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陽燦亮,百花爭放,這裡是一間被各式香草圍繞的知名農莊民宿,然而明明是那麼漂亮的景致,看在趙怡君眼裡卻恍若舉步皆危的地雷區。
停好腳踏車,她定步看向那個已走過無數次的員工入口,深吸口氣,全身散發出慷慨赴義的氣勢——
上!
穿過綠意扶疏的籐蔓拱門,她熟悉地沿著石徑往裡頭走去,比平常更迅捷、堅定的步伐,使得她綁在腦後的馬尾不住地左右擺動。
沒多久,就遇上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迎面而來,笑咧著露出白牙的臉活像在拍牙膏廣告。
「哎喲∼∼恭喜啊……」
充耳不聞,走走走。她目不斜視地與對方錯身而過,暗暗咬牙的惱怒使得圓圓俏臉上的神色陰鬱了些。
然後,又遇上一個戴斗笠的阿伯,一看到她,大老遠就拿下斗笠拚命揮舞。
「冠軍耶,我就賭妳會贏,阿君啊,妳果然沒讓我失望……」
置若罔聞,走走走。她緊抿著唇,腳步踏得更快、更重,腦後馬尾擺動的幅度晃得像要飛向天空。
她所散發的氣勢已從慷慨赴義提升到殺無赦的境界,繃得僵直的肩背也毫不保留地透露出「別來惹我」的無聲警告,偏偏,這群人似乎不懂得「找死」這兩個字怎麼寫。
「嘿,恭喜妳又蟬聯今年的冠軍寶座……」拍上肩頭的招呼轟然點燃了引信。
「干我屁事啦!」趙怡君爆炸了,才不管出聲的男人是她的老闆,回身掄起拳頭就朝他臂膀一陣猛K。「每年都玩這一招,煩不煩啊?園子裡那麼多事不去做,全跑來這裡堵我,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幼稚!」
她討厭死每年的這個時候了!
每次大考放榜,新聞報導「雅婷」和「怡君」這兩個名字何者坐上菜市場名寶座時,就是她被他們大肆取笑的時候。叫怡君又不是她能作主的,有本事去笑她爸媽啊,幹麼只會調侃她?
要不是臭阿岳的鼓噪和提醒,那些吃飽飯就只會泡茶、看星星的閒人哪會那麼有耐心每年都留意這個新聞?她並不覺得擁有這麼普通的名字有什麼可恥,但每年都來這麼一次,很煩吶!
雙手捶得又累又痛,對方卻像沒事人一樣,趙怡君氣呼呼地停手。
「我警告你,要是再被我聽到一次,我就離職。」即使矮對方快一個頭,仰首瞪人的她仍強悍得像是隨時可以撲上去和他拚個你死我活。
「幹麼這樣?開開玩笑罷了。」接到最後通牒,本來還想再為自己辯駁幾句的汪岳驥搔搔頭,略帶歉意的退讓語氣等於間接承認了罪行。
昨晚一看到新聞,他立刻打電話通知所有的人,他知道這舉止很幼稚,但怎能怪他們?怡君悍得像個小辣椒,誰也打不倒,把一群平均年齡四十歲的叔伯大哥們管得死死的,難得有這個一年一度可以將她整得生氣跳腳的好機會,當然誰也不想放過。
「改天換你被開這種玩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趙怡君怒哼了聲,個性直爽的她其實很好哄,既然對方認錯,她也就不計較了。
正當汪岳驥以為事情就此平安落幕,卻半路殺出程咬金——
「喲,第一名咧,怡君妳要請客、請客啦!」又一個男人興沖沖地邊喊邊朝他們奔近。
才剛緩和下來的麗容再次咬牙切齒。「汪、岳、驥!你到底號召了多少人啦?!信不信我跟千容講!」
聽到親親老婆的名字,向來灑脫率性的陽剛男人難得地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我來我來,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汪岳驥急扔下話,衝上前一把勾住那人的脖子就往來時路拖。
「阿岳你幹麼?」結果單純又魯直的同伴絲毫不覺有什麼異狀,還扯開喉嚨哇啦啦地喊。「你不是說把怡君虧到哭有獎金?我還沒虧完耶!」
「閉、嘴。」汪岳驥從咬緊的齒縫中吐出警告,步伐邁得更大,怕死同伴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來、不、及、了,她聽得一清二楚。趙怡君杏眸瞇起,瞳中閃過詭譎與邪惡並存的光芒。要她哭是吧?她倒想看看接下來哭的是誰!
「主腦加教唆加聚眾滋事,汪岳驥,你完了你。」她決定不再姑息養奸,直接朝向有著黑頂白牆的歐式建築快步走去。
「欸、怡君,我錯了,不要這樣……你快去跟其它人說不准再提這件事,快點去——等等,怡君,別一直走……」
不用回頭,趙怡君也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大男人既要哀聲求饒,又要費心收拾自己弄出的殘局,那手忙腳亂的情景光想就覺得好笑。
她喜歡這個地方,喜歡這群人,明明彼此間的關係只是同村鄰居再加上同事,卻有著猶如家人般深厚親近的情感,在嬉笑怒罵間表露無遺。
只是,敢惹她?趙怡君驕傲地嗤哼了聲。
她會讓他們再也不敢提起這件事,今年菜市場名的冠軍寶座將會在這座莊園裡成為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