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郡奶油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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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熬過去了。”

    “婚姻生活如何?”

    雅量答:“苦悶到極點,時時要穿著式樣丑陋丹麥國制晚服出席無聊酒會,累得腰酸背痛頭昏眼花,在同胞與老外眼中都是一個向洋男獻媚的黃女。”

    “雅量。”

    “我真不耐煩種種管束,你想想,世上哪有端莊又好看的女服,晚裝至要緊誘惑,最好是肉色網紗上釘兩顆亮片,我真的膩得透頂。”

    “已經結了婚,總有家庭生活,你以為是大學時期的小男朋友,整日只關在房裡溫存。”

    雅量突發奇想:“可否叫大丹白天另找一個妻子。”

    賢媛沒好氣,“你什麼都說得出口。”

    過幾天,賢媛放完假走了,雅量的大丹也回來了。

    他看到廚房一角堆積如山空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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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呼過誰?”

    “老朋友。”

    “是男是女?”

    雅量凝視他,“他們是賢媛母女,多年老朋友。”

    大丹微笑,“那多好,下次別忘記我。”

    雅量推他一下,“輪到我問你,你在本國又見些什麼人。”

    他捧起她的臉,“你毋須懷疑,我只愛你一人,別的女人,我起不來。“他抱緊雅量。

    雅量不出聲。

    第二天,她陪他去置西服。

    試穿時一個年輕服務員對英偉的尼可萊耶愛不釋手,目中無人,大膽地撫他肩膀手臂,佯裝看視西裝是還否合身,又蹲下摸他大腿。

    雅量喚來經理:“請你另外派人替華頓先生服務,把那女孩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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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理即時明白,“安琪,你去聽電話。”

    大丹看著妻子樂不可抑。

    在車裡他問她:“為何突然吃醋,你從來不理這些。”

    雅量回答:“我老了。”

    “你妒忌的樣子特別可愛,使我神智恍惚。”

    雅量責備他:“那女子如此越禮,你也不支開她。”

    “過來,”他把她擁在懷中,“你對我忽然專注,莫非做了什麼虧心事。”

    雅量問:“你讀佛洛伊德?”

    “我是容的信徒。”

    他們在車廂親密,中年司機見怪不怪,但也忍不住微笑。

    至於內疚,那是真的。

    楊雅量已抽空在大學附近物色了一個小小單位做為工作室。

    有時她真不想回家,想有個地方歇腳,獨自聽一回輕俏地爵士音樂,喝杯啤酒,回到未婚時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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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俊浪漫的大丹婚後比任何普通男人都像一個丈夫,管妻甚嚴,規矩多多,每天又起碼有十個小時在辦公室。

    雅量一直想,或許她也有責任,是她不夠投入,是她不擅表達內心思想,為著挽救這段婚姻,她必須更加努力。

    雅量並沒有把那小小休息處告訴丈夫。

    她置了簡單家具及一部自行車,在單人床上午睡,特別穩當。

    那天下午無課,天氣炎熱,雅量在公主墳地鐵站上來,逛復興路,忽然想見一見大丹。

    她未經通知就往大使館,秘書連忙迎上,“華頓太太,華頓先生在開會,我馬上去通報。”

    不知怎地,雅量也緊跟著進私人辦公室。

    尼可萊耶看到妻子忽然找上門來,有點驚喜,他站起來,“各位同事,給我十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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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下屬退出,秘書輕輕關上門。

    “你怎麼來了?”

    “對不起我沒有預約。”

    “雅量你毋須與我約時間,有什麼事?”

    雅量緊緊貼緊他,“我來找你親熱。”

    她出了一身汗,身上還氣呼呼,她丈夫低聲說:“我還要與他們開會,雅量,最近你心神恍惚,何故?”

    雅量雙臂纏住他腰身。

    “唉,”他忽然想起:“你可是懷孕?”

    雅量歎口氣,“不。”

    “我今天盡早回家,我們慢慢談。”

    雅量只得松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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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從前是不能比了,早兩年要是她會到辦公室找他,他決不輕易放她走,現在,她是他正式妻子。

    他看著她曬紅的臉頰,“雅,你真好看。”

    雅量答:“大丹,你也是。”

    美是很主觀的一件事,品藻有一次說:“旁人都說雅量漂亮,我們與她自幼一起長大,根本不覺她有什麼特別,無論長得如何,朋友即是朋友。”

    雅量一個人回家,大丹並沒有准時,他一直開會延到八時才疲倦不堪地由司機載回,叫廚子替他做一碟素冷面。

    雅量不去騷擾他,任他在書房做到深夜。

    她在讀世說新語,看到任誕四七,王子猷雪夜訪戴安道,經宿而至,造門不前而返:“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那種意境,十分動人。

    尼可萊耶進來問:“情緒平穩些沒有?”

    雅量不語,終於想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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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心事?可以對我說。”

    雅量輕輕坐到他身上。

    他笑,“親熱絕對可使我們的壓力暫時釋放,可是歸根究底,還是要找到問題根源。”

    “我不習慣這種生活,我覺得困身。”

    “雅,你不能一輩子像匹野馬。”

    “你,你是驢子。”

    “你如此浮躁不安,一定有原因,這不像你,你一向冷冷,應付難關是你看家本領。”

    雅量忽然說:“世上關系最親密地,莫如夫婦了吧。”

    他想一想,“不,是母子。”

    “母親與孩子?”

    “只是母子,不是母女,試想想,胎兒因交配而孕育,在母體近年,出生之後,又靠母乳維生,性別不同,卻如此性欲親密,他是獨立個體,身內卻有母系基因,那種親密,無可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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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得對。”

    “我還清晰記得緊緊摟住母親入睡溫馨情形。”

    雅量微笑,“所以你好色。”

    “雅量,你或者不信,我只對你如此非禮。”

    雅量緊緊貼在他胸前,“你還有一篇演講詞要寫。”

    “正是。”

    過兩日,他早下班,打開車門,看到雅量在車廂等他。

    他有點感動,“接我下班?”

    “我想早些見到你。”

    “雅量,何故?”

    雅量深深吻他,像是時間不多,要盡量爭取,又似一對偷情男女,任何機會都不放過,表現不是熱情而是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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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住她的手,“雅量,你情緒異常,可要休息?”

    雅量不置信問:“丹麥人你拒絕我?”

    他吩咐司機回家。

    回到家門他抱起她進屋,用腳踢開房門,兩個一起壓在床上,他問她:“女人,你到底想怎樣?”

    雅量笑起來,眉毛角挑一下,他看到說:“你的眼神這時最最狐媚。”

    雅量低聲說:“大丹,我要你知道我愛你。”

    他歎氣,“在你離開有財有勢地赫佐家族之後我已知道這點,我只是一個白領,我入不敷出。”

    雅量不以為然,“尼克,那不正確,你外形俊朗,無人能及,你精通五國語言,才華出眾,你十分富有。”

    他啊一聲,“雅量,你知道如何討好丈夫,你太誇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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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英使館宴會,我與你同往。”

    他意外驚喜,“你一向不喜晚宴,免得過就免。”

    “我先更衣。”

    雅量破格穿上一件明黃色軟緞袍子,這本來是皇帝才能穿的顏色,亮麗照人,袍子領口微微翻下,卻又不全是元寶領,沿襟繡著連串齊白石的墨蝦,十分別致。

    尼可萊耶在床上盹著,雅量走近凝視丈夫。

    他胸前汗毛聚集在左邊,像雅量手掌大小,金光閃閃,雅量一時淘氣,嬉戲伸手搣他汗毛掐他乳尖。

    他驚醒呻吟:“救命,女人,你要我的命還是怎地。”

    她壓到他身上,“你是我丈夫,我擁有你身體。”

    兩個人都笑不可抑。

    在生活巨大壓力下,也只有她可以叫他笑,他至愛她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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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她,“教授,你漂亮極了。”

    “謝謝你,大使。”

    在車裡他問:“你仍然每天游泳?”

    “有時間便去大學泳池,方便。”

    “溫水還是冷水?”

    “室內海水池,十分舒暢。”

    他忽然好奇,“你穿什麼泳衣?”

    雅量溫柔地答:“裸泳。”

    “不,教授,說真的。”

    “我有一件深灰色鯊魚衣。”

    尼可萊耶放下心來。

    那只是一個中型宴會,三十多人,分兩桌坐,華頓先生與夫人分開,雅量一看左邊名牌,愣住:艾隆赫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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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來得及驚訝,赫佐已經坐下。

    他輕輕說:“你與我記憶中一模一樣,雅量,你氣色好極了。”

    雅量有點惆悵,他分明知道她會出現,故意叫主人家安排座位,他還記得她。

    當下雅量客氣地說:“什麼風把你吹到京城。”

    “我來做生意呀。”

    當然,古時絲綢之路那樣難走,都有商人冒險遠征。

    他輕輕問:“那就是你的華頓先生?”

    雅量點點頭。

    “你甩掉我就是為著他?”

    “赫佐先生,請好好享用晚餐。”

    他歎口氣,低頭說:“我一直想念你。”

    雅量忽然笑,她看著清朗卷發穿著考察湯福特西服的舊男友,“不,你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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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心碎。”

    雅量緩緩說:“男人沒有心,男人不過有一團負責泵血循環全身的肌肉。”

    “你還是那個楊雅量。”

    “謝謝你。”

    兩人都沒有吃頭盤,侍者把碟子撤走又傳上主菜。

    赫佐看著那塊半冷白灼魚肉,輕輕說:“雅,帶我去吃香滑熱辣大鹵面。

    “赫佐,我丈夫就坐在那裡。”

    “雅,跟我走,我不計較過去,你也不必入教,我們像情人般住一起。”

    她忍不住按住他的手。

    這個時候他身邊的一位英國太太不住問他有關寶石的資料,他不耐煩地回答:“所有知識,都可在網頁上查詢。”他問雅量說:“我放棄這頓飯,我與你到露台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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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量要多一杯酒,與舊情人走到露台。

    尼可萊耶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妻子。

    露台晚風清涼,帶來詩意,赫佐輕輕在她耳邊說;“早知這樣痛苦,當初不該放你走。”

    “你太客氣。”

    “你快樂嗎?”

    “你認識我,你說呢。”

    “開頭一定很刺激快活,華頓著名倜儻風流,往後,就難說了,你怕管束,故意選擇與西方男子來往,可是,我們也是男人,我們也有占有欲,我們也會妒忌,我們也有規矩,你卻似一陣不羈的風,漸漸你會不自在。”

    雅量苦笑。

    “丹麥人很能滿足你吧。”語氣微酸。

    雅量抬頭,“你也從未叫我失望,赫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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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佐眼睛都紅了,“很多朋友以為我不能忘懷你獨特異國美貌,其實是你的豁達大方,我打了你,你也不生氣。”

    雅量答:“我忘了。”

    她改變話題問:“那顆血紅色鑽石可好?”

    “已被汶萊花蒂瑪王妃鑲成戒指。”

    雅量微笑。

    “你手上婚戒寶石並非上等。”有點賭氣。

    雅量輕輕說:“我要回座上了,很高興見到你。”

    “雅量,這是我的名片。”

    雅(這裡原書似少了一個“量”字)輕輕接過,放進小手袋內。

    這時,一個高大身形向他們走近,那正是雅量丈夫,他伸手出來,“是赫佐先生嗎,我是尼可萊耶華頓,我們終於見面了。”

    握完手他用手把住妻子腰身,他放在她腋下的手位置略高,拇指碰到她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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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樣說:“菜式糟糕到極點,我並未吃飽,我們到壇根院去吃大鹵面。”

    赫佐聽見,向前踏一步。

    尼可萊耶客套地問:“赫佐先生,你可要與我們同行?”

    雅量不出聲,她覺察到丈夫在她腰身的手漸漸收緊。

    赫佐猶疑,他看著她:“雅量--”

    雅量微笑,“你不是想吃面嗎。”

    他跟著他們上車。

    雅量坐在中間,她一向不多話,氣氛不算尷尬。丈夫與赫佐談到葡萄酒學問,赫佐忽然輕輕說:“我記得雅量在黃昏喝克魯格薔薇香檳。”

    尼可萊耶答:“她牛飲。”

    他的手漸漸不規矩,放到妻子大腿輕撫。

    他在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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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到面店,老板招呼他們在角落坐下,“尼克,好久不見,想吃什麼?”

    “有無鹵面?”

    “大熱天吃涼面如何?我給你做雞絲香露筍涼拌,我知太太愛吃牡丹腰,再給你炒一個青菜,喝青島啤酒可好?”

    丹麥人分明是熟客。

    菜上來了,雅量眼睛一亮,立刻快活地吃起來,兩個男人愛慕地看著她可愛自然的饞相。

    尼克輕輕說:“這樣貪嘴,卻總也不胖。”

    他看到妻子嘴角醬油,用手指替她揩去,終於忍不住,他輕吻她嘴角。

    猶太人食不下咽。

    這裡司機忽然走近與尼可萊耶說了幾句。

    他說:“對不起,我要到車上聽一個電話。”

    他一走開,赫佐便說:“他極之鍾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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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量還是不出聲。

    “可是自你眼眸裡,我看出你的心已變。”

    雅量忍不住笑,“你講得虛玄。”

    “我是過來人,我有經驗,我自錯失中學習,我已知道該怎麼做,雅量,再給我一次機會,你那麼喜歡喝葡萄酒,我在卑詩省渥其那根谷有四百畝葡萄園,贈你如何,你可釀私人汽酒招待朋友。”

    雅量微笑。

    “我仍然愛你。”

    雅量低下頭,“為什麼?”

    “我已問過自己一千一萬次,我也不明所以。”

    “愛真是刻薄。”

    “雅量,回到我身邊。”

    雅量輕輕說:“赫佐,我心中已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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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震驚,愣住:“你背夫別戀,雅,你全無道德。”

    雅量揚一揚眉角。

    “雅,你年紀不小了,這樣放肆任性,有什麼益處?”

    雅量站起來,“這裡人多,我們站到門口去等尼克,空氣流通些。”

    赫佐伸手輕輕撫她臉頰。

    這時尼可萊耶走近,赫佐對他說:“我想在道別時親吻雅量的手。”

    尼克大方回答:“請便。”

    雅量提高聲線:“對不起,我不是兩個男人的轉運貨品,赫佐,你的車子來了,尼克,你跟我回家。”

    兩個男人苦笑。

    上車開門,尼可萊耶力氣大,他把妻子移到懷中,掐住她喉嚨。

    他低聲說:“我極少妒忌,今日是例外,我問過英使館人員,他們說赫佐打聽到你會出席,要求與你同坐,看得出他仍然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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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量緊緊摟住丈夫腰身。

    “但是我自你眼睛看出,你對他已全無余情。”

    又是眼睛,連楊雅量本人也不知道這是雙怎麼樣的眼睛。

    “雅量,我要跟你講一句老實話。”

    她看著他微微笑。

    “倘若你對我不忠,我會殺死你,把你切成一塊塊吃下肚裡。”

    雅量吁出一口氣。

    “先吃這一塊。”他捏她的面頰。

    他並沒有把赫佐放在眼裡。

    第二天清晨,雅量陪他吃早餐,每一日,無論天有沒有亮,雅量決不睡懶覺,她陪他喝一杯咖啡,送他出門。

    他對她說:“昨晚那個電話是翡麗柏找我。”

    翡麗柏是他的小女兒,大的叫歌詩瑪,即宇宙的意思,歐洲人的名字是那般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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