肘下沉撞向他膻中,然後手腕迅速上翻,點向他肩井穴。雙指向下點了一溜穴,直到確定勉之無法動彈,她方才掙脫他攬在她腰間的手,向後跑去。
「少爺!你怎麼了!那女子是什麼人?」冷雪運起輕功,用盡全力跑著。她聽到身後清脆的女子聲音焦急喊著,卻聽不到勉之回應。她心下微微奇怪:她剛才沒點他的啞穴啊?
「膻中穴施力過重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雪,你當真如此狠心?」她聽到季勉之的聲音了,奇怪,怎麼好像離得很近的樣子?很近……
啊!
冷雪回頭,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是季勉之的身形。他跟著她,不慌不忙走著,步子異常閒適。冷雪覺得全身的血湧上頭頂,趕快轉回頭來,更加加速向前跑著。
勉之歎了口氣:「雪,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個性啊……」
他腳下用勁,踮起腳尖踏地一躍而起,在空中疾躍向前,站在冷雪面前。雙手如電制住冷雪,將她重又攬回懷中。只是這次他點住了她的肩井穴和環跳穴,右手放在她膝彎,將她橫抱起來。
「怎麼可能?我點了你的穴啊!」而且她生怕制不住他,還用了幾分力道點他的膻中,按理來說至少應該讓他受了一定傷,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也真下得了狠手。」勉之臉色有幾分難看,「你就那麼想逃開,哪怕將我至之於死地?」
冷雪被他抱起,覺得自己懸在半空中,有些空蕩蕩的感覺。她反而閉上眼:「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勉之低下頭捉住她的唇,然後馬上放開,走向那條小舟:「瑟兒,開船!」
那喚作瑟兒的女子似乎愣住了,一雙大大的眼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們二人,眼底開始浮現傷心:「少爺,這位是……」
勉之不回答她,將冷雪抱緊,進了船艙。
這船從外面看來狹小而簡陋,但船艙裡並不擁擠,黃色輕紗將簡潔點綴得有些華麗,增了嫵媚。勉之知道定是琴瑟二人弄的,心裡想這兩人果然還是女孩子,還是愛美的。他將冷雪放在椅中,冷雪被封了穴道,只能任他擺佈。她冷著一張素顏,黃紗素雅,卻哪裡及得上她的淡漠?
「這裡是寄舒別院,季家一處別業。」勉之道,「應該說,這裡是我自己置辦的別館,所以知道的人很少,別人就算想找你,也未必能找得到。」
冷雪頭不能動,只好將眼光側到一邊,不去理他。
反正……也沒有人會來找她……
勉之見她神情,早知她在想莊海月,心便是一沉。但這一天裡和她的爭執已經告訴他:最好不要和她提起海月。對冷雪而言,聽到海月的名字便是一種幸福,即使是傷害的話語。
「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沒被你封穴嗎?」勉之問道。他的話果然吸引了冷雪的注意力,她沒回答他,然而不會掩飾的眸子已經洩露了她的好奇。
「三年前我受過一次暗算,之後我就去學了移經換脈的內功。」勉之盯著她的眼,希望能從裡面看到些什麼,然而,沒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自然要隨時運功,以免重蹈覆轍。」
冷雪聽到「移經換脈」幾個字之後,眼睛亮了一下。這功夫她爹娘都不會,她自然也不曾習過。但她早知有內功可以改變經脈運行,使點穴失效。冷雪沉迷於武學,聽到新功夫,心裡總是有些好奇。
「想學嗎?我教你?」勉之問道。
冷雪方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出了不該有的熱切,收回眼光,恢復平靜無波的表情。
「雪……」勉之聲音低低,像是歎息,「我要怎麼做,你才肯理我?」
「放我走。」冷雪開口,聲音冷極。
「讓你回到莊海月身邊?雪,你是有兩個姐妹吧?為什麼最後莊海月身邊只剩下你?她根本不需要你們保護,你還不清楚嗎?」勉之道。
就算是不需要保護又怎樣?她只要在她身邊。
勉之暗中罵自己,明知道冷雪巴不得別人提起莊海月的名字,他為什麼還要來來回回讓她想起她?
「對了,你是三胞胎之一,我見過冷水了,那剩下一個叫什麼?」勉之岔開話題,「冷雨?冷霜?冷露?冷江?冷海?」
「冷煙。」冷雪淡淡道,「雪融為水,水生成煙。」
「你是老大?」勉之奇問。實在是冷雪怎麼看都不像是大姐的樣子,她只有倔強任性,沒有擔當。
不過也難怪,莊海月既然是她們的中心,別人自然也發不出太亮的光芒。
勉之對冷雪微微一笑:「不過說回來,在我家裡,我也是最大的一個。」
冷雪想起他的弟弟季勵之,她本來很討厭他,可和他哥哥比起來,他還算是不錯的。
眼前這個季勉之,才是最可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