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她,總在大家的關注之外,對她視而不見。如今,她正學習適應眾人矚目的眼光,對此視而不見。丑小鴨原來竟是只天鵝。當初她被迫剪掉一頭濃密長發時,哭得淒風慘雨。哪知道,土氣的拙樣底下竟是一張絕艷麗致的臉蛋,連造型師都為之眼睛一亮。
他親手改變了她,而她,現在卻背著他出來尋找其它男人。
「嗨,我是這場派對的主人,請問芳名?」
美麗的大眼在短發劉海掩護下,黑燦深邃,閃動純稚的性感。
「我叫晨晨。」她以略帶歐陸口音的英文回應,嬌聲甜嫩。
「陳陳?」棕發碧眼的年輕男主人,艱困地模仿她發音,一陣苦笑。「有沒有比較順口的英文名字呢?」
「我的名字不好念嗎?」
他被她微微受傷的神情揪住心口,忘了原本要打探她來歷的目的,急著想安撫易戚的東方小美人。「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妳可以再教我一次嗎?」
「晨晨。」她柔聲教導的瞬間,紅唇牽動若有似無的笑意,宛若醉人的咒語,不斷重復指點,迷惑他的心。
他未曾近距離目睹過如此粉雕玉琢的極品。
加州艷陽下的海灣別墅泳池派對,熱辣悠閒的時尚名流,在美食美酒美人美景中消磨人生。喧鬧輕佻的音樂環伺豪宅,笑聲此起彼落,男男女女耳鬢廝磨,隱約飄散大麻香氣。
這尊東方娃娃,卻和此處風情完全不搭。小天使般俏麗的微松短發,精致的五官,一身瑪麗蓮夢露式的白色洋裝,無袖低胸的前襟只掛在頸後,整片象牙色的裸背妖嬈袒露,細膩得令人目眩神迷。
他難以判斷,她到底有沒有化妝,那份嬌艷究竟有沒有人工的成分,因為太可愛了。特別是那雙好奇小鹿似的大眼,機靈、防備、又頑皮,天真、大膽、又隱隱畏怯,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是誰帶她來的?
「好熱喔,你可以幫我拿杯飲料來嗎?」不知為何,身為參議員之子的他,竟心甘情願為她跑腿,拿來晶透冰涼的雞尾酒。但他的紆尊降貴,在她大方暢飲的剎那得到了補償。他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會性感到連喝東西都魅惑十足,看得他酣然失魂。
「真奇怪。」她不解地舔抿紅唇,茫然張望。「我到處都在找Eugene ,卻一直都沒見到他人。」
「這樣啊… … 」他專注在豐盈水潤的小嘴上,心不在焉。
「你有看到他嗎?」
「呃?」啊?什麼?「誰?」
「Eugene 啊。」
尤金?「哪個尤金?」這種俗濫名字,路上一喚,十有八九個行人都會回頭。
「他該不會放我鴿子了吧。」她的尋覓雙瞳,微有不安、淡淡焦慮,精准演出著無依無靠的彷徨。
「我可以叫人幫妳找他。」
「謝謝。」那真是太好了。小手戚激地輕輕擱在他臂旁,柔若無骨。「就麻煩你了。」
他不知哪來的騎士精神,突然振奮而積極地領著她向服務人員下令,找出她要的那個人。而她也非常配合地展現全然的依賴及仰慕,欽佩著他的男子氣概。
「小姐要找的是哪位尤金?」服務人員謙恭苦笑,但她卻徑自陷入自己的世界似的。
「我們明明約好了,他這麼做實在很不禮貌。」沒頭沒腦的嬌嫩自語,根本不甩服務人員。「我還以為,他是真心想要跟我和好,我才願意來的。可是我人來了,他人卻不知跑到哪去,感覺我好像在一相情願,自討沒趣… 」
「別這麼想。」男主人安慰地撫握擱在他臂旁的柔萸,好心地吃她豆腐。「派對人太多了,搞不好你們一直都在擦身而過。」
她欣喜地抬望著他。「是嗎?你也這麼覺得?」
真是個滿腦子浪漫情懷的小女孩。
「這樣吧。等他們找到尤金,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們不妨到樓上的!」
豪邸的安全警衛殺風景地趕來耳語,男主人立刻臉色大變。
「怎麼會這樣?」
「目前車庫煙霧太大,還不知道,但是已經在緊急處理。」
「別報警!」千萬別驚動到警方!
隱約自遠方傳來的汽車警報聲響,此起彼落,派對音樂擾攘中漸起騷動,賓客紛紛張望,不知出了什麼事。
「你們先安撫客人,我要去看我的車!」男主人丟下一切,奔往車庫方向,什麼都顧不得了。包括他才哈得要命的晨晨。
真是掃興。
晨晨扁著小嘴,滿肚子嘀咕,老大不高興地杵在泳池吧台旁絞手指。還以為這是個好機會,可以測試一下她的特訓成效。結果,魅力似乎不敵奔馳及法拉利。
「小姐想喝點什麼嗎?」拉丁裔的吧台酒保怡然微笑。
可惜,她正對自己失望中,看不到對方著迷的熱情眼光。
「我想要剛剛喝的那種雞尾酒,粉紅色的,底下還有透明的果凍球,很可愛。」
「沒問題。」酒保好笑地耍弄高超花樣,大方露一手給她瞧瞧。
「可以幫我盛在郁金香水晶杯裡嗎!」
一只巨掌霍地由觀葉草叢中竄出,自她身後捂住驚恐的小臉,無聲無息,獰然將小人兒卷入綠蔭裡,消失蹤影。吧台酒保才正倒出調好的冷飲,抬眼一怔。
呃?剛剛的小美人呢?怎麼突然消失了,還是她一頭栽入泳池裡了?
池畔這頭盡是狐疑,池畔遠處的草皮,則悄悄閃過兩個糾纏不清的身影,往遼闊庭院的濃蔭圍籬奔去。
干什麼? 小人兒氣壞了。她幾乎是兩腳騰空,被人由背後以鐵臂捆著跑,搬貨似地被夾在那人腋下逃逸,所有景象在她眼前迅速倒退遠離。不要捂著她的臉!她現在別說是出聲,連鼻子都給那一掌蠻橫捂死,根本沒有呼吸的空間,憋得她小臉脹紅,兩腳拚命踢動,激烈抗議。
但這些花拳繡腿,顯然是中看不中用,對那人起不了任何斕阻,反而害她不小心甩出右腳上心愛的CHANEL水鑽高跟鞋,熱淚狂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悲憤地狠狠一咬,痛得那人噢聲怪叫,將她整個人拋往柔軟的圍籬濃蔭裡。
「拜托,妳有沒有狂犬病啊?」連能吃的跟不能吃的都分不出來嗎?
「你來干什麼?」破壞她的好事。
「妳呢?隨便溜出來,跑到別人家的派對裡做什麼?來推廣節能環保,還是來弘揚佛法?」
她沒好氣地直瞪魁偉男子。她超不齒這家伙的,儀容邋遢,品味又差。都已經是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還一天到晚那條破牛仔褲和廉價T 恤,賣弄精壯,跟挖路工人沒兩樣。只有低層次的女人才會迷戀他的肉體,把他的粗野尊為男人味。
他拿她沒轍地懶懶抆腰,佇立對瞪。
「小姑娘,我看妳的膽子是愈來愈大了。」嗯哼。
「楊教官,我的事應該用不著你管。」
「那當然,我又不是當人家保母的料。就算要當,我也是會挑一下的。」像她這種死小孩,完全不會列入考慮范圍。
「你憑什麼干涉我的私人行程?」
「因為呢,有只小笨蛋自以為很聰明,偷偷逃出來跑到別人家的派對去玩,卻沒搞清楚人家的派對是用來交易毒品,也沒注意到人家家裡到處裝置了監視錄像器,更沒發覺這棟別墅早在警方暗中搜證的名單之內,就等著上門逮個人贓俱獲的時機。」
要命!這裡早已被警方盯上了?
她只是出來透透氣的,順便玩玩,不能沾惹這種麻煩。而且,她不比派對裡背景強硬的男男女女,出再大樓子都不過小事一樁。她這個亞洲女孩,若在美國領土留下涉及毒品的紀錄,她的前途就完了。
「那… … 好吧,我們快點離開。」起駕!
「請。」
她莫名其妙地順著他左掌優雅展敞的方向一望,呆呆看著高聳的濃密圍籬,再傻傻回瞪他。「什麼?」
「請開始往逃生指示方向攀爬。」
「你要我爬牆?」
「又不是叫妳去撞牆。」大驚小怪個什麼勁兒。
「好了,上工了,別愣在這裡摸摸摸。」
「可是!」
「快點爬!」煩不煩哪。
「我不要爬!」
「妳要。」他百無聊賴地咕噥恐嚇。
「我穿著裙子,內褲會被你看到。」
「我對妳的內褲沒興趣。」他一派高風亮節、板蕩識忠貞的死德行。
「我不相信!」
「好,那我先走一步了,妳留下來陪這裡的保全警衛閒話家常吧。」拜。
他手長腳長地立刻攀爬,蜘蛛人似的利落輕快,嚇得她花容失色。
「楊,等我!」
現在知道怕了,嗯?
他倨傲地高高睥睨惶恐的小混蛋,發覺這實在是項錯誤的舉動。那張可恨又可憐的容顏,具有瞬間摧毀男人鋼鐵意志的魔性,特別在她無暇做作的時候,威力格外驚人。
還好,她不合他的胃口,幸免於難。他淡淡松手,獰地輕靈落回草皮,不耐煩地環胸點腳,等她上路。她尷尬地內心掙扎一陣,只能硬著頭皮豁出去,七手八腳地往圍籬上攀。正要竭力優雅地展現運動精神時,草皮的遠處起了喧鬧,幾個穿制服的人影朝他們這方奔來。
「噢喔,被他們發現我在車庫放的只是煙霧彈了。」聲東擊西的伎倆破功。
「沒辦法,只好幫他們叫警察。」
他閒閒挑開手機,悠哉報警,通知此地正供應著一級毒品。
狡兔有三窟,他每次的行動方案也不會只有一個,總是環環相扣,兜著敵手團團轉,自己涼涼作壁上觀。
「快快快,再摸下去,不是這家的保全逮住妳,就是妳和他們一起被逮進警局裡。」
「我知道啦!」不要一直杵在那裡說她風涼話行不行?
可是濃密的籐蔓牽牽掛掛,她的腳很難踩到可以向上爬的著力點,爬沒幾吋就往下滑,忙得滿頭大汗,狼狽不堪。
「妳實在沒什麼作賊的天分。」他認命地單膝跪下,恭候大駕。
「請吧,大小姐。」
「干嘛?」沒事跟她行這麼大個禮做什麼?
「平身,我沒空跟你玩這個。」
「腳。」他受不了地一瞪,指指他的肩膀。
「快點踩上來。」原來如此。她趁勢狠狠踐踏他壯碩的肩窩,拿他當墊腳的,順便公報私仇,毫不客氣。不料他挺身一站,一百八十幾公分高的魁偉體魄立即將她架上半空,嚇得她展臂搖晃,企圖保持平衡。
「攀住圍籬的牆頭。」
「我知道!」不需要他囉峻。
她攀是攀住了,可是牆頭高度在她腋下,她還是翻不過去。性感小禮服裸露的兩條白嫩手臂,中看不中用,平日除了拎名牌包之外,根本沒干過什麼活。這下慘了,死到臨頭,完全派不上用場。
「喂,妳要耍寶也請看看場合,OK?妳是想跟那些死老百姓揮手,還是想表演一段鋼管秀?」
保全人員都已追越草皮,沖殺喊叫,疾速逼近。
「我翻不過去啊!」沒看到她正在忙嗎?
「那妳慢慢玩,我先告辭了。」恕不奉陪。
「等一下!」她惶惶驚叫,深怕自己就這樣巴在高聳的牆頭上,被捕入獄。
「你再把我抬高一點,我就可以翻過去!」
「怎樣把妳再抬高一點?」他虔誠仰望,雪紡飄逸的裙底風光一覽無遺。她氣到正要一腳踩到他臉上,他就攀上籐蔓,大掌捧住她的俏臀往上一推,她就尖嚷著翻上牆頭了。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她一面胡亂沿著牆外的枝芽往下爬,一面憤恨地暗暗咒他祖宗十八代。他方才那一推,趁機揉捏了她的後臀,下流至極。
牆外停著的重型機車,令她傻眼。該不會… …
「快點上車!」他一落地面拋起安全帽,蹬腳翻上前座順勢踩下踏板,同時安全帽已套落他頭上,引擎怒吼,蓄勢待發。
動作快到她眼花撩亂,腦袋完全跟不上。
「妳想死嗎?」這種節骨眼,竟然給他來個羞答答的側坐?「待會妳被這台車拋出去的時候,就不是只有裙底被人看光光,連腦漿也會被人看光光。」
「好啦好啦。」吵死了。
她才一跨上後座,還沒坐穩,機車就已轟然前沖,她差點當場往後翻,驚魂駭叫地快快環抱住前座的虎背能一腰,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沒想到,機車的奔馳感會這麼的… … 恐怖。狂風有如巨大無比的厚重布簾,猛往她臉上打,打得她根本無法好好呼吸。原本俏麗精致的短發,此刻好像一根根都要被狂風拔到身後遠方去。連裙襬都高高飄在她腰際,往後拉成一條線,沒有什麼好遮掩。她幾乎羞死,但總比摔死好。烈日曝曬下的狂諷,漫長得宛若永無盡頭。她無法判斷自己渾身肌膚的刺痛,是因為毒辣的驕陽還是因為疾馳的狂風。她連睜眼都很困難,隱形眼鏡恐怕會被吹跑。再說,她實在懶得面對路上偶爾掠過的其它車輛,忍不住打開車窗矚目或送來的口哨,贊賞那雙夾在前座男子身側的整條美腿,以及翠碧色的時尚小褲褲。
小臉全然埋在他背後,不想聽、不想看、不想被曬出滿臉雀斑。
怎麼會是楊親自出馬逮她回去呢?她還以為會是… …
這次大陣仗的特訓中,她最不想接觸的就是楊,偏偏最厲害的教官也就是他,根本躲不掉他的課程。所幸,長達十八個月的特訓已進入尾聲,她可以不用再見到這個人。
好熱… …
沿著一號公路的漫長馳騁,折騰得她頭暈眼花。既沒有她來時搭便車的舒適皮椅,也沒有涼爽的冷氣或飲品,消磨著她的體力。她已經沒有余力搗蛋,只能虛軟地貼伏在他的背肌上,小手勉強交迭在他塊壘分明的腹肌前,任由他的汗水浸往她的肌膚,交融在兩人之間。
完了,她好像快中暑了。萬一不小心摔下車,他會專程停下來撿人嗎?她不知道自己沿路被曝曬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被楊扛下車時幾乎給烤熟了。他把她丟回豪宅內的沙發,徑自去冰箱拉開啤酒罐,仰頭暢飲,置她生死於度外。直到一名秀逸纖瘦的型男路過,發現沙發上奄奄一息的娃娃干,才驚慌失措地快快急救。
「晨晨怎麼被曬成這樣?!」
「高帝嬤嬤… … 」
高帝雖身為堂堂男子漢,卻比女人更女人。急救第一步,不是拿水給晨晨喝,卻是趕緊為曝曬過度的肌膚敷上保濕凝露,為她的頭發噴上護發化妝水,降低受損的災情。
「水… … 」
「楊!不要只顧著自己海灌,快拿瓶礦泉水來!」
驀地,一罐冰涼的礦泉水遠遠拋來。要不是高帝接得快,早就狠准砸落到小人兒腦袋瓜上,讓她再度昏死到地老天荒。
「喝慢點。」高帝扶著虛軟的晨晨,像喂小嬰兒吃奶般地幫她捧著瓶罐。「全部喝完,不可以剩下。」
她敷了滿身滿臉的蘆蒼香氣,不便行動,只能乖乖癱在沙發聽訓。「妳就要結束特訓,正式出道。在這種關鍵時刻前,妳怎麼可以隨便亂跑?」高帝心疼地檢視她被曬到紅通通的臉蛋。「妳又不是要以健康的黑美人形象亮相,怎麼可以隨便曬太陽?而且妳不可以提前曝光,萬一不小心在哪裡留下了紀錄怎麼辦?」
「我只是… … 」小人兒沮喪咕噥。
「我知道妳只是特訓完畢,有點得意忘形,想出去試試自己的本領。壓抑這麼多個日子,當然會想好好放松一下,到處玩玩。」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四歲的大孩子。
「可是妳風險評估的能力太差,怎麼會跑去參加那種派對?」
「我不知道他們是利用派對交流毒品,我只是從!」
「不准妳再上那個網站。」
她本想申冤上訴,但一看高帝的嚴肅神情,她馬上乖乖垂頭,搖尾乞憐。這個特訓團隊裡,對她最友善最細膩的就是他,被她戲稱是照顧大小姐的嬤嬤也不在意。因為他喜歡她,也接納她不甚討人喜歡的調皮。今天卻罕見地跟她板起面孔,顯然真的很不高興。
「對不起… … 」
「待會去洗個澡,好好作全身護膚,然後回Eugene 個電話。」
她大愕。「他有打電話來?」
「他已經抵達台北,為妳的首度亮相做預備。」高帝感慨地眺望奢華宅邸。「我們也該准備從這裡撒退,請清潔人員做徹底的善後工作。」所有他們住過、用過、動過的痕跡,乃至指紋,將全面性地清除個一乾二淨,恢復成他們尚未入住前的原狀,包括被他們動過手腳的監視錄像器及保全系統。
他們是賊。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住閒置的豪宅,隨即悄然蒸發。查不到他們的蹤跡,也找不出他們曾經入住的證據;什麼也沒遭竊,什麼也沒被破壞,他們卻已來過。
「你可以現在就幫我聯絡Eugene 嗎?」她懇切要求。
高帝垮肩吐息,沒轍地抽出手機,替她撥號。
她急急等待,眼角卻不自覺飄向楊遠去的魁偉身影。深色T 恤上沿著精壯背肌,滲出汗濕的痕跡。連背影,都可以性感得令人目眩神迷。
「不要隨便惹他。」高帝輕聲咕噥,遞來手機。
啊?什麼?高帝嬤嬤剛剛講-
「喂?」
她赫然回神。「我是晨晨!我!」
「玩得還愉快嗎?」迷人的低嗓淺淺笑吟,以法語悠然調侃。
「我… … 什麼都還沒開始玩,就被帶回來了。」她為難地也改以法語回應。Eugene 的特訓向來是鋪天蓋地、全面性的嚴格鍛煉,直達本能的境界。他的奇特培育,幾乎改造了她的靈魂,真的快以為自己是出於豪門的富家千金,嬌養在歐陸的名校裡,一出生就受最優渥的精英教育,前途步步鋪往金字塔的頂峰。
「真可惜。要是妳沒被楊逮回來,就可以徹底驗收一下我們的特訓成果。」
「對啊。」英雄所見略同。「他真夠殺風景的。」
「那麼,這趟溜出去小試身手,比較有自信了嗎?」
「嗯!而且我也想回台北,愈快愈好!」正式大展威風。
「別急別急。」他好笑,幾乎可以想見她像只興奮的小狗汪汪叫,又蹦又跳。
「晨晨,妳若是再不克服妳的孩子氣,恐怕得再從頭受訓才行。」
「放心,我只是裝可愛而已。」所謂的天真無邪,全是作戲。
「是嗎?」呵呵。
「當初你們找上的,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嬌女。我之所以答應與你們合作,也絕不會是基於世界和平、天下為公之類的偉大理念。」
他們有她想要的,而她能達到他們想要的,雙方互利,一拍即合。
「妳要是真有那麼現實… … 」
呃?她聽不太明白這句法語錯綜復雜的結構。他是希望她能更現實一點,還是擔憂她變得太過現實?這一思索,讓她漏聽了更重要的下文。「Eugene ,你剛說的- 」
「我想妳。」他的呢噥突然化為中文,她的思維卻還未轉換過來。
「我也希望妳快點來台北,但不是因為妳毛躁的孩子氣,而是因為別的原因。妳懂我的意思嗎?」
她整個人傻住。
怎麼可能?Eugene 他… … 那麼出色、那麼成熟的男人,居然會對她講出這種話?沒有女人抗拒得了他的魅力的:她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如此認定。可是他們的落差太大,無論是學識、涵養、能力、經歷,都天差地別,活像貴公子與野猴子。她頂多只配作他的粉絲,沒膽作非分之想,去奢望他和她之間存有任何可能性。
即使到這一刻,她還是無法想象。
「你該不會是被自己親手改造的成果給迷住了吧?」她演技拙劣地哈哈哈。
「妳說呢?」
再哈下去,未免太驢。但… … 她又找不到話來回應,只能空著腦袋呆立。
奇怪,她自認還滿伶牙俐齒的,怎麼老在他面前拙口笨舌?可是,事情真的太突然,她措手不及。突然間,自己似乎又退縮回一年多前初見他時的土樣,矮笨而遲鈍,粗俗又缺乏自信。他卻如王子一樣,優雅尊貴地出現在她面前,彷佛特地來迎接不小心流落民間的皇族千金。他來自夢境,把她帶入一場奇異的夢裡,又准備將這場夢帶到現實的世界中。眼前即將開展的璀璨未來,潛伏著充滿壓迫戚的危機:夢一旦進入現實裡,它還是夢嗎?或者,它會像侵略者一般,吞噬掉了她原有的現狀,使所有的真實化為一場夢?
那時的她該如何自處?恐怕連她的存在都會化為虛構… …
「晨晨?」
「你為什麼要選在這種節骨眼上跟我說這個?」
哎,這位小朋友啊… … 「感情的事,本來就難以捉摸。」
「是沒錯,可是依照你的行事風格,會讓我覺得你這話的背後別有盤算。」
「我的確是這種人,但若這次的不按牌理出牌,是連我自己都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呢?」
她迷惑了。
這已不是單純的理性問題,不是光用邏輯就可以解決。她的心在蕩漾,讓她無法好好思考,亂了她原本穩穩當當的陣腳。
「這是不是… … 該不會又是,你的另一種臨場考試吧?」又來測驗她的即席反應?手機的另一方,是漫長的沉默。似乎在考慮,有沒有必要如此繼續逼迫她。她是個非常有趣的對手,具有敏銳的直覺與觀察力,卻缺乏解讀與決斷力。形同天才型的劍擊手,可以輕靈准確地刺中敵人要害,然後就不知自己下一步要干嘛了。是要拔劍噴血、讓對方死個痛快?還是雞飛狗跳地替對方叫救護車、同時慌亂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我說,我確實只是在測試妳,這會讓妳比較好過嗎?」
呃啊,好狡猾的回應,真不愧是Eugene 。
「如果你這真是在測試我,我會說:親愛的,我也好想見你,巴不得能快快飛到台北去。」她刻意地以法語嬌慎。
「既然如此,那麼妳應該已經猜出我們一同在台北亮相的身分了?」
哇哩咧,他還真的是在耍著她玩哪?害她芳心白白悸動… … 「我們是要假扮一對有錢有閒的夫妻嗎?」
「不,妳必須維持單身的形象。」操作空間較大。
「那就是未婚夫妻囉。」不是?「情侶?同居人?」
她無論給哪種答案,結論都是否定的。
「那我們到底是什麼身分?」
「主僕。」她是主,他是僕。
「啊?」他是不是說反了?還是她聽倒了?
「重點在於,妳必須呈現出,我們是一對關系曖昧的主僕。」這是最後、也最具挑戰性的關卡。「妳演得來嗎?」
她瞠目結舌,呆眨了好幾次眼,突然發覺這段中文好難懂。主僕?她是主人?而且關系曖昧?怎麼會要她扮演這種身分?她不是只要假裝名流千金就好了嗎?
「晨晨,妳還沒跟人發生過關系吧?」
轟地一把烈火,燒得她渾身暴紅,震驚中夾雜著被羞辱的憤怒,難堪至極。
「我知道這問題很失禮,但這會是妳最大的問題。」
什麼問題?她有沒有跟人發生過關系關他什麼!
「一旦有過肉體接觸後,男女彼此相處時會流露怎樣的異樣氛圍?」
不知道!她也不屑知道!
「晨晨、妳盡管生氣。但在抵達台北之前,克服這個問題。」溫柔深情的醇語,冷淡下令,並未給她任何轉圓余地。只在切斷通訊前,悠悠叮囑一句:「去找楊,讓他幫妳。」
幫?幫個頭啦!
她氣到直想摔爛這支手機,又怕賠不起,只好暴跳如雷地切齒跺地,恨不得跺出個大窟窿,將Eugene 就地掩埋。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她一面噴火一面徹底洗刷自己,狠狠地以冷水淋浴,卻依然怒火中燒,更甚下午在烈日下狂諷的曝曬。他那是什麼意思?他憑什麼若無其事地跟她講這種話?
她一肚子火,也不吃飯也不理人,徑自窩在房裡收拾行李,准備走人!不是就此前功盡棄中斷合作,只是收拾自己房裡的凌亂家當,即將與大家一同撒離此地,飛往台北。
太差勁了。死到臨頭,才丟給她這麼難處理的課題。他干嘛不早說,讓她有多一點的時間去揣摩?她沒經驗又怎樣?要演出有曖昧關系的男女有什麼了不起的?
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
小人兒忿忿不平地甩打枕頭,跳腳洩恨,滿屋子羽毛飛揚,比她整頓行李前更雜亂。驀地,她的房門被人緩緩開敔,怔住她渾然忘我的乩童起舞。
啊,她忘了鎖門。
她傻愣愣地在羽毛滿天的房裡呆望門口,半晌後才警覺到:誰?為什麼半夜要闖入她房裡?
完蛋!
她領悟得太遲,對方已魁然踏入她房中,緩緩步往縮退到床褥一角的她。巨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惶惶無措的嬌娃。戒懼的大眼不斷眨巴,緊張地連連咽動喉頭。美眸中反映的壯漢,赤膊著威猛的胴體,剛稜有力的面容隱隱抽動,像是壓抑,又像快要熊熊燃起什麼。背光之中的炯炯深瞳,執著凝娣,幾乎以視線吞噬她的存在。
楊?為什麼到她房裡來?為什麼這樣瞪她?
不知為何,她強烈地意識到自己面臨空前危機。
晨晨,抵達台北之前,克服這個問題。
Eugene 匪夷所思的命令,楊此刻詭異的濃郁烈火,他的赤裸,她的單薄,以及她不懂男女之事的困窘… …
去找場,讓他幫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