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天使的救贖 第八章
    蒔芸沒有通知朋友或親人她結婚的消息。

    她人生的變故太多,真正知交的多半不會對她的私生活嚼舌根,而且黑恕謙的情況一時也難以解釋清楚。至於親人,關心她,又還健在的就只有姑媽。不過她想還是等黑恕謙至少能見她姑媽時再說吧,否則姑媽只會阻止她嫁給黑恕謙這樣的男人。

    雖然黑恕謙派人把所有官方需要的文件打點好了,包括婚姻證明,還有她的公民身份等等——所謂「官方程序」在某階級裡幾乎不曾存在——不過自從她來到白色城堡後就沒離開過,一些瑣事還是得處理的,比如她的工作。

    蒔芸在三所大學擔任社團指導老師,所以每年都有固定的長假到處旅行拍照,但是她對此地最戀戀不忘的還是深秋的景致,今年特地在開學後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打算在這裡待到冬天。不過如今她可能得辭去社團指導的工作,因為短期內要回台灣是不可能的了。

    至於在雜誌社的特約攝影師工作,蒔芸考慮著該不該請辭,畢竟這項工作自由度較高,而日前的電話以及電子郵件聯繫裡,雜誌社也表明短期內不希望她辭職,於是趁著黑恕謙忙著畫畫,蒔芸偷空下山一趟,和雜誌社在北美分部的編輯見面。

    誰知剛和編輯分開,蒔芸就見白色城堡的總管和兩名傭人匆忙進到咖啡店裡,引來山谷小鎮居民的好奇關注。

    管家朝蒔芸走來,向來從容的腳步竟顯得有些急躁,「夫人,請您立刻回去。」

    「怎麼了?」金蒔芸直覺地想到是黑恕謙出事了!

    管家向來極少表露情緒的瞼上難得一見的焦急與不安,讓蒔芸一顆心被提得老高,她沒再多問,立刻跟著管家回到白色城堡。

    面對低調的婚禮,無法向家人與親友分享喜訊,甚至後半輩子可能將被綁在白色城堡裡的命運,蒔芸從不曾感到退卻,然而那天的黑恕謙卻讓蒔芸明白,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夫妻吵架,當然沒有外人插手的餘地,更何況白色城堡裡的所謂外人,全是受雇於黑家的傭人,即使朝夕相處,也沒有員工插手老闆家務事的道理。

    可是這根本不能算是吵架。

    「恕謙,你聽我說……」蒔芸抗拒著丈夫粗魯蠻橫的動作,不明白為什麼她不過下山一個下午,溫柔的丈夫卻變成暴躁的魔鬼。

    「聽你說?為什麼你下山前不曾想過要跟我說?」黑恕謙抓緊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蒔芸吃痛,她只覺自己的手都快要脫臼。

    「我留了紙條,也請潔西告訴你了啊。」潔西是最常服侍蒔芸的女傭。

    「我只聽你親口說的。」他拉著她上樓,爬上長而寬敞的迴旋梯,過去他總是挽著她的手,慢步上下樓,如今他卻一點也不肯憐惜她跟不上他的腳步。

    「恕謙,你拉得我的手好痛。」蒔芸差一步就要往前跌倒。

    「我說過、求過,求你不能離開我……」

    蒔芸這才感覺到丈夫的不對勁,他暴怒的神情帶著一股不安和恐懼,突然間,她明白黑恕謙不只是害怕面對人群.而且還有著強烈的不安全感。

    「我沒有要離開你,我發過誓了。」

    「我不相信。」他踹開房門,蒔芸跌跌撞撞地摔在床上,她其實害怕得渾身發抖,不斷命令自己必須冷靜。

    黑恕謙離開房間,蒔芸渾渾噩噩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想把誤會解釋清楚,思緒卻亂成一團,當黑恕謙再回來時,手裡拿著一捆尼龍繩,原本是他用來綁油畫用的。

    蒔芸有種不安的預感。

    「恕謙,你能不能冷靜下來聽我說?」她退到床柱後,黑恕謙陰鷥的模樣讓她感到害怕:「我承認沒有親自告訴你是我不對。」至少是她疏忽了他的感受,「我只是不想打擾你畫畫,以後我一定會親口對你說。」

    「沒有以後。」他爬上床,輕易地抓住了她,「我不能再讓你離開。」

    蒔芸根本抵抗不了他的力氣,恐懼讓她眼裡泛起霧氣,聲音顫抖。「我真的沒有要離開你……」她早該想到的,黑恕謙精神不穩定,至少她該顧慮到這點,別輕易下山。

    事已至此,蒔芸所悔恨的仍然不是他們的婚姻,可是黑恕謙不願相信。

    「我不能確定,寶貝。」他又那麼喊她,神情漸漸地從狂怒中平靜下來,卻不是讓蒔芸能夠鬆一口氣的理智,而是她曾經無數次在他眼裡望見的,危險的狂熱,以及屬於狩獵者的冷酷。

    他開始動手拉扯她的衣服,上衣的鈕扣在他的蠻力下彈掉好幾顆,他甚至粗魯地拉扯她的內衣和裡褲。

    蒔芸害泊得渾身顫抖,不敢反抗,她想起那些家暴案例,閉起眼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得這步田地。

    是因為她本來就不該嫁給一個幾乎不瞭解的男人?

    黑恕謙兩手沒停地將她的左右手分別捆綁在床柱上,然後才俯下身,高大結實的身軀覆上顫抖不已的小人兒。

    「別害怕,別怕我,寶貝。」他吻著她,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吻她的耳朵和臉頰,兩手撐在她兩側。「這是對你的一點小懲罰,懲罰你不該離開我,以後絕不可以再犯。」他以指背撫過那片細緻的粉頰,來回地感受那讓他愛不釋手的觸感……

    狂烈的性愛持續到蒔芸體力不支,沉沉入睡為止。

    她彷彿成了他的玩具,他的愛奴。

    但,有時黑恕謙又以止淤藥膏為她的手院上藥.懺悔著自己的魯莽,只是他仍不覺得捆綁她有何不對,彷彿她手上的禁錮是她身體應該存在的一部分。

    她的丈夫正常嗎?蒔芸再也不能確定了……

    密集的歡愛,讓體質原本不易受孕的蒔芸終於還是懷孕了。

    雖然知道自己不容易受孕,蒔芸仍然小心地注意著自己的身體變化,在黑恕謙發瘋似的囚禁她的過程中,她不是認命的數著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她懂得運用技巧,讓黑恕謙更疼惜她,甚至央求在黑恕謙的陪同下到處走走——雖然這是一直到她被禁足了快兩個禮拜後,黑恕謙才好不容易做的讓步。

    她一點一點地爭取自由空間,不激烈抗爭,而是在困境中冷靜地、以柔軟的姿態成長並尋求生存。這就是她始終令黑恕謙著迷的獨特的堅強方式。

    蒔芸高中畢業後,因為前男友的卑鄙剽竊,準備了許久的論文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偏偏又面臨母親無法繼續維持父親留下的工廠,抑鬱而終。她在一無所有的逆境下慢慢地走來,直到今天雖不富裕卻自給自足的生活,只有瞭解她的人能夠明白這些成就的背後代表著她有多強韌。

    確定自己懷孕後,蒔芸才把這個消息告訴黑恕謙,撒嬌地希望他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慾望,她枕在他胸膛上,滿心甜蜜地編織著一家三口美好的頤景……

    「拿掉他。」但她卻聽見黑恕謙近乎殘酷的口吻這麼說。

    蒔芸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卻發現黑恕謙眼裡沒有一點戲言的態度,堅定又認真無比。

    「什麼意思?」蒔芸從他腿上爬下,護著自己的肚子。

    「把他拿掉!」黑恕謙努力維持的冷靜面具破裂,蒔芸又看見那個被杭特適得瘋狂的他.「我不要你生出一個小瘋子!你還不知道嗎?我們家的血液裡有瘋子的基因,不要生下他!」

    不是不准,而是不要。他暴躁的態度裡藏著一絲恐懼與脆弱.乞求蒔芸別再讓悲劇延續。

    多少次,在沒遇上蒔芸以前,他曾經希望自己沒被生下來。

    蒔芸的心往下沉,心疼他,也感到悲憤,眼眶都紅了,「你不是瘋子,你的孩子也不會是!」

    「我是,而且我不想賭。」他的眼終於藏不住悲傷,走向蒔芸,將她擁抱在懷裡,小心翼翼的動作仍舊洩漏了他努力抹殺的期待,嗓音卻已經嘶啞,「我會讓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醫學設備,替你拿掉他。」最後那一句.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輕微的顫抖,聲音低得聽不清了……

    「他是你的孩子,你在告訴我你要殺了他!」一滴淚珠滑下臉龐,蒔芸卻用沉靜的聲音控訴著,她知道自己的話只會傷害黑恕謙。

    他並不是冷血,而是害怕孩子像過去的他一樣,終究要承受異樣的眼光。可是傷心傷人的話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對不起。」黑恕謙有反駁地接受她的指責,毫無抵抗地任她把言語的利刃往他胸口刺去,只要她能把一切悲傷都宣洩在他身上。「這是我的疏忽,我會跟你一起到醫浣去,動手術結紮。」這是唯一一次。他無法原諒因自己的疏忽讓蒔芸必須忍受這種煎熬,他也不會再讓任何避孕方式傷害她的身體。

    蒔芸不知道自己還要心痛幾次,為他哭泣幾次,重複在無法恨他,無法怪他,卻必須屈服約輪迴裡……

    黑恕謙不斷地安撫她,蒔芸知道他的心也在淌血.因為那平日對她溫柔誘哄的嗓音變得瘠痖又乾澀,幾次忍不住觸碰她正孕育著小生命的腹部.卻匆忙把手移開,大掌竟在顫抖。蒔芸一想起他吼著他的孩子是個小瘋子時的神情,只覺心都碎了。

    順服地窩在他懷裡,擦乾了眼淚.蒔芸卻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讓步。

    她一定會保住孩子,保住他的孩子。

    蒔芸知道她必需求助於外力,靠她一個人無法保住孩子。

    知道老管家會向著黑恕謙,蒔芸只能努力說服他。

    老管家一臉悲傷,「夫人,我也想幫助你,可是主人的顧慮……」他親眼看著黑恕謙度過什麼樣的童年,他心裡的陰影,老管家比誰都清楚。

    「你相信他不是瘋子,不是嗎?」

    老管家沉默了。

    「威爾,」蒔芸以著孫女乞求祖父般的語氣道,「幫助我,我要生下他的孩子,我不是恕謙的母親。就如同我會用盡一切量保護我的孩子直到誕生,我也會用盡一切力量撫養他,有一天會有一個正常的孩子喊恕謙父親,讓他知道他和他的孩子都不是瘋子。」

    她知道要走到那一天有多辛苦,可是為了那樣的願景,為了那個讓她心疼地願意付出一切的男人,蒔芸有咬緊牙根也要努力熬過去的決心。

    老管家動搖了,他何嘗不想看到黑恕謙終於有自己的家庭,又怎麼能狠得下心幫著他謀殺自己的骨肉?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幫助這個女孩,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會讓黑恕謙拿掉他的孩子。

    「醫院要下禮拜一才能安排好動手術,我會在這之前幫你聯絡上堂少爺或黑家。」也只能賭了,賭在這位願意不顧一切嫁給黑恕謙的女孩身上,期待白色城堡也有充滿孩子歡笑聲的那一天。

    蒔芸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天,黑恕謙以為她將要進手術室墮胎,不斷安撫著她,眼眶泛紅卻不想被她發現的模樣,心疼她將忍受的磨難.自責又依依不捨地,卻不知道這一分別至少是好幾個月。

    「堅強點。」前來陪伴她的黑恕涵,在轉身時握住她的手,蒔芸才忍住差點要掉下來的眼淚。

    也因為是黑恕涵.黑恕謙沒有任何疑心,畢竟他也知道黑恕涵曾是蒔芸高中時的學妹,小姑又是學妹來探視堂嫂,在她動手術前後陪伴她.黑恕謙也較為放心。

    蒔芸不敢回頭,眼淚掉得凶.等到黑恕謙實現他的承諾也躺在手街台上,她人已經被黑家的直升機送走,送到他所找不到的地方安穩待產。

    等他發現真相,知道她離開他。黑恕謙會如何呢?即便黑恕謙曾經把她像禁臠般囚禁起來,對蒔芸而言最在乎的還是黑恕謙的感受。那天她只是外出了一下午,黑恕謙已經焦躁害怕得像受傷的野獸,若是她就這麼離開黑恕謙,甚至不告知她的下落,恕謙會如何?

    一想到他心痛又受傷的摸樣,也許會認為大家因為他是瘋子而瞞著他,會以為連她也背棄他,蒔芸就眼淚掉不停.好心疼。

    可是終究,她還是得打起精神。為了小寶寶照顧好自己。

    那天之後,為了蒔芸母子好.老管家一直沒把黑恕謙的情況告知她,只承諾會照顧好黑恕謙,而蒔芸在待產期間被送到黑家在台灣的大宅,她的姑媽經常來探望她,雖然氣侄女結婚卻把她蒙在鼓裡,不過見蒔芸憔悴,姑媽也捨不得再逼問她更多,讓姑媽安心的是至少黑家上下對蒔芸相當疼惜。

    思念總是比夢長,哪怕他們相守相愛的時間比兩地相思更為短暫,那種纏繞在心頭無法捨棄的疼痛與眷戀,卻同時也是蒔芸告訴自己要撐下去的力量。

    第二年初秋,蒔芸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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