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集團在道上的「總部」是一家豪華氣派的酒店,羅書嘉讓陳逸在酒店裡的包廂坐,他則到樓上,跟著小弟到盡頭的房間,這房間表面看上去和其他房間沒什麼兩樣,但進去就知道裡面並不是普通包廂,而是類似像一間簡易的辦公室,擺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也有沙發,但比較老舊了。此刻那兩名被派來的殺手就被幾個小兄弟圍在中間,之前見過的那個小弟正在審問。
羅書嘉的進入讓那個小弟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過羅書嘉揮揮手,示意他繼續。
那個小弟點點頭,繼續對那兩人嚴刑逼供。
羅書嘉在一邊看著,大約問了一個多小時,各種手段用盡了,那兩個殺手也將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他們就是南部的沙竹幫派來的,沒有帶槍械,但還有另外一幫人已經來到這兒了,那幫人有帶槍,他們兩批人是各自行動的,所以這兩批人並不知道對方的行蹤。
羅書嘉聽了直皺眉頭,看來這事還有點麻煩。
那邊小弟結束了審訊,便來問羅書嘉要怎麼處理這兩個人,羅書嘉遲疑了一下,想到自己曾答應陳逸不會殺人,便想說先關起來好了,但那小弟卻突然對著羅書嘉諂媚一笑,羅書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小弟從腰間拔出槍,羅書嘉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那名小弟要做什麼,但還沒來得及他制止,小弟手一抬,砰的一聲悶響,在場的人就親眼看著其中一名殺手眉間炸開一朵血花,吭都沒吭一聲就倒下去了,血流了一地,死了!
周圍的人有的震驚有的麻木,但誰也沒說什麼,剩下另一名殺手身子哆嗦的看著那名小弟,想求饒,但嘴被塞了個布條,什麼都說不出來。
小弟再次對著羅書嘉諂媚一笑,這個笑容讓羅書嘉覺得很不舒服。
人就這麼死在了眼前,那名小弟的「善解人意」和乾淨利落讓羅書嘉極為不快,臣使君權,這是每個上位者的大忌,更何況這名小弟做的太過頭,觸到了羅書嘉心中的忌諱!
羅書嘉厲聲喝道:「夠了!剩下這個關起來!」
小弟似乎沒想到自己做的會讓羅書嘉如此不悅,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怏怏點頭了。
羅書嘉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便起身準備離去。
羅書嘉剛起身,那門就從外面打開了,羅書嘉警覺的看去,卻意外的看到陳逸站在門外,一隻手還搭在把手上,顯然是陳逸開的門。
羅書嘉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和所處的場景有什麼不對,他只是看清了來人,緩和下神色,鬆了一口氣,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陳逸卻沒說話。
他略帶錯愕的目光在羅書嘉臉上停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體以及站在週遭的小弟。
陳逸的臉色頓時沉了!羅書嘉這時才察覺不對,看看自己又看看周圍的場景。
糟糕!陳逸誤會了!
羅書嘉連忙收起槍上前試圖解釋:「陳逸,我不是……」
陳逸打斷了羅書嘉的解釋:「你殺人了?」
「不是我……」羅書嘉想說不是我殺的,但陳逸再次打斷了他:「是你下令的?」
羅書嘉立刻否認:「沒有!」
陳逸眉毛一挑,指著房間裡的其他人大聲喝問道:「難道你想說是他們自作主張的嗎?」
「我……」羅書嘉想說自己確實沒有下命令,是下面的人會錯意了。但沒想到羅書嘉還沒開口,他身後那個開槍的小弟卻接上話了:「逸哥,您別怪嘉哥,這兩個人是別的幫派派來的殺手。」
羅書嘉回頭瞪了一眼這胡亂插話的小弟,雖然這小弟沒有明指,但話裡的意思聽在不知情人的耳裡分明就是在為羅書嘉下命殺人之事作解釋?
羅書嘉急了,忙著對陳逸解釋:「陳逸,我沒有,你不要聽他亂說!」
但這一幕落在陳逸眼裡卻更像是羅書嘉欲蓋彌彰,那小弟根本沒有騙自己的必要,羅書嘉這麼急著辯解不是掩飾是什麼?
陳逸瞪著眼,咬牙擠出聲音:「書嘉你……你答應過我的!」
「是,可是我確實沒有……」
「難道你要說是他自作主張?」
陳逸指著那個小弟,羅書嘉本不想把話說白,但事以至此,對陳逸解釋清楚才是最重要,羅書嘉咬咬牙,點頭道:「是!是他開槍的!」
羅書嘉這話一出口,陳逸的怒火不但沒有熄滅反而更加旺盛了:「書嘉,你什麼時候學會推卸責任了?」
「我推卸責任?」羅書嘉瞪大了眼睛,他為了讓陳逸相信自己連手下都出賣了,他推卸什麼責任?
羅書嘉也惱了,低吼道:「陳逸你愛信不信隨便你!不信就給我滾出去!」
陳逸露出些許不敢相信的神色,羅書嘉也無從分辨陳逸神色是因為不相信自己會吼他,還是不相信自己沒有殺人,羅書嘉看陳逸臉色更沉了一分,眼中惱怒更盛了一分,就在下一秒,陳逸便拂袖而去了。
看著陳逸快步消失在走廊轉彎處,羅書嘉的力氣彷彿也被抽離了。
他不懂,為什麼陳逸寧願相信別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己,是陳逸從沒有相信過自己,還是陳楠那件事讓陳逸留下了疙瘩?
羅書嘉忘了,就是那個「別人」和陳逸沒有任何利益、感情交集,他說的話才會讓人覺得更加真實客觀!
羅書嘉本想訓斥那名小弟一頓,但念頭萌生後又沒了力氣,他揉揉眉心,也準備離去,卻突然聽到身後一聲槍響,沒等羅書嘉回頭,一個硬物就頂住了他的後腰,是槍!
羅書嘉身子一僵不敢妄動,就聽那小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嘉哥,真是抱歉了,今晚你還不能走。」
沒有更多的心情去思考陳逸的事情,羅書嘉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淡去了神色,問道:「你是誰?」羅書嘉一邊問一邊觀察身邊的情況,他驚愕的發現,不知何時,地上除了那殺手又多了兩具屍體,正是之前還在保護自己的兩名小弟,而其他人,都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
難怪從剛才起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之前就有些疑惑為什麼那個殺手那麼容易就混到身邊了,原來是有內奸!還有那小弟槍殺了一人之後,另一個人祈求的對象竟然不是明顯地位又最高的羅書嘉,而是那名小弟!
弄清楚後,羅書嘉暗罵自己大意,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盡力和這些人周旋。
小弟笑了兩聲,「我早就聽說陳氏的羅書嘉是個狠角色,剛才看你不敢殺人,還以為只是傳言而已,不過現在看來,你確實是個人物,被槍指著都能這麼鎮定,果然厲害!你不想殺人是因為你和那個姓陳的小子有了什麼約定吧?聽說你和那小子有一腿,這是真的嘍?」
羅書嘉並不理會對方無聊的問題,只是冷淡的發問:「你們就是那第二批殺手吧?」
小弟咦了一聲,又道:「嘖,羅書嘉,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果你不是陳賀恩的人,我倒真想讓你加入沙竹幫,怎麼樣,考慮一下吧?我可以給你個堂口讓你管,我相信你的能力擔得起這個位置!」
羅書嘉冷笑:「今天我會為你背叛陳氏,明天我同樣會為了別人背叛你,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知道吧?蕭建!」傳說中沙竹幫的老大蕭建,行事神秘,羅書嘉收到的情資裡也只有一張蕭建的遠照,所以羅書嘉沒有馬上認那名小弟就是蕭建!
「這倒也是。」蕭建的口吻裡並沒有多少驚訝,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被拆穿,頓了頓,轉開了話題,「來,你幫我打個電話給陳賀恩,幫我把他約出來,以你的名義。」
「約在哪裡?」
「陳氏在港口邊的倉庫。」
「理由?」
「呵呵,這你要自己想了。」
羅書嘉想了想,道:「好,我拿一下手機。」
「在哪裡?我給你拿。」
「褲子的右邊口袋。」
蕭建給羅書嘉拿出手機,而在撥打之前,羅書嘉又說:「等會兒我要和陳賀恩交代一下他兒子的事情。」蕭建考慮了一下,點頭答應了,但還是不忘警告:「不要耍花樣!」
羅書嘉撥通了陳父的電話,例行公事的問好之後,羅書嘉道:「陳叔叔,明天安迪會來,他說有一批新貨想和我們交易,這批貨我不好拿主意,您最好能來一趟。」
「什麼貨?」
「毒。」
安迪有什麼事情都是和羅書嘉聯繫,這是為了提高羅書嘉在陳父心中的重要性而留的一手,不過涉及毒品的東西羅書嘉作不了主,都會向陳父請示。陳父考慮了一下,同意了,又問在哪裡交易,羅書嘉自然回答港口邊的倉庫,這倉庫其實屬於陳氏集團的,平時用來堆一些雜貨,處於半廢棄狀態,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也時常會在這裡進行。
說完公事,羅書嘉像是手酸了,稍微調整了一下拿手機的姿勢,說道:「陳叔叔,剛才我和小逸吵架了,他心情不好,可能回你那兒去,你把之前買的禮物給他,希望能安撫他一下。」
陳父那邊聽了沒說話,羅書嘉追問了一句:「陳叔叔你聽到了嗎?」
陳父頓了頓,答了一句:「聽到了。」
結束通話,手機就被蕭建拿走了,之後蕭建就脅迫羅書嘉和他一起離去,一行人去了陳氏在港口邊的倉庫,在那兒布下埋伏,羅書嘉沒什麼特別的表現,被人關起來之後就找了個角落靠著牆坐著。
交易是第二天晚上九點,到了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大家都沒什麼事幹,埋伏該準備的都弄好了,就等著陳賀恩的到來。而另一邊蕭建很有閒情逸致的過來和羅書嘉聊天,兩個人一個是勝券在握,一個是鎮定自如,倒也聊得來。
聊了兩句,羅書嘉便問蕭建是怎麼混到自己身邊的。蕭建也不隱瞞,問:「你知道幫你安排小弟保護你的人是誰嗎?」羅書嘉道:「是陳賀恩身邊的一個堂主。」蕭建道:「沒錯,這個人野心很大,一直很想做龍頭的位置,他很害怕陳賀恩,但是他知道陳賀恩不想讓兒子沾黑道的生意,所以他一直在等陳賀恩退位之後自己要接手,但是你的出現打破了他的美夢,他一直很恨你,這次陳賀恩讓他給你安排調動小弟保護你,我許諾只要他把我安排到你身邊,日後成功我會給他沙竹幫三個堂口,然後他就答應了。」
羅書嘉恍然大悟,輕蔑的罵了一聲:「愚蠢!」
蕭建笑笑,又道:「不過,羅書嘉,你真的不考慮跟我嗎?我看陳賀恩對你也不怎麼樣啊!這次我放出風聲要殺你們,陳賀恩給自己、妻子還有兒子都親自安排了保鏢,唯獨輪到你的時候,去讓一個堂主辦這件事。我不信陳賀恩不知道那堂主和你有過節,我看他就是想借此機會把你除掉!」
羅書嘉聽了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不用挑撥離間,陳賀恩對我怎樣我心裡有數。」
蕭建辯道:「我可是實話實說。」
羅書嘉道:「我知道。」
「你知道?」蕭建訝然。
「我當然知道。」羅書嘉平靜道,「陳賀恩看我不爽是因為我和他兒子在一起,他心疼他兒子,所以想把我趕走,但是他趕不走,就想把我弄死,這些我都知道。」
蕭建更是驚訝:「那你還幫他?」
羅書嘉撇撇嘴,無奈的說:「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他是陳逸的老爸。」
蕭建聽了陷入沉默,半晌才搖搖頭,歎出一口氣,拍拍羅書嘉肩膀,道了一句:「那小子真幸福。」
到了晚上九點,陳父果然如約前來,跟在他身後的人不多,不到十個。
進入倉庫之後陳父看到蕭建大剌剌的坐在中央,陳父微微瞇了眼,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問道:「你把羅書嘉怎麼了?」
蕭建輕笑兩聲,道:「陳賀恩,你沒必要在這時候還假惺惺,恐怕你巴不得羅書嘉已經死掉了吧?那你可要失望了,我沒有殺了他,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我願意讓他多活一會兒。他現在就在後面倉庫,不過你放心,等你死了,我會讓他去陪你的,還有你的兒子和妻子也是,你們在地下可以繼續快樂的家庭生活。」
陳父眸光微微沉了,寒聲道:「江湖紛爭不波及妻兒,你連這個都忘了?」
蕭建好笑道:「陳賀恩,這話由你來真諷刺,你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你敢說你從沒有害過別人的妻兒?況且今天我不殺你兒子,明天就是你兒子也會來殺我,嘖,這簡單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陳父歎了一口氣,「他們是無辜的。」
蕭建微笑:「你害死的那些人裡也沒有幾個是罪有應得啊。」
「真的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嗎?」
「你覺得呢?」
面對蕭建的反問,陳父詭異的笑了笑,道:「那看來今天真的不能善了!」
陳父的反應完全出乎蕭建預料,蕭建皺起了眉頭,突然聽到倉庫外傳來喧嘩聲,蕭建的臉色略微有了變化,頃刻間,突然大門被人撞開,沙竹幫的一個小弟滿身是血的倒進來,嚎叫了一聲:「蕭哥,來、來了好多人……」這小弟話沒說完就倒在地上沒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是生是死。
蕭建終於臉色大變,看向陳賀恩,果然看到這老傢伙嘴角掛著得逞的笑容。蕭建不甘心的喝問:「你怎麼會知道有埋伏?」
陳賀恩笑笑,答道:「你讓羅書嘉給我打了電話不是嗎?呵呵,他在電話裡就把事情說清楚了。」
蕭建不信,羅書嘉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在一邊看著,羅書嘉根本什麼都沒說!
不管蕭建信不信,薑還是老的辣,陳賀恩帶來的人足足是沙竹幫人數的兩倍,火力又大,沒多久,外面的沙竹幫的人就被解決掉了,倉庫裡蕭建雖然有心跟陳賀恩一拼,但陳賀恩早有安排,對戰僅持續了不到十幾分鐘,陳賀恩的手下就結束這場人數懸殊的對戰,蕭建躺在血泊中生死不明,陳父上前看了一眼,即不屑撇撇嘴。
昨晚陳父接到羅書嘉的電話,剛開始他並沒有任何懷疑,但是羅書嘉說完了公事又叫了一聲他「陳叔叔」,之後聽筒裡卻陷入一陣沉默。陳父還以為是收訊不良,正想掛斷,就聽羅書嘉說了一個「小」,陳父一愣,緊接著又聽見聽筒那邊冒出一聲短促的「心」,又一陣沉默後又陸續出現「買」和「撫」。
「小、心、買、撫?」
小心埋伏!陳父想到剛才那似乎有些蹊蹺的交易,當下明白了過來。想必是羅書嘉是利用了手機的靜音功能,把不需要的話按了靜音讓他無法聽到,只透出這重要的四個字。
既然知道有埋伏了,陳父當然就作好充分的準備,為了確保反埋伏的成功,陳父甚至以身犯險,親自前來,不過陳父會親自來還有個目的……。
陳父走到倉庫後面,很輕易就找到羅書嘉了。
羅書嘉雙手雙腳被綁著,靠著牆坐著,除了神色平靜,既沒有被綁架的驚慌,也沒有看到陳父的喜悅。
陳父和羅書嘉對視片刻,忽而道:「我要殺了你。」
羅書嘉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完全沒有任何太大的反應。
「你真的很聰明。」陳父感歎了一聲,從腰間拔出槍,對準了羅書嘉,「真是可惜。」
羅書嘉自嘲的笑笑,他可以想像回頭陳父會對陳逸怎麼說,羅書嘉死了,死在黑幫火拚裡。
不知道陳逸會不會傷心?應該會吧,雖然剛剛吵過架……
羅書嘉帶著一絲惆悵垂下眼簾,他已準備等待死亡的到來,然而就在他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看到倒在不遠處的蕭建掙扎的抬起了手,他手上握著一把黑亮的手槍,槍口瞄準的正是陳父!
「閃開!」砰!
羅書嘉猛的撲上前將陳父撞到一邊,而就在這時,槍響了!
陳逸接到消息趕到醫院時已經是半夜了,陳逸風風火火的衝進醫院的住院大樓,看到走廊上坐滿了神色凝重哀淒的熟面孔,陳逸一驚,顧不得和周圍人勸說就衝進了病房,進門就看到自己的父親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陳逸大驚之下撲上前去搖著陳父的身體大叫:「老爸、老爸,你醒醒啊……老……」
「叫什麼叫啊?」陳父睜開眼睛鬱悶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我剛才好不容易睡著,你幹嘛把我搖醒?」
陳逸抱住陳父驚喜的叫道:「老爸,我還以為你死了!」
陳父給了陳逸一個狠狠暴栗,罵道:「笨蛋!我死了就不是躺在這裡了!」
陳逸喜極而泣,抹抹眼淚,不好意思的說:「他們跟我說你出事了,嚇死我了,老爸,你沒事吧?」
陳父從床上坐起,露出了他那還纏著繃帶的胳膊,摸摸兒子的頭,慈愛道:「我沒事,不小心被子彈擦傷了胳膊而已,怕你媽媽擔心,才在醫院住一晚。」
陳逸知道自己想太多了,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乖乖坐到一邊。
陳父看看兒子,問道:「你怎麼都不問問書嘉的消息?」
陳逸一愣,悶悶道:「他有什麼好問的……」話是這麼說,但前面那句話還沒說完,陳逸又忍不住追問一句:「他怎麼了?」
陳父還不知道兩人吵架的事,也不回答,只問:「你們吵架了?」
陳逸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也不說話,但在陳父的再三追問下,陳逸還是將事情說了一遍,說完便坐在那兒默不吭聲的,那臉色說是惱怒倒不是,不如說是鬱悶。
陳父聽了歎出一口氣,摸摸陳逸的頭,道:「小逸你啊,真是太傷書嘉的心了。」
陳逸不服氣的爭辯道:「可是他答應過我不會殺人的!」
「做黑道生意的,哪裡有手上是乾淨的人?」陳父先是如此反問了一句,看陳逸答不出,又說:「況且這件事我相信不是書嘉做的,應該就是你口中的那個手下做的。」
陳逸嘟囔道:「你怎麼知道?」
陳父歎了口氣,「你口中的那個手下的真實身份可不是那麼簡單,他是這次派人來殺我們的沙竹幫的老大蕭建,當時他肯定是在故意挑撥離間你和書嘉的,你這孩子,書嘉的話你不相信,怎麼反而相信外人去了?以前你不是最相信書嘉的嗎?」
陳逸抿抿唇,低聲道:「但是上次陳楠就是書嘉給……」
「傻瓜,陳楠沒死。」
「什麼?」
陳逸驚訝的聽陳父說:「陳楠沒死,書嘉讓安迪把陳楠帶去美國了,現在孩子都生出來的,不過聽說陳楠因為難產死了,不過孩子還在安迪那邊養著,聽說過段時間會接回來。」
「這……不可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讓安迪把陳楠帶去美國?」陳逸不笨,一下子就抓到其中的問題癥結,「他為什麼不讓陳楠留在這生孩子?」
陳父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了真相:「小逸,這件事是我不好。你大學的時候我和你媽媽就看出你和書嘉不對勁,後來你大學畢業飛去美國,回來後沒多久,你媽媽偶然聽到你和書嘉講電話,就知道你們的關係了。我和你媽媽都不希望你走上這條路,所以我一直希望讓書嘉從你身邊離開。書嘉要回來的消息我比你早知道一個月,陳楠那次意外就是我安排的,我希望你回心轉意,也希望書嘉知道這件事之後會生氣,但是這件事似乎對你們沒有造成影響。不過陳楠的懷孕並不在我的意料之中,這女人確實有點心機,四個月了才去找你。我本來以為書嘉一定會大發雷霆,但書嘉卻沒有,你的決定也出乎了我的意料,你要留下孩子,但我不喜歡這女人,也不想要這個孩子,所以我讓書嘉把女人和孩子都處理掉。」
陳逸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驚叫出聲:「老爸?」
陳父點頭:「是我向書嘉下的命令是把他們處理掉,但是書嘉暗中做了手腳,讓安迪把這對母子救下來並送去了美國,我鞭長莫及,只能看著陳楠生下孩子。」
陳逸張張嘴,卻沒能說出話。
陳父又道:「我當時想,如果陳楠突然消失,第一個被懷疑的肯定是書嘉。我知道你看不慣這種事,我想你一定會為此和書嘉鬧翻,不過……呵呵……」陳父苦笑,「你們確實鬧翻了,但沒過多久居然又和好了,這真是讓我驚訝!我發現你們的感情比我想的要深,但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能讓書嘉留在你身邊!」
「為、為什麼……」
「唉,小逸,我和書嘉真是把你保護的太好了。」陳父搖頭歎息,「我活了大半輩子了,權啊利啊都看淡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和你媽媽幸福,我不是沒見過同性戀,也不是歧視同性戀,但是同性戀裡真的沒有幾個有好結果的,你是我兒子,我怎麼忍心看你走上不歸路?書嘉說會給你幸福,我不信,我想趁著你們還年輕,拆散你們,日後漸漸地就能回歸普通人的步調……」
陳逸艱難的嚥下口水,顫抖著發問:「那、那這次……」
陳父道:「是我故意讓羅書嘉去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走上這條黑路,摸過的人手哪裡還能乾淨?我想你們遲早有一天會因為這個而分手,不過……沒想到發生了今晚的事情……」陳父回想起今晚的事不免又是一陣感慨。
那蕭建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要殺死陳父,被羅書嘉發現了,在開槍的那一剎那他撲上來撞開了陳父,子彈擦過陳父的手臂,穿入了羅書嘉的胸膛,血濺了陳父一臉!陳父經歷了無數腥風血雨此刻也不禁愣住,他作夢都想不到羅書嘉會救自己!
蕭建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羅書嘉也倒在陳父身上,陳父抱住羅書嘉被血染紅的身體,驚愕之下只記得問一句話:「為什麼救我?」
羅書嘉自嘲的笑笑,用今天回答過蕭建的那句話回答了陳父的疑問:「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你是陳逸的老爸……」
這句話給陳父帶來的震撼遠遠超出那天晚上羅書嘉說的「我會讓陳逸幸福」那句話,還有什麼比用鮮血染紅的解釋更加有力?還有什麼比用生命鑄成的幸福更讓人心痛?
陳父看著自己的兒子,第一次誠懇的說出:「小逸,你應該好好珍惜書嘉。」
陳逸扭捏了一下,還是問道:「那書嘉他現在在哪呢?」
陳父張張嘴,露出一臉哀痛,低沉道:「他……死了……」
「胡說!」陳逸突然站了起來,眼睛瞪得渾圓,怎麼也不肯相信從父親口中說出的話。
陳父道:「那顆子彈射穿了他的心臟……他就在隔壁,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看看……」沒等陳父說完,陳逸就衝了出去。
「砰」的推開隔壁房間的門,陳逸一眼就看到羅書嘉面容蒼白死寂的平躺在床上時,他的眼淚頓時湧了出來,哇的一聲哭叫著撲上去,抱住羅書嘉的屍體大吼:「書嘉……」
陳逸喊了一聲就啞了,眼淚蒙住了他的視線也蒙住了他的聲音,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在那裡一個勁的哭,眼淚很快就沾濕了被子,陳逸死死抱著羅書嘉,越抱越緊,他覺得羅書嘉的身體好冷,越來越冷,越來越硬,好像快要消失似的……
「喂……你……放手……痛死了……」一個沙啞的卻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陳逸耳邊,那個聲音裡充滿了痛苦和掙扎,聽上去好像……很痛……
陳逸哭道:「嗚……書嘉,他們是不是打你了?是不是很疼?你死了都還叫痛……嗚……」
那個聲音稍微沉默了一下,突然咆哮出聲:「陳逸你這個白癡給我放手!咳咳……」
陳逸還在哭,但過了幾秒鐘後,他愣了一下,鬆開手,就看到原本已經「死了」的羅書嘉正瞪著自己咳嗽著!陳逸怔怔的伸手在羅書嘉臉上摸了摸……咦?怎麼是熱的?
陳逸傻傻的問:「書嘉,你怎麼復活了?」
羅書嘉白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本來就沒死!誰說我死了?我……咳咳……」羅書嘉一時喘不過氣正劇烈的咳嗽,氣血上湧讓他的臉頰泛起病態的潮紅,讓陳逸心疼不已,他再一次哭著抱住羅書嘉,但這一次卻是喜極而泣:「書嘉!你沒死!書嘉!你沒死!我、我……」
陳逸高興得話都說不連貫了,一個勁的抱著羅書嘉,抱了又抱、抱了又抱,抱得羅書嘉倒抽冷氣,疼得齜牙咧嘴,本來還想和陳逸一起分享一下喜悅,無奈身體狀況不允許,忍了兩分鐘,終於一腳踹開了那笨蛋,罵道:「你這個傢伙!沒看到我受傷了嗎?你想讓我傷口再裂開是不是?笨蛋!」
陳逸抹抹眼淚,委屈道:「沒有,我就是、就是很激動……很……」頓了頓,陳逸終於安定下來拉住羅書嘉的手,關切的問,「書嘉,你傷到哪兒了?」
「胸。」羅書嘉簡單的說。
「痛嗎?」
「你覺得呢?」羅書嘉沒好氣的反問。
陳逸抿抿嘴,垂了腦袋,自責的說:「書嘉,那個……之前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如果當時如果沒那麼粗心大意,只一昧的跟你生氣你就不會出事了,書嘉……」
陳逸淚汪汪的望著羅書嘉,雖然嘴上沒說,但目光已經透露出祈求的意味,羅書嘉本來聽陳逸提到這件事還有些惱火,但現在聽了陳逸的道歉,這火也就消了大半。
陳逸手上握得更近一些,又說:「書嘉,陳楠的事情我知道了,老爸他都對我說了……」
羅書嘉有些驚訝:「陳叔叔都說了?」
「都說了,他還告訴我陳楠那件事也是他指使的……」陳逸不安的說,「書嘉……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看著陳逸忐忑的目光,羅書嘉搖搖頭,但什麼也沒說。陳逸又緊張的問:「書嘉,你會不會……不喜歡我老爸了?」
羅書嘉搖頭。
「真的?」
「嗯。」
「是真的?」
「嗯。」
「那你為什麼都不說話?嗯嗯嗯的回答我,是不是心裡討厭卻不跟我說?」
陳逸還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這麼輕易的就原諒了,畢竟他的父親曾經做過那樣傷人的事情。可是他和父親都是自己最愛的人,他一個都不想失去,更不希望兩個人有什麼疙瘩、芥蒂存在。
陳逸希望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像往年一樣,到春節幾個人就圍在一起吃一頓開心的團圓年夜飯,飯桌上有自己有父親有母親還有他的愛人羅書嘉!
陳逸知道,羅書嘉是極其內斂而深沉的人,不論怎樣的不高興都會藏得很深很深,或許他將這些完全藏起來,讓表面看起來大家就又是相處的樂融融,可是陳逸不希望這樣,陳逸想看他那純然明媚的笑容,像他們上學時那時,坐在草坪上,沐浴著陽光,眉眼微微彎起,嘴角的笑意不含任何含意只有單純的自內心開心。
那樣的羅書嘉好看極了,陳逸愛他,他的書嘉就應該是那樣的,心裡不要有那麼多的憂鬱和煩惱。
陳逸忐忑的看著羅書嘉,既期待得知答案,又害怕回答的是自己不想聽的答案,陳逸忍不住收緊了手掌,將羅書嘉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裡,像是怕對方突然消失似的。
在陳逸焦急的等待中,羅書嘉給了他一張冷臉,不痛快的說:「你試試身上挨一槍還有沒有力氣說那麼多話?」
「啊?」陳逸一時沒反應過來。
羅書嘉惡狠狠道:「我重複一遍,我不討厭你父親,你要再問一次,我就叫護士把你給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