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微光中愛妮對著身旁的洛威微笑著,本來她身邊是不會有這個人的。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等了好幾個
小時,但是他沒有來。最後她吞下了自尊,抓了一枝火炬,走下樓去找他。
她沒有走太遠。他就在正廳裡和希曼在一起,兩個人醉得不省人事。
希曼從桌上抬起頭看著愛妮。「我和我哥哥以前常常在一起喝酒,」他口齒不清地說。「我們以前隨時都在一
起,但是現在他有妻子了。」
「而你們卻還是一樣喝得醉醺醺的,」她說。「來,」她對她丈夫說。「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們上樓去。」
「有妻子就不一樣了。」希曼在後面說道。
愛妮使出所有力氣才撐住他。「你弟弟就是缺個妻子,」她對洛威說。「如果他有了妻子,也許就不會來纏我
們了。」
「那她得要很有錢、很有錢,洛威說著靠著她爬上階梯。「還要有很多頭髮。」
愛妮笑了,她推開臥室的門。洛威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立刻就睡著了。真是個親熱的好日子,愛妮想,然後
貼近他骯髒的身體。他說得沒錯,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現在在晨光中愛妮感覺又興奮又愉快,因為今天一整天他都是她的。
「小姐?」喬絲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嗯。」愛妮回應,為絲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喬絲望著沉睡中的洛威,輕皺了眉頭。「你們還沒有準備好啊?其他人很快就要上來見妳了。」她的聲音裡透
露出對主人的計劃似乎不甚同意。
「洛威,」愛妮說,靠在她丈夫的肩膀上。「洛威,親愛的,你該起床了,今天是市集。」
他伸手撫摸她面頰。「啊,星期四,」他喃喃說道。「妳早啊!」
「星期四!」愛妮氣咻咻地說,一拳搥在他胸前。「醒來,你這只髒豬!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情婦!」
洛威用手掩住了耳朵,眨眨眼看著她。「妳在吼什麼呀?發生什麼事了?」
「你剛才把我叫成別的女人了,」當他仍然一臉茫然無知的時候,她歎了口氣。「你快點起床,今天有市
集。」
「什麼市集?」
「姓歐的!」愛妮咬著牙說。「你答應帶我去的市集呀!我們打賭的,記不記得?大門一開我們就要出城堡
了,我的侍女一整天都會待在房裡,我也放出風聲說我要你在床上和我待一天,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出去的。」
洛威坐起來。「妳想得可真美,」他皺起眉頭說。「我的行蹤應該隨時讓他們知道的。」
「如果這樣,他們就會跟著你,農人就知道你是誰了。你不想遵守諾言嗎?」
洛威向來認為女人這種動物是不配談信用的,這種家根本就像長了翅膀的豬一樣不可能的。
愛妮靠向他,美觀的頭髮灑在他手上。「愉快地過一天,」她溫柔地說。「只有吃、喝、玩、樂,什麼都不
想,什麼都不必擔心。」她突然想起什麼,笑了起來。「你還可以向農人打聽看看他們知不知道霍家的事情。」
洛威沉吟了一會兒,這倒是值得考慮。「衣服在哪兒?」
只要他一首肯,愛妮就有辦法讓他動起來。當他們打扮妥當之後,愛妮相信沒有人會認出他們來了──只要洛
威記得垂下肩膀、頭微前傾,因為農人走路的方式跟騎士是很不相同的。
他們離開了房間,就在他的手下剛把吊橋放下之後,他們就走出了城堡。洛威停了下來。「馬呢?」
「農夫是不騎馬的,他們是用走路的。」
洛威停下來不動。
「來吧,」她勸誘道。「如果我們再不趕快就要錯過舞台戲了,不然我們到了那邊可以把驢子買下來,我相信
只要幾個銅板──」
「不必多花錢了,我走路不輸任何人。」
他們走了四哩路來到村莊,四周擠滿了人。有的人是來賣貨品,有的是雜耍表演的人,更多是看熱鬧的各地村
人。當他們接近村鎮時,愛鈮感覺到洛威開始放鬆了。他的眼睛仍然十分警他,畢竟他是個慣於作戰的人。但是當
他發現人們都只是笑著、鬧著、生氣勃勃時,他的疑懼也漸漸消失了。
「看那兒!」愛妮喊著,手指著商販們在攤位上豎起的飛揚旗幟。「我們早餐吃什麼呢?」
「我們應該吃完再出來的。」洛威嚴肅地說。
愛妮皺起眉頭。但願他不會為了省幾毛錢讓她挨整天的餓。
「舞台戲!」愛妮又興奮地喊起來,手指著廣場尾端搭起的一座木製舞台。「聽說有些演員是從倫敦來的呢!
全村的人也都忙著籌備這個。走吧,太晚就找不到位子了。」她拉著洛威來到觀眾席中央坐下,她旁邊有一個女人
提了滿籃子的爛蔬菜,那是準備等戲不合她意的時候,用來丟台上演員的。
愛妮用肘碰了洛威,要他看那籃子。「我們應該也帶些來才對。」
「浪費食物!」洛威低吼道,愛妮開始懷疑帶他到這兒來是否正確。
台上有一面補綴破舊的布幕,一個穿著小丑衣服的人跑上布幕前,宣佈這齣戲叫作「是誰馴服了淫威爵士?」
他一說完,台下的觀眾不知為什麼便大聲狂笑起來。
「我看八成是喜劇,」愛妮說。她看著洛威冷酷的臉。「我希望是喜劇。」
破幕拉開了,舞台上是荒涼的景色:幾株禿樹立在後方,前面有一個老人蹲在一堆稻草旁,稻草染成紅色當作
火堆。老人手上拿著一枝樹枝,上面插了三隻老鼠。
「來吧,女兒,晚飯準備好了。」老人叫道。
布幕右邊走出一個女人──起碼看起來像個女人。她轉身面向觀眾,觀眾全都大吼起來,這女人其實是個很醜
的男人扮的。她手裡抱著一個稻草娃娃,她把娃娃放下來。觀眾看見她巨大的胸脯幾乎使她向前倒下去。她看著老
鼠。「很好吃的樣子,父親。」她說道,一面也蹲在火邊。
愛妮轉頭對洛威微笑,卻發現他根本沒有在看戲。他東張而望地審視著看戲的農人,彷彿在偵測敵人似的。
這時舞台左側出現一個高大的男人,他的肩膀挺聳,頭往上揚。他頭上戴著紅假髮,鼻上戴鷹似的道具。
「這是幹什麼?」這個高大的人大聲質問。「我是淫威公爵,你們竟然敢吃我的牲口!」
「但是,大人,」老人呻吟道。「這只是老鼠啊!」
「但那是我的老鼠!」淫威爵士傲慢地說。
愛妮開始緊張了。這齣戲不會是真的在講洛威吧,會不會?
舞台上的淫威爵士抓住老人的領子,把他面朝下地推倒在紅色的稻草火焰裡。
「不,大人!」醜女孩站起來喊著,她的斗篷掉在地上露出她的大胸脯。
「啊!哈!」淫威爵士說,邪惡地瞄著她。「到這裡來,美人兒。」
這句「美人兒」又使得全場爆出一陣狂笑。
女孩子向後退了一步,淫威爵士則向前邁了一步。他把稻草娃娃用力一踢,飛到了舞台另一頭。
這時候淫威爵士掀開了他的長被風,在他的腰上和兩腿中央綁著一個巨大的生殖器。那是用稻草填充而成,長
有十八吋,八付寬,它下面還繫了兩個大葫蘆。
愛妮的心陡然沉到腳底。「我們走吧!」她大聲地對洛威說,因為觀眾大叫的聲音已經響徹雲霄。
洛威現在全神注意舞台了。他伸手壓下愛妮,要她坐下來。她毫無選擇。
舞台上的淫威爵士披著披風,追著女孩子跑下了舞台。之後一個紅頭髮的小男孩立刻跑上舞台鞠了一躬。很明
顯的,這表示他是淫威爵士和那女孩子的結晶。
舞台左側又走出一個老女人,她帶著一堆黑色的東西放在稻草火焰的不遠處。
「好了,女兒,現在我們起碼能取點兒暖了。」她說,然後右側又出來一個醜男人扮成的女人,只不過這個沒
有大胸脯,卻有一個超級大的臀部。她後面翹起來幾乎可以躲一個人了。台上又跑出了一個洛威的紅頭髮的兒子,
觀眾又發狂似地吼叫起來。
愛妮不敢看洛威,明天他可能會下令放火燒了全村子。
台上的老女人和大屁股的女兒正在黑色東西上烤火時,淫威爵士又踱出舞台,他的紙制鷹鼻子似乎更大了。
「妳們偷用我的燃料!」淫威爵土吼道。
「但這是牛糞啊!」老女人哭喊。「我們快要凍死了!」
「她要火,我就給她火!」淫威爵士說。「把她抓去燒了!」
左邊立刻上來兩個臉上劃疤的男人,他們抓住又哭又叫的老女人,綁在後面的枯樹上,又在她腳邊堆放了一堆
紅色的稻草火。
這時淫威爵士看到了她女兒。「哈,來我這兒,美人兒。」他說。
這個扮女兒的醜男人轉身面對觀眾扮了一個丑極了的鬼臉,愛妮幾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淫威爵士又再次掀開
被風,展現他巨大的生殖器,追著女人下台去了。兩邊又跑出兩個紅頭髮小子,兩人撞到一塊兒。
「我們兩個不算什麼,外面還有更多呢1」其中一個男孩對觀眾高興地說。
真正讓愛妮震驚的還在後面呢!舞台左邊走出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穿著純白的長袍,頭戴金黃色、長到地
面的假髮。愛妮知道這個人是誰。這些殘酷的農人怎麼可以背叛她?
右邊舞台走出來淫威爵土和一個打扮成教士的人。教士開始念結婚誓言,但淫威爵士卻沒有對白衣女郎看半
眼,他不停對台下的女孩子努嘴作親吻狀,或者不時掀起斗篷露出他的寶貝。旁邊的白衣女郎一直握著手,低著
頭。
教士最後宣佈他們結為夫妻,淫威爵士立刻抓起女孩子,開始不停地搖動她的身體。她的衣服裡落下許許多多
的錢幣,淫威爵士的人便開始撿錢。最後沒有錢掉下來時,他把她放下來,大步走回去了。這白衣女孩靜靜地走到
舞台後面,仍然低著頭。
台上立刻又出現一個人牽著一頭牛,淫威爵士在中間遇見他。
「這是什麼?」淫威爵士問。
「大人,」那人說。「這場牛吃了您的菜。」
淫威爵士拍拍牛頭。「牛需要吃東西,」他轉轉身走開,但又回過頭來。「你有沒有吃我的菜?」
「報告大人,牛嘴裡掉出來一口蘿蔔,我吃掉了。」那人說。
「吊死他!」淫威爵士下令,於是兩個騎士衝上台來。
那人跪倒在地。「但是,大人,我還有六個孩子要養,求您大發慈悲吧!」
淫威爵士看著他的手下。「把他全家人都吊死,這樣可以少幾張嘴吃東西。」
騎士把他拖到後面,脖子上繫了根繩子,他和火裡的老人,綁在樹幹的老女人,以及白衣女郎站在一起。
白衣女郎看著這些人,傷心地搖著頭。
台上又出來兩個漂亮的胖女人,愛妮認出她們就是那些星期女郎。她們在台上又伸腿又扭腰的,無所不用其極
地賣弄風騷,台下的人則大聲喝釆、吹口哨。愛妮偷偷地看了洛威一眼,他動他不動地像尊石像,眼睛緊盯著舞
台。
她又望回台上。淫威爵士回到舞台,一看見兩個女人便停住,然後掀開披風跳向她們。三個人便躺在舞台上抖
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白衣女郎有了動靜。她對其他事可以不管,但是單這一件事她氣不過。
她脫掉白長袍,裡面變成紅色袍子。她從枯樹後面取出一頂頭飾,四周黏滿紅色的紙火焰,她把這頭飾戴在頭
上。
「火焰夫人!」觀眾興奮地叫起來。
這位火焰夫人由地上拾起一杷紅色稻草走向舞台中央,她把火丟向三個抖個不停的人,兩個女人尖叫著跳了起
來,全身像著火似地跑下台去。
火焰夫人低頭看著淫威爵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大項圈。她把它套進淫威爵士的脖子,又繫了條繩子,然後把
他牽下來台了。
這時台上所有的死人都活了過來。洛威的六個紅頭小子跑了出來,把一面系滿花朵的網子撒在枯樹上,像做樹
木又重新有了生機。台上的演員開始合唱,其他演員也走了出來。火焰夫人牽著在地上爬著的淫威爵士,慢慢走出
來。淫威爵士想要對觀眾掀斗篷,但火焰夫人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於是他又乖乖的了。
最後戲終了,布幕放下,群眾也開始嘻鬧著離去了。
洛威和愛妮仍坐在原位。愛妮伸手去握他的手,出乎意料的,他竟握住了。
「我想農人們不見得就有多單純。」愛妮最後說。
洛威轉頭看著她,眼神彷彿在說:妳說得可真含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