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一條幽靜的綠色大道往前而行,兩旁矗立的老榕樹,根深葉茂,干雲蔽日,僻靜鳥鳴的道路,這會卻被三輛疾駛的跑車接連破壞寂靜之音。
魚貫穿越「掌風莊園」四個燙金大字的大門,三輛跑車繼續往前疾駛,須臾,刺耳的煞車聲響起,三輛跑車同時停在後院一棟日式檜木魚麟黑瓦房前。
「忠伯,對表。」第二輛紅色跑車的主人率先跳下車,直奔站在屋前已等候片刻的老管家。
「二少,准十點。」老管家看著表。
「哈哈哈,聽到沒有,准十點。」搶先到達老管家身邊的掌上祺,得意地仰天大聲狂笑,旋即指著黑色和藍色跑車的主人。「意思就是你們這兩個慢手慢腳的,趕快去菜園拔草吧!」
「大少、三少,請。」忠伯不敢破壞老規矩,硬著頭皮恭請兩位尊貴的少爺往後院走。
老爺是個極重時間觀念的人,昨天他已交代三位少爺今日要准十點回來開會,差一秒都得罰。
「老爸沒事不去打高爾夫球,幹嘛種菜!?害我們每次回來都在拔草。」掌家三少掌上武恨恨地脫下身上的名牌襯衫,交給管家。
「就當作健身,少囉嗦!」掌家大少掌上觀同樣也脫下襯衫。
手臂打彎,恭整地將兩位少爺的襯衫擱在其上,管家忠伯請他們入菜園後,返回屋內。
「老大,我回來了,我是最準時的。」
屋內,掌上祺站在面向菜園的大窗口前,朝菜園裡一名又黑又壯的中年男子,咧嘴揮手。
菜園裡的男人沒空理他,忙著指揮兩位尊貴少爺拔草施肥。
「二少,你的咖啡。」忠伯端來一杯煮好的咖啡。
「謝了,忠伯。」端著咖啡,掌上祺的目光依舊盯著菜園裡的男人,須臾,輕歎了聲:「欸,真不敢相信,那個又矮又黑又壯的阿伯,竟然是我這個宇宙無敵大帥哥的親生父親。」
啜了口咖啡,掌上祺忍不住又歎了一聲。
「最恐怖的,他還是金融界鼎鼎有名的掌風金控當家總裁。」喝著咖啡,一邊看著菜園裡的情景,掌上祺一邊評論著:「怪了,穿起西裝還算人模人樣,一換上白色背心,怎麼看就怎麼像一個很有可能會得神農獎的農夫。」
回頭看了忠伯一眼。欸,連老管家都比老大稱頭多了!
「老爺是在鍛煉身體,而且吃自己種的有機菜,不怕有農藥殘留。」忠伯笑道:「很多企業家都特地來向老爺請教,有的還會親自到菜園幫忙種菜。」
「是哦。」掌上祺一臉不以為然,直覺那些人大概是來巴結奉承的。「對了,我親愛的她什麼時候會回來?」
「夫人她……沒說。」
「可憐的老大,還笨笨的在種菜,也不擔心自己美麗的老婆在國外有沒有艷遇,那雙修長的美腿,有沒有亂劈……呃,把想搭訕的人劈成萬段。」
想起自己還有個美麗的模特兒媽媽,掌上祺差點破碎的心靈稍感安慰些。
還好他母親身高有一七八,要不,今天的他,哪可能長到一八八,絕對是和一六八的老大在爭奪「號稱一百七十公分」的主權。
「媽和貴婦團去遊學三個月,她都不知道我會因為思念她,茶不思、飯不想嗎?」手按住胸口,陷入哀愁中不到兩秒的掌上祺,見菜園裡杵著兩根柱子,怒指,惡嚷道:「你們兩個,不要偷懶,快點拔!」
他可得扞衛自己準時的權利,今天他們倆若不把草拔光,下回萬一他不小心沒準時回來,那不就拔草拔到閃到腰——他的腰,可得為眾女人的幸福好好保重。
「忠伯,你也真是的,老大叫你們不准去碰那塊菜園,你們就真的不幫忙?」
「老爺的命令,我們……」
「平常是該遵守,不過,若是像今天我們要回來,昨天你就該叫僕人先去拔個草……老大也不可能把每根雜草都編號吧!」
話才說完,菜園裡其中一根柱子發出抓狂的狂吼聲:「老大,一百號到底在哪裡,你是不是忘了標上,別耍我們,真的很熱耶,我快中暑了!」
聞言,掌上祺驚訝地轉頭。
「昨晚,老爺叫幾個傭人去黏上編號的。」忠伯乾笑著。
原來老大早猜到他們可能會使暗招!?好一個知子莫若父、好一個不讓他們奸計得逞的對策!
高呀!兒高一尺,父高一丈,不愧是掌風金控集團的總裁。
「老大,算你狠!真是慶幸今天我的腳程快了一些。」掌上祺幸災樂禍笑道:「欸,老大應該狠一點,既然都有心要做,就貼個一千號嘛,跟自己的兒子客氣什麼!」
他走到籐椅前坐下,把杯子放在木桌上,突然看到桌上有一張尚未使用的自黏性標籤,第一格寫的是「100」。
「忠伯,這個……該不會就是雜草身份證?」
「糟糕,我……我忘記貼了,怎麼辦?」忠伯驚地瞠目。
「忠伯,不要緊張。」掌上祺壞心一笑,順手把那張雜草身份證放到他臀下壓住,繼而一臉正色道:「老大一個人照顧菜園太辛苦了,今天就讓兩個乖兒子幫幫他,就當提前過父親節。」
兩手枕在腦後,悠閒地疊起遺傳自母親修長的雙腿,掌上祺覺得今天自己實在是太好運了,不但在最後一秒搶先準時到達,還可以順便整整兩個同胞手足——
如此人生,真是愜心愜意。
還是睡個覺先!
☆ ☆ ☆
兩根險些被太陽曬昏的「柱子」進屋後,發現他們在菜園中尋尋覓覓的一百號,就黏在某人的尊臀上,火氣大得可沖天的兩人二話不說,聯手先將某人海K一頓。
「老三,你心機很重耶,幹嘛一直打我這張帥氣的臉……」被圍毆的掌上祺,哀嚎地大聲求救。「老大,救命!」
坐在另一邊大理石圓桌旁的掌風,擦著身上的汗,無暇理會三個兒子的吵鬧,管家泡了一壺極品鐵觀音奉上,二老悠閒地品茗。
「好了,都過來,我有話要跟你們說。」見打的差不多了,掌風開口。
聞言,出了氣的兩人,各拿了一杯冰開水邊走邊喝,來到父親面前。
「老大,你心機更重!」揉著疼痛的下巴,掌上祺痛得齜牙咧嘴。「你要出聲也早一點,等我被打得傷痕纍纍,你才願意開尊口——我知道,一定是平日媽太疼我,所以你吃醋、懷恨在心,才會趁媽不在,藉機修理我。」
瞪了淨愛說瘋話的兒子一眼,掌風露出在家難得一見的嚴肅面孔。
「坐下。」
三兄弟面面相覷。他們的父親掌風,平日在家活像個親切的老阿伯,這號表情,只有在穿上西裝外套,進到公司才看得到。
「有很嚴重的事?」看到父親神色肅穆,掌上祺斂起嬉笑,跟著緊張起來,「不會是我媽……」
再瞪一眼。「你媽好得很。」
「那就好。」掌上祺鬆了一口氣。「我心目中最美的女神如果不存在這世上,那我活著有什麼意義?」
「你愛滾去哪裡就滾吧,沒有人會介意的。」老三掌上武一副坐不住的模樣,頻頻看著腕表。今天他約了朋友去衝浪,再耗下去,時間會來不及。「爸,到底有什麼事?」
徐徐地喝了一口茶,掌風輕咳了兩聲,說道:
「我說過,在你們三十歲之前……」
「任我們玩到爽。」掌上武等不及地接話。
「對,沒錯,不過……」
「人不可食言,食言會肥的。」把椅子挪到父親身邊,掌上祺拍拍父親的肚子,好意提醒。「而且你身為大總裁,不可以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用力拍了一下二兒子的手,這三個孩子,都被他們的媽寵壞了。
他順妻意,自小對三個孩子實施「愛的教育」,不打不罵,把兒子當朋友一般關心對待……
雖然這三個孩子不怎麼壞,但老忘記他還是他們的爹,常沒大沒小的!
這情況都快三十年了,他也無可奈何,也早習慣,只是有時談正事時,他還是希望兒子們能乖乖地排排坐,聽他講話。
「你們兩個就不能坐下,聽爸怎麼說嗎?」老大掌上觀擺出大哥的架子,指揮兩個小弟坐到他旁邊來。「都過來坐好。」
「還是上觀懂事。」掌風欣慰一笑。
上祺、上武兩兄弟,不約而同地嗤之以鼻。
「好了,都坐好。」
三兄弟都坐下,掌風以嚴肅的口吻說道:「我還是會依照以前的承諾,等到你們三十歲才安排你們進公司……」
雖然萬般不願,但三兄弟加上他們美麗的媽,四票對一票,他這個當父親的在家庭會議中,永遠只有屈服的份。
「不過,在那之前,也不能真的放任你們玩過頭。」
「聽起來,像是有人眼紅我們把妹把太多……」掌上祺對著左右兩邊的兄弟,挑挑眉。
「老大,這種事,你針對二哥就好了嘛!」心煩氣躁的掌上武,指著身邊的人。「二哥把妹把最多,你要管,管他就好。」
掌上祺斜眼怒瞪著不合群的小弟一眼。「你就別讓我看到你的跑車裡有女人。」
「別吵,聽我說。總之,就是讓你們做一個簡單的收心操。」
「收心操!?」三兄弟異口同聲。
「我打算讓你們三兄弟輪流,每人為期半年。」
「做什麼樣的收心操要半年?」掌上觀納悶地問。
「是啊,會不會太久了點?」掌上武皺起了眉頭。
「而且——」掌上祺正經地輕咳了兩聲:「老大,請問一下,這是什麼時候開家庭會議通過的條款,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們極有愛心的母親,堅持要討論任何有關他們三兄弟的事,都要先開家庭會議,任何條款都得過半數才能實施。
就算少了母親那一票,他們兄弟加起來的三票,對上老大手上微乎其微的那一票,還是能呈現壓倒性的勝利。
面對三雙炯炯有神、一副拚死也要護衛自己權利的眼神,掌風沉著心、沉下臉。
「這事,我說了算。」
三兄弟無言地相視。父親這回好似真的鐵了心,非把這事辦成不可!
「我們可以先聽聽收心操的實行方法嗎?」掌上觀率先問。
掌風看了身邊的管家忠伯一眼,示意由他來說明。
忠伯起身,出聲道:「這個收心操的辦法是這樣的……呃,就是要你們脫離現在的生活,到某個地方去過一個新生活。」
「譬如,像我媽離開台灣,到美國去遊學?」自認聰明過人的掌上祺,咧嘴一笑。「好吧,我接受。」
「二少,不是這樣的……」忠伯一臉尷尬的笑。「是……要你們到一個新的住所,斷絕你們所有的經濟來源。」
「斷絕所有的經濟來源?」聞言,掌上祺率先發難,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老大,你不會這麼殘忍吧!?」
「這是一種磨練。」掌風正色地道:「要成就大事的人,就要能吃苦。」
「我不贊同你的說法。」掌上祺兩手環胸,正經八百地道:「成大事要先吃苦,那是你們那一代的磨練方法,時代改變,我們這一代的磨練,不應該沿用老方法……」
就在掌上祺準備發表高論之際,右手邊傳來一聲令他錯愕至極的聲音——
「我贊成。」
「嗄!?大哥,剛才你有出聲?」掌上祺不確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秀逗,為什麼他好像聽見大哥說贊成?
「我也沒意見。」
左手邊也傳來一句令他整個人沮喪到不行的聲音。
不對,一定是他聽錯了。平常他們三兄弟的炮口一致對向老大,怎麼可能在這緊要關頭,炮口會亂打?
看來,他的耳朵真的有問題,該去檢查了!
「每天吃喝玩樂,這種日子,其實我也覺得膩了。」掌上觀點點頭,表明附和父親的提議。
「我看你是活膩了!」掌上祺咬牙切齒地往右手邊的人怒瞪著。
「老大,我也贊成你說的收心操。」掌上武瞪著腕表。「那我可以走了吧!」
「掌上武!」掌上祺整個人往不可愛的小弟弟身邊靠,狠狠地怒瞪他兩眼。「你們兩個今天吃錯藥了!」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拍板定案,掌風道:「上祺,由你先開始。」
「為什麼是我?再怎麼說,也該是大哥先,而且他也是最樂意的。」怒瞪,也不知道右方人在樂什麼。
「下星期我要帶上觀到美國見一位大客戶,所以由你先。」
「你可以帶我去呀!」對上父親的眼,掌上祺突然明白一件事。「我懂了,老大你就是要趁我媽不在時,好好地凌遲我,不帶我去美國,怕我去找媽告狀?可是你忘了,我跟媽有MSN……」
「這件事,到了美國後,我會跟你媽說。」掌風神色肅穆。「還有,這件事攸關個人榮辱,我希望你們在實行收心操的半年內,不要接受任何外來的資助。」
「榮辱……不是有句話說『衣食足而知榮辱』,意思就是說生活沒有憂慮後,才能講求禮義廉恥。」掌上祺藉機發表高論,作最後的困獸之鬥。
但是,沒人理他。
好吧,既然局勢已定,他也只好默默地含淚接受。
「其實呢……」手臂橫張,掌上祺用力地搭在兩兄弟的肩上。「我是擔心失去經濟來源,你們兩個怎麼活得下去?老三,你以為衝浪喝海水就能飽餐一頓?大哥,你只是表面看起來比我們堅強罷了,其實你的內心很脆弱的,對吧?」
「沒錯,真的是這樣。」掌上觀點點頭。「所以,堅強的你,就先挨餓半年,如果沒死,我再考慮要不要跟進,畢竟到那時,媽已經遊學歸來,這案,也許隨時能翻供。」
夠狠、夠絕!這就是所謂的兄弟情!?
「我不會讓你們餓死的,半年內,我會請忠伯每個月給你們三萬塊當餐費,還有,另外會有一筆就業金。」
「就業金?算了,那不是我在乎的。」掌上祺咧了個大笑容。「老大,有沒有『加油金』?你也知道油價一直在漲,我的跑車三不五時就要進加油站一趟,對了,還要保養金……」
「呃,二少,你不能開跑車去。」忠伯再度提醒道。
「不能開跑車?那我平常用什麼代步?」
「有一輛中古車。」
聞言,原本臭著臉急著趕出門的掌上武,噗哧一笑,「二哥,中古車耶,和你挺配的。」
「應該是二手賓士吧,無所謂,我這個人能屈能伸。」
「不是轎車,是機車。」
「機車?二哥,你會騎嗎?」掌上武哈哈大笑。「等你摔得鼻青臉腫,我一定會去探望你的。」
「機車就機車,沒什麼能難得倒我這個聰明過人的掌上祺。」
「這樣就對了,那麼,明天就開始。」
「什麼?明天?老大,會不會太趕了?有必要這麼急嗎?」掌上祺驚訝地瞪大眼。
「男人,做事要有魄力,決定好的事,不要再拖拖拉拉!」
「沒錯,二哥向來做事是最有魄力的,說做就做!」掌上武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是……是這樣沒錯!」被弟弟這麼稱讚,掌上祺忍不住驕傲起來。「老大,就算你要我今天,不,現在馬上進入收心操時期,我都OK的啦!」
「老大,二哥既然都這麼說了,你就成全他吧,跟自己的兒子客氣什麼?」掌上武嘿嘿地笑著。
怪,這句話好像一個鐘頭前,他才說過的。瞄了老三一眼,掌上祺這才發覺自己誤中敵人挖的陷阱。
「上祺,你今天的態度真是讓我讚賞。虎父無犬子,我就知道我的兒子有大將之風。」
「老大,平常我嘻嘻哈哈,其實我是把真實的個性隱藏起來,想等到三十歲進公司才要展現我的魄力,沒想到今天不小心展露出來……」原來,被老爸稱讚,也是挺爽的一件事。
「好,那你就今天過去吧!」
「過去……哪裡啊?」
「忠伯會告訴你。」沒想到這件事進行得這麼順利,掌風起身,露齒一笑。原先他還擔心三兄弟會抵死不從,不懂他這個為父望子成龍的一片苦心。「上觀,你也去準備,下星期陪我到美國一趟。」
「好,我知道。」
「對了,上武,這半年內你不可偷偷幫你二哥……咦,人呢?」
「早滾了!」掌上祺甩甩手。「老大,你放心,就算你叫他送大餐來給我吃,我一口也不會吃,這事,攸關我個人的榮辱,成則光榮,敗則恥辱。再說,我是個有榮譽心的人……」
「好,非常好!」掌風豎起大拇指。
「老二,加油,你可以的!」
「這當然!大哥,你千萬別偷偷塞錢給我,那對我是一種污辱。」
「還好你說了,我差點就污辱你了。」掌上觀作勢將手放進口袋內,又抽了出來。
「大哥,現在還沒開始,你可以,沒關係的……」掌上祺一隻手在大哥面前晃動。
對那只過動的手視而不見,掌上觀陪著父親一起離開。
「爸,媽有沒有說想吃台灣的什麼東西,我們要不要順便幫她帶去?」
「對,你沒提我都忘了,在我書房桌上抄了一些要帶的東西,你把單子拿給何嫂,叫她要記得去買。」
「知道了。」
望著一同離去的那對父子背影,掌上祺哀怨地喃喃自語:「有其父必有其子,好一對——龍父龍子。」
他又不是笨蛋,罵那對父子,不也等於罵到自己。
「二少,請你跟我來,我要告訴你你要去的地方,還有……請把你身上的鑽表和值錢的東西,全都交給我。」
聞言,掌上祺的帥臉瞬間垮下來。
這個機車到令人髮指的收心操,會不會太沒人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