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是多年前的一場恥辱與失敗,實在不應該影響他往後的人生如此之久。
位於南迴歸線,遍佈原始森林與沼澤的海島上,國際級的攝影工作團隊剮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趁著回美國交差前的空檔,一夥人悠閒得像是在度假,還有人在沙灘玩起排球。
「頭兒,快下來讓她們瞧瞧你的厲害!麗姿和那群母老虎太狠了。簡直是東贏魔女再世!」把他們一票老愛跟美女吹噓自己比法櫃奇兵還勇猛的男人電得慘兮兮,還囂張地下戰帖,要輸的一方以後在辦公室裡乖乖給贏的那方倒茶水;躺在沙灘椅上看報紙的男人頭也沒抬地道:「幹這一行的,體能不如人的話最好想辦法改進,要是輸給麗姿,你們回去每天跟我晨泳五千公尺。」前來搬救兵的男人昕完一個個哇哇大叫,只得硬著頭皮回去和鐵娘子們一分高下。
「每天晨泳五千公尺還太便宜他們了,這群免患於,上工就像病貓,收了工竟然還輸給女人!」德裔攝影師漢瑞從屋內走出來。
沙灘椅上的男人輕輕一笑,繼續看報。身為這個聚集世界頂尖好手的野外攝影工作團隊一員,體能條件其實不可能太差,只不過要進到這個團隊的女性相對的要擁有比男性更優越的能力。
「這一個月來有什麼大新聞嗎?」漢瑞問,他們在這鳥不生蛋的島上一待就是一個多月,都快與世隔絕了。頭兒收工後的第一件事,總是先翻閱他們在無法接收外界訊息期問的舊報紙。
報紙後,被烈日曬出一身古銅色皮膚的男人,有一張隨著歲月刻劃而越顯男性魅力的臉「L,漢瑞記得當年這年輕人剛進團隊時還是個面容俊秀、養尊處優的貴公於,活像好萊塢那些專演情聖或白馬王子的小白臉,那時,特種部隊出身的漢瑞完全不看好他能在這個嚴苛的團隊裡待下去。
誰想得到這年輕人不只和他們同進同出了十多年,甚至還一路從一個攝影助手,當上監製和團隊領導。
如今,漢瑞眼前的男人,身上依然有歲月洗不去的貴族氣質,卻在嚴苛環境的千錘百煉下,成就了領導者該有的大氣與洗練:曾經矜貴無比的執椅公子哥兒.如今可是個肩膀寬厚、體格精實的男人,說他比法櫃奇兵還勇猛矯建,團隊裡絕對沒有人會反對。
漢瑞半晌沒等到回答。卻見報紙後男人的眉頭緊擰,接著他起身,丟下報紙。
「接下來要麻煩你了,我要先回美國。」男人才說著,已邁開大步進屋。
「怎麼搞的?」漢瑞來不及問,男人已經回屋於拿了自己隨身重要的物品準備離開。
「飛機要後天才會到。」不然他們也不會還在這裡混吃等死。
「我知道,我會跟船出海,直接上航空母艦……」靠特權也好,靠關係也好,他一臉勢在必行,頭也沒回就搭著他們借住的這楝小木屋屋主的吉普車離開了。
漢瑞直覺發生了什麼事,想到剛才的報紙,朝上翻開的那一頁正是男人最後翻閱的。他好奇地檢視,看到一張穿著白紗、倉皇離開飯店的女人照片,整個版面都在報導同一件事一兩丈華人世家聯姻,新娘卻在宣誓前當眾落跑,重點是這對新郎新娘都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落跑的新娘以冷靜的商業頭腦和優雅的交際手腕著稱,誰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做出逃婚這種事;漢瑞摸了摸下巴.他知道被逃婚的新郎正好是頭兒的堂弟,取代頭兒繼承家業的年輕副總裁,而婚禮舉行的時間正好是頭兒在紐西蘭和他們會含的前一日。
可他記得,頭兒和他堂弟向來不合啊!難不成是這則逃婚消息讓頭兒稀薄的手足情誼突然間氾濫起來,準備千里迢迢地趕回去安慰堂弟?漢瑞左有翻著報紙,一副研究聖經密碼般的專注與困惑,而前方不遠處,正好傳來鐵娘子軍團大獲全勝的歡呼和眾男人悲淒的哀號……
女人真的是一種不容小觀又令人費解的生物。
即使過了一個多月,還是有記者在她家門口緊盯著不放。
逃婚後不到二十四小時,黑恕容就在兄長的作主下回到台灣黑家大宅。
黑家年輕一輩多年旅居在外,都是自己一個人住,黑家大宅有嚴密的保全能擋記者,親人和長輩也能幫忙應付那些無論是關心也好、好奇也好,一定會紛紛前來拜訪的親朋好友:家人沒有追究她為何逃婚,自從她回台灣,生活過得極為愜意,雖然足不出戶,但也挺自得其樂,閒來無事就看書、逗小侄子玩,讓人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她就這麼當眾撇下新郎,穿著白紗,開著老三的奧斯頓馬汀飄車逃婚!亞勃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幾次跨海來台找她,都被黑家的人委婉地請到別館小住,連黑恕容的面也沒見著。更慘的是因為她的逃婚,亞勃前一段原本和平落幕的婚姻,和過去幾樁無傷大雅的情事,全被媒體挖出來拿放大鏡檢視,研究是什麼原因會嚇跑向來以冷靜優雅著稱的商界女強人。
秦亞勃真正在乎的,會保護得滴水不漏,媒體哪能輕易挖出什麼秘辛?反倒是這詭異的世道,無端跑出一些怪咖半路攀關係,身為跨國集團的年輕副總裁、名門世家的貴公子、鑽石級的黃金單身漢,逃婚事件一爆襞,不擇手段想紅的路人甲就紛紛跳出來現身說法,連幫亞勃開過車門的泊車小弟都被請上電視,描述亞勃如何用眼睛對他放電……
不管如何,她的逃婚讓亞勃難堪,也造成他諸多困擾,只是家人不願她心煩而屢次阻擋他們見面,所以當搬出黑家大宅後亞勃又來找她,黑恕容沒有推托便讓他進屋裡來:這楝大樓本來就住滿了各界名人,這類特殊情況,大廈的警備守衛室都有一套困應措施。
「為什麼搬出來了?」亞勃知道媒體還盯著她的住處,所以相當低調,一改平日嚴謹的打扮,穿著極為隨興,一頂棒球帽帽簷壓得低低的。
「這裡不比大宅,你現在一個人住實在讓人不放心:」他脫下外套,黑恕容接過,替他掛在玄關邊的置衣間。
黑恕容微微笑著,亞勃就是這樣,即使已經灰頭土臉了,最先想到的仍然不是自己;偏偏就有某個人.老是戲稱亞勃是偽君子。
「我以前還不都是一個人,何況如果不是我搬出來,你現在應該又會被請到別館去暫住吧。」「以前是以前;」亞勃看著黑恕容替他端來咖啡,換了個坐姿,彷彿正考慮什麼;黑恕容看著他,唇畔又揚起一抹既溫柔又無奈的笑意。
她明白亞勃此刻的想法。秦亞勃這個人,太守禮也太拘謹.怕開門見山地問她逃婚的緣由會讓她難堪,也顯得失禮。
而對一個本該要與他廝守一生的女人來說.這份守禮只顯得生疏。
此刻亞勃必定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把話題帶到她逃婚的原因上。
曾經一或者現在依舊是,她欣賞並戀慕這樣的亞勃,溫文有禮,懂得為別人著想。經過長長的、九年的單戀,好不容易就要修成正果,任誰也猜不透她為何會親自毀了他們的婚禮。
「我懷孕了。」她打破沉默。
亞勃握著咖啡杯的手一抖,差點把熱燙的飲科濺在手上。「你……」亞勃從來沒碰過她,難怪他這麼震驚了。黑恕容倒是一臉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
亞勃臉上的表情由驚訝到了悟,最後卻一臉愧疚。
「是蘭斯堂哥的?」黑恕容不置可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把他生下來。」她有比絕大多數父母更好的經濟條件能扶養她的孩子,所以生與不生這個問題她沒有太多猶豫。
「孩子還是秦家的骨肉,我願意將他視如己出,所以……」「孩子會姓黑,我會自己養育我的孩子。」黑恕容打斷他。
「小容。」秦亞勒眼裡只有不贊同,沒有其它,沒有氣憤或覺得被背叛:當然了,不只因為他是人們口中的「聖人」秦亞勃,更因為他只當她是好朋友。過去黑恕容就已認清這一點,那時妄想從亞勃身上得到愛情的她滿腹心酸與痛苦,現在這股心酸早已被淡化了。
「也對,孩子還是該跟著親生父親。再說.蘭斯堂哥現在也不比以前了,他……」「我不打算告訴他。」秦亞勃又露出那種面對任性小女孩般的表情,黑恕容好笑地想起.以前的她竟然把這樣的表情當成是亞勃對她的寵溺,自作多情地沉浸在甜蜜的喜悅之中;「你不會告訴蘭斯吧?」「我不確定,小客。蘭斯堂哥必須知道,而且我也不能當作沒這回事。」「那我只好拿掉他。」亞勃一陣錯愕,最後不得已地歎了口氣.只能退讓。
「我不會主動告訴蘭斯堂哥,但我不敢保證他不會自己發現。」蘭斯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被瞞騙的人。「還有.我也不可能坐視你自己養孩子,就當是我這個叔叔關心侄於,你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讓我知道,我也會定期過來看你,好嗎?」黑恕容知道.這已經是亞勃最大的退讓,他並不是個不會堅持己見的男人,必要時相當固執。
只可惜、從來不是在他倆的關係上固執。黑恕容雖然氣蘭斯跋扈,可是蘭斯說對了一件事,她會苦戀亞勃那麼多年,亞勃處理他們兩人關係的方式要負上絕大多數的責任。
然而,就算懷孕,黑恕容依然沒理由在婚禮開始之際當眾逃跑,以她的長袖善舞,必定能在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後想辦法讓婚禮以較不落人口實的方式結束。只是秦亞勃猜想,能逼得黑恕容做出逃婚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想必讓她極為困擾,既然知道主要的原因,其它的也就沒必要再追問了。
送走亞勃,黑恕窯本以為自己該感到平靜了,這一個多月來的若有所失,不就是因為沒辦法給亞勃一個交代?但她沒有,依然滿滿的心煩意亂,全是為了另一個男人…∼那個讓她在神聖的婚禮殿堂上感覺到無比羞愧的男人。
「蘭斯,你真是混帳。」一個男人的-|生格,可以從他怎ど對待心愛的女人看出端倪。
而一個女人的心.則好比是一楝房子,高興時她打開窗跟你聊天,未必會請你進屋去,但是不高興時你連門都沒有: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君子嘛,當然是先敲門或按鈴,懂情調的就先在窗台下唱唱情歌訴衷情,得到心愛的女人首肯,才光明正大地進屋去,不過這樣的男人開始時至多只能被邀請到客廳,想更進一步還有得磨。
所以說女人最怕闖空門的男人,無論是偷偷摸摸的、蠻橫霸道的,不問一聲就直接聞,直直地闖進最深也最私密處去,防也無用,抗拒也無用……
午夜時分,黑恕容住處的大門被打開了。
蘭斯只在開門時發出了一點聲晌,接著輕輕地合上門,上鎖;他將風衣脫下,掛在大門旁的置衣間,鞋子擺在鞋櫃上突兀地空出來的那一格,腳步彷彿獵豹一般悄無聲息,像是對這屋子再熟悉不過,更像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地盤,直直地往二樓左側第一間臥室走去。
這回開門時,他沒發出示點聲響。
床上的人兒仍舊酣睡。
蘭斯走近,在床邊停下;光是進到她屋子裡,鼻問就充滿屬於她的、令他日思夜念、整整一個月魂縈夢牽的氣味,他的心脹痛了……胯間的男性也是。
他一個多月沒碰女人,這一刻簡直迫不及待地想直接壓上她。但蘭斯不再是個衝動的小毛頭了,他脫下上衣,隨手往一旁黑恕容擱置晨袍的法式躺椅上丟,橘黃色的夜燈在他起伏的肌肉上描畫出陽剛性感的陰影及曲線。
他的動作像獵豹襲擊獵物一般,優雅而靈巧地爬上床……
連當年她愛幕著亞勃時,亞勃都沒有這樣的特權,而蘭斯.這老是讓她氣得形象盡失的男人卻有她親手給的、她所有私人住宅的鑰匙。
搬出黑家大宅時,她說服自己蘭斯不會立刻找到台灣來。
可是,越要說服自己。就越顯得自欺欺人。
逃婚風波都還沒平息,她又一際孕,為什麼要搬出黑家大宅?因為她的家人不知道她和蘭斯的關係,而蘭斯的工作即將告一段落……
「滾開。」她氣急敗壞地命令,蘭斯雖然沒壓著她讓她感到不適,卻也無法撼動他半分。
更」睫惱的是,她的身體也想念他,哪怕只是聞到他的味道,對她來說也是強力春藥,腿問汨汨地泛起熱潮。
她慎怒地趕他,五指像母獅的爪子,指甲深深焰進蘭斯肩膀,貝齒咬住他,可偏偏沒有推拒他的侵犯。
反而像是氣他離開太久,忽略了她……
用他唯一懂得的方式,把靈魂給她:高潮來臨的那一刻,黑恕容忍不住嚆泣出聲。
慾望原就是一道禁忌之門,結合性與靈方能開敵它,但那太過原始的衝擊卻會讓人心瞬間毫無防備,赤裸裸地,活生生地剖開一切,習慣用文明與理智捍衛自己的人往往更難以招架。
「我恨你,蘭斯……」她伏在他肩上,身體因為高潮的餘韻而顫抖,嗓音沙啞又哽咽。
她身前的男人卻只是更為緊密、結實地抱住她。
「那就恨吧。」他的唇貼在她耳邊,聲音低沉而溫柔,像在哄著小情人,「用你的一切來恨我。」最後這句話,像把刀子割過他的喉嚨與胸口,讓他的聲音都聽不清了。
若是愛一個人讓你憔悴,讓你心碎,那你就盡可能地恨我吧,也許你會因此對自己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