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的庭院中,偶有涼風吹掠,卷起昨夜飄落地面的黃葉。
庭院旁的長廊下,佇立著穿著日式浴衣,手拿水晶酒杯,昂然健碩,渾身流露出驕矜霸氣的史劍弘。他的目光順著如傾的白色細砂,瞟向對面三樓某間布簾低垂的臥房。
她該起來了吧?這時候是坐在床頭低低飲泣,抑或雷霆大怒,摔枕頭、砸杯子?
不,這些都不是一個妓女該有的正常反應,純粹是他私心裡一相情願的期盼。
“為什麼帶她回來?”史劍盟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又一個紅粉知己?還是新的玩伴?”
“都不是。”史劍弘仰頭,干掉杯中的軒尼士。“我還沒決定怎麼處置她。”
“但你已經要了她。”要不然穆清不會光溜溜的在他的房間出現。
“沒有。我只是跟她玩了一個小把戲。”想起她光潔如絲的肌膚恍如琉璃平滑,史劍弘心底一陣陶然。很久沒有女人能勾起他如是的反應,這小妮子的確令他相當意外。
“以懲罰她在夜總會裡要了你一記,又狠刮了我們一大筆錢?”史劍盟對穆清的印象不壞,他老哥這種作法讓他頗不能苟同,畢竟人家是流落到他鄉異地,至少該表現得仁慈一點嘛。
“你消息滿靈通的嘛。”他笑著又自顧自地斟上半杯的酒。
“那女人不知分寸,不懂江湖規矩,是該受到一點責罰。”
“這不是你帶她回來的主因。”史劍盟不理會他的揶揄,才道:“別說一千萬,即便是一億你也不放在眼裡,你帶她回來一定另有原因。”
“你想要什麼答案?”他有意避開史劍盟質問的眼神,把臉側向一邊。
史劍且看著他老哥,盯著他蓄意掩飾閃爍得不露痕跡的墨芒,答非所問的說,“她是一個很漂亮,很聰明,很奇特的女孩,完全符合你秀外慧中的要求。”
“對一個妓女,使用這樣的形容詞,是不是太過抬舉了?”
“讓我猜猜看,你一昧的羞辱她,是因為心虛?”史劍盟太了解他老哥了,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自命風流、更狂猜、更不肯放下身段,去愛其所愛。
“自作聰明。”他有過的紅粉知己多如天上繁星,豈會鍾情於一個來路不明的流花。
“是嗎?我剛從房間過來,很倒榻的替你挨了一巴掌。”他頓了下,想看看他老哥的反應,卻只看到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有鬼,否則他不需要佯裝得這麼“辛苦”
“你不覺得她很難得嗎?”史劍盟快被他的一零一號表情弄得煩死了。“流落風塵尚能守身如玉,她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女孩。”
“你相信她?”又喝酒了,他今兒個似乎喝得太多。
“相信,我一向信任我的直覺。”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一頭熱的想把穆清留下來。“我尊敬你是我老哥,所以先征詢你的意見,要是你真的對她沒興趣,我可要將她網羅到我的旗下。”
“你要她到夜總會上班?”神色像要發怒的樣子。
嘿,這是什麼態度?“是又怎麼樣?你口口聲聲喊人家小妓女,妓女不到風化場所討生活,難不成要把她娶回家當賢妻良母?咦!”說到這兒,他突地福至心靈。“有這麼個身懷多項絕活的女孩子當老婆,日子篤定可以過得多采多姿。”
史劍弘終於把臉轉過來了,目光鎮住史劍盟,一瞬也不瞬。
一陣空白流過。
史劍盟等著他老哥開口把穆清要回去。
“我們連她的底細都沒搞清楚,貿然使用她,不覺得太冒險?”他口氣和緩的問。
“阿翔已經查過了,”史劍盟把放在口袋裡的資料遞給他。
“她確實來自東台灣,十六歲被賣進紅燈戶,至今五年,一直是含煙閣的紅牌‘公主'。”
“唔嗯。”史劍弘沉聲道:“原來道行頗深,難怪她染得了一身的惡習。”五年?老天,他委實難以想像,這將近兩千個日子裡,穆清在那種地方日日夜夜賣笑營生的可憎模樣。
“怪了,你可以和銀座會館裡的舞娘風流纏綿,為什麼對她就這麼挑剔?或許真如她所言,她的確出污泥而不染。”
“還有呢?縱使把所有聖潔的形容詞都搬出來,也不能改變她是雛妓出身的事實。好吧,不必再討論這個話題,你要不要留下她我沒意見,但她必須在明天以前離開嵐園。”他的話就是命令,任何人不得違抗。
史劍盟深知他老哥的脾氣,可這次他似乎准備和他槓上了。
“辦不到,帶她進嵐園的是你,要她走,你得自己開口,若是你開不了口,後天在六丁目成立的南彰分會酒會兼募款餐會,她將會是我最出色耀眼的女伴上。”
“你存心氣我?”兩道濃眉齊往上豎,眼眸底下迅速聚集了可怕的風暴。
“嘿,沒見過你為一個女人發這麼大火喲,何必呢?不過是個妓女嘛。”趁他還沒拿刀砍人,史劍盟已腳底抹泊,溜之大吉。
庭院的風加大加疾,細砂上枯葉狂舞,一如他澎湃的心緒。是啊,何必在意呢,不過是個妓女呀。緩緩的把剩余的軒尼士倒進喉底,眼前陡然浮現那抹妖艷也似的倩影。一個毫無風情,不懂風流的女人,竟有這般蠱惑人心的撫媚。
第一次見面,他幾乎就著魔似的為她所吸引,盡管他極力掩飾,但蒙蔽得了別人,欺騙不了自己。
昨晚他是那麼瘋狂的想要她,是一股發自內心的愛憐遏止了他的沖動。多麼叫人疼惜的女人!
出污泥而不染,史劍盟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何需他提醒呢,那雙干淨得不含一點雜質的明亮雙眸早已說明了一切。
令他氣憤的是,她有意無意飄飛的眸光,慧黠寧總帶著一股久經風塵才有的妖魅神韻。
他耍的女人必須是名媛淑女,氣質典雅,如此才有助於他在政壇的發展。至於樓上那名台灣妹,充其量只能是一名絕佳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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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你哥哥,叫史劍弘?”穆清盯著手中的照片足足有好幾分鍾,猶不敢置信,這世上竟有長得這麼神似的兄弟。
“沒錯,我們出生前後僅相差三十五分鍾,從那以後他的氣焰就永道比我高漲一百零八倍。”史劍盟言下頗有一股無奈感。“現在你明白了,戲弄你的是我老哥,與我無關,別濫打無辜好嗎?”
“好吧,我跟你道歉。”穆清歉然地把照片還給飽。“沒想到你有一個這麼壞的哥哥。”
“他不壞,他只是……呃……”該怎麼說才好呢?就他老哥昨夜的所作所為,的確不可原諒,但,哪個男人在遇上傾心的女子時,能克制住本能的沖動?換作是他,他恐怕早就……
“不要幫他找借口了,”穆清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包包背在肩上,哀怨的說:“他替我贖了身,卻也做了不可原諒的事,遇上他不知該算幸運還是倒榻。這八百六十五萬元還你。”
“為什麼還我?”
“還裝?”穆情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那家夜總會是你們兄弟開的吧?”若不是,史劍弘怎敢膽大妄為的要求服務生在酒裡下藥。
“呃,這個……”史劍盟抓著後腦勺,笑出一臉的尷尬。
“哼!你們兄弟可真是合作無間,一個假仁假義混跡國會殿堂,一個逞凶斗狠耍流氓,正好黑白兩道通吃。祝你們千秋萬世,惡貫滿盈。”
“老天,你的尖酸刻薄,跟我老哥簡直旗鼓相當。”這麼相像的兩個人,不做夫妻多可惜。
“跟他比起來,我只是小巫見大巫,他的惡劣行運已經登峰造極了。”再談下去她的火氣會愈冒愈旺,不如揮揮衣袖,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大移再也不要相見。
“別急著走。”史劍盟趕緊攬住她。“橫豎你也沒地方去,何不先賺點錢再另作打算。”
提到錢,穆清堅決離去的腳步頓時躊躇了起來。
見她動了心念,史劍盟接著又道:“也許你可以幫我工作。”
“到你的夜總會上班?那我又何必辛辛苦從尋夢園逃出來。”
“你誤會了,像你這種人才當舞小姐太可惜了,看場子還比較適合你。”他已經可以想像她這麼一個水當當的大美人在莊家位上一坐,那些賭客們眼睛乍亮,口水直流的樣子。
有了她還怕不日進斗金嗎?
“要我去當老千?”穆清嘖道:“那只是我眾多本事中的一小項而已。”
“哦?”挖到寶藏了。史劍盟興致勃勃地趕緊迫問:“快告訴我你還有哪些超人伎倆沒使出來?”
“不是伎倆,那叫專長好嗎?”狗嘴吐不出象牙。“化妝、服飾、珠寶鑒定、甚至設計電腦網頁、買賣股票換盤……可惜這些對你這位黑社會老大而言,一點用處也沒有。”除了夜總會、賭場,他不可能經營正派的公司行號,再談下去也是白搭。
“非也。”史劍盟把黑炯炯的眸子睜到兩倍大,直勾勾的瞪向她。“如果你真有你自己誇口的這些超能力,那就證明給我看。”
“然後呢?”她嘲弄地一笑。
“然後你可以自由選擇要到電腦公司、證券公司,或者百貨公司上班。”
“那些都是你名下所擁有的?”不會吧,哪有流氓能混得這麼出色的。
“沒錯。”他咧開嘴巴,一臉得意揚揚。“如何,答應留下來?”
果真如此,她留下來就有意義多了。“要我怎麼證明?”
“後天有個酒會,我要你當我的女伴陪同我一道出席,讓我先考驗你應對進退的能力。”
“不是要我做另一種形式的交際女郎?”她急於擺脫過往的生活,要她再出賣色相是說什麼也不可能的。
“比你更適合那種工作的人太多了,我怎麼可能一個月花一百萬日圓,請個小姐整天就陪我吃喝玩樂。”
“你剛剛說……”是不是她聽錯了?
“一百萬元。”史劍盟肯定回答。“如果你的本領真如你所言的那麼教人歎為觀止,我保證給你一千五百萬的年薪。”
哇!她差點就要尖叫出來了。雖然用賭的比較快,但一個真心“從良”的人,當然就該用正常且合法的手段賺錢,才不枉費這些年的隱忍和所受的折磨。
“不是騙我的?”他看起來實在不像個正人君子耶。
“你有損失嗎?”史劍盟賊笑的說:“和我們兄弟打交道到目前為止,你算是暫居上風,至少該給我們一個機會扳回一城吧?”
“我已經把錢還給你了,你不該再為那件事耿耿於懷。”她也是出於無奈,才不得不使出最後的法寶,以賭翻身,要不是史劍弘門縫裡瞧人,她也不會剛好到他旗下的夜總會賭呀。
“一、兩千萬我怎會放在眼裡,不過,‘輸'這個字眼,對一個男人來說卻是顏面盡失的事。”
“尤其是輸給一個上不了抬面的無名小妓?”穆清冷凝一笑,嘲弄地道,“你那位目中無人,傲慢得不可一世的哥哥,肯定更加不能忍受。”呵,她居然興起莫名的快感,若能親眼見到史劍弘吹胡子瞪眼晴的樣子,就更過癮了。
“一點也沒錯。”史劍盟別有用意地說:“要不要直接讓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他是什麼意思?“誰在乎他心裡怎麼想?”
嗯,連口是心非都和他老哥一個樣。史劍盟笑笑的搖搖頭。
“總之,後天晚上七點,我要你盛裝出席酒會,並且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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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彰分會的成立酒會遠比穆清原先想像的要盛大得多了。
酒會的地點位於東京新都廳四十八樓層其中的一間五百余坪的辦公室內。
長達十數尺的環形桌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美味可口的菜餚,場裡的服務人員清一色的穿著深藍色西裝,個個英挺麗帥氣,面帶親切的笑容。
穆清曾經在一本書裡讀到這樣的句子——如果歐洲是個沉著穩定的中年人,東京就是一個充滿干勁的年輕人,有著可怕的城府,台北則是一個好動的孩子,但是盲動。
和史家兄弟二人比起來,她是名副其實沒見過世面的傻女孩,眼前這些看來和藹又可親的人,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和眼光來評量她?
昨夜史劍盟派人帶她到百貨公司置裝,在這裡只要有錢,世界流行的任何服飾都能買得到。同行的人原希望她選一套巴黎當季流行的晚禮服,她卻獨鍾來自西班牙一款由設計師Loewe所推出,采對比手法來烘托小羊皮質感的小禮服。
這襲禮服大量使用薄如蟬翼的雪紡紗做成過膝的裙子,搭配貼身皮革,加上針織和鹿皮拼接的背心,一緊一松、一挺一柔、一黑一白,極窄極寬、透明和不透明之間形成的個人穿著風格,緊扣住眾人的目光。
而在黑色小羊皮上飾以大小金屬釘珠,恍如冬夜繁星點點,柔中帶剛的氣韻,恰是今年秋冬女裝極力推崇的時尚重點。
除此身外,穆清渾身上下,耳畔、頸際,沒有綴以丁點飾品,竟完全不失其艷麗娉婷,其肩目間的飄忽、優雅,和白先勇書中的伊雪艷到有幾分神似的況味。
穿走在她周邊的仕女們,披掛了一身的鑽石、瑪瑞、蒲翠、珍珠,卻全不及她的艷驚四座。
酒會正式開始,她仍未見到史劍盟的影子,他不是今晚的主人嗎?怎麼到現在還沒出現?
一陣熱烈的掌聲仿佛從密閉的瓶子爆裂出來,眾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技向前方布滿鮮花的高台。
史劍盟衣冠楚楚,舉止局儻地走了上去。
“各位佳賓……”
不,他不是史劍盟,這個顧盼間流露無盡瀟灑的男子是史劍弘。
史劍盟告訴過她,他兄弟倆最大的差別,在於史劍弘下巴中間有一個狀似美國影星邁克道格拉斯的淺淺凹痕。
穆清不清楚所謂的南彰會究竟是做什麼的,史劍弘今天是以國會議員的身份來參加這場晚會,抑或另有她所不知道的頭銜?
簡單致詞完畢,史劍弘即大聲疾呼,要大家慷慨解囊,捐錢給某個保護動物協會。
像他這種人恐怕連摸摸小狗的頭都會認為損及他尊貴的身份,居然敢侈言保護動物。
政客兼偽君子!
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穆清對他鄙視到了極點。
沒多久,震天的鼓噪聲再度吵得人耳膜發疼,他總算屁完了,走下講台時,一群人蜂擁而上,仔細一看,全是女人。搞不懂像他這麼壞的人,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他?
一名穿著黑色低胸晚禮服的女子突破重圍,笑盈盈的走上前,遞給他一條手絹。
好美的女人,尤其那稼纖合度的身材真是完美得無懈可擊。
只見史劍弘接過手絹拭去額間的汗水,並對她深情一笑,順勢在她頰間印下一吻。
穆清站得遠遠的,那角度正好可以詳細打量這個曾經惡意凌辱過她的男子。
帥氣十足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狹長黑黝的雙眸中似乎藏著用之不盡的動情激素,得以在轉瞬間句去一個人的心魂。
他實在是當男朋友的絕佳人選。若非她心裡已有了別人,准定也會跟其他女孩子一樣,一頭栽進他偏設的溫柔陷阱。
那美麗女郎造作地拋給他一記挑逗的媚眼,卻未能再吸引住他。他的目光越過重重的人群,跳向遠處某個角落,和她的兩眼對上了。
論拋媚眼的功力,現場所有的女人,大概沒有一個能比她的道行還高深。在含煙閣五年,她除了奉朱嫂之命,學習十八般“武藝”以廣招睞,最吃重的工作,還是調情獻媚,蠱惑男人。
每個人的骨子裡想必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壞因子,在某個時刻活動得特別厲害。那是不知不覺的情感流露,想證明什麼。
見他迎面而來,穆清陰幽地嫣然淺笑。她就要一雪前恥了。
“可以邀你跳支舞嗎?”史劍弘右手懸在空中,穆清卻不肯將柔荑交給他。
“很抱歉,我已經先答應了別人。”她旋身走向左邊一名高大英挺的洋人,低頭不知跟他說了些什麼,兩人隨即相擁滑向舞池。
人高腿長的洋人西開韻律感十足的步位,穆清幾平是讓他摟在懷裡翩然起舞的。
曲子只到了一半,他忽然來個大回旋,技巧地將她的白皙小手交到另一個人手裡,便退向一旁的人群中。
穆清猶驚詫莫名,史劍弘的臉已乍然出現在她面前。他的十指緊緊掐著她的雙臂,力道之大宛如要招進血肉裡,令穆清疼得差點要驚叫出聲。
可惡的是,明明怒意橫生,他表面上竟還能裝得若無其事,始終掛著可掬的笑容,讓旁人看不透他掌心下野蠻的暴行。
忍受著他的粗暴,穆清不服心念一起,想轉身跑開,史劍弘又突然松開雙手,深深凝視她的臉孔,接著驀然拉她人懷。
穆清感覺到她的渾圓緊實地頂著他的胸膛,心跳激昂的和他的心跳相呼應,他將臉埋進她的發鬢,一口溫熱撩人的氣息自耳際傳來。
他低沉冷凝如耳語一般的嗓音響起,“需要男人嗎?有我還不夠滿足你?”
這已經是十分惡劣的嘲弄了,穆清用手奮力推開他,他則趁勢攫住她的右手腕。
“你真是不知羞恥!”他陰贊地牽起嘴角,俊美得會勾魂的黑眸閃著狂亂的星芒。
“我怎麼樣還輪不到你來批評。”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她掰不開他的手,索全覆上左掌,婿然輕笑地把修長銳利的指甲,使勁掐進他的手背——
“這是因為惱羞成怒?”當他拉起那青蔥般的手指時,發現她的指縫裡竟沾著殷紅的血潰。
“是蓄意的撩撥。”她笑顏愈深,唇畔兩旁形成盛著水滴般的小小梨窩。“你喜歡烈性的女人吧?像我這等絕佳的玩物,你豈能錯過?”
這女人居然敢當眾勾引他。
史劍弘顧不得手背刺痛,拉著她走進底邊垂著珠簾與大廳隔開的落地門。
今晚的夜色分外清朗,一彎殘月懸在樹梢頭,舞言地窺照著普羅眾生。
穆清站在寬敞的陽台上,驚愕地看著厚重的布簾將裡面的視線完全擋住。
“不是要勾引我嗎?”史劍弘沒等她反應過來,陡地捧起她的水頰,給她一記刻骨銘心的深吻。
當穆清的思緒陷入空前紊亂之際,忽覺一陣涼風從裙底呼掠而過。
她悚然大駭,忙按住他已登堂入室的大手。
“不要!”她哀求著。
“這時候才覺得該有所矜持,不嫌太晚了嗎?”強行穿人,他一把撫向她的臀部,用力地推向自己,使兩個身軀緊密地貼合著。
穆清感受到他因亢奮而堅挺的男體,一股狂潮往腦門逆沖而上。明明是違背禮教,可恥透頂的行為,她心底卻要命的升起前所未有的剌激快感。
到底是什麼樣的壞因子作祟,讓她不知不覺迎合著他,意志脆弱得可恨?
“帶我走,求你,如果你不想成為明天報紙頭條的話。”這一簾之隔,他們隨時可能被發現呀。
“露出你的本性了?”他得意地喻著壞笑。“早知道你不是個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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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煙熏柚子的香味。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氛圍,到處都是野獸的氣味。
他的手撫向她酥胸,穆清倏然覺得冷,尚未回神,那襲價值不菲的小禮服已慘遭撕裂。
他迫不及待地,以一種窮凶惡極的姿態進入她的身體,逼她共享雲雨之歡。
這是她的初夜,並沒有傳聞以及想像中那麼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呵。
是他特別溫柔,還是她也有同樣的饑渴?情欲上的滿足掩去了生理上的疼楚,她甚至覺得那是美妙不可言的滋味。
“你真是不知羞恥!”史劍弘的辱罵駭然自耳邊響起,教她莫名地一驚!
以前在含煙閣時,朱嫂常半開玩笑的說,她是天生吃這行飯的料,只因為她端麗中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妖魅。
然而這種對愛欲強烈的冀求,才是真正的沉淪呀。在含煙閣長達五年的歲月,她從不曾有過這樣熱切的需要,是因為沒遇上心儀的男人?
但,她怎能喜歡上壞到骨子裡去的他?
蒙朧睜開水眸,望著身側這僅僅相識幾天,連底都一頭霧水的男人,她怵然得驚心。
難道她已經忘了昔日那個和她眉目傳情,有著純純情憬的高年級學長?
她甚至連他的長相都快記不得了,他又怎麼可能還掛念著她。說真的,當初她是滿心傾慕,小小的心靈以為那樣就將是一生了。
沒想到……
世間難以預料的事情太多了,例如她進了含煙閣,到了日本,又遇上且愛上不可托付終身的他。愛?
這字眼,在這寒涼如水的夜裡思索起來,格外教人驚心動魄。
史劍弘一個翻身,再度包覆著她,間不容發地。她飄蕩遠方的心魂硬生生地給牽扯回來,重新陷入他高漲的狂潮中。
孔武有力的雙臂將她的臀部高高抬起,以迎合他挺立的姿勢,令她興起異常的興奮。
穆清實在百感交集,是慨歎,是自欺,是義無反顧……總之,她私心裡羞澀的期盼,一切就此繼續下去,永遠不要改變,直到天老地荒,海枯石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