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玫瑰的悉心照料之下,伊凡復元的速度比預期的還快。
這一日,玫瑰如同過去的幾天,在用過早餐之後,由櫃子裡取出一本「馬可波羅東方遊記」準備念給公爵聽。
「今天不用念了。」伊凡斜倚在墊高的枕頭邊,精神奕奕的直盯著玫瑰。
今天她穿了一件水紅色的圓頜洋裝,裙子裡沒有可怕而誇張的篷起鯨骨支架,一頭黑瀑似的長髮隨意地散在背後,整個人看來明媚而動人。
他苦惱的發覺自己愈來愈喜歡她的陪伴,並常在她離開的時候,像個傻瓜般地等待她下一次的出現。
一直以來,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功用只有兩個——暖床以及傳延子嗣!
然而,他對她卻有不同的需求。雖然他還不明白是什麼樣的需求,但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上床之外,他還喜歡她的陪伴,喜歡和她交談,這是以往未曾在其他女人身上得到的經驗。
玫瑰迎著他炯炯眸光,開始有一絲絲不安。連日來,兩人間一直未再有衝突,甚至平靜得像是朋友,她不希望打破這樣的和諧,起碼在這段期間不要。
「大人今天想做什麼?」她輕聲開口。
「昨天瑞蒙不是買了一張有木輪的椅子,我想到花園曬曬太陽。」玫瑰略略寬下心,「我去叫他!」
不多時,在瑞蒙的幫助下,玫瑰推著輪椅來到中庭,兩人在噴泉邊停下。
「書帶來了嗎?」伊凡開口。
「是的,大人!」
「念一段給我聽。」他要求。玫瑰翻開書本,開始這項每日例行的工作。
事實上她相當喜愛這項工作,並隨著書中內容沉浸在馬可波羅所描述的東方世界。
有時候,她遇到看不懂的字彙,伊凡告訴她,並解釋其中涵義。
漸漸的玫瑰發覺這個男人儘管霸道卻有著淵博的學識以及接受新知的胸襟,她開始佩服起他。
「告訴我,你怎麼識字?」伊凡忽然打斷她的誦讀,黑眸裡有探究竟的好奇。畢竟在吉普賽人裡、能識字的不多。
玫瑰怔了怔,語帶感傷地道:「是我父親教會我讀寫的。」
「令尊是……」
「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可憐的貴族之後。」她忘不了時時意志消沉的父親也許正因為太過於緬懷過去輝煌的日子,才讓你一直不願面對現實選擇自殺來結束痛苦。
父親的死一直是她心中的最痛、她是那麼地愛他!
伊凡凝視她,眼底有疑惑。
「很難相信是嗎?我的曾祖父是印度的貴族。」玫瑰淡然地釋疑。對過去,她從不炫耀也不遺憾,她只是努力地面對現實的困境,把希望寄予未來。
「我相信你!」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玫瑰不在意地笑了。「多謝大人相信我一派胡言。」明眸閃爍著一抹淘氣的神采。伊凡心動,「過來。」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綻放如此毫無防備的天真微笑。
他男性的本能渴望掬飲她的甜蜜!
於是,玫瑰由石椅上起身,來到他跟前。
「大人……」
話起的同時,伊凡伸手將她拉下,熱切的唇迅速地覆上她柔軟的小嘴。
「咳……咳……」幾下微咳聲在不遠處傳來。
「該死的!」伊凡抬起頭,殺氣騰騰地循聲望去。
「你最好有保命的理由。」黑眸落在管家瑞蒙身上。
「呃!大人,王上來看您、現在正在大廳裡等著。」瑞蒙戰戰兢兢地開口,他的目光刻意地落在玫瑰身後,不去瞧她稍稍凌亂不整的儀容。
「真是個好理由。」伊凡不悅地擰起眉,「甜心,你先回房去等我。」他放開擱在她腰間的手、讓她起身。
「我可以推你到大廳。」玫瑰開口。
「不必了,甜心,我不希望王上見到你。」她的美貌足以挑起任何男人的覬覦、他可不希望王上看中她。
然而,他無心的拒絕卻刺傷了玫瑰的自尊。
原來,在他心目中,她仍是個低賤的吉普賽女人,不配與他出現在國王面前。
隨即,瑞蒙推著公爵的輪椅離開了中庭。
玫瑰佇立在原地,久久沒有移動。
她愛上他了,她驀然意識到這一點!
在陽光普照的這一刻,她的心卻有點冷。
因為她知道,愛上這個身份尊貴的男人,永遠不會有結果;對她而言,這注定是苦難的開始。她深深知道。
*** *** ***
不多久,伊凡來到大廳。
「伊凡見過陛下。」他坐在輪椅上,態度不卑不亢。
「看樣子你已經好多了。」菲利普二世開口,並未責怪他未行君臣之禮。
戟野之中,誰不曉得阿方索的桀驁不馴,他欣賞伊凡不阿諛的性格,並且相信他有足夠的忠誠。
「托陛下鴻福!」伊凡恭謹地回答。
菲利普微微一笑,走向他,「今天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件好消息。」
「願聞其詳。」
「我已經為你覓得一件良緣。」
伊凡眼神一變,轉為銳利,然而這僅止於一瞬間;下一瞬,他已小心地藏起任何會洩露他此刻心緒的神情。
國王有權利決定任何一位貴族的婚姻!
事實上,面無表情的淡漠也算是一種消極的反抗,菲利普何等聰明,當下就明白伊凡似乎不甚熱絡。
「她是法國人,是費瑞公爵的獨生女,與你門當戶對。」菲利普頓了下,又神秘地附上一句:「不過,我的愛妃告訴我,伊莎貝是國王與公爵夫人的私生女、因此國王一定會賜予她豐盛的妝奩。」
「多謝陛下如此為我著想。」徐緩的語氣中帶著幾乎微不可辨的嘲諷,他的財富三生三世也花不完。
菲利普還是聽出來了。「你不同意?」他語氣不悅。
「臣不敢!」事實上,娶什麼人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妻子不過是傳延子嗣的工具。但是,他不喜歡這種受控於人的感覺,特別是這種一輩子才發生一次的。
菲利普臉色稍霽。
「你另有喜歡的女人?」他含笑地改變話題。
伊凡很快的回答:「回陛下,沒有!」
菲利普並不相信,不過他聰明地開口:「很好,我已經答應法國國王,婚禮在下個月初一舉行。」
伊凡隔了半晌之後才道:「遵旨!」
菲利普這才滿意地離開。
「瑞蒙。」伊凡喚了聲。
「大人。」瑞蒙由大廳外走進來。
「取紙墨來,我要寫信。」墨黑的眼眸有深思的精芒。
不過時,他再度傳喚瑞蒙。
「派人把信迭到阿維拉,務必把信親自交到瑪琳手裡。」在阿維拉他擁有一座夏宮。
「是,大人!」瑞蒙沒有多問什麼,立即著手去辦。
公爵已有三年多未曾到夏宮去,這一次是為什麼呢?
瑞蒙走後,伊凡獨自在大廳裡,沒有回寢房。
儘管屋外陽光燦爛依舊,可是他卻只願待在大廳裡,讓幽暗沉澱他紛亂的思緒。
*** *** ***
很快的,阿方索公爵與伊莎貝聯姻的消息傳遍了馬德里。
玫瑰是由下人口中得知這一項消息。
為什麼他至今仍未告訴她?
是不是他認為根本無此必要?
玫瑰不由得怒氣填鷹,該是離開這裡的時候了。
她不想永遠失去自由,她必須盡快回到母親與弟弟身邊。
於是,她決定趁夜逃離!
出乎意料地,她輕易地穿過兩人看守的後門,來到特洛蒙卡宮外。
忽然間,玫瑰心底有點難過起來,她要永遠離開公爵了。
也許正因為愛上他,所以才無法忍受自己在他的輕視下繼續相處。正在恍惚間,一輛大型馬車在她面前停下,車門隨即彈開,一雙有力的大手立刻將她扯進馬車。
「啊——」玫瑰忍不住驚呼。
「是我。」
低醇的嗓音傳入她耳內,玫瑰心頭一震——是公爵。
伊凡關上車門,並讓她坐在對面的絲絨椅上。
馬車隨即飛奔而去。
瞧著那一雙陰晴不定的黑眸,玫瑰未敢開口。
伊凡的眼凌厲地梭巡著她的臉,緊抿的唇下是緊繃的下顎。他幾乎要用盡所有意志才能阻止自己出手掐死這隻小野貓。
若非他早有準備,今晚豈不讓她溜走!
「放我走!」玫瑰的怒氣重回眸低。
「抱歉,甜心,我做不到!」一雙黑眸閃著熠熠神采。
玫瑰憤怒的瞪著他,然後試著開車門。
「車門已由外頭鎖住了。」他說著,毫不掩飾臉上的得意。
玫瑰火冒三丈,「你想帶我去哪裡?」剔一見的黑眸緊盯住他可惡的笑臉,既憤怒又不安。
「在阿維拉我有幢避暑夏宮,十分美麗,以後你就住在那裡。」他笑意加深,並悠閒地伸展修長的腿。
「我不去。」她惱怒地拒絕。
「噢,寶貝,由不得你不去!」他嘲諺地挑起眉。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將結婚?」她忿忿地問。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我又何須多此一舉,嗯?」他一派悠閒地回答。
「既然你將娶妻,何不就此放我走?」她盯住他,心口為他即將結婚的事實而緊緊揪住。
也正因為愛他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所以令她更加的絕望與哀傷。
是的,哀傷,她一直以憤怒來掩飾她可以漠視的哀傷。
伊凡突然湊近她蒼白的臉,定定地凝望著她,「結婚與放你走完全是兩回事,我們的關係將不會因此而改變。」
「我們是什麼樣的關係?」她的心縮成一團。
伊凡垂下眼,鉅細靡遺地看著她秀髮下那一張完美而略帶野性的五官,「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小野貓。」他以熾熱的目光愛撫著她嬌艷欲滴的紅唇。
她注視著他,緩緩地開口:「你告訴我。」
「我決定讓你做我的情婦!」他天經地義地說道。
「你何以認為我會同意?」她生氣地質問。
「因為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而且你喜歡和我做愛,別否認這一點。」她赤裸的嬌軀與在他身下的熱情反映早已深烙在他腦海。
「你要做一個不忠於妻子的丈夫?」她擰起眉。
伊凡嘲弄地彎起唇,「甜心,妻子只是男人傳延子嗣的工具,而情婦才是男人渴求的床伴。」
原來她只是個床上的伴侶!
玫瑰眉頭深鎖,不再開口,心痛及屈辱的感覺佈滿她胸懷,原來在她所愛的男人眼底,她竟是如此的低賤。
伊凡抬起手,輕撫她緊攏的眉,低嘎地柔語道:「甜心,你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
「卻不是一生一世相守的伴侶。」她苦澀地反擊。
「甜心,難道你希望當一名時時獨守空閨的妻子,也不願當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的情婦?」他的黑眸炯炯地鎖住她的臉。
以過往的經驗來看,每一個曾和他在一起的女人都可以得到不少好處,有些甚至成為小有財富的女人。
「真能隨心所欲?」她僵硬地開口。
「你想要什麼?」
玫瑰閉上雙眼,「我還欠你十五枚金幣呢!大人。」
下一瞬,他低頭覆上她的唇瓣。
玫瑰心一驚,推開他,唯恐自己再一次臣服在他熱情的需索之中。
伊凡眉一挑,索性將她扯進懷裡,牢牢地圈住她盈盈纖腰,「甜心,莫說是十五枚金幣,往後,只要你開口,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玫瑰仰起頭,望住他英俊不凡的臉……如果她要的不是錢呢?
玫瑰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伊凡趁此良機再度吻住她,熱情地在她口中翻攪。
他熱情的撫觸讓玫瑰不由自主地顫抖,渴望更多。
「答應做我的情婦!他抵在她唇畔低啞地輕喃。
玫瑰的感情與理智在苦苦掙扎……
*** *** ***
天亮之前,馬車終於來到阿維拉的夏宮。
伊凡搖醒他懷中沉睡的玫瑰,「到了,甜心!」
玫瑰在他的帶領下走向一幢宏偉的建築。
晨曦中,她發現這座宮殿以紅色的石磚所建,在旭日照映下顯得無比亮麗奪目。
「好美的建築!」玫瑰忍不住讚歎。
伊凡勾起笑,「以後這裡就屬於你。」
玫瑰仰起頭瞧住他,「這樣的話你對其他女人說過很多遍吧!」心底忍不住滑過一絲醋意。
「寶貝,現在才剛天亮,你就迫不及待想要伸出利爪了嗎?」他咧開嘴笑著。
玫瑰轉身不語。
伊凡扳轉過她的身子,開口道:「你這是在吃醋嗎?甜心。」炯炯黑眸盯住她,彷彿可以看透她。
「你想都別想。」她傲然地抬起下巴。
他喜歡她朝氣蓬勃的模樣,不假思索地,他低頭熱烈地吻上她的唇。
當一吻結束後,玫瑰注意到大門前走出一個中年婦人。
「瑪琳見過大人!」她高興地迎上前。
「好久不見了,你還是這麼年輕!」伊凡笑道。
瑪琳開心地笑,並注意到公爵身邊的紅衣女郎。
真是個美麗的小東西,難怪一向不帶女人到布林宮的公爵會為她而破例。
「你好!」玫瑰羞澀地開口,剛才那一吻她一定看見了,她臉上不由得一陣火燙。
「想必你一定是玫瑰小姐。」瑪琳走向她,「歡迎你來到布林夏宮。」她真誠地道,直覺告訴她,她會喜歡這個美麗的女孩。
「走吧!我帶你回房休息,你一定很累了。」伊凡開口,眸中仍殘餘著熱情,在馬車上,他要了她三次!
玫瑰臉上一紅,隨著他進入大門之內。
「瑪琳,中午之前別讓人打擾我們,午餐端到我房裡。」伊凡回頭囑咐。
「是的,大人!」瑪琳含笑回應。
而在當天晚上,伊凡起程離開布林宮。
臨去前,他來到玫瑰面前,勾起她的臉,烙下一吻,「你會離開這裡嗎?」
玫瑰瞧住他,輕輕回道,「我不作承諾。」
黑眸對住她美麗的小臉,目不轉睛的,「如果你敢再逃走,天涯海角我都會追回你!」聲音中混雜著一絲難辨的感情。
望著遠去的馬車,玫瑰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