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衛城急匆匆趕回冉府,一走到房門口,即見到天香正好捧著水盆定出寢房。
「姑爺。」
「小姐呢?」他急問。他幾乎找了她一晚。
「她睡了。」
戚衛城正想推門進房,天香連忙攔下他,神色有些惶惶不安。
「小姐她……累了,說是不想見任何人。」
戚衛城挑眉,冷眼打量天香不太對勁的表情,隱約看出端倪。「發生什麼事了」
「什、什麼事?」她心虛結巴。「沒、沒,沒事啊……」
「不想我去逼問小姐的話,你最好就自己講。」戚衛城半威脅道,而且絕對說到做到。
天香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小姐特地交代她不要告訴任何人今晚的事,她不能背叛小姐,可她又真的很擔心,怕小姐心情不好影響身子……唉,實在兩難!
「怎麼?需要我再說一遍嗎?」聲音冷得嚇人。
更可怕的是,姑爺的表情更駭人,好像已經準備要宰了她一樣。
「呃……就那個……」她掹吞口水,還是小小地被威脅到了。「不小心……聽到外頭的人在說三道四些您和她的事……所以她心裡難受……」
聞言,戚衛城臉一沉,大概猜想到她都聽見了什麼渾話。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還有,今晚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是。」天香捧著水盆退下。
戚衛城轉身推門而入,一走進寢房,瞧見她確實躺在床上,懸了一整晚的心才稍稍放下。
那時,一聽到她失蹤不見的事,他心急如焚,整晚都在人群裡發狂地尋她。發現她乘坐的馬車不見了,他猜想她可能已先行回府,於是派冉歲寒先趕回來確認,他則繼續在燈會裡尋覓她的行蹤,直到燈會順利結束,人潮逐漸散去之後,他才接到冉歲寒的通報,便立刻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他一直自認是個好脾氣的人,很少有事情可以真的惹他生氣,但今晚,他卻忍不住對人發了一頓脾氣,這當中還包括了他最疼愛的妹妹。
這些年,他經歷過太多,原以為自己早已練就了凡事無動於衷,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話,在他心裡早巳掀不起任何波瀾。
今晚面對她的事,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平靜無波也是會變成驚濤駭浪的。
原來,他不是沒有脾氣,他不是不會生氣,而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打心底真正在乎過一個人,甚至,如此害怕失去。
他在乎她,真的在乎!
否則他不會這麼控制不住自己,這不像他。
「曉松。」他走到床邊,輕喚她。
她側身躺著背對他,他看不見她的瞼,可從她的呼吸,他知道她還醒著。
他走上前,在床邊坐下,輕輕扳過她的身子,瞧見了她蒼白的瞼,和……紅腫的雙眼。
她偏過頭,趕忙將臉埋進軟被中,不想讓他瞧見。
戚衛城沒再強迫她轉過身,只靜靜坐在床邊,撩起她披散在忱上的髮絲,心疼地看著她。
儘管背對著他,冉曉松仍強烈感受到他熾烈的眼光。她擔心他又會像洞房花燭夜那晚一樣,坐著看了她一夜,只好鼓起勇氣轉身面對他。
「怎麼?作惡夢了?」他鬆開原本緊皺的眉,給她一記溫暖微笑,手指輕刷過她的眼角,抹去殘留的淚漬。
今晚,他真的心急,怕她昏倒在人群裡的某個角落,只要想到她可能會受傷,他便心如刀割。可,她終究還是受傷了,心裡的傷。
「嗯。」她順著他的話點頭,也沒打算主動提起今晚的事。
「既然是夢,它就不是真的,夢過、哭過就讓它過去,別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溫暖而沙啞。
聞言,冉曉松心頭一酸,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她只要想起那些人把戚衛城說成那樣,就讓她好難受,心也好痛好痛,她不想他受這樣的委屈。
「哭什麼?」他摸她的臉,抹去她的淚。
冉曉松突然坐起身,主動抱住他,將瞼埋進他的懷中。「對不起……」
「作惡夢需要跟我道歉嗎?」
「我覺得自己好笨……」
「你不笨。」他縮緊雙臂,也緊緊回抱她。「瞧,你幫葉子婆剪的燈花,得到今年燈會的狀元綵燈,你很棒,連我都與有榮焉了。」
「可我好多事都不懂……」
「你只需要懂得如何好好活著,好好做我的妻子就可以了。」他撫著她的頭髮。原來,真正在乎一個人,喜怒哀樂都會跟著她而起伏,隨時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冉曉松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強烈的心跳。
「我不想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我也不想別人來傷害你……」
她如此戀他,教他怎捨得下她。
「傻瓜……」
他低下頭,強勢地吻住她,這個吻傾注了所有的情感與愛憐。他渴望愛她,也同樣渴求她的愛。
他摟著她,隨著親吻一起躺臥在柔軟的床上。他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襟內,觸碰到抹胸上的細線,輕輕佻了開,雙唇隨即而至,沿著臉頰、頸項、鎖骨,吻上她雪白的酥胸。
冉曉松忘了哭泣,只感覺呼吸逐漸加快。
他……要和她圓房了嗎?
她緊張萬分,想起先前紅姑娘曾經跟她提點過的話,決定放手一試。
她大膽伸出手,主動脫他的衣服。
戚衛城強而有力的身體包圍著她,他的視線如火,似要將她燒灼融化。她圈住他的頸項,主動再吻上他,除去所有衣物後,身與身的貼近,讓她更加深刻感受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心。
「我想要你,想要你成為我真正的妻於。」他的氣息暖暖地輕拂她的耳畔。
她也想要他,在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想要他。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她的氣息開始紊亂,渾身滾燙。有那麼一刻,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病又發作,又開始發燒了。
而他,同樣全身火熱。他凝視著她因動情而嫣紅的瞼蛋,有著深深的滿足,他愛看她這模樣,愛看她所有的情念只為他。
他的熱情貼著她,當兩人結合的剎那,她瞬間感到一陣劇痛。他屏息看著躺在身下的她,有些擔憂。
「疼嗎?」
她咬著唇,疼得說不出話來。雖然紅姑娘告訴過她,但仍是比想像中還要疼上數倍,可因為是他,她能忍。
「別怕,有我在……我會陪著你……」
「嗯。」她相信他,全然地信任。
命運將她交給了他,她知道他會守護她。
他輕輕撫著她,原本緊繃的身子逐漸放鬆——甜美的愉悅趕走所有顧慮,真實的結合代替所有不安。
她毫無保留,身體、心靈,全部交付給他,一輩子。
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雨夜,在他們初相識的那一刻,他們便注定了要彼此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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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他看了她幾乎一夜。
熊熊火光映照南甲,她的臉仍然蒼白,毫無一點血色,連嘴唇都是青的,即使在昏迷中,她仍是眉頭深鎖。
這女孩身上……似乎背負了很大的責任,如同他一樣。
長睫微顫,她緩緩睜開眼,透過紅紅火光,她的目光冷不防對上他的。
「你醒了。」他靠向她。
「別……」她頭暈得厲害,仍是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別碰我……」
他是個即將迎親娶妻的準新郎,而她,正在披麻戴孝,怕晦氣。
「你剛才昏倒了。」他輕聲道,仍是靠了過來。
一股陌生的氣息緊緊包圍著她,她撐起無力又疲憊的身子,才發現自己正躺在破廟裡的火堆旁,身上蓋著他的斗篷,而其他人仍在熟睡中。
「我昏倒了?」她努力回想。
對了,她正要出去撿柴火,然後在破廟門口看見了他,接著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受寒了。」他從旁邊一箱迎親物品裡,拿出一個漂亮的錦盒,從裡頭取出一顆藥丸。「拿去,把這個吃了。」
「這……」她遲疑著,那不是迎親的東西嗎?怎麼拿了裡頭的東西給她吃?而且看起來似乎很貴。
「這是皇上御賜的珍貴藥材,補身補氣效果奇佳,吃了吧。」
她一聽他的說明,更加驚駭不已。既是皇上賜的、又是迎親之禮,就這樣拆了給她吃?她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他竟待她這般地好……
「你弟妹都需要你,你可不能倒下。」他給了她一抹鼓勵的笑。
在她身上,他彷彿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個不得不背負起家業的大孩子。
「沒錯,為了弟妹,我會努力讓自己健康,讓自己活下去。」她對著熊熊火焰,宣告著自己的決心,年方十四的青澀臉龐,有著不得不的堅強。
「你辦得到的。」
她的決心得到了他的支持。
當晚,她和他分坐在火堆兩頭,壓著嗓,隨意聊了一些彼此的事。
她知道了他是戚家的大少爺,並且渴望建立一個自己的家。
他知道了她是冉家的大小姐,同樣有著成群弟妹等著照顫。
他是個寬大又溫柔的男子,無私地幫助過她。
面對他,情董,在她心底偷偷萌了芽,既使他即將成為別人的丈夫,在她心裡一個角落,那株小小的芽,只屬於他。
「我想,你未來的妻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在這短暫相逢的破廟裡,她真心誠意祝福他。
「只要能成為我的妻子,我定是待她比任何人都好。」
而他,也在這裡為自己許下了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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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都沒想到,他的承諾一直到十年後才得以兌現。
而且對象是她。那個拖著弟妹,可憐兮兮出現在破廟前的女孩——
那個曾當著他面昏倒,嘴裡還不忘喃喃著要他別碰她的女孩——
想想,老天爺倒挺會捉弄人的。
戚衛城看著沉睡中的冉曉松,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青澀卻堅強的她,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他期待她能為了他,再次堅強。
像是回應他的想法,她低吟了一聲,緩緩睜開眼,同樣地,在她醒來後第一眼,迎接她的仍是他的炯炯目光。
「早……」她朝他甜甜一笑。
想起前夜,她忍不住嬌紅了臉,連身子都紅了。
「早。」他拉高滑落的被蓋住她赤裸的嬌軀。「要不要再多睡會兒?」
她搖頭,看著他,捨不得再睡。
「身子疼嗎?」他撥開她瞼上的髮絲,柔聲問。
濃烈的愛意驅使苦他想再次愛她,但他還是必須顧慮到她。
她本想搖頭掩飾,可還是點了頭,因為她的身子確實像是被拆開再重新組合過一般,渾身疼。不過,這是他愛過她的證據,她願意享受這樣的疼。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賴在他身側,問。
「什麼事?,」
「為什麼每天早晨醒來,你總愛這般瞅著我瞧?」
「想聽實話?」
「嗯。」
「因為我必須確定我的妻子不會在睡夢中,就這樣悄悄離開了我——」
他語氣平靜,像是在述說著一件別人的事,但當中隱含的情感,卻重重敲擊了她,她摟住他,無比心疼。
她不想他擔心受怕,她要為他努力活著!
她這一生,本無所求,可如今,曾經得到過快樂:心裡便想要得到更多更多——她不只想當他的妻子,還想與他相伴到老……甚至,為他生兒育女。
原來,她是個如此貪心的人呵。
這一切以往不敢的想望,如今都為她所渴望,渴望與他攜手一生,渴望感受他濃烈的愛。
「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
「你為什麼會想娶我?」
「你為什麼會想嫁我?」他反問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她從紅姑娘那裡得知他仍未娶妻,她便一心想嫁他,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念頭。「沒有為什麼……就只是想嫁你。」
十年前初遇他的那個夜裡,她曾經在心裡思忖,到底什麼樣的女子能成為他的妻子?她承認,在心裡偷偷羨慕過即將成為他新娘的那個女子,也為了他可以建立自己的家而祝福,只是她作夢都沒想過,自己會在十年後的今天成為了他的妻子。唯一娶過門的妻子。
「就衝著你的這份勇氣,所以我想給你我一個機會。」
說著,他翻過身,壓住她,俯身印上她的唇。
前夜的熱情再度被點燃,但他還是及時克制住自己,甜蜜的晨之吻,才適合現在的她。
「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當他喘著氣,鬆開她時,她再度開口問。
戚衛城忍不住輕笑出聲,以食指畫過她粉紅的頰,寵溺道:「原來我的妻子在和我親熱後,問題會變得這麼多,你還想問什麼?」
「我想和你搬回戚府去住,行嗎?」
他溫柔的手指驀地停在她頰上。「為什麼突然這樣想?」
「做妻子的應該住在丈夫家才是。」
他斂起眉,知道她在顧慮什麼,「別理會別人怎麼說,日子是咱們倆在過,我們開心住哪裡就住哪裡。」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想去戚府住。」她思量過了,絕對是堅定而認真的。「我想多認識你的家人。」
他為了她,處處體貼,也順應了二妹的要求,搬來冉家陪伴她,可現在,她想為他搬回戚府去住,那裡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因為,她不只是想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也想是戚家「名副其實」的媳婦。
「你不必特地為了我而去……」
「我會說服二妹的。」
她眼裡閃動著堅決的光芒,戚衛城明白她的心意,她真正要的,只是他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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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曉松的決定,在冉府內掀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暴。
冉暮竹自然足反對她的決定,這是意料中事,但冉曉松心意已決,連冉暮竹都無法撼動,最後只能妥協。
冉府內,隱隱充斥著一股緊繃感,尤其是針對戚衛城。
「姊夫……」
戚衛城在書房裡挑選準備帶回戚府的書籍,一抹穿著翠綠衣衫的纖影悄悄出現在門邊,是向來安靜行事的三妹,冉夜梅。
「我可以和你說句話嗎?」她怯怯看著戚衛城。
「當然。」
冉夜梅定進書房,環顧了一下書房,最後才將視線轉回他身上。十八歲的她臉蛋和冉曉松十分神似,但較為娟秀清麗。
「姊夫……你……真的想帶大姊回戚府?」
他搖頭,更正道:「該說,你大姊想跟我回去戚府。」
她歎口氣,似乎對這狀況有些小煩惱。「二姊她……在房裡生悶氣,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們姊妹感情向來很好的……」她急著想解釋什麼,停頓了一下,才又道:「我要說的是,二姊其實是心很軟的人,只是她不會說出口……」
戚衛城微笑,明白她的擔心。「你很愛你的姊姊們,是吧?」
冉夜梅用力點頭;「大姊和二姊都很辛苦,為了這個家,她們付出很多。」
「嗯,我明白。」他微笑,欣賞她的貼心。
「姊夫……」她抬起頭,眼神無比真摯。「大姊她真的很愛你。」
「我知道。」
「那……你也愛她嗎?」
「這點你不用懷疑。」
聞言,冉夜悔原本緊蹙的雙眉整個舒展開來,她衝著他漾出一抹串真甜美的笑容。「我……其實是支持姊夫你的。」
「謝謝你的支持,這是我最迫切的需要、」他微笑。她關切姊姊的單純心思,令人動容。他很高興冉曉松擁有這麼多真心關心她的好弟妹。
「姊夫,以後大姊就交給你了。」她低下頭,害羞地說出最主要的目的。
他了然一笑。「沒問題。」
「謝謝。」她不好意思地拋出一句,轉身就想奔出書房,卻被他出聲叫住。
「三妹!」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
「我聽你大姊說,你也很喜歡看書?」
「是。」
她眼角忍不住偷偷溜向書房裡琳琅滿目的書籍,這全都是戚衛城從戚府帶來的。
「這些書,我就不搬回去了,如果你想看書,隨時可以進來取,好嗎?」
戚衛城的藏書,在城內是有名的。她受寵若驚。
「真,真的?,」
「真的。」他喜歡女孩子多讀點書,這是好事。「如果不夠,可以隨時去戚府找我,那裡還有更多。」
「謝、謝謝姊夫——」冉夜梅欣喜道,這簡直就是天賜的禮物。
「不客氣,大家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