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學,左遠果然去車站買了回去的車票。
頭一天晚上,看他收拾行李,呂束岑在旁邊幫不上忙,「你去幾天?什麼時候回來?」她一直不知道左遠為什麼事一定要回去不可。
左遠動作不停,「我也不知道去多久。房子的期限也要到了,你先把房子退了,搬回宿舍住好了。」
「可是……」左遠的態度,讓她覺得好像他會一去不回頭一樣。
收拾完了最後一件物品,左遠將背包拉鏈拉好,放到椅子上,自己在床邊坐了下來,拖過呂束岑,「你想說什麼?」
「我……我老是覺得你好像不想回來了一樣。」她小聲嘟噥,心裡的確沒什麼安全感。
「不會。」他抱著她說,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但她還是因為他沒什麼說服力的保證展露了笑容。
過了一會兒,左遠說道:「束岑,你說,我們在一起你快樂嗎?」
「很快樂啊!」她沒什麼心機地說。的確很快樂啊,那種愛他,感覺可以一輩子在一起的感覺讓她快樂得要死掉了。
「是嗎?但是,我給不起你幸福。」
「嗯?」她不解地自他懷中抬頭看他。
「你會開心嗎?以後一輩子和一個窮鬼綁在一起,你怎麼開心得起來呢?」他問道,沒有傷痛,只是很平靜地問她而已。
她笑了,以為他在開玩笑,半跪在他身前,她主動親了親他的臉,「那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和你在一起,喝白開水都是甜的啊。」
「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心裡重重一歎,如果不分手,總有一天,束岑會後悔今天說的話,「我們……」
「什麼?」她開心地在他脖子上蹭來蹭去。
他開不了口。分手兩個字堵在嗓子眼,他始終沒辦法對著她那張全心信賴的臉說出來……怎麼可以這樣沒有責任心?怎麼可以!他已經和她有了親密關係,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算一個想貪戀她溫暖的借口吧,他忽然將手撫上了她的腹部,「會不會懷孕?」
「不……不會吧。」他們在一起好幾個月,但是親密的次數並不多,而且她的月事也還正常;不過討論這個問題,還是叫她紅了臉。
左遠點頭,「以後我們要注意點了。」
他說以後呢!那代表他只是離開一段時間而已。呂束岑放心了。
左遠一走就是一個月,而且一點消息沒有。她不知道怎麼找他,只有天天到網絡上等,不過一次也沒遇到。心裡是免不了胡思亂想的,不過呂束岑還是堅信,左遠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她也沒退房子,每隔兩天就去打掃一下。
「呂束岑,電話!」小毛揚了揚手中的話筒。
電話?她從床上跳了起來,「誰打的?」
「反正不是班長!」
手忙腳亂地跳下床,直接衝了過去,「嘖,」小毛在後面搖頭,「沒見她跑那麼快過。」
「喂!」阿彌陀佛,各路神仙,千萬保佑是左遠啊!
「我到校門口了。」果然是左遠!
她連話都沒答,直接掛了電話,穿著拖鞋就衝了出去。在校門口,看到了左遠一身風塵地站在那裡,想也沒想就往他懷裡撲了過去。
「小心!」看她險險地邁過了門口的檻,他接了她一個正著。
本來心裡是萬分高興的,哪裡知道一撲進他懷裡,她居然哭了起來。雖然一直在給自己打氣,但還是擔心自己不夠好,拴不住他啊;何況他一去那麼多天沒消息,怎麼不叫她忐忑啊!
他任她哭,直到抽泣聲逐漸變小,才撫拍著她的背說道:「不走了,束岑,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
她胡亂點頭,「不,不可以反悔。」
「除非你不要我了。」這次回去,和宗奇一起將「藍色幽夢」的所有東西都轉讓了出去,那邊,再也沒有讓他牽掛的理由了,「束岑,以後你就是我的世界了。」
她點頭,「我會努力對你好的。」
抬起頭看他,想親親他的唇,他卻一偏頭躲開了;呂束岑不解地皺眉,發現他目光四下裡看了看——啊!周圍居然這麼多人?每個人臉上還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天!她忘記是在校門口了!
這一次,左遠是下定了決心要待在呂束岑身邊的;他甚至為自己訂了詳細的奮鬥計劃。
可惜,現實永遠是殘忍的。
連著找了兩個月的工作,都一無所獲,到底他只是個中專文憑,想在這樣一個大城市裡找一份薪水和工作內容都叫人滿意的工作真的不容易。可是,他骨子裡又帶了幾分傲氣,不願意去超市或飯店做服務性質的工作,最主要的,是那個天大的謊言困住了他。去那些什麼人都可能出現的地方,如果哪天被束岑的同學看見,他丟不起這個臉;畢竟,他在她們眼裡還是個本科生啊。
漸漸地,心情開始浮躁了起來。而呂束岑不知人間疾苦的樣子,更是在他一肚子燒得旺盛的火上澆了一桶油。
「沒關係啦,你不用那麼急找工作的。」呂束岑安慰道,「我這個學期告訴我媽我要考研究生,我媽到時會寄錢給我的。」
這是什麼話?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呂束岑,「你真的要考研究生?」他打賭她沒有這個想法。
「我……」她囁嚅著,「我想這樣說到時候我就可以多找家裡拿一點錢了啊。」兩個人在一起,就算現在他們省吃儉用的,花銷也很大啊;有時候一開心起來,出去吃一頓肯德基,或者在超市逛一圈,一周的節省都報銷了。雖然她也知道這樣不對……
他一下子心就揪緊了,他居然是這麼沒用的男人!還要自己的女人向家裡用欺騙的手段拿錢來養著?「你胡說八道什麼?」他怒不可遏地大吼道,「你什麼意思?」
「我……」她傻眼,「我沒什麼意思。」
他目光陰沉,突然起身,甩門而去。
她嚇得呆呆的,在床上坐著不敢動彈。傷到他了嗎?她……沒有惡意啊。思維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幾個小時裡想了什麼。不敢出門,因為他沒帶鑰匙就衝了出去,但看到天一寸寸灰了下去,她也開始在窗口前目不轉睛地等候著,生怕錯過了他回來的身影。
最後終於看到他拎著些東西上樓了。
她趕緊打開門,然後倒上床,假裝睡著了。
左遠走上樓,一見門虛掩著,心裡就有些冒火,再看她居然背對著門躺在床上就這麼睡著了,心裡更是氣憤。她到底有沒有自我保護意識?
歎了口氣,他半跪在床邊看她,忽然發現她睫毛一顫一顫的,心裡就笑了起來——原來是裝睡啊!
「別裝了,起來吃點東西吧!」他輕而易舉地拆穿了她。
呂束岑偷偷睜開一隻眼睛,聽他口氣好像沒有生氣了?卻赫然發現一張放大數倍的面孔在她頭頂上方!
「啊!」她一下子跳了起來,撞上了左遠的鼻子。
他連忙摀住,聲音悶悶地從掌下傳來,「吼你兩句不至於這樣報復吧?」
「對不起!」她好像一天都在道歉一樣,「你……不生氣了?」
「生氣!除了你的生活費,不准找你們家要錢,聽到沒有?」他凶神惡煞的。
她點頭,其實沒往心裡去,轉眼看到桌子上放著的外賣,小狗一樣地笑著撲過去,打開看,「牛肉麵?好香啊!」
「豬!」
他罵她一句,相視一笑,算是和好。
短期內達成了共識,但問題仍舊存在。他仍舊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以至於有些心灰意冷,也曾經加入過保險公司幫人推銷保險,但是交了錢培訓了一個月,干了兩個月,車費花了不少,城市內外也跑了個遍,卻是一分錢的業績也沒掙到。到了呂束岑快期末的時候,他們的資金徹底告罄。
「你走吧!」左遠發了場空前大火,因為呂束岑居然沒聽他的話欺騙家裡要考研究生,然後騙回了幾百塊錢。其實……他們的錢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用盡了。她一直忍著沒告訴他,就是怕他太擔心。
「你……你不要生氣嘛!」和他吵架,呂束岑總是處在劣勢。
「你走吧!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們分手!」他很輕易地就將分手的話說了出來。
淚一下子衝進了呂束岑的眼眶,「左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他頹然地坐在床邊,「我還能怎麼說?嗯?束岑,你不要好歹不分,你跟著我沒什麼未來可言,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我不管,」她固執地說,「我已經認定你了!我一定要跟著你!」
「你發什麼神經?明知道前面是地獄你也跟著我下去?」他氣得半死!
「我……我不管,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她已經是他的人了啊!
「你……」被她的固執氣得說不出來話,她又奔過來抱住他,「左遠,雖然明天不一定會更好,但是更好的明天一定會來的。」
他氣結,「你從哪本書裡看來的句子?」
「啊?」
她抬頭,卻迎上了他落下來的吻,「你這個笨傢伙!跟著我你不會幸福啊!」
可是……她心裡小小聲地說, 你就是我的全部幸福啊。
那一段時間他們總是吵架,多半為了錢。後來暑假她去肯德基找了份兼職,成天的早出晚歸,少了見面的機會,也不怎麼吵架了。
但有的時候,其實吵架是另外一種溝通方式;束岑不在的日子,左遠忽然寂寞了下來。工作找得心灰意冷,他那段時間也就安靜地待在房子裡,從早到晚,對著窗外發呆。
他的人生啊……就這樣下去了嗎?他不甘心啊!
後來他也不再老實待在家裡了。巷子口有一家遊戲室,他從開始的偶然去玩,變成了只要呂束岑不在,他就時刻待在那裡。
後來呂束岑也知道了,但卻沒有加以制止。總覺得左遠現在這樣成天待在家裡,反正也沒什麼事做,能找個地方排遣一下寂寞也是好的。有的時候,她下班回來,也陪他去打打遊戲。
這樣的日子,也平靜地過了一年。這一年,呂束岑大四。上學期,她一邊打工一邊找好了工作,下學期,又一邊打工一邊寫畢業論文,準備答辯。
後來呂束岑畢業終於開始上班了。她的收入提高了一些,從以前的每個月幾百塊收入到現在每個月可以固定拿到一千五左右,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算穩定。
她的日子,是充實的;但左遠,卻越來越寂寞。
到底是個男人啊!怎麼甘心困在被女人養的這樣一個環境中。左遠嘗試著開始重新找工作,但是沒有用,不是人家嫌棄他文憑太低,就是他放不下架子做一些放不到眼裡的工作。找工作的事,又再次不了了之。
但他的脾氣,越來越奇怪倒是真的。
「沒關係啦,」呂束岑這樣安慰他,「我現在的收入夠兩個人用了,你別擔心了。」
是嗎?他連回嘴的力氣都省了下來,等束岑一上班,就跑到遊戲室,一待就是一天。
前兩年的時間,他幾乎都只是每天花兩塊錢買幾個遊戲幣玩,反正他現在技術越來越好,幾個遊戲幣也夠玩一天了,但到後來,當一切再沒了挑戰性的時候,他的目光轉移了。
遊戲室裡一直放著幾台麻將機,因為天天來,和管遊戲室的人也熟了,那天,他只是試驗性的砸了五塊錢去玩了一次。誰知道手氣特別的好,居然讓他糊了個大四喜,一下子用五塊贏了一百塊回來。
左遠的心,立刻變得貪婪了起來。
一連一周,他都泡在麻將機上,一周下來,不輸不贏。他不服氣,又繼續玩,誰知道手氣開始背了起來,他越賭越大,最後輸了三百多。
回去不敢告訴呂束岑,自己想了想又收斂了幾天。過不多久,呂束岑發了工資,他又去了。
剛開始幾個月還是有分寸的,不管怎麼樣都會將兩個人的最低生活費留出來,因為束岑的信任,所有的工資都放在他這裡保管。但某一次,他輸紅了眼,居然將身上的現金輸光了不說,還從銀行卡裡提了幾百出來,好在後來他贏了回來,也沒出什麼問題;但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不是每一次,他都這麼好運氣。終於有一次,他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
遊蕩了一個下午,看束岑快下班了,他卻不敢回家。該怎麼說?
他苦惱死了,身上只剩了五十,而離她下次發工資,還有十天。
「左遠!」呂束岑一下班就看到左遠在街邊徘徊,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遠現在越來越冷淡了,可是沒關係,她理解他的。
「你怎麼在這裡?」他明明記得她下班都是從另一邊回來的。
她吊上他的手臂,「今天修路,公車就改道走了。」
「哦!」他也不說話了。
「去吃飯吧!」她忙了一天,快餓死了。
去了樓下一個小小的飯館,點了兩個快餐,她邊吃邊說:「遠,我有個同事後天結婚哦,派了請柬給我,唔,又要送禮。」她噘著嘴,有些煩。本來一個人的收入兩個人用就有些吃力了,現在又要多支出一筆。
左遠心虛得不敢抬頭,「你……準備送多少?」
「一百吧,大家都送這個數。」還好可以應付,「明天取一百給我吧,我身上只有五十多了。」
他不說話。她以為他沒聽到,又重複了一遍。「知道了。」他淡淡地道。
第二天她回來,晚上快睡覺前終於想起了這件事,問他要錢。
他一臉歉意,「我今天忘了取錢了。」
「啊?」她失望地道,「算了,我明天找同事先藉著好了,你明天記得取哦,我拿去還。」
然後她就睡覺了。而左遠,則睜著眼睛到天明。
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到了第四天,他決定向呂束岑坦白。
「輸……光了?」呂束岑大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平常都去打遊戲的,怎麼會……」
「我打了麻將機,所以輸光了。」他面無表情。
「噢。」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想,還是什麼責怪的話也沒說,左遠的自尊,已經夠脆弱了。「那……沒關係,我先找同事借一點來用吧。」
第二個月,他更加得寸進尺。不到半個月,又把錢輸掉了。
這次,呂束岑徹底傻了眼,嘴唇顫抖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你……」
「對不起。」他躺在床上,因為沒有錢,他已經兩天沒吃中午飯了,全身無力。
呂束岑倚靠著窗,最後還是無力地說:「算了。」不能再有下次了吧?
借了錢過了半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她就和左遠說好了,銀行卡交給她保管,每個星期給他一百塊的生活費。
這樣倒也是個辦法,他果然收斂了不少。但卻開始每天在家睡覺,家裡有台二手的電腦,他買了些遊戲光盤回來,安了遊戲在上面,不去遊戲室的時候,就天天在家玩電腦遊戲。一玩就到三更半夜,然後睡到中午才起床,連早飯都省了,人卻越來越瘦。而呂束岑也因為左遠夜夜開著電腦玩遊戲,自己精神也開始不佳起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吧?呂束岑終於決定和左遠好好談談。
那個週末,她一直坐在左遠的身邊,看他專注地玩遊戲。她畢業已經一年多了,這一年雖然過得很辛苦,但是撇開左遠那兩次輸光錢的意外,其他也算順利吧?
她歎口氣,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那種依靠丈夫而活的小女人,想不到如今,她得一個人負擔起生活重擔。
「怎麼?」左遠聽得她的歎息,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上移動的畫面。
「左遠……」她開口,帶幾分小心翼翼,「你……有沒有打算過……以後做什麼?」
「沒有!」他乾脆了當。
「那……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每天看他日夜顛倒,晨昏不分,而且越來越消瘦,她心裡是痛的。
「你不要管我了。」他拒絕這樣的談話。
她歎口氣,「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他像聽到天方夜譚一樣的表情,「錢都沒有,結什麼婚。再等兩年吧。」
那麼,照這樣的情形下去,他們只能就這樣一輩子同居在一起了?因為……他們每個月一分積蓄都沒有啊!
她眸光黯淡了下去,有些無力地站起身,「我出去買飯回來。」
門合上,左遠轉過頭來怔然。他……不想這麼墮落無恥的,但生活,已經一步步讓他面目猙獰了起來。
他懷疑,這樣下去,他們還能撐多久;不,應該是束岑還可以撐多久?
晚上,當左遠再次用那種糾纏的方式抱住呂束岑睡覺的時候,她忽然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他的四肢如籐蔓一樣糾纏著她的身體,手臂壓在她的胸上,她覺得呼吸沉重。
是窒息的感覺吧?
生平頭一次,她開始思索自己當時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但很快,她開始罵自己,她是左遠的世界啊,自己也說過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怎麼可以產生這樣想要離開的想法?
簡直不可原諒!
但不管怎樣,那種籐蔓一樣纏繞的感覺,以後開始經常糾纏在她的思緒裡了。
下決心離開的那天,是因為左遠居然開始從銀行卡上偷錢去賭。
自從銀行卡被她保管以後,左遠一直表現還不錯,只除了脾氣越來越暴躁。但某天取錢的時候,她忽然發現銀行卡裡少了兩百。
很奇怪!但她沒有多想,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她雖然是學會計出身的,但對自己的財務,還是比較糊塗的。
過了幾天,她再去取錢的時候,發現又莫名其妙地少了兩百,心裡忽然一涼,有些明白了。請了半天假,她提前回了家,可是左遠卻不在家裡。她下樓,到了巷子口的遊戲室,果然見他正坐在麻將機前,打紅了眼。
她就這麼站在店門口,用一種心痛和絕望的眼神將他看了個仔細。腦子裡一幕幕開始過濾,從相識到現在,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左遠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淚不小心滑落了下來,她連忙用手背抹去,轉身匆匆離開。
拿了銀行卡,她下了決心去改了密碼。所有的信任和希望,伴隨著她用力按數字輸入新密碼的手指,通通死亡。
錢自然沒有再少過,兩人心知肚明,卻什麼也沒提。
而她終於下了離開的決心。
也許,這樣對兩人都好。
那一天。
清晨六點四十分,呂束岑睜開眼,看著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不知道在想什麼,確切地說,應該是不知道該想什麼吧?五年的日子,今天,就是結束的時候了。
怔然望了左遠一會兒,她忽然問自己,還愛嗎?還愛他嗎?
不知道。她並不確定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含義,只知道自己已經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
手機傳來刺耳的鈴聲,像是屬於他們的最後樂章。呂束岑手臂橫過左遠,摁了手機,過了一會兒才坐起來。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坐在床沿梳好了頭,起身去衛生間洗臉刷牙。然後換衣服,像平常要去上班時那樣的程序。
換好了衣服,才發現自己今天的動作比平常快了許多,平常都七點起床,七點半出門的,現在,居然才七點十分。好奇怪,怎麼會快那麼多?
噢,終於想起來了,還沒有給他煮雞蛋——那是她這半年裡養成的習慣。他瘦了太多,又總是晚上打遊戲打到三四點才睡覺,隔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早餐這個名詞從來對他沒什麼意義,所以她每天都提前起來給他煮兩個雞蛋,還算有效,雖然他沒胖起來,但總沒再瘦下去。
她看了熟睡中的他一眼,然後到門外走廊,他們一直住的小單間,半年前在走廊上擺了個爐子,燒洗澡水和煮雞蛋用。丟兩個雞蛋下鍋,放水,開火,然後靠著牆閉目了一會,就聽到雞蛋在鍋裡好像爆炸一樣的聲音。
總是這樣,她笨手笨腳,不太會做家務,每次雞蛋煮出來都像爆米花一樣,蛋白散開在外面。
還沒想完呢,時間就過了,雞蛋煮好,她沒別的事,是時間出門了。
她走回臥室,拍拍他熟睡的臉,「左遠,雞蛋在鍋裡,你自己等下記得吃。我上班去了。」
也不知他聽到沒有,咕噥了一聲,翻個身繼續睡。
她輕輕地給了他一吻,然後從褲袋裡掏出了一封信,放在電腦顯示器上,然後拉開大門,回首深深望了一眼,關門,離開。
那熟睡的人,悄悄張開了眼,露出了淺淺的,帶點苦澀的笑。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