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車子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梁克雅表情陰惻的看向一旁始終噙著淺笑的女人,不耐煩的率先下車。
面對他的疏離與冷漠,連翠茉不惱也不慍,乖乖的尾隨在後,走進了他位於十七樓,佔地近四十坪的住所。
她小心翼翼的跨出步伐,又難掩好奇的張望打量。
溫暖的米色系蔓延整個空間,乃至角落,非常完美的驅趕了孤單、寂曠,而典雅穩重的木質傢俱,更是畫龍點睛的增添了家的氛圍。
只是……有些空蕩蕩的,不像是有人居住,比較像是展示用的漂亮樣品屋,這裡真的是他的家嗎?
「你一個人住?」
梁克雅不置可否,依然擺出令人退避三舍的冰塊臉面對她。
「我可以隨意走走看看嗎?」她不氣餒,禮貌的問。
「隨便。」
他懶得伺候她,也沒心情,她最好別以為他們真的是夫妻!他悶悶的走向廚房,從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逕自喝了起來。
連翠茉靜靜的在屋裡移動。
她先是看見了漂亮的廚房,看見梁克雅仰頭喝著冰水的模樣,當下她的第一個想法是——未來她會好好照顧他的胃、他的健康。
旋過身子,走向另一端,她看見了他專屬的書房。
那幾乎佔據整個牆面的大書櫃,裝著琳琅滿目的書籍,讓她對他的博學湧起無限尊敬。
接著她推開緊鄰書房的另一道門,發現了屋裡唯一的睡房。
湛藍色床單在米色空間內突出而顯眼,深沉的顏色完全符合他的森冷氣韻,即便隔著些許距離,她仍依稀可以嗅到屬於他的陽剛氣息。
想到這將會是他們的床,連翠茉驀然燒紅了臉頰。
就在這時候,身後的門因為緊緊關上而發出一記驟響,她緊張的震了一下,倉促的回過頭。
梁克雅銳利的眸子發現了她兩頰浮現的紅暈。
原以為她是個居心叵測的世故女子,沒想到才看到床,她竟然就整張臉都紅透了?嘿,這倒是有趣,悶了大半時間的梁克雅心中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你都看到了,這屋裡就這間房、這張床,別想叫我去客廳睡沙發。」
連翠茉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你不需要睡沙發,未來的六個月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你似乎很期待我們的婚姻生活,怎麼,你不怕我?」他逼近。
努力穩住自己,她虛張聲勢的回答。「怕什麼?怕你吃了我?你該不會連對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都可以下手吧?我以為你會更懂得自制。」
他森冷的目光瞇成一條線,冷覷著身前這不及他胸口的女人。
「嘖,這麼天真,看來你對男人也不是那麼熟悉。要知道,男人通常不會輕易放過對新婚妻子的權利,有時候這根本無關乎喜不喜歡,純粹是出於慾望的紆解。」
他惡意的坦白,果然讓連翠茉清澈的眸裡閃過一絲心慌,手足無措的頻頻往後退。
她的模樣惹得梁克雅一陣好笑,但他依舊神情自若的緩緩上前,像是在逗弄一隻落入陷阱而飽受驚慌的小動物,帶著危險的氣息不斷近逼。
「你、你要做什麼?」
將一雙濃眉挑得極高,他用充滿興味的目光看著身前的小女人,邪肆的笑著反問。「你說呢?」
忽地,連翠茉的小腿抵到了床腳,她整個人踉蹌的跌坐在床,梁克雅伸手順勢將她往床上推了一把,接著單膝跪上了床。
她想要逃開,然而他的動作更快,彎下身子的他,就像一頭優雅的獵豹,困得她無處可逃。
在成功困住她的同時,梁克雅邪惡的作勢俯身要親吻她。
「不,別這樣,我求你……」千鈞一髮之際,她驚慌的避開,虛弱的請求,緊緊蹙起雙眉的她,胸口還因為淺促的呼吸而不斷起伏。
悶了一晚的梁克雅看見她飽受驚嚇、滿臉不安的模樣,發現她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頓時覺得好過些了,不自覺的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
可不是嘛,只要是人都有弱點。
好啊,既然她這麼想嫁給他,他就成全她,只是他不會讓她太好過。
不管這個女人心裡在盤算什麼,他都會讓她清楚明白一切都是白費心機,因為就算他們真的結婚,很多事情也不見得會改變。
他會讓她知道,梁克雅絕對不是一個隨便可以供她撈好處的對象,如果她是這樣妄想的話。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顎,逼她看著自己。
「明天一早我們就去登記結婚,我會交代律師擬好合約,未來這六個月的時間你只要好好扮演妻子的角色,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但是……」
「什麼?」她抿抿乾澀的唇,啞聲問。
「我們的婚姻會是一樁秘密。」
「……好。」
天啊,他的氣息離她太近,讓她緊張得快要休克。
「管好你的心,別自作多情的愛上我,也千萬別想跟我玩花樣,因為那對你不會有好處的,聰明如你,最好記得。」
說完,他終於鬆開了她,下床走向浴室,砰的一聲,浴室門應聲關上。
被嚇出一身冷汗的連翠茉癱軟在床上,暫時鬆了一口氣。
「真是可惡的傢伙。」她忍不住低啐。
她心知肚明他是想逼她知難而退,可她早不是當年那個為了一顆蘋果就會大哭的小丫頭了,他又怎麼知道她扮演不好妻子這個角色?
再說,她打定主意決定的事情,就不會退縮!
她要花六個月的時間,收集兩人相處的點滴,等到離開的那一天,相信她的行囊將會裝滿珍貴的回憶。
至於佔據他一輩子……不,梁克雅太優秀了,優秀得讓她自慚形穢,她不認為他會喜歡平凡的她,他妻子該是出身良好的名門千金,而她,只要曾經擁有就滿足了。
管好你的心,別自作多情的愛上我……
連翠茉拚命甩頭,硬要甩開那句無情的話。
這個夜裡,他們躺在雙人床上,中間宛若隔著楚河漢界,梁克雅扔了條薄毯給她後,就逕自佔據了床的一邊,嚴厲的目光似是在狠狠警告她最好別越界,免得玷污他的清白。
她則是興奮得睡不著,這個晚上充滿了太多意外驚喜,她根本無法消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輩子她鐵定不會忘記他們的奇妙重逢。
她會努力管好自己的心的。
梁克雅是那種一出現,就會吸引全場目光焦點的男人。
剛剛在戶政事務所裡,幾乎滿屋子的女性同胞都無一倖免的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在她們眼中,他就好像是經過完美篩選而誕生的超級男人,無可挑剔。
所有人的眼睛死命盯著他不說,短短的時間內,企圖吸引他注意的小動作更是花樣百出,看在即將成為梁克雅合法妻子的連翠茉眼裡,還真是啼笑皆非。
直到他們完成結婚登記,她都還可以感受到那些熱切的目光對於她佔據了梁克雅身份證上的配偶欄一事,是如何的又妒又羨。
好吧,她不該吃味的,對於有這麼多人欣賞她的丈夫,她是該學習拿出與有榮焉的心情來面對。
「待會打通電話去辭職。」突地,走在前方的梁克雅說。
「為什麼?」
他頓住腳步,挑眉看向他,「你覺得我會讓我的妻子出去工作嗎?我想她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學習如何當好一個妻子。」
男人死性不改的沙文主義!不過,他挑眉的樣子還真好看。
她不想挑戰他什麼,便乖順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辭職的。」
她的應允,總算讓他的眉頭鬆了開來。
走出戶政事務所,梁克雅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我還要趕回公司開會,你自己想辦法回去。」
這一次,他沒等她說什麼,便逕自上了他的休旅車離開。
對此,連翠茉不是沒有被拋下、遺棄的感覺,但聳聳肩,她很快振作起來。
無妨,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回家對她來說不是那麼難,只要還有個目的地,總是能想辦法到達的,人最怕的是無家可歸啊。
連翠茉釋懷的笑了笑,來到大馬路旁揚手攔下了計程車,自己回家去。
她喜歡這種有家的感覺,而且對於該如何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很有信心,她想,她不會讓她的丈夫失望的。
回到家,她走進了更衣間,把自己的外套掛起,因為好奇而順手拉開了梁克雅的衣櫃,然後她皺眉了。
她當然知道像他這樣忙碌的社會精英不可能有時間自己清洗衣服,但他連洗衣店的塑膠封套都沒拆下來就把衣服往衣架上掛也太誇張了。
看來他沒說錯,當他的妻子,確實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之後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解決他衣櫃裡的收納問題,還努力把家裡打掃了一番,好不容易等她喘口氣,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得趕快準備晚餐才行。
只是看見空無一物的冰箱,連翠茉當場傻眼,趕緊捏起錢包匆匆出門,幸好有好心警衛的指點,讓她找到了最近的一間超市。
簡單採買了些食材,連翠茉不敢耽擱一秒鐘火速回家張羅晚餐,幸好料理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因為不清楚梁克雅的口味,她簡單的做了這些年在法國學到的家常菜,然後便癡癡的等待丈夫回來。
熟料這一等就等到了十點多。
直到一聲又一聲尖銳的門鈴聲響起,將累極的她逼得慌張醒來,她趕緊從沙發上跳起,唰的打開門,就看見梁克雅頂著陰晴不定的撲克牌臉站在門外。
漾起羞赧的笑臉,她討好的看著他——她的丈夫。
嘖,心情在好什麼?幹麼笑那麼甜?梁克雅不悅的想。
故意忽略她的笑容,他越過瘦小的她,逕自走進屋裡,扯開嘴沒好氣的說:「你腦袋是漏斗做的嗎?都不用問一聲就隨便開門?」
連翠茉吐了下舌頭,嘿嘿,她忘了,因為睡糊塗了,不過他是在關心她嗎?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梁克雅冷冷接話,「不是出於關心,我只是不想我的房子因為某個笨蛋而成為命案現場。」
唉真是傷人!算了,她抓抓頭髮,希望自己沒像個瘋婆子。「你吃飯了沒,我有準備晚餐。」
如果她以為他會因為有了她這個妻子就乖乖準時回家,那就大錯特錯了。「陪客戶吃過了。」
她的臉上頓時寫滿失望。「你沒跟我說要應酬,我以為你會回來吃飯。」
他霍然轉身,冷冷嘲諷。「需不需要我每天向你報告行程,親愛的老婆大人?」
不是沒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悅,可連翠茉也不氣惱,還故意嘻皮笑臉的淘氣回答,「可以啊,如果你願意的話。」
嘻皮笑臉的結果,是得到他一記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眼警告。
唉,他顯然不是一個可以隨便開玩笑的男人。
「多少吃一點吧,陪客戶應酬根本不能好好吃東西,我去熱一下菜。」
一語中的,整個晚上,他確實沒吃什麼東西。
對他來說,應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他只要還在工作的狀態下,是絕對無法好好放鬆進食的。
然而當他順從的坐在餐桌前時,就又反悔了。
他不是應該要好好刁難她嗎?幹麼要領她的情?
正當他心裡陷入掙扎時,連翠茉已經端著剛熱好的菜走了出來。
很濃郁的香氣,叫人食指大動,但事關個人自尊,梁克雅絕對不允許自己輕易屈服。
「那什麼東西?」
「是烤馬鈴薯跟洋蔥湯,法國家常菜。」
像是突然找到了為自己的尊嚴扳回一城的機會,他眸裡頓時閃爍著異樣的亮光。
「我知道你在法國學習廚藝,這絕對也是你最拿手的,但是很抱歉,我並不喜歡。」
說完,他逕自起身,冷漠的往房間走去。
他不喜歡法國菜……這麼直接了當的否定,讓連翠茉好像被摑了一巴掌似的難堪。她不禁要想,也許他不是不喜歡法國菜,只是不喜歡做菜的人。
不行,不能這樣就氣餒!她不死心的放下晚餐追上前去,「那你想吃什麼?」
「家常菜,台灣的。」梁克雅才說完,就在連翠茉臉上發現了蒼白的挫敗。「你不會是要跟我說,你不會做台菜吧?」他故意誇張的問。
連翠茉小臉黯然,她十二歲便被旅居法國的阿姨接去了巴黎,台菜對她來說是一種遙不可及的美好記憶,早跟著她母親的過世,灰飛煙滅在時光的洪流裡了。
對,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出道地的台菜,但是,她才不願意在他面前輕易承認,那代表她輸了。
「我、我當然沒問題,我會,明天就做。」她勉強揚起笑,不讓他看穿她的謊話。
梁克雅看著她那刻意裝出的笑,僵硬的點點頭,「嗯。我想去洗澡休息了。」
「睡衣我已經準備好了,就放在床上。」她虛弱的說。
這夜,連翠茉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試圖要從孩提時候的記憶裡找出屬於這塊土地的家常菜,可是每一次好不容易有了些許畫面,最後總是又功敗垂成的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團模糊的迷霧。
說來可笑,她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台灣人,在法國學了一身好廚藝,卻反而被自己家鄉的料理給困擾得無法成眠。
她覺得好難受,感覺心像是破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大洞,她自責,不光是忘了故鄉的味道,而是她遺忘的,同時也是屬於母親的味道。
梁克雅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可他就是無法不去注意身邊睡著的那個人,她剛剛的臉色是那麼蒼白,他該不會真的刺傷她了吧?
不,他不是在意連翠茉,只是還沒習慣這張床上有另一個人存在,是她故意在騷擾他的睡眠!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像毛毛蟲似的動來動去?」將一切莫名的煩躁原因全歸咎於她,他惡聲惡氣的把氣出在她身上。
「……對不起。」
唉,他又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