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鳳家的人是外人欺負不得的,所以明兒個我就要去龍府將人給領回來。」鳳遲淮擲地有聲的說道。
她來,是因為鳳末霄這個笨女人。
雖然她總嫌末霄笨,可心裡其實疼她疼得緊,她一直認為她在龍家過得很好,頗受疼寵。
誰知竟傳出龍騰烈打算一次迎娶一妻兩妾。
她才會與麟兒一同前來這沾著濃濃脂粉味的青樓,找上龍騰烈,並予以警告。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看著她那原該讓人好好品嚐的櫻唇就這麼一開一闔的,話語如江水滔滔不絕,即使面對他氣勢驚人的大哥,依然不畏不懼,理直氣壯的對峙著。
她的氣勢不容人忽略,但這還不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最讓人側目的是,她不但眼神冷、臉色冷,甚至連那纖細的身軀都無言地泛著一股冰冷。
冰冷的外表下卻有著烈火一樣的脾氣,即使為女兒身,處在男人主導的生意場上依然顯得不卑不亢,這樣的姑娘著實會讓人忍不住多瞧好幾眼。
他也不例外。
打從她步進廂房之後,他的目光彷彿被黏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能離開。
鳳遲淮那姿態宛若高高在上的女神,她身上散發的自信與決心是龍騰雲不曾在別的女子身上看到的。她為什麼和別的女人如此不同?
她就像是一朵傲然的紅梅,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折摘……
面對她和鳳麟兒挾鳳末霄連手洽談合作利益以壯大鳳家,最後,大哥龍騰烈竟出乎意料的應允,「成交!」
仰首,任由那泛著酒香的辛辣竄入喉頭,龍騰雲霍地起身,來到那道身影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妳憑什麼這樣跟我大哥說話?」
「哼!」面對他的質問,鳳遲淮很是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清亮的眼神裡沒有一絲的畏懼。
「為何我不能跟他這樣說話,我只是在告訴他,若是他想糟蹋我們鳳家的女人,我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妳以為妳是誰?」
「我是鳳遲淮。」就憑她是鳳遲淮,就憑她是鳳末霄的堂妹,她就有這個資格來質問龍騰烈。
「我知道妳叫鳳遲淮,也知道妳是鳳家的小姐,我只是不懂,明明處於劣勢的是你們鳳家,你們祭出美人計,所圖的不就是藉由聯姻得到龍家的一臂之力振興鳳家嗎?既然如此,妳憑什麼堂而皇之的衝進來,指著我大哥罵?」
好長一串的質問,鳳遲淮字字入耳,卻完全不受影響,神色未變地說道:「鳳家不是每個人都希罕你們龍家的。」
當初是因為末霄執意要聽族長的話去勾引龍家的少爺,她怕她出亂子,才幫忙出主意,雖然私心裡,她也是希望末霄能夠找到個好歸宿,但那不是非巴著不可!
「既然不希罕,當初又何必處心積慮的將鳳末霄送到我大哥身邊呢?」
一向對外人都是個溫吞的性子,再加上他為了方便行事,所以總佯裝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見她張牙舞瓜的,他就忍不住地鬥上了。
「你……」怒氣騰騰的鳳遲淮頓時語塞。
因為他說的沒錯,末霄的確是他們處心積慮地送到龍騰烈的身邊的。
「既然有求於人,就該有有求於人的樣子。」不管大哥要他住口的眼神,龍騰雲硬是跟鳳遲淮槓上了。
「有求於人的不是我,我犯不著卑躬屈膝的。」深吸了口氣,鳳遲淮不容許讓情緒凌駕在理智之上。
就像是變戲法似的,方才怒氣一掃而空,她又恢復平時精明理智模樣。
懶得再與顯然瞧不起她的龍騰雲說話,她媚眼滴溜溜地在眾人的臉上兜了圈,然後衝著龍騰烈說道:「就算我們鳳家的確有求於你們龍家,但那不是我,我家末霄笨是笨了點,不過我並不介意多養她一個。」
言下之意很明顯,若是龍騰烈真的敢納妾,那麼她絕對到龍家將人領了回去。
「妳……」龍騰雲咬牙瞪著她。好卑鄙卻又高明的手段。
大哥早就為鳳末霄昏了頭,鳳遲淮這樣的威脅只怕字字都入了大哥的心。
果不其然的,一直靜默不語的龍騰烈開口了。
「老二,為你的無禮跟遲淮姑娘道歉。」
「我……」望著大哥,龍騰雲直覺就要開口抗議。
他為什麼要道歉啊?
方纔那番話,他哪裡說錯了?
那鳳家打著什麼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他只是說出實話,錯在何處?
不悅的眼神才往鳳遲淮身上一掃,就見她臉上漾開一抹得意的笑容。
「我不要道歉。」生平頭一次,他拒絕了向來最讓他服氣的大哥。
「道歉是不必了,我只要你知道,鳳家的女人不能被錯待。」看著他惱怒的表情,鳳遲淮一副大人有大量的口吻。
「妳……」他敢發誓,他分明自她眼中瞧著一絲的得意,即使只是一閃而過,可他完全沒有漏瞧。
「龍騰烈,記得了,鳳府的大門隨時為末霄敞著的,我們鳳家不是非要巴著你們龍家的。」
說完,她霍地回身,瞧都不瞧龍騰雲一眼,便一如來時那樣傲然的離去。
望著那傲然的身影,龍騰雲驀地瞇起眼,疾射而出的是一抹凌厲。
這丫頭,好驕傲。
驕傲到讓人想要視而不見都難呵!
「最近,都還好吧?」
明明是問候的話,可那冷淡的模樣就是讓人感覺不出半分的關心之意。
「遲淮!」只有向來少根筋的鳳末霄,一丁點也不覺得她冷淡,反而還開心地伸手,握住她的手。「都好都好,遲淮好嗎?」熱情的響應再加上那燦爛的笑容讓鳳遲淮明顯地軟了臉色。
但她沒忘了自個兒今天來的目的。
強忍著抽回手的衝動,她劈頭就問道:「有喜訊了嗎?」
「啊」這沒頭沒腦的問題讓鳳末霄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瞪著鳳遲淮,等著她說明白。
「我是說嫁進龍府也好一陣子了,妳的肚子還沒消息嗎?」
「我……我……我……」弄明白她的意思,向來單純的鳳末霄從頭紅到了腳,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嬌羞的氣息。
這種令人害羞的事什麼時候可以這般大剌剌的拿出來討論?
相較於她的尷尬,鳳遲淮那份理直氣壯簡直是嚇人啊!
「妳要知道,雖然妳已經嫁進龍府,可是男人啊,向來是喜新厭舊的,妳若是不加把勁,生出一個娃兒來,難保哪一天,妳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給踢出龍府。」
美人遲暮,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
心中其實是擔心末霄的,所以她才會特地走這一趟,想要提點提點她這個天真的丫頭。
「可是……」不會吧!
烈不是這樣的人,他望著她的眼神有著那樣濃烈的愛,她相信那與她的美貌無關。
冷眼一掃,鳳遲淮就瞧出她在轉著什麼樣的心思,一記白眼毫不客氣地掃去,「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他現在愛妳不代表他永遠愛妳,他對妳的愛,必有所圖。」
就像方大興對她娘一樣,要不是貪著鳳家那還殘存的富貴,他還會像一條狗地巴著她娘嗎?
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可是……烈不是這種人。」
向來不會與人爭論,但鳳末霄卻忍不住地開口替夫婿辯解,她的話才出口,就換來鳳遲淮的一記冷哼。
「十年後,如果他還待妳像現在這樣,妳再來跟我辯吧!」但凡是男人,尤其是龍騰烈那種的富家公子哥,哪個不是喜新厭舊來著。
「不會的,烈他……」正開口要替夫婿喊冤,可是鳳遲淮那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卻讓她急得口吃起來。
「我說是誰這麼好的興致,專程來這兒危言聳聽,無事生端,原來是妳啊!」
怎麼又是他?
抬頭,看見龍騰雲那張總是端著笑的臉龐,鳳遲淮的眸中驀地閃過一絲不悅。
當他是空氣似的,她視而不見,逕自轉頭看向正有些不知所措的鳳末霄,「趕緊懷了孩子,以後就算龍家的男人負了心,妳也好有個依靠。」
雖然母憑子貴一向是她嗤之以鼻的,可是希望末霄能過得好,她也只能這樣教她了。
「鳳遲淮,所謂的唯恐天下不亂,指的大概就是妳這種人吧。」
她憑什麼認定他大哥就一定會負心呢?
當初大哥不過是將計就計地藉由娶妾來博得太君的信任,進而行奪權之實,真相都已經大白,這女人還要登門入室的來製造事端。
可惡!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對於他那帶著濃濃諷刺的話語依然不答腔,反正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鳳遲淮逕自舉步要離開。
就在兩人錯身之際,龍騰雲忽然用涼涼的語氣說道:「妳應該很嫉妒我大哥這麼疼寵大嫂吧,要不然為何三不五時就想要來挑撥離間?」
挑眉,對於他的話不置可否,鳳遲淮筆直地與他錯身。
一擊不成,龍騰雲似是鐵了心,再次用言語激道:「還是說,其實妳也對龍府少奶奶的位置滿希罕的,所以特地前來,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能夠跟我大嫂一樣,嫁進龍府。」
終於,這句話入了鳳遲淮的耳,只是她緩緩的勾起一抹笑,艷麗而虛假。
「機會」她冷嗤一聲,旋即望著存心挑釁的龍騰雲說道:「你嗎?那我寧願出家當尼姑。」
龍家的男人她沒興趣,尤其是像他這種公子哥,自以為天地是為他而運轉。
「妳……」好明顯的嫌棄,讓一股氣硬生生的梗在他胸臆之中。
可惡的女人!龍騰雲衝上前去,想跟她理論下去,但才走了兩步,便被鳳末霄給叫住。
「二叔,別為難遲淮好嗎?她說那些話其實沒惡意的。」
這樣還叫沒惡意的話,那怎樣才是有惡意?
龍騰雲氣得想這樣質問,可是眼神才掃到手足無措的大嫂,當下什麼氣都沒了。
他很清楚,要是被大哥知道他讓嫂子為難的話,那他的皮就得繃緊一些了。
但可別以為他會就這樣算了,這筆帳,他總會討回來的。
伸手扶著不斷犯疼的額際,瞇起眼,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模糊的。
該死的!
頭一陣暈過一陣……
那個劉員外怎麼這麼卑鄙,竟然用千匹絲絹做為誘餌引她上鉤,還趁她不備在酒下了藥。
要不是她及早發現不對勁,逃了出來,現在……
腦海中驀地浮現劉員外那猥瑣的眼光,再想到可能發生的事,她的背脊就泛著一陣寒涼。
男人……都是那麼卑劣的嗎?
耳邊,驀地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鳳遲淮的心一驚,顧不得自己已經連站的力氣都沒有,拖著艱難的步伐,一步接著一步地想要逃離。
冷不防地,她撞上一堵肉牆。
「啊……」她愕然抬頭,撞進眸中的就是龍騰雲那張桀驁不馴的臉龐。
柳眉一皺,繼續踩著歪斜的步伐與他錯身。
她不對勁!
方才在不遠處就瞧著她的身影,他心想正好,前兩次的帳正好找她一起算一算。
誰知才一走近,就瞧著她面泛不正常的潮紅,還有那微喘的氣息、充滿驚懼的眼神……
她怎麼了?
他張口想問,可隨即又閉上嘴,不想自討沒趣。
反正她並不是他的責任,再說人家擺明了厭惡他,也不可能會領他的情吧!
面對這樣的她,龍騰雲很想不要理會的走人,可是長腿才邁幾步,便又不聽使喚地定住。
望著幾乎連站都站不穩的她,就算心中對她有著再多的不滿,他終究無法視而不見。
「妳怎麼了?」他開口問道。
「不……不關你的事!」
眼前的景物因為藥性的發作益發的迷濛,可是心中的傲氣卻不容許她向他求救。
因為他……看不起她!
在他的心裡,就是認為,只要是鳳家的女人就會想要攀著男人得到利益。
她不願讓任何人這麼想她,特別是他。
「妳……」令人氣結!
龍騰雲瞪著她,有種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的無奈。
「你……」她開口想要叫他走,可是眼角卻瞥見幾道模糊的人影由遠而近。
那些正四處張望的人是劉員外的爪牙吧?
意識到這一點,鳳遲淮想要舉步再逃,可是她雙腳發軟,已經無力再跑,剎那間,恐懼竄至喉頭。
她的視線在那些人和龍騰雲的身上來回徘徊,而那男人彷彿是看出什麼,卻惡劣的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該死的,他在等她開口求他。
鳳遲淮的唇倏地抿起來,心中的傲氣讓她好半晌開不了口。
可是隨著那些人的接近,心中的恐懼還是讓她的驕傲低了頭。
手一伸,她扯住他的衣袖,細聲地說道:「救我!」
記憶中的她,總是那樣的傲然與冷靜,他從來不曾見她這般狼狽的模樣。
她那細碎的聲音倏地穿破他的憤怒,一抹心憐就這麼在他的心間蔓延開來。
他莫名的無法不理她。
「怎麼回事?」
「劉員外他……」囁囁嚅嚅的,那卑鄙的行徑甚至讓她不知怎麼開口,跟著一陣暈眩來得又急又快,眼前一黑,人就暈了過去。
龍騰雲終究是個見過世面的男人,看多許多富貴人家的卑鄙手段,再加上她臉上那不正常的潮紅,心思一轉,便已想通前因後果。
該死的,這女人著了人家的道。
伸手,打橫抱起她,然後揚身飛掠而去,將她帶離險境。
那是一種對她驕傲的折辱!
她竟然向他求助。
雖然是在萬分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但她依然覺得難堪。
她知道自己該感激他,然而每每想到那日在酒樓,他說出的那些輕蔑話語,她那聲謝到了唇邊就怎麼也吐不出來了。
驀地,敲門聲響起,打亂了她的思緒,她抬眼,還來不及應聲,龍騰雲已經如入無人之境般地邁入門坎,朝她走來。
「妳好些了嗎?」
「我……」她僵硬地朝他點點頭,低聲道:「我沒事了。」
在喝下大夫開的藥,也睡了一覺之後,她的確神清氣爽許多。
昨日的脆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以往的強悍。
龍騰雲眼兒微瞇,忍不住的數落她,「女人家,別那麼逞強。」
他知道一個女人要在全是男人的商場中打滾不是件簡單的事,不那麼逞強或許還做不到,可是一想到昨天的事,他就想再勸她個幾句,誰知他的話都還沒說,她就已經先一步地開口。
「昨兒個的情,我領了,他日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還你的。」說完,便毫不留戀的起身,舉步就要離去。
她逞不逞強,關他什麼事啊?
對她來說,他不過就是剛好路過救了她罷了!
兩人非親非故,還輪不到他來教訓她。
「妳……」傻眼!
怎麼會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啊?
他不過是好意相勸,她有必要反應這麼激烈嗎?
望著她迫不及待想要離去的身影,龍騰雲置於身側的雙手衝動地抬起,扯住她的手臂,可是她卻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你是幫了我,可那並不代表你有資格插手管我的事。」她開口,語氣冷涼,卻流露出一絲的不耐煩。
她……就這麼討厭他嗎?
為什麼?
因為那日在酒樓裡,他與她的針鋒相對嗎?
還是那日在龍府,他刻意的撩撥?
但不論是為什麼,她的厭惡就是讓他覺得不是滋味。
於是冷不防地,他又開口了,「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對於她的厭惡,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在乎,反正她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
偏偏他就是忍不住想探究。
「因為你是一個天生的公子哥。」
不用費多大的力氣就能得到全部,不像她……
一股自憐驀地湧上,腦海間倏地閃過種種的前塵往事與不堪,但她的驕傲卻讓她拒絕軟弱,清亮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他。
「所以……」她的回答讓他詫異,也讓他更想弄清楚她的心思。
鳳遲淮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不由分說地拂去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人。
這一次,望著她急切離去的身影,龍騰雲沒有再試圖阻止。
雙目直勾勾地目送她逐漸遠去的身影,不知怎地,即使她的背脊依然讓人感到驕傲,可是他就是感覺到那驕傲中帶著濃濃的蕭索。
一個渾身上下都帶著矛盾的女人!
眸中,驀地閃現一抹興味。
自從太君被驅離龍府大宅之後,他已經很久未對什麼事情感到興味了,可這女人卻三番兩次地輕易勾起他的興趣。
她的驕傲、她的脆弱,甚至是她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