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情夫 第八章
    看著他伸出來的手,她有片刻的失神。雖然經過三年,但是她肯定自己的外表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除了為了方便照顧老人家,所以心一橫,她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長髮之外。

    但是他表現的好像根本不認得她。她梭巡著他的黑眸,試圖找到一絲對她的熟悉,但是一無所獲。

    這份認知就好像有人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她感到喉頭梗著痛苦的硬塊,就算她從不敢作夢——夢想兩人終有重逢的一天——但她從沒料到他會把自己忘掉。

    原來自己之於他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龔真希的手指陷入手掌中,努力的想要恢復平靜。

    但椎心之痛使她的臉色瞬間發白。

    「真希,妳怎麼了?」李可人一臉擔憂的看著好友,輕聲的提醒,「衛先生在等著妳握手。」

    「你好,」終於,她找到自己的聲音,略微沙啞的開口,倉皇的伸出手與他一握,「我是龔真希。」

    雖然不想對自己承認,但是衛仲恩一直清楚的活在她的記憶中,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他,一如記憶般完美。

    她在心中對自己說,要面對商場上爾虞我詐的他,當然會忘了渺小的她,只是這個事實使她的心痛苦的痙攣著。

    「衛先生,她便是跟著我一起上台北推銷的另一個人。」李可人在一旁說道。

    「相當出色!」衛仲恩從頭到腳打量著龔真希,看到一抹不自在的紅暈因為他的注視而染上她的脖子,然後雙頰,這帶給他邪惡的滿足感。

    「不打擾各位用餐。」他這才鬆開她的手,「魏先生,聞到這些香味,我肚子也餓了,只是不知道我是否可以跟你們一起用餐?」

    「歡迎之至。這邊請!」魏國裡招呼著他離開。

    他單單一個眼神仍然具有使她心慌意亂的魔力,但是他不記得她了……龔真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由得失神。

    這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她不停的想起他的一舉一動,想起對他的愧疚,而他卻早已將她遺忘,她發現自己像個大笨蛋,人家根本不在乎她。

    不過這樣也好,這是最好的結果。她感到熱氣襲上眼眶,她會學著忘記他。

    他本就是不同世界的無緣人——她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撞擊她的胸腔,她感到熱氣襲上眼眶。從一開始就是個錯,忘了也好……

    「怎麼?」到了門口,衛仲恩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龔小姐不一起來嗎?」

    聽到他的提議,龔真希整個人一僵。

    「我想聽聽妳跟李小姐上台北那幾天的事,」他看著她,淡淡一笑,「剛才李小姐說了一些,似乎挺有趣的。」

    她並不想當娛樂他的工具!她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是可人已經過來拉住她的手。

    「走吧!」

    情勢比人強,看著李伯伯和魏爺爺一臉的期盼,她顫抖的吸了一大口氣,挺直背脊走向他。

    忘記就忘記吧!她強迫自己的目光略過他。

    反正她龔真希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傢伙,他這個天之驕子會記得才有鬼!

    這一生他可以擁有許多女人,而她,不過是其中一個。

    她終於成功的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想哭可以,她對自己說,等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看著衛仲恩修長優雅的體態,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想要恨他!真的想恨他……

    一頓飯吃下來,憤怒、不耐、難過交錯著,龔真希希望自己變成隱形人,或著直接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或許她就不會再感到痛苦難堪。

    她表現得很好,她都忍不住想要為自己喝采,雖然她的話不多,但是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衛先生平常做什麼消遣?」坐在衛仲恩身旁的李可人輕快的問道。

    「太忙了,幾乎沒什麼消遣。」

    他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的衛仲恩,他對可人露出迷人的笑容,讓可人心花朵朵開。她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專心的吃飯。

    「這裡的環境真的很清幽,」他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裡,「若是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在這裡住幾天。」

    「不!」聽到他的話,龔真希忍不住脫口拒絕。

    她激動的反應立刻惹來眾人的注目。

    「不?龔小姐,」衛仲恩帶笑的目光看著她。「有什麼問題嗎?」

    「我……」在眾人的注視下,她不自在的動了動,「這種小地方,我怕衛先生會住不習慣。」

    「關於這點,龔小姐不用擔心,我的適應力一向不錯。」他看向主人,「只是不知道魏先生是否歡迎?」

    「我們當然歡迎!」魏國裡在一旁笑道:「不過就像真希說的,只怕你會住不習慣。我們這裡每間房間的格局都差不多,大概只有四到五坪大而已。」

    「不然去住我們家啊!」李可人推了推自己的父親,要他開口說句話,「我們家不是有客房嗎?」

    「是啊!」李文清邀約,「雖然比不上衛先生家裡舒適寬敞,但是空間會比這裡還大一些。」

    「謝謝李先生的好意,我還是住這裡好了。我注意到後頭有條小溪,若有空的話,我還可以去釣釣魚。」

    他的話使龔真希的心直往下沉,一想到還要繼續對著他,她就感到快要發瘋。

    「怎麼?看龔小姐的表情,是不歡迎我嗎?」他的黑眸閃閃發亮的看著一臉蒼白的她。

    「怎麼會!」她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來者是客。」

    她不想尖叫,但是現在的她真的快要失控,只好塞塊雞丁進嘴裡,克制自己的衝動。

    「如果妳不歡迎的話,可以直說,我明白。」

    當發覺所有的視線因為他的話再次集中到她身上,她差點被嘴裡的雞肉噎到。

    「真希怎麼會不歡迎?」魏奶奶替她回答,「一直以來,她可是安養院的開心果,只不過她今天沒什麼精神。」

    「應該是身體不舒服吧!」魏國裡眉頭微皺,看著龔真希,「早叫妳去看醫生,妳就是不聽話。」

    「真希就是這樣,」李可人轉頭看著衛仲恩說道:「我敢跟你打賭,你絕對沒見過像真希一樣這麼不喜歡看醫生的人。」

    「我不是小孩了!」她不安的視線匆匆看了他一眼,不是很喜歡這個話題,「我自有分寸。」

    「沒想到龔小姐外表像女人,個性卻像個孩子。」

    聽出衛仲恩話語中的諷刺,她的身軀不由得變得僵硬。

    「在我印象中,」他嘴角帶著笑容,「似乎只有幼稚的孩子會討厭看醫生。」

    熟悉的話語衝擊龔真希的心,不受歡迎的淚水刺痛了她的眼,她抬頭看向他,就見他平穩的回視她的凝視。

    「我真的不太舒服!」她受夠了,躲開他的目光,將碗放在桌上,「對不起,若沒什麼事,我想去躺一下。」

    「當然!」魏奶奶拍拍她的手,「快去吧!妳臉色真的不好,這些東西,等會兒我再叫陳太太收拾就好。」

    「好。」龔真希匆匆點了下頭。

    「若妳頭痛的話,或許按摩一下會好一點。」

    走到門口聽到衛仲恩的話,她猛然轉身看著他。

    他的語調溫和,但是出口的話語卻比任何武器都還有殺傷力。

    她極力的梭巡他的黑眸,想在裡頭找到一絲對她的熟悉,但仍一無所獲,他表現得根本不認得她,但是他說的話卻又句句意有所指。

    「我說錯了嗎?」衛仲恩一臉無辜的詢問。

    看他臉上笑容加深,龔真希的反應只能搖頭,然後在自製潰決前,轉身離去。

    當她甩頭轉身離去的瞬間,衛仲恩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鬱。

    三年了,一個不算長但卻恐怖的時光!

    她連再見都沒說,只留下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

    他體內奔流著憤怒和刻意壓抑的情愫。

    自從她離開的那天開始,他時時刻刻為她的安全擔心受怕著,怕她想不開會自殺,怕她遇到那些追趕她的人而遭遇不測,而一切的一切在遇上她,派人調查她這幾年來的生活之後,他的擔憂從知道她過得很好之後轉成憤怒。

    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聯絡他,一夜的歡愛——如果她對他們關係的定義只是如此的話,他會讓她知道,她大錯特錯!

    命運之神再次把她帶回他的生命中,而情況不會再如她所願的走。

    痛苦嗎?

    想到她因為他說不認識她而突然轉為蒼白的臉色,帶給了他一絲滿足。她該受點教訓。

    天知道,他的目光雖然注視著其他人,但是他專注的對象始終只有她一人。

    在安養院的頂樓,龔真希擁有一個通風而且陽光充足的小房間。整個身子捲曲在窗戶旁的椅子上,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底下的花園。

    在這裡,她看到了李家父女離去。夜幕低垂,她以疲倦為由逃過了晚餐。

    下了幾天的雨似乎還是不打算罷休,此刻像極了他們相遇的那一日,空氣飄浮的濕氣令她渾身不舒服。

    她的目光移到一旁的高跟鞋。

    彎下腰緩緩套上,她一直把這雙鞋當成寶貝,因為這是他與她之間唯一的連繫,但在今天她竟發現,原來記得這一切的只有她而已。她氣憤的彎腰,用力的脫下鞋子,丟到一邊。

    關上電燈,她重重的將自己丟在床上。

    她知道自己該起來,在入睡之前去看看樓下的老人家,但是今天她真的提不起勁,更別提走出這間房間極可能會遇到衛仲恩。

    她煩悶的將頭給埋進枕頭裡。

    晚一點再說吧!她在心中對自己說。現在的她好像剛跑過百米一般的疲累。

    她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像是被什麼驚動似的張開眼,雖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她感覺到房間裡還有別人,恐懼襲來,她甚至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猛然坐起身。

    從窗外斜射而進的燈光,讓她看到了窗邊的陰影,她驚駭得倒抽一口氣,身子無法動彈。

    「雨停了。」黑暗中的人低聲的說。

    衛仲恩?!

    龔真希感到喉嚨縮緊,她看向一旁的床頭櫃,藉著夜燈微弱的光線,看到時間已近午夜。

    但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你……」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不安的開口,「為什麼進我房裡?」她從來沒有忘記鎖門。

    他轉身看著她,她看不清站在陰影之中的他,他卻可以藉著她床頭的夜燈將她看個仔細。

    「說說話。」他只說了三個字。

    她不喜歡現在的情況,他高傲的站在不遠處,而她坐在床上,看來太過懦弱,無法和他抗衡。

    「容我提醒你,衛先生,已經很晚了!」她謹慎的拉起被單蓋住自己。

    「衛先生?」語氣中有著嘲弄。

    龔真希刻意忽略他口氣中的不悅,提醒自己,現在該生氣的人是她才對。

    「你怎麼進我房間的?」她問:「我記得我有鎖門!」

    「妳當然有,」他淡淡的說,「魏先生安排我睡妳隔壁房間,當他拿出抽屜的鑰匙給我時,我順便拿了妳房間的。」

    她驚訝於他的坦白,而且還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為什麼?」她脫口問道,不能理解他的動機。

    他沒有回答,只是飢渴的望著她!從她離開之後,他一直反覆想著她,而今她就活生生在面前。

    意會到他的注視,使她身體的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她試著移動身軀,想要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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