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浩風在一大早就進公司交代工作,並連開了幾場會議,連同昨天嚴巧臨那筆帳也一併在開會時討回。
他這秋後算帳的行為讓整個公司的人員為之震驚,紛紛揣測那位空降的助理小姐到底是何方人物,竟如此受到重視?謠言也藏不住地沸沸揚揚,種種不利於嚴巧臨的傳言在一個早上傳遍了公司,大家都在等著她的出現。只是到了中午還是不見她的蹤影,難免令人有些洩氣。
特別是李至傑,他本就懷疑董事長及嚴巧臨之間的關係,但兩人相差十歲之多,他以為是自己多想,沒想到竟是真的,嚴巧臨居然是慕浩風的女人!他和慕浩風認識這麼久,竟不知他在家裡養了個小情婦,這還真是一大消息。
現在他就坐在慕浩風的辦公室裡,看著他忙碌地交代工作,像是今天不打算再進公司了。
終於,慕浩風講完最後一通電話,交代完所有事後準備起身,才注意到眼前的李至傑。
「怎麼是你?有事嗎?」他急著想帶巧臨去醫院,順便帶她去吃飯,若是他沒記錯,昨晚她應該沒吃東西。
李至傑見他行止匆忙,只好長話短說。「她不做了嗎?」那個「她」指的是誰,他相信慕浩風十分明白。
「沒錯!」讓她上班是他的錯,不但害她平白受到欺侮,他更是受不了其他男人對她的友好。
「還有沒有其他事?我今天可能不回公司了。」
「有一件事我本來是不打算說的,可是現在似乎不得不說。」李至傑語重心長的道。
慕浩風這才停住手上的動作,「什麼事?」不知道怎麼的,他直覺一定跟嚴巧臨有關。
「她並不是大學生。」
什麼?
「她已經大學畢業半年了,我想這點我比你清楚。」慕浩風頗不以為然。
「看來她真的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是她自己向我坦誠的,她在升大三時就休學了,而後在學校附近的書局工作二年,讓你以為她已大學畢業,其實並沒有。」
李至傑話才說完,慕浩風已像一陣疾風越過他身旁,搭私人電梯走了。他要問個清楚,她是不是真的休學,他明明記得她念完大學了。
電梯迅速到達他頂樓的休息室,現下裡面有個他今生都不想放開的女人。
打開門,落入眼簾的是嚴巧臨安靜端坐在沙發上,沉思得連他進來都不曉得。一直到他坐在她身旁,沙發因他的重量而凹陷時她才倏地清醒,也注意到他了。
「浩風!」
他為什麼臉色又這麼難看了,是不是又有什麼事惹得他不開心?
「你還瞞了我多少事?」他不能忍受她對他的欺瞞,而事實的真相竟還是由另一個男人告訴他的,更是讓他不能釋懷。
「浩風,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嗎?那我問你為什麼要休學?」那一直是她的理想、是她的心願,可她竟然放棄了,他一定要知道是為什麼。
原來他都知道了。嚴巧臨知道她再也無法隱瞞,只得老實告訴他。
「我沒有錢。」多現實的一個問題。
「錢?難道我沒給你錢?」慕浩風開始大聲說話。他給了她好幾張卡,每張的額度少說有二十萬。
「繳學費需要現金,我沒有錢。」她很認命,而且事情都已過了兩年,她早已忘了那時的難過與委屈。
慕浩風一時語塞,他竟如此大意,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而她卻因為尊嚴而不願意告訴他自己的窘境,寧願換來休學的下場。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還是像往常一樣,只要發生事情,不管如何定是她先道歉。她永遠是弱方,在他面前更是。
慕浩風沉默了好久,看著嚴巧臨一向沒有多大表情的神色平靜如水,看不出有一絲的難過。
最後他拉過她的手,顯得有些倦累,她似乎察覺到,一雙小手順從地反握住他。
「先去吃飯。」工作的這些日子以來,她更瘦了。本就不胖的她愈來愈清瘦,臉都尖了。
安靜的嚴巧臨任他拉著,並順從地讓他為她套上他的外套。
想要溫暖她受傷的心,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傷她多重,可他心中有股強烈衝動想要安慰她。
走出他辦公室的電梯,慕浩風沒有搭直達電梯下樓,反倒是搭一般員工用的電梯,他記得她的包包還在行銷部那裡。
直到行銷部,他仍然牽著她的手,帶她走往她的座位,霎時惹來公司員工的驚歎,有人是抽氣,有人是失望。
嚴巧臨拿起包包,沉默地低著頭,這樣的場面不是她熟悉的。向來習慣過著近乎隱形生活的她,不太適應眾人的目光,手更是不敢伸嚮慕浩風。
只是她肩上的外套明顯的告訴所有人兩人是什麼關係,任她想要淡化都不可能。
看來慕浩風不再打算低調處理她和他之間的問題,光他這麼光明正大地摟著她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更何況她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
吃過午飯,慕浩風直接帶她去醫院,嚴巧臨不解地看向他。她又沒有生病,為什麼要來醫院?
「浩風,我又沒生病,為什麼帶我來醫院?」
「我要確定一件事。」
直到他替她掛了婦產科後,她才想起,他要她生個孩子。而這些日子裡他們完全沒有做任何的防護措施,他更是明白她遲來的月事。
一直到醫生告訴他們,她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時,她的驚訝及他的歡喜完全寫在臉上。
醫生又交代了一些事,可是她已聽不進去,她的心緒還停留在肚子上,她竟有孩子了,一個慕浩風的孩子。見他仔細地和醫生討論及詢問,很是鎮定地處理著,跟她緊張又驚慌的神情完全不同。
直到離開醫院,慕浩風開心的神情還是持續著,從沒見過他如此的嚴巧臨雖有些沉迷於他,卻又哀傷自己及肚子裡的孩子。
這個孩子是屬於慕浩風的,他們並沒有結婚,就算她是孩子的母親,但只要他一個念頭,她隨時都會失去孩子;若是他另外娶了妻子,那她的孩子就要叫別人媽媽。想到這一點,她更是難過的鎖住眉頭,心像是刀割般的難受。
「怎麼了?」一直沉浸於喜悅中的慕浩風終於發現她的蒼白臉色及緊張不安的神情。
「讓我走好嗎?」
慕浩風因她的話而煞住車,車子在高速行駛中打滑了一下才停住,惹來後頭車輛的鳴按喇叭。
「你說什麼?」驚怒的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讓我跟孩子離開好嗎?你可以結婚,找一個你愛的女人結婚,以後你們就會有孩子了,不要搶走我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好嗎?」孩子的來臨給了她另一種勇氣,一種面對人生的勇氣,她之前的生命很空洞,完全沒有自我;可孩子來了,他可以滿足她的空虛,讓她努力地想活下去。
慕浩風氣得鐵青了臉,用力踩足油門,車子在瞬間飛馳前進,嚇得她趕快捉緊安全帶。
一路上慕浩風不再說話,而她更是被他的高速行駛給嚇得不敢開口,生怕惹來他越是瘋狂的舉動。
沉默的車內氣氛令人屏息,忽地,慕浩風的行動電話響了,而他似乎不打算理會。
只是對方似乎不打算放棄地任電話響,非要他接聽不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慕浩風將車速減緩,偏過頭示意嚴巧臨接電話。
嚴巧臨沒敢多說地拿起電話:「喂,你好。」
(我找慕浩風。你是誰?)
又是個女人,一個她熟悉聲音的女人。
「你等一下,我請慕先生跟你說。」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她將電話遞給慕浩風。
「說我沒空!」慕浩風擺明了不接,雙手不肯離開方向盤。
嚴巧臨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說話:「對不起,慕先生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能不能請你晚一點再撥。」盡量地委婉,盡量地客氣,她不想得罪他的情人。
(你以為你是誰,敢這樣跟我說話?)
「對不起……」
慕浩風瞇起眼看她小心的口吻,一把搶過電話。
「喂,哪位?」他粗暴地開口。
(浩風,是你嗎?剛才那個女人是誰啊?自以為可以替你傳話。)對方一聽到他的聲音,馬上轉為嬌媚,與對嚴巧臨盛氣凌人時的態度完全不同。
「有事嗎?我現在沒空。」冷淡的口吻讓人猜不出他的內心想法。他不想在巧臨面前暴露自己過多的情感,但他更看不得有人當他的面給她難堪。
沒一會兒後,他草率地掛了電話,並用力地將電話甩向後座,拿電話出氣,並有意地瞄了她一眼,那眼神代表什麼她很清楚。通常他有這種眼神時,就代表他有事要質問她。
嚴巧臨只得心虛的偏過頭望向車外,忽視他眼中的狂怒。
一回到家,慕浩風率先大踏步走進屋子裡,而嚴巧臨只得小碎步地跟在他後頭邊跑邊走,想要跟上他的大步伐。
當她跟進客廳時,慕浩風卻又突然止住步伐站定,讓一時走得太急的她收不住腳而撞上他的背,連忙小聲道歉。
「對不起!」
慕浩風忽地轉過身來,眼神定定地凝視她的臉。
「孩子出生後馬上結婚,還有不准你一個人出門,除非有人陪,知道嗎?」這句話根本沒有經過多方思考,而是很自然地從他口中脫出。
嚴巧臨一臉驚訝,不能相信,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為什麼?!」不,那是她從沒想過的,他們之間的差異是如此的大。她只是一個大學都沒畢業的孤女,而他則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他該在他那些情人中挑出一個人成為他的妻子,但絕不會是她,她萬不可能成為他妻子的;她只是為了替父親贖罪,對他而言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女人。
可他現在竟說孩子出生後要結婚?他怎麼可以這麼說!在她打算離開時逼她懷孕,而後她有了孩子,他竟說要結婚!難道他不知道這可笑的謊言對她而言是項多大的傷害嗎?
莫非他是為了孩子?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一個最好的理由。
「沒錯!我不會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母親。」這是他認為最好的理由,一個他連想都不用想的理由,只是他心中很明白真正的理由是什麼,但他不會承認的。
原來真的是這個原因。嚴巧臨自嘲地苦笑,臉色更顯蒼白,他只是想讓孩子有個母親,一個生他的母親。
客廳裡陡然變得沉靜,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絕望,嚴巧臨明白的告誡自己千萬別愛上這種男人,這種冷血的男人。可太遲了,她已不自主地愛上他了。
這不能怪她,她整整四年裡都和他在一起,他是她一生中最親密的男人,一個獨享她生理及心靈的男人。
或許是沒了親人在她身旁,而慕家的傭人又有意地和她保持距離,她自然也就將心思全投注在慕浩風的身上,而那注意一點一滴地累積,至今已是不能挽回,她早該認清的。
「我明白了。」低下頭想要藏住她紅了的眼眶,「我可以回房了嗎?」孩子生下後再說離開應是不難,那時他已不再需要她了。
慕浩風氣怒她的沉默,手用力地掐住她的下巴要她抬起頭。
「你說呢?」
沉默仍是她的回答,她不知哪種答案才是他想要的,生怕回答的不對惹來他更大的怒火。
「你這輩子永遠不可能離開我的,懂嗎?」似乎是要懲罰她,慕浩風狠狠吻上她的唇。
「晚上我不回來,你可以回你房間睡。」放開她的唇,他霸道地命令著。似乎她最大的責任及任務是服侍他的生理慾望,他一不在她即沒有存在的必要。
「我知道。」
一等慕浩風的手放鬆,她馬上轉身離去,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只會放聲大哭,此時的她心痛不已,那止不住的痛楚蔓延她全身,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慕浩風眼見她離開,那背影如此落寞,剎那間有一股發自內心的衝動讓他想要上前擁住她,給她安慰;可他十分明白,她所有的傷痛皆來自於他,他該如何彌補?
結婚?
那從未在他生命中出現的名詞,如今竟不假思索地躍上腦海,只為留住她,要她一輩子都別想逃開他,注定是他一輩子的人。
可他真是為了孩子才和她結婚的嗎?這一點他不敢確定,因為他明白,這其中有一個他不敢去探究的原因,只怕剝開後見到真心,自己更是無法自拔。
搖搖頭,釐清思緒,他走出屋子,今晚他該讓她休息的,瞧她這陣子瘦得不成樣,明顯的黑眼圈讓他不捨。
接連著幾天,慕浩風奇跡似地不要求她的服侍,還主動讓她回自己的房間睡覺,這給了嚴巧臨好好休息的機會,但相反的她也沒了自由,家裡的傭人看她看得緊,就連她想去附近店家買個東西都沒有辦法。
「對不起,嚴小姐,先生交代過不能讓你出去。」慕家的傭人個個懼怕慕浩風,他一個眼神常讓他們沒了聲息,很是駭人。
嚴巧臨卻十分堅持,她一定要去買,那是她打算送給孩子的禮物。
「那找個人陪我可以嗎?我一定要出去。」她很少如此堅持,四年來她總是安靜地在這幢屋子裡活動,有時一整天幾乎都沒有聲音,一個人窩在房裡度過。
家中傭人見她如此,沒有辦法地只好答應。
「那我請司機小王陪你去,不過請你早去早回。」大家都知道嚴巧臨懷孕了,從先生要他們特別注意她的飲食起居時,大家就心知肚明。
「我知道。」
她很高興地出門了。
而司機載她來到店家時,她要司機在外頭等,自己一個人進店裡選買東西;司機小王在車內等了近半個鐘頭還不見她出來,心中不免犯急,最後他打開車門也進到店裡,想找尋嚴巧臨的蹤影。
小王一進到店裡,馬上看到一個令他十分氣憤的場面,有幾個女人高傲地圍住嚴小姐,而其中一個更是朝嚴小姐大吼。
「我不是!請你不要誤會。」嚴巧臨怎麼都沒想到會遇到慕浩風的女伴。本來她選好東西就要出去了,哪裡知道會被人叫住,而後就是一連串的質詢。
在她眼前有四、五個女人,中間那個她認得,她遇見過一次,可其他人她卻從沒見過。
「不是?我看你也是一樣的吧?巴不得引來浩風的注意,好讓他對你付出關愛,是不是?」那名女人咬牙切齒地說著,完全不給嚴巧臨說話的餘地,嚴巧臨被逼得退至牆角。
而那女人身旁的朋友也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打量著她,讓她有些不適,想要穿過她們離開又無計可施。
「嚴小姐!」
她聽到司機小王的聲音,才想起自己進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小王,我馬上就要走了。」
「慢著,誰說你可以走的?」那女人還是不肯放過她,用力推她一把,害她頻頻向後退。
「小姐,對不起,我跟慕先生真的沒有關係,請你不要為難我。」她只想離開他罷了。
「好,那為什麼他家裡的司機會開車載你?」那女人一眼就認出小王,他是慕浩風家中的司機,也曾載過她幾次。
「林小姐,怎麼是你!」小王也認出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圍住嚴小姐。
「小王,她是誰?」
小王有些為難地看著嚴巧臨,他不知道要如何介紹,因為慕先生從沒說明嚴小姐的身份。
「我是慕先生家裡的傭人,小王只是載我出來買東西,請你相信。」嚴巧臨不想害小王難做人,只得用她以往慣用的方法,騙所有人她的身份。
林佳柔不屑地瞥她一眼,仍是氣憤難平地給了嚴巧臨一巴掌,而她身旁的朋友則是更用力地將她向後推去,直到撞上身後的牆才停住身子,腹部的不適讓她不自主的蹲下。
「原來只是個傭人,那還故藏什麼玄機,剛才不會說嗎?」說完,林佳柔高昂著臉,哼著鼻子和其他人一同走出去。
這時店家女主人才走了過來,剛才那樣的場面她實在不適合出現,那些小姐們可是店裡的常客,又有身份,她真是得罪不起。
「小姐,你有沒有怎麼樣?」店家女主人看她蹲下沒再站起,很擔心地詢問。
「嚴小姐,你有沒有事?可以站起來嗎?」小王也蹲下身小聲地詢問,他很是著急,更為嚴小姐打抱不平,她根本不是家裡的傭人,只是他也很難說出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嚴巧臨想要抬頭給他們兩人一個放心的微笑,可惜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剛才撞上牆的力道似乎有點大,她的腹部傳來陣陣刺痛。
良久,嚴巧臨才咬牙道:「我沒事,你們不要擔心。」她扶住牆想要站起身,可惜沒有辦法。
小王緊張地扶起她,讓她能順利站起來,「嚴小姐,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關係。」說完,她朝店家女主人微笑,並緩緩地走到櫃檯結帳。
等她出了店門坐進車子裡時,她最後的一分力氣似乎也遠離她了,她只覺得腹部的疼痛沒減反增地陣陣襲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