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和若蘭抵達時野餐會正熱烈地進行著。音樂台和野餐桌四周擠滿了人,好像全鎮的人都來共襄盛舉了。達明和諾亞忙著翻動烤肉架上的漢堡,達明看到他們而揮手打招呼。若蘭找到一棵老樹下的空位攤開毛毯。
尼克不喜歡若蘭置身在這麼龐大的人群中。他知道野餐會是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的好地方,他也可以乘機觀察她週遭的人,但他仍然覺得不妥當。她很容易就會消失在人群裡,他不願意讓她離開他的視線,連一秒也不願意。但她的朋友們一看到她就想把她拉走。尼克緊摟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她終於忍不住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說:「你勢必得讓我跟朋友和鄰居說說話。」
「別從我眼前消失,」他低聲回答,然後輕吻她的唇,因為他知道人們都在看。「盡量待在諾亞和我之間。」
「我會的。」她保證,然後吻他一下。「拜託你有點笑容。這是宴會,不是葬禮。」
有人叫她的名字,尼克勉為其難地放開她。她離開他不到五步就被一群女人包圍住。她們七嘴八舌地跟若蘭說話,他可以確定話題就是他,因為她們不斷斜眼瞄向他。他把手插在口袋裡,微笑看著若蘭。她在人群中緩緩移動,他從鎮民的反應中看出她深受他們的喜愛。
當兩個年紀跟她相仿的男子攔下她時,尼克的笑容消失。從他們口水直流的模樣可以看出,她的名聲並沒有妨礙他們對她的興趣。一股意料之外的妒意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其中一個男子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尼克看了很想衝過去揍他。他知道自己的反應極不恰當,他向來不是個佔有慾那麼強的人。
他想不透自己是怎麼了。他不可能跟她發展出關係。他知道也接受了,那麼他為什麼難以保持距離?他承認那是因為他渴望她。這種渴望不是肉慾。他的年紀不小,也見過不少世面,知道其中的差別。肉慾可以靠冷水浴控制,但這種感覺完全下同。這令他煩惱不已。
[你是布尼克嗎?」
尼克轉身。「正是在下。]
「我叫樊克禮。」他伸手和尼克相握。「我的未婚妻是若蘭的至交好友,我也是。」他露齒而笑。「我早就想認識你了。]
克禮的個性隨和、討人喜歡。他的體格像後衛球員,身高和尼克差不多,體重卻至少多了二十公斤。
閒聊了一會兒後,克禮侷促不安地承認。「米雪派我來挖你的情報。她認為剛從法律學校畢業的我應該能夠拷問任何我想來拷問的任何人。」
尼克大笑。「她究竟想知道什麼?』
「哦,還不是那些,比方說你的收入、跟若蘭結婚後要住在哪裡,最重要的是,你會不會一直陪在她身邊。你也許會以為米雪愛管閒事,其實她不是。她是真心為若蘭打算。」
他們轉身望向若蘭。她正在跟甜甜圈男孩跳舞,旁邊還有許多男人在排隊等著。
尼克盡可能有問必答。
克禮終於滿意了。「若蘭在本鎮很重要。人們依賴她,她和米雪情同姊妹。』
尼克心想自己何時才能跟若蘭跳支舞。他絕對不會去排隊。身為未婚夫總該有些特權,不是嗎?即使他只是假裝的。
克禮似乎看穿出他的心事。「你何不去找若蘭,食物很快就會被吃光的。」
「好主意。」尼克說。
他趁舞曲結束時攔下若蘭。「吃東西去。」他說。
「佩珍和薇樂在招手,大概要我們過去跟她們坐。」
「可惡!」尼克低聲罵。
他的反應令她大吃一驚。「我以為你喜歡她們。」
「跟她們無關。」他不耐煩地回答。「我剛剛看到隆寧。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她在人群中找到隆寧,他一臉傲慢地坐在一張野餐桌邊。沒有人敢跟他同桌,有些人甚至緊張地避免與他的視線接觸。
尼克在人群中搜索警長的身影。「沒看到他老爸。」
「我懷疑他在這裡。他整天都不接你的電話,我們經過時又看到警局大門深鎖。我猜他在躲你,探員先生。」
尼克搖搖頭。「我得想辦法處理隆寧,他會使事情複雜化。」
他正要過去時看到達明從反方向朝隆寧走去。達明手裡拿著烤肉鏟,臉上的表情顯示他今天不打算容忍隆寧搗亂。諾亞忙著剷起烤熟的漢堡,但他一邊工作一邊注意著達明。隆寧的狐群狗黨在達明接近時突然冒出來站在桌邊。
「你不該去幫我哥哥嗎?」若蘭擔心地問。
「他應付得了。」
隆寧叼著一支菸。達明對他說了幾句話,他搖搖頭,把菸彈向達明。達明把菸踩熄,然後以閃電般速度揪住隆寧的頸背把他拎離桌子。當隆寧把手仲進褲袋裡時,諾亞和許多參加野餐會的男人都跑去幫達明。那種團結的表現激怒了隆寧,他的臉在短短幾秒內就脹成了豬肝色。隆寧剛剛拔出小刀,諾亞就擠出人群趕到。諾亞一邊用烤肉鏟使勁拍打他的手腕,一邊伸出腳把他勾倒。隆寧痛得大啊,小刀從他手中掉落。達明撿起小刀扔給諾亞,然後拖隆寧站起來,命令他和他的朋友離開。
若蘭鬆了口大氣。達明和諾亞走向肉烤肉爐,幾個男人攔下他們跟他們握手,其中一個還熱情地捶打他們的肩膀。
「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吧?」尼克抓起兩個盤子,把其中一個遞給她,然後朝食物走去。
他們端著裝滿食物的盤子加入范氏姊妹,同桌的還有住在對街的那三個房客。佩珍挨近薇樂,挪出空位給尼克和若蘭。
薇樂替他們介紹,順便補充那三個工人的背景。韓馬克和胡威利在北愛阿華州都有自己的農場,做木匠活兒以增加收入。雷思廷剛買下叔叔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土地,努力兼差以求早日還清貸款。三個男人的年紀都在三十出頭,三個都戴著結婚戒指。手上的老繭證明他們工作都很勤勞,桌面上成排的空杯子證明他們的酒都喝得很凶。馬克的妻子去年去世,沒有子女,但有父母要養。威利有個紅髮妻子和三個紅髮小女兒。思廷的妻子預計在八月初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思廷,我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上次幫我們整理花園,」薇樂說。「我想烤一個巧克力蛋糕送給你。那是我的專長。」
「非常謝謝你,夫人,但我們一天要在修院工作十四個小時,回到家時大都黑了。但我很喜歡巧克力蛋糕。」
薇樂滿臉笑容。「那我就烤一個給你。我會把它放在你們的門階上或廚房裡。」
三個工人開始談他們在修院的工作。尼克邊吃邊聽,順便評估他們。馮邁德告訴他魏立儒在調查過這三人的背景後已經排除他們涉案的可能性,但就尼克而言,他們仍然有嫌疑。參加野餐會的每個男人都有嫌疑。
一個高中男生輕拍若蘭的肩膀請她跳舞。尼克還來不及想出反對的理由,她已經欣然同意。他跟著他們來到舞池邊,交抱雙臂地站在那裡觀看。接下來的一小時,當樂隊演奏著點歌時,她一再地被拖進舞池。最後他決定她今晚的舞跳得夠多了,趁著歌曲結束時把她帶到野餐桌邊休息。
「哦,班世偉過來了。」若蘭低聲說。
若蘭替他們介紹,兩個男人握手為禮。尼克一眼就看出世偉這個人從穿著打扮到言談舉止的一切都與控制有關。
世偉同情地碰碰若蘭的肩膀。「若蘭,我希望你知道洛娜寫的那篇報導令我很不安。看到那些關於我們的無稽之談時,我感到十分尷尬。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編出那種故事來,希望沒有給你造成煩惱。」
「沒有。」她回答。
他微笑。「洛娜告訴我你和尼克訂婚了,或者那又是她編出來的?」
「她沒有亂講,尼克和我要結婚了。」
「太令人吃驚了,恭喜兩位。你得到了一個好女人。」他對尼克說,然後又望向若蘭。「婚期決定了嗎?」
「十月的第二個星期六。」她告訴他。
「婚後要住在哪裡?」
「聖橡鎮。我還是會為廣場的事與你抗爭到底。』
笑容從他眼中消失。「我想也是,但我想出了一個你不會願意拒絕的提議。明天晚上有空嗎?我們可以坐下來討論討論。」
「對不起,明天沒空。尼克和我要去修院參加米雪的婚禮綵排,之後還有晚餐聚會。」她解釋。「我們要到午夜過後才會回家。」
世偉點點頭。「那麼我星期一打電話給你。」
「好啊!」
「訂婚和決定婚期……事情發生得真快,不是嗎?」
尼克回答:「我認識若蘭很久了,從她小時候起。」
「在堪薩斯市再度見面時,我們就……知道了……對不對,親愛的?」若蘭補充。
尼克微笑。「對。」
「再次恭喜了。」世偉說。「我猜我最好在漢堡被吃光前趕快過去。」
尼克望著世偉離去的背影。
「你對他的看法如何?」她問。
「他心中積壓了許多怒氣。」
「何以見得?」
「他向我們道喜時雙手緊握成拳頭。」
「他有嫌疑嗎?」
「每個人部有。」他回答。「來吧,我們去毯子上像青少年那樣親吻愛撫。」
他的建議使她笑了出來。人們轉頭對這對快樂的情侶微笑。
「聽來不錯,」她說。「但修院院長恐怕下會同意。」
「原來你在這兒,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米雪快步穿過草地。她的未婚夫克禮滿臉笑容地牽著她的手。米雪是侗五官細緻的金髮美人,她的笑容令人不得不回應。她的右腿穿著鐵製護具,她在企圖坐下時痛得皺眉蹙額。克禮體貼地把米雪抱進懷裡,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走路還是一跛一跛的。」米雪告訴若蘭。
「但是幾乎看下出來。」她說。
「我在車禍中撞碎了膝蓋。」米雪向尼克解釋。「我原本應該是根本無法走路的,但我就是不信邪。」
樂隊隊長用手指輕敲麥克風要大家注意,然後宣佈下首歌將是今晚的最後一首。
「這支舞我們非跳不可,寶貝。』克禮說。
「我們也是。」尼克說。他在走向舞池時對若蘭說:「我喜歡你的這兩個朋友。」
「他們也喜歡你。」
樂隊隊長打開從帽子裡抽出的紙條。「各位,這是首慢歌,也是我最喜歡的歌之一。」他微笑宣佈。「這首歌要獻給我們可愛的梅若蘭,點歌的是碎心殺手。」
樂隊隊長宣佈時尼克剛剛把若蘭拉進懷裡。他聽到她倒抽口氣,感覺到地渾身一僵。他本能地摟緊她。
他看到諾亞和達明朝音樂台移動。另一個男子走出人群,從反方向靠近音樂台。尼克立刻知道他是聯邦調查局探員。要命的是,他們都不知道該找誰,人群包圍著他們,面帶笑容地注視著他們,因為歌是獻給若蘭的。
「混蛋!」他低聲罵道。
「尼克,我們該怎麼辦?」若蘭顫聲問。
「跳舞。」他回答。
若蘭覺得壓力從四面方八朝她湧來。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她閉起眼睛,把頭埋在尼克的下巴下。他想要我知道他在這裡看著找。上帝啊,叫他別來糾纏我。上帝啊……
「各位,抓好舞伴,因為我說過,這是今晚的最後一首歌。歌名是『眼中只有你』。」
後門一打開,無聲警報器的紅燈就開始閃爍,但尼克已經知道有人進入屋內了。他和若蘭提早離開婚禮綵排後的餐會,他擔任今晚的守衛,讓祖義補充睡眠。他在下樓途中聽到玻璃碎裂聲,聲音不大但明確無誤。
他毫不遲疑地拔出手槍,扳開保險,轉向客房去叫醒祖義。他正要伸於開門時,房門開啟,祖義出來,手裡握著槍,槍口朝著天花板。他朝尼克點頭示意,然後回到黑暗的房內,讓房門敞開著。尼克指指紅燈閃爍的警報器,祖義迅速拔掉它的插頭。
尼克無聲無息地轉身,快步走進若蘭的臥室,悄悄關上房門,走到床邊蹲在熟睡的若蘭身旁,伸手搗住她的嘴巴以免她在醒來時發出聲音。
「若蘭,醒醒。有人來了。」他壓低的聲音十分冷靜。
她倏地睜開眼睛,本能地想要尖叫和推開他的手。接著她發現搗住她嘴巴的是尼克。她一看到他手中的槍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要你非常安靜。」他低聲說。
她點點頭表示瞭解。尼克收回手,她掀開被單猛然坐起。他頭掉床頭的閱讀燈,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來。
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只能摸著牆壁移動。尼克把她帶進浴室,她伸手去摸電燈開頭,但被他阻止。
「別開燈。」他低聲說。他退回臥室,悄悄關上浴室門。
「小心。」她輕聲說。她想求他留在她身邊,但知道他不會也不能那樣做。
浴室裡一片漆黑,她不敢亂動,唯恐打翻了東西而讓闖入者知道屋裡的人已經醒了。她低頭思索著該如何幫忙才不會幫倒忙。她好擔心尼克,經驗再豐富的老手也會被意料之外的事擊敗。每個人都有弱點,尼克也不例外。如果他發生什麼事,她不知道自己會如何。上帝保佑,保佑他平安無事。
屋裡一片死寂。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凝神傾聽。一分多鐘過去,她聽到的還是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接著她聽到了異聲。像是樹枝劃過窗玻璃的刮擦聲,但不是來自屋內,而是來自屋頂。天啊!闖入者在屋頂上?不對,他已經在樓下了。也許是她聽錯了。她繼續凝神傾聽。她又聽到了,聲音更加靠近她所在的位置,而且這次一點也不像刮擦聲。現在它聽起來像浣熊或松鼠之類的小動物跑過浴室窗外的屋簷。
浴室窗戶上鎖了嗎?當然上鎖了。尼克一定檢查過。她凝視著浴缸上方的窗戶,但在黑暗中看下出有沒有上鎖。她非去檢查一下下可。只要栘動得非常小心緩慢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正要慢慢離開門邊時,她看到一道筆尖大小的紅色光束劃過窗玻璃,閃過化妝鏡,逐漸逼近她。搜索……尋找目標。
她先跪下,再趴下,然後緩緩爬向浴缸。她的身體貼著冰涼的瓷磚,視線盯著紅光。她發覺她應該趁有機會時離開浴室才對。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光束在浴室門板上來回栘動。天啊!如果尼克在這時開門進來,屋簷上的那個人一定會看到他。
鎮定。思考。他怎麼可能爬上屋頂而不被看到?尼克說過外面有探員一夜監視著屋子,但她的浴室旁有許多大樹,後院後面還有一塊空地。爬上其中一棵百年大樹後再從樹梢爬到她的屋頂並不困難。但不被看到?有困難,但並非做不到。別慌。等待。也許屋頂上的是聯邦調查局探員。也許他在把守浴室窗戶以防那個瘋子逃脫。也許所有的窗戶都有探員把守。
光束又開始移動,栘回了鏡子上。慶幸今晚沒有月光,若蘭乘機跪起來打開浴室門,然後爬進臥室。她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道光束。她可以看到光束在她關門時逐漸逼近她。微弱的門鎖喀嗒聲使她皺眉,她靠在牆上喘息。老舊的浴室窗戶被撬開時一定會發出聲響。因此地坐在那裡傾聽等待,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跳起來。
尼克聽到她爬出浴室的微弱窸窣聲。她要做什麼?為什麼不侍在裡面?
他站起來,背貼著緊臨臥室門的牆壁,輕輕把房門推開一條縫。走廊盡頭的小夜燈昏暗地照在走廊上。他等待闖入者經過或進入若蘭的房門。
尼克可以聽到闖入者爬上樓梯,因為第五級階梯被踩到時發出了嘎吱聲。如果他像尼克想的那樣到過屋裡許多次,那麼他就會記得那級嘎吱八響的階梯而避開它。難道尼克高估了他?應該沒有。所有的情報資料都顯示這個人謹慎冷靜、思緒周密、有條不紊。但他闖入屋內的手法粗糙而大聲。江山易改,本性難栘。有條不紊的兇手有時也會變得雜亂馬虎,但改變不會在一夕之間發生。
後門開啟又關上,正在上樓的闖入者又跑回樓下去。尼克聽到一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嚴厲的低語聲。現在屋裡有兩個人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據他們所知,不明對像應該是獨行俠。
直到現在。不,完全不對。兩個闖入者起了爭執,但他們壓低了聲音,所以尼克一個字也聽不見。他們在前門附近,但只有其中一人跑上樓梯。尼克可以聽到另一人在樓下走動。然後是碎裂聲,可能是花瓶,接著是東西被撕開的聲音。那個混蛋個是在找東西,就是在搗毀若蘭的家。
腎上腺素在他的血管內奔流,他等不及要擒拿那兩個混蛋。
另一個闖入者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口。他拿著筆型手電筒。先是光束,然後是影子越過若蘭的臥室門檻。他繼續定向擺床單的衣櫥。攝影機。他不是要拆除它,就是要重新啟動它。
祖義一打開走廊燈,尼克就衝進走廊切斷退路。
「不准動。」祖義命令,槍口瞄準嫌疑犯。
班世偉的手從衣櫥裡縮出來,遮在眼前擋住強光。「怎麼……」他叫喊著轉身,企圖衝過尼克身邊。
尼克用槍柄猛擊他的頭部側面。世偉往後一個踉蹌,然後像溺水者一樣胡亂揮拳攻擊。尼克輕易躲過世偉的拳頭,然後揮出一個上鉤拳打碎他的鼻樑。世偉鮮血直流,痛得大叫,搖晃了幾下就跪倒在地。他雙手捂著鼻子開始破口大罵。
「交給你了。」尼克轉身就往樓下跑。
「沒問題。」祖義把世偉按在地上,用膝蓋壓住他的背脊。「你有權利保持緘默……」
尼克一次數級地跳下樓梯。他翻過欄杆,跳到前玄關,腳一落地就繼續跑。空氣中充滿刺鼻的汽油味,等他跑到客廳時已是眼淚直冒。他看到餐廳桌旁的地板上有個小汽油桶,若蘭的粉紅色伴娘禮服堆地傾倒的油桶旁。撕碎的禮服被汽油浸透了。尼克咒罵一聲繼續跑。
他轉進廚房時瞥見隆寧的側影,但沒有看到火柴。
隆寧在後玄頭擦著一支火柴,用那支火柴點燃盒裡其餘的火柴,然後把燃燒的整盒火柴扔進背後的廚房。急著逃跑的他拚命想抓住門把,但手上沾滿汽油使他試了三次才把後門打開。他衝出去,在台階上絆了一跤而跌進後院。他急忙爬起來跑向後方的空地,知道他把尼克困在屋內而放聲大笑。
火柴轟地一聲點燃地板上的汽油。從敞開的後門吹進來的微風助長了火勢,廚房在短短幾秒內變成一片火海。尼克用手臂遮著眼睛,踉蹌退回餐廳。廚房的火勢越來越猛,而且迅速向餐廳蔓延。
「若蘭!」尼克高聲大喊,轉身穿過餐廳。他好像聽到前院傳來輪胎聲。他在經過前門時暫停腳步打開門閂,但沒有把門打開,因為他知道新鮮空氣只會使火勢更加兇猛。
祖義用手銬銬住了世偉,正在設法使他站立起來,但世偉拚命抗拒。
「帶他從前門出去,但是要快一點。火勢不受控制了。」
「那個小混蛋!」世偉大叫。「我要宰了他。」
祖義硬把世偉拉開起來,在背後推他向前走,催促他趕快下樓。
尼克衝進若蘭的房間。她已經穿上了牛仔褲和帆船鞋,正在套上衣。
她還收拾了行李,他簡直不敢相信。原本放在衣櫥旁地上的空旅行袋此刻被塞得飽飽地放在床上。浴室門大開,他可以看到檯面被一掃而空。
「快走!」他高喊。「別管它了。」他在她把手伸向旅行袋時命令。「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她不理會他的命令,抓起旅行袋,把背帶掛上左肩。然後她注意到他光著腳,於是抓起他的帆船鞋塞到旅行袋內的的相薄上面。
尼克關上保險,把手槍插回槍套。那又給了若蘭兩秒鐘去抓梳妝台上的汽車鑰匙、他的皮夾和她的皮包。她正在把那些東西塞進旅行袋的側袋時,他抓住她,把她拉到身側,半拖半抱地帶著她穿過走廊衝下樓梯。她死抓著背帶不放,旅行袋在她身後撞擊著階梯。
滾滾濃煙升上樓梯。尼克把她的頭按在他的胸膛上繼續下樓。
她聽到背後傳來像是火龍吐氣的聲音,然後是一聲轟然巨響。餐廳的窗型冶氣機掉落在地板上爆炸了。爆炸的威力震撼了牆壁和地板。客廳窗戶接著碎裂,菜刀大小的玻璃碎片往外射出到陽台上。當風從敞開的門口灌進來時,大火再度發出怒吼聲。
他們在緊要關頭逃到屋外。火舌緊追在後,幾乎燒到他們的腳跟。他們跌跌撞撞地衝下門階,跑到屋前的人行道上。吸入濃煙使他們不停地咳嗽。
她閉緊雙眼,等刺痛感消失。尼克恢復得此她快多了。他看到魏立儒跳下車跑向祖義和班世偉。祖義和他的犯人站在若蘭屋旁的空地上。邁德留在引擎仍在運轉的車上。
魏立儒怎麼會這麼快就趕到,尼克納悶著。但事有輕重緩急。他捏捏若蘭的手。「你沒事吧?」他問,咳嗽使他聲音沙啞。
她靠在他身上。「我沒事。你呢?」
「我很好。」他回答。
她驚魂未定地環顧週遭。左鄰右舍都醒了,站在自家的陽台或草地上看熱鬧,包括范氏姐妹。消防車的警笛聲從遠方傳來。
若蘭轉身看到火舌從客廳屋頂窳出,真的是千鈞一髮。幸好尼克和她都安然無恙。
她看著熊熊大火,慶幸沒有人受傷。突然之間,真相大白,她開始發抖。
「若蘭,怎麼了?」
「你抓到他了,尼克。噩夢結束了。」她放下旅行袋,伸手抱住他。「謝謝。」
「別急著慶祝。一步一步來。」
她抬頭注視他。「我簡直不敢相信。聽到他在走廊上對你叫喊時,我就認出是世偉的聲音,但我的腦筋一時還轉不過來。我太震驚了。」她深吸口氣。「你跟我說過他有嫌疑,你一直是對的。」
不耐煩地用手背擦掉淚水,她想起屋頂上的那個人。「他們有兩個人。沒錯,兩個。」
「另一個是隆寧,火就是他放的。」
「隆寧?」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對警長的兒子涉案感到吃驚。班世偉顯然是主謀。這場噩夢從頭到尾都是他策劃的。
尼克四下張望,找尋隆寧。他跑到哪裡去了?他現在應該已經被其他的探員制伏了。
威利相思廷跑來幫忙。思廷直接跑到范家前院打開水龍頭,企圖用澆花的水管滅火。
尼克拉著若蘭走向正在講行動電話的魏立儒。
「我抓到他了,長官。沒錯,只要拿到搜查令,我一定會找到更多的證據定他的罪。」
「我抓到他了?」若蘭對尼克重複魏立儒的吹噓。
「是的,我聽到了。」
祖義顯然也聽到了。他惡狠狠地瞪著魏立儒,讓他看見他的敵意。魏立儒視若無睹地繼續講電話,毫不掩飾他的熱切。
「按規定來,長官。我就是那樣抓到他的。我必須鄭重聲明,直覺跟這次逮捕行動毫無關係,精心策劃和貫徹執行才是關鍵。不,長官,我不是在批評你的方法。我只是在告訴你這完全是努力的結果。」
消防車在剌耳的警笛聲中抵達。邁德把車開到范家前面以免妨礙救火,接著他下車跑到祖義身旁,跟其他人一起圍觀。
消防隊員跳下車開始忙著搬水管。駕駛員關掉警笛,高聲問:「屋裡還行人嗎?」
「沒有了。」祖義高聲回答。
尼克怒火中燒。如果魏立儒不在五秒內切斷電話,他就要奪下電話,動手揍人。隆寧在哪裡?那些負責監視屋子的探員在哪裡?
「若蘭,我要你待在車子裡。我會把車移到街上。」他拉著她往前走。
她聽得出他在生氣。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仍然表現出必須保護她的樣子。他們抓到了班世偉,也知道他的共犯是誰。「尼克,結束了。你和祖義抓到他了。」
「等一下再說。」他伸手拎起旅行袋。他在抵達車門邊時咕噥:「唉呀,鑰匙。」
「我拿了。」她從旅行袋裡翻出鑰匙交給他。他打開車門,把旅行袋扔到後座。
「喂,若蘭,那傢伙為什麼被銬上手銬?」威利問。
思廷從范家前院跑過來,他也很想知道細節。「那個是鎮上要人班世偉嗎?」
「但他為什麼被銬著?他做了什麼?」
「他闖進我家。」
「若蘭,上車。」尼克說,握住她的手肘催她栘動,但她在世偉開始叫嚷時轉回身去。
「把手銬拿掉。你們不能拘留我,我沒有違法。那棟屋於是我的,你們不能阻止我在屋裡裝攝影機。房子在兩個星期前就過了戶。那是我的屋子,我有權利知道裡面發生的事。」
祖義的耐性耗盡。「你有的是保持緘默的權利,你給我閉嘴。」
思廷目瞪口呆。「他在你的屋子裡裝了攝影機?」
「裝在哪裡?」威利問。
她沒有回答。她靠在尼克身上凝視著班世偉。他轉身看到她在看他而露出譏諷的笑容。
世偉無法控制他的怒氣。他把被捕歸咎於自己以外的每一個人,尤其是若蘭。如果那個小賤人沒有帶聯邦調查局探員男友回家,他就不會陷入這種困境。祖義抓住朝若蘭撲去的世偉。世偉一邊掙扎一邊叫罵,他所有的計劃都被她毀了。
「賤人,我付給那個老太婆一大筆錢,那棟屋子現在是我的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我幾乎
每天晚上都在看你脫衣服。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看光了。』
他邪惡的眼神使她毫不懷疑那些女人都是他殺的。班世偉顯然精神錯亂了。
「祖義,塞住他的嘴。」尼克喊道。
「帶她離開這裡。」魏立儒命令。
尼克要若蘭上車,然後把車開到街上停在邁德的車子後面。
「聽我說。我要你留在車子裡,把車窗關上,把車門鎖好。」他打開空調以免她悶熱。
「我想要離開這裡,我們可不可以現在就走?」她聽來快要哭了。
「等一下,好嗎?我有話跟魏立儒說。」
她木然地點點頭。「好吧!」
尼克走開後,她轉頭望向屋子。火勢似乎受到了控制。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難過。那裡一直是她的家,但在知道班世偉擁有它之後,她再也不想踏進去一步。
閃爍的燈光,人群的嘈雜聲,班世偉的謾罵……一切突然變得難以承受。她把手放在額頭上,猛地倒在座椅裡。接著她開始為被班世偉殺害的那兩個女人哭泣。
她們現在可以安息了。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