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暖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莫名其妙被帶來軍巡鋪。
莫名其妙被問了一堆話。
莫名其妙變成了嫌疑犯!
「縱火?!」終於搞懂了自己被帶來問話的原由,她忍不住激動大喊:「我幹麼做這種事?瘋了不成?那可是唯一死罪耶!」
「裘姑娘別激動,我們並沒有說妳縱火。」韓良試著安撫她。
「可你們懷疑我!」
「我們只是想弄清楚妳的行蹤和熱心報信的緣由。」一旁的戚衛雪接話道。
拐彎抹角地被問了一大堆問題,攪得她頭昏腦帳,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
「我熱心報信是……是因為戚二爺……」
果然是因為戚二爺。韓良和戚衛雪交換了下眼神。
「我不想見到臨安城內有火災發生,我知道救火講的是速度,越快趕到越可以控制火勢,我只是想盡我一分心力,能幫戚二爺多少是多少。」她不諱言這一切還是跟戚衛然有關係。
「但,為何妳報信的速度,甚至可以快過我們望火樓的速度?」韓良問道。
「那是因為我發現城外西座和南座的望火樓有死角,如果發生在其目測範圍內的火災,通常都要耽擱些才會被發現。」
她道出了軍巡鋪從來沒有注意到的細項,韓良和戚衛雪有些驚訝。
「而我平日有個喜歡去的秘密地點,視野很好,剛好可以補足這兩個地點的缺角。」她坦誠道,戒慎恐懼地觀察著兩人的神色,心裡不免有些委屈。
「哦?什麼地點這麼神?」戚衛雪似笑非笑,半信半疑。
他和韓良都在心底估量她的說法可信與否。
「你們……還是懷疑我嗎?」她鼻間酸酸的。
她真的只是單純想幫忙,不想被當成嫌疑犯。
「至少還沒完全相信妳。」戚衛雪也很誠實。
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呢!
裘暖眼眶不爭氣地濕潤起來,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得想哭。
「我的腦袋雖然不是太值錢,可我還要留著照顧我爹爹的下半輩子……這種會砍頭的事,我萬萬不可能去做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她顫聲強調,真的快哭了。
此時,忽然有人從邊門走了進來。
「大人!」韓良連忙起身。
是戚衛然!
淚眼中,裘暖對上戚衛然的目光,剎那間,她像個受到欺負的孩子見到父母那般,忍不住抽泣起來。
「行了,放她回去吧。」戚衛然沈聲下令。
「二哥?」戚衛雪訝異。
戚衛然主動走上前,拎起裘暖的背袋,伸手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走吧。」他領她往外走去。
「大人……」
「二哥……」
「我心裡有數。」戚衛然丟下一句。
戚衛雪和韓良面面相覷,表情古怪。戚衛然的舉動已然脫出常軌,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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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暖跟在戚衛然身後,一路哭著走往馬廄。
「好了,別再哭了。」戚衛然粗嗄道。
「可是……他們怎麼可以懷疑我縱火……」她抽抽噎噎,急向戚衛然解釋。
戚衛然不置可否,只將她的背袋遞還給她。
「現在,帶我去妳說的那個地方。」
「什麼?」她含著淚,仰起頭,不解。
「妳剛才說的,平日很喜歡去的那個秘密地點,視野很好,可以看到全城的那個地方。」他面無表情道。
「剛才的話,你全都聽見了?」裘暖吃驚。
她被帶去問了那麼久的話,莫非……
「你一直都在?」
剛才見到他太高興、太安心了,一時間沒想那麼多,現下仔細想想,似乎有點明白了某些事。
是了,軍巡鋪歸他管,他不在才奇怪呢。
「你……也懷疑我嗎?」她顫聲再問。
他還沒回答,眼神已然明擺著,他確有疑慮。
原來一個人的眼神,也可以如此傷人。
「戚二爺,我向來都很敬重您,此時也是,但我想對您說,我現在很是生氣,沒想到您也和其他人一樣……」懷疑她是個罪犯?!
裘暖的眼淚忍不住飆了出來,說不出是惱、是怒,還是心傷。
「我只想查明真相。」他啞聲道,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她受傷的眼神,同樣傷了他。
她充滿信賴的神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指責。
於情,他認為裘暖不是縱火之人。
於理,他提醒自己,凡事必須公事公辦。
詳查她,是必要步驟,非關他對她的想法。
「走吧,再不走太陽就要下山了。」他避開她的眼神,轉身示意馬兵牽出坐騎。
「我要騎小驢去,請把我的小驢還給我。」裘暖高揚下巴,一副不容妥協的拗脾氣。
戚衛然知道她是故意鬥氣,也意外容忍了她的小性子。他不改其色,命人牽來她的愛驢。
裘暖爬上驢背,下巴始終抬得高高的,領著往城外而去,戚衛然駕著馬,很有耐心地放慢馬步,慢慢跟在她和小驢子後頭。一馬一驢,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兩人行過大街,畫面突兀有趣,引來不少好奇的眼光。
一匹高大無比的駿馬和生平最在意的男子就跟在身後,裘暖當然會感到壓迫。
後腦勺根本不必長眼睛,就能完全感受到他炯炯有神的目光。
騎在驢背上,她始終維持著直挺挺的僵硬坐姿,不敢回頭、不敢亂動,就這樣一路出了城門。終於到達小山丘時,她竟已腰酸背疼起來。
「就是這裡?」他躍下馬,舉目望去。
「對。」她仍堅持坐在驢背上。
戚衛然仔細觀察四周,發覺此處視野確實很好,地勢高,位置佳,可以清楚看見城內建築,也誠如她所言,似乎真的彌補了城外西座和南座望火樓的不足。
「你看仔細了,我可沒有騙你,真的可以看得很清楚吧!」
從他的神情,她知道他已相信她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小小生他的氣。
「這就是為什麼我有時可以比望火樓還早發現火燒。」她再次大大強調。
他沈凝了一下,才道:「妳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突然被一語戳破,她反而語塞。
他在樹下坐了下來,舉目眺望全城景致,夕陽落日。
「官府現正調查縱火案,只要有任何蛛絲馬跡都必須釐清楚,畢竟能夠順利破案才是百姓之福──」他淡淡說道,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刻意跟她解釋。「我必須在衙門的人找上妳之前,先掌握狀況。」
他的語氣很平穩,態度卻很認真,忽然間,她想通了一點。
他說的其實沒錯,能抓到縱火之人才是百姓之福。
查案本就不是軍巡鋪的任務,他實在沒必要介入,如果官衙也對她有懷疑,或許,他先行查問她,是另一種保護她的方法。
有了這樣的猜想,她就一點都不生他的氣了,甚至還能理解他的作法。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好了,在這一刻,她真覺得戚衛然好像還滿關心她的。
「我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她急著翻下驢背說話,不意勾扯到背袋,袋裡的字軸掉了出來,一路滾到戚衛然的腳邊,整個攤了開來。
「金榜狀元 裘任爹爹」八個大字,清楚映入他眼簾。
見戚衛然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字軸,裘暖一邊撿起,一邊隨口說道:「我爹爹準備去參加科舉考試,這是我特地做來給他送行時幫他打氣用的。」
「看來,妳還真的很愛鼓勵人。」他語氣有點酸。
知道她不是只為他一人做專屬的鼓勵字牌,竟讓他感到些許吃味。
就算那個人是她爹也一樣!
他以為她口口聲聲強調心目中的英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爹爹考科舉幾乎考了一輩子,我怕他越考越失望,所以給他打氣也是應該的。」她完全沒留意戚衛然略帶異樣的神情,兀自講得開心又自信。「我有信心我爹爹今年一定會金榜題名的──啊!」她忽然定住,兩眼發直。
「怎麼了?」
她指著前方。「那裡有煙!」
戚衛然猛然轉身,順著望去,果真見到有一處在冒煙,他本能地從地上彈起身。
「趕快通知軍巡鋪。」裘暖同時有動作,奔向小驢。
「我去,妳待著。」戚衛然飛躍上馬背。
「那裡是城外西村的方向!」她對著他策馬離去的背影喊道。她其實也想跟他一起去,但她清楚知道,她執意跟去也只是徒然拖慢他罷了。
她可不能妨礙他工作!
裘暖歎口氣,捲好字軸,小心收進袋中。咦?等等!
城外西村……
不就是她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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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暖騎著驢子,一路狂奔回家,果然見到她和爹爹相依為命、遮風避雨的小屋,已與鄰屋一同陷入火海。
完了,她最寶貝的家當還在屋子裡呢!
冒著火勢,裘暖跨過屋後矮籬,從草叢裡拖出十來個她預先貯存的水囊。
夜色漸暗,紅光熊熊,被大火波及的民屋共有五、六間,加上此處距水井有段距離,汲水不易,靠村人合力傳送根本追不上火勢的竄燒。
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朝火焰中擲出一個又一個水囊。水囊是由豬牛膀胱製作裝水而成的,被火燒破之後,裡頭裝的水便會全數灑出滅火。
十來個水囊丟盡,裘家屋前半部的火勢減緩許多,她逮住機會準備衝進屋。
戚衛然和軍巡鋪的水軍隊剛好趕到。
「妳做什麼?!」
就在裘暖不顧死活直往屋裡沖的同時,戚衛然大吼一聲,抓住她。
「我要進去拿東西!」她激動吼道,淚流滿面,分不清是被煙熏出來的,還是太過焦急。
「火這麼大,妳進去是送死!」他拖住她,她則死命掙扎,執意想進屋。
「不行,我非去不可,您送我的題字還在裡面!」她急哭道。戚衛然親手題字送她的巾帕還放在屋裡,那可是她這輩子得到過最寶貴的東西。
「題字?!」他錯愕。
「那是你送我的,對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火舌回竄,水軍隊正全力灌救滅火。裘暖又驚又急,用力掙脫他的手,轉身又安衝進去。
該死,這女人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裘暖!」
戚衛然大喝一聲,大步追上她,堅實的雙臂從後頭一把緊緊抱住她,以強勢的力量將她拖離火場,帶往較安全地方。
「不行……快來不及了……」她一路哭喊,滿腦子只想趕快進屋去搶救寶貝。
「該死的,我還沒死呢!」他吼她。
她被喝住,全身僵定,不再掙扎。
「什……什麼?」她轉過身,淚眼汪汪,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死?他為何提到死?
他捧住她的臉頰,定住她的腦袋,強迫她仰頭看他,專心聽他說話。
「我還沒死,還好好活著!妳要題字,我再贈妳一份便是,需要妳這般冒著生命危險去搶救嗎?」
「嗄?」裘暖腦袋一片亂七八糟,好像有點抓住他的意思,可又轉不過來,思緒全部打結成一團。
「我會再贈妳一份親筆題字,妳別再做傻事了。」他再重複一遍。
「真、真的?!」她後知後覺地驚呼出聲。「你真的願意再送我?」
「我向來說到做到。」
「對耶,我可以再跟您要一份嘛……」她有點傻愣愣,終於破涕為笑。「呵,我真傻……怎麼就沒想到……」
戚衛然見她又哭又笑,表情也不由地柔和下來。
「我的題字,對妳而言,真這麼重要?」他柔聲問。
「嗯,當然重要!」她好用力點頭,認真又傻氣。「因為那是您送我的,我本打算拿來當傳家寶。」
傳家寶?戚衛然對她傻氣的決定感到啼笑皆非,卻也深感她的可愛之處。
她對他的珍視,讓他內心莫名湧上一股暖流,並迅速擴布全身。
「自己的命仍是要好好顧著,命沒了,如何傳家?」他輕敲她的前額,訓誡提醒道:「就像妳自己說的,妳這腦袋瓜不太值錢,可事情的輕重緩急總還是要懂得分辨吧,妳不是說這條命還要留下來好照顧妳爹嗎?」
「嗯,我明白了……」她乖乖點頭,柳老闆和花粉鋪老爹也曾這樣對她耳提面命過。
戚衛然忍不住微笑,讚賞她的聽話。
「你真的……會再贈一份親筆題字給我?」她好小心地再次確認。
他又敲了敲她的笨腦袋。「行,想要題字,就乖乖在這裡等著,不准靠近火場半步。」
「嗯,好,我等著。」
交代完畢,他即刻投身監督指揮救火。
裘暖果真乖乖在原地待著,不再「輕舉妄動」,只是遙望著士兵們奮勇救火的身影。半個時辰後,火勢順利撲滅,她在原地又等了一陣,沒見到戚衛然回來,有些按捺不住,隨即拍拍衣服的灰塵,站起身。
天黑了,視線不清,被燒燬的房舍附近,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她就著微弱的月光,和附近幾盞移動照明的火燭,摸索著往仍散發濃濃煙臭的焦木堆中走去。
她眨著眼,努力張望,隱約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裘暖停下來,側耳傾聽,才發現內容似乎跟自己有關。好像是有人在臆測她為了引起戚二爺的注意,有可能故意放火燒了自己的家……
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傳言?
裘暖心裡難過極了,她沒有出聲,只隱身在黑暗中,默默朝自家移動。
接著,她聽見了另外兩個男人,正壓低著嗓討論事情。
「起火當時,她正和我在一起……」是戚衛然的聲音。
「這可以確定又是一樁故意縱火的案子。」韓良答道,心中不免有疑慮。「偏偏湊巧是她家……」
「你認為她會故意放火燒自己家?」戚衛然語氣略揚。
一陣窒人的沈默──
「好了,先收隊吧。」戚衛然打破僵肅的氣氛,沈聲道:「記得私下再多找些附近的鄰人問問,看看火燒時有沒有人見到過任何可疑的人事物。」
「是。」
韓良立即退下去指揮兵士收隊。
戚衛然一轉身,旋即在月光的映照下,瞧見了裘暖的身影。她顯然已經聽到他們的談話。
「我沒有放火……」她囁嚅著。
「沒有人說妳放火。」黑暗中,他走向她。
「可那位官爺大哥還在懷疑我,對不對?」她微顫的聲音顯露了她的不安。
「他也只是想盡力做好自己的事。」
「這我明白……可……可我沒有放火……」她帶著泣音再次強調清白。
天色太暗了,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他的聲音嚴肅得緊。他該不會以為她真會做這麼可怕的事吧?
燒了自己的家?
「我真的沒有……」她先是一陣抽噎,接著放聲哭了出來。「我雖然是很喜歡你沒錯……但我絕不會……為了見你……做……做這麼可怕……的事……」
「我知道,妳別胡思亂想。」他忍不住伸手摟住她,輕拍她的背。
她抓著他的前襟,一發不可收拾,哭得更凶了。
戚衛然歎口氣,輕輕攬著她。不遠處,軍巡鋪的兵士陸續撤離。
「走,妳跟我一起回去。」他沈聲道。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有些遲疑抗拒。
「去哪裡?」她不想被抓去關。
「當然是跟我回戚家。」難不成她以為他要把她送進衙門嗎?
「不要……」她猛吸鼻子,可憐又委屈。「我要待在家裡……等爹回來……」
她是哭糊塗了嗎?
「妳家已經燒光了。」他點出殘酷的事實。
聞言,她好不容易快要止住的淚水再度潰堤。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爹爹不在家……家燒掉了……還被人懷疑是自己放火燒的……這豈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戚衛然正努力安慰她,且試圖收留她。
天啊,老天爺到底是在懲罰她,還是在獎賞她呀?
她都快攪糊塗了。
「好了,別再哭了。」他僵硬道,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
她哭得如此傷心,他的一顆心也跟著懸吊著,怎麼都無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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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甫亮,戚小衛興奮的身影便衝出靜園,直往西側廂房奔去,一路來到廂房外才緩下腳步。
她躡手躡腳貼近門邊,想敲門又臨時收手,附耳偷聽片刻,確定房裡沒半點聲響,才在門外坐下靜等。約莫半個時辰後,隱約聽見房裡有了動靜,她立刻從門檻上跳起來,迫不及待地敲門。
「暖姊姊,妳醒了嗎?」她好小心地問。
沒反應。
「暖姊姊……」她又敲一次。
倏地,房裡傳出一聲驚呼尖叫。
小衛一驚,連忙推門衝進去。「暖姊姊,妳怎麼啦?!」
只見裘暖站在妝台前,整張臉幾乎就要和銅鏡黏在一起。
「我的眼睛不見了!」裘暖驚叫。
前一晚哭得太慘,渾渾噩噩地被戚衛然帶回戚府安置,臨睡前忍不住又哭了一陣,結果早晨起床時,雙眼腫得睜不開,攬鏡一照,也真被自己的模樣嚇死。她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線了!
「暖姊姊,妳的眼睛好可怕。」小衛也驚呼。「妳昨晚睡得不好嗎?」
「很好啊。」睡到眼睛都睜不開了。
「還是妳昨晚被煙熏壞了眼睛?」小衛猜測道,更緊張了。
「應該不是……」只是哭過頭罷了。
裘暖不斷以水盆裡的水猛潑雙眼。
「妳這樣不行啦,我們去找黑石伯,他那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藥,看看有沒有可以搽妳眼睛的?」小衛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喂,不用了……」
她現在醜得像鬼,而且還是「無眼鬼」!她不想臉上掛著「兩條線」走出房門,萬一遇到戚衛然怎麼辦?
她「無眼」見他呀!
「不行,萬一眼睛瞎了怎麼辦?」
小衛個子嬌小,蠻力超強,她拉著裘暖一路奔到前廳,找到正在對奴僕交代事情的黑石伯。
「裘姑娘早啊,昨晚──」黑石伯親切問候,在看見裘暖的眼睛時,戴著半邊面具的臉瞬間僵住。「呃……睡得好嗎?」
「怎麼辦,暖姊姊的眼睛不見了,您快幫忙看看──」小衛急叫。
黑石伯仔細端詳裘暖雙眼後,不慌不忙道:「別急,不礙事的,妳們先去等著準備用早膳,我馬上把敷眼睛的良方送過去。」
「好,要快哦,暖姊姊,走,我們先去等著。」
小衛拉著裘暖先到飯廳候著,難得有外客住宿戚府,而且又是自己的朋友,小衛顯得極為精神。
「戚二爺他……等一下也會和我們一起吃嗎?」裘暖環顧四周,坐立難安,緊張著戚衛然不知何時會出現。
「哥哥他們很早就用過早膳,去忙了。」小衛拿了几上的小糕點先填肚子,也順手塞了一塊進裘暖嘴裡。
「是哦。」吁口氣,有點安心、有點失落,那表示她暫時見不到戚衛然了。「對了,黑石伯他……為什麼一直戴著半邊面具?」她突然想到,小聲問。
「因為他的臉被燒壞了。」
「燒壞了?」
「我小時候家裡發生大火,黑石伯為了救我,差點被火燒死。」小衛說得稀鬆平常,又塞了一塊糕點。
「原來……」裘暖吶吶道。
「暖姊姊,妳可別因為這樣就怕了黑石伯哦,他拿下面具之後的模樣雖然有些嚇人,但他卻是這世上對我最最好的人了!我父母當年不幸被火燒死,就是黑石伯一手帶大我的,他就像我的爹、我的爺爺一樣……」
「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會這樣就怕了黑石伯呢?我反而覺得他很了不起呢。」
是了,十二年前一場京城大火,戚家死傷慘重,這是全城都知道的事。
而那場大火,對裘家而言,同樣也是一段傷心往事──
思及此,腫成細線的眼又沁出水來,她忍不住一陣鼻酸,又快哭了。
「裘姑娘,妳不能再哭了。」黑石伯走進廳來,看見裘暖又要哭了,連忙制止。
他示意身後奴僕將托盤上的食物一一盛上,自己則端來一個瓷碗,裡頭盛了兩顆煮好的白蛋。
「來,敷敷眼。」他將白蛋交給裘暖。
「用這個敷眼?」裘暖驚訝。
「用這個最好。」
「快敷快敷,快試試看。」小衛躍躍欲試。這可是她沒見過的新鮮玩意。
裘暖遲疑地將兩顆蛋往眼睛上輕放。「是這樣嗎?」
「輕輕揉揉它。」黑石伯說明道:「對,就這樣揉它一陣。」
「好好玩,暖姊姊我來幫妳。」小衛興沖沖接過「白蛋揉眼」的工作,覺得好玩極了。「這樣揉著揉著,我突然好想吃蛋哦,等一下這蛋可以拿來吃嗎?」
「小姐想吃蛋,再叫人煮來就是,這兩顆敷過就不能吃了。」
「好浪費哦。」裘暖接話道。她平常和爹可還不一定有蛋吃,如今卻這般糟蹋。
「哇,哪來的兩顆雞蛋眼兒?」
戚衛雪爽朗的玩笑在廳內響起,裘暖一緊張,全身震動,小衛按在指上的蛋不小心滑了出去,直接滾到戚衛雪的腳邊。
「二哥小心!」
戚衛雪再次朗聲提醒,但來不及了,隨後進廳的戚衛然已一腳踩在雞蛋上。
「什麼玩意兒?」戚衛然皺起眉,看著腳底一坨黃黃白白的爛泥。
戚衛雪大笑道:「那位姑娘的眼珠子掉了。」
戚衛然看向裘暖,真的幾乎看不見她的眼睛了。
「妳的眼睛──」他錯愕極了。
「被你踩爛了。」戚衛雪緊接著補充。
突然之間,戚衛然覺得這場面、這對話,荒謬得有趣。
忍俊不禁,他竟放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