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中的大幸,雖然失去了孩子,海寧兒已無大礙,在麻醉劑藥效消退後,她漸漸的 甦醒過來。
當她一睜開眼,就見到褚凱紅著雙眼,握著她虛軟無力的手,他那副憔悴的模樣, 讓她覺得好心疼……她吞了吞艱澀的口水,「凱——」輕喚出聲,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寧兒,妳醒了,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他放下手中緊握的手,欺身上前,緊 張兮兮的詢問。
海寧兒虛軟無力的搖搖頭,當她看見頭頂上吊的點滴,有些疑惑的問:「我怎麼了 ?我生病了嗎?」
「妳……」褚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回答她:「妳從樓梯上摔下來……」
昏迷前的回憶,像倒帶似地一幕幕浮現在海寧兒的腦海中,他們之間的爭執、他的 欺騙、她的傷心——思及此,她的眉心立刻擰了起來,怒火再度攻上她的胸口,也引起她 下腹一陣劇烈的疼痛。
「怎麼了?怎麼了?」褚凱立刻又緊張兮兮的詢問。
「孩子呢?」她抽回手,莫名恐懼深深攫獲了她。
「孩子——對不起,寧兒,都是我的錯,所以才會失去孩子,我真是該死!寧兒,我 對不起妳,還有孩子……」他的眼中盛滿深深的歉意,嘶聲的訴說。
「我——恨你!」海寧兒忍著失去孩子的痛楚,一字一句慢慢的說:「我不想再見到 你,你走,你走,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原諒你!」說到最後,她的眼神變得冷冽,整個人 也變得冰冷。
褚凱看著眼前的妻子,此時此刻,他所見到的已不是他所熟悉的寧兒,她變得令他 陌生而害怕,那黝黑的眸子所迸射出冷冽的光芒,讓人見了也會退避三舍。
「寧兒,妳聽我說,我知道我錯了——」他是在為他因公事而冷落她道歉,卻讓海寧 兒誤認他承認他和歐萊兒的姦情。
她唇邊扯出一抹冷笑,哀莫大於心死,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你不覺得你的後悔來得太遲了?」
「寧兒……」
「你是劊子手,你殺死了我的孩子,我不會原諒你的,你走,你走,我不想再見到 你,我要和你離婚!」
褚凱的臉色瞬間刷白,當他被指控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劊子手時,他心痛得無以復加 ,失去孩子,他也很傷心呀!為什麼她仍不肯原諒他?
「寧兒,妳聽我解釋——」
「不!我不聽,你走,你走!」她像失心瘋般的狂聲大叫。
「寧兒,妳冷靜一點。」他很擔心她此刻的身體狀況。
「你走啊!」她抓狂地叫道,甚至想拔掉她手臂上吊的點滴,「我不想看見你,走 !走!」
褚凱及時制止住她失控的行為,卻制止不了她失控的情緒,只好向醫護人員求援。
醫生為海寧兒打了一劑鎮定劑後,她再度昏睡過去。
褚凱望著臉色蒼白如紙的妻子,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要不是一向堅強的他不曾在 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他真的好想抱著寧兒痛哭一場。
「褚先生,」醫生看出他已心力交瘁,安撫道:「尊夫人大概是因為流產而情緒有 些失控,這是在所難免的,不過,你們還年輕,以後還可以養好多孩子,只要你耐心的 開導她,我相信,她會很快恢復的。」
「謝謝你,醫生。」他泛起一抹苦笑,如果醫生知道寧兒為了失去孩子要和他離婚 ,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你看起來很累,尊夫人至少還要一段時間才會醒過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梳洗 一下,也許等你回來時,她的情緒已經恢復平靜了。」醫生好心的勸道。
「可是——」他很怕他會失去她。
「不要緊張,」醫生看出他的不安,「我們會好好看顧她,而且我向你保證,她已 經沒事了。」
「那——好吧!」他不是想回家休息,而是想去找歐萊兒一同來向寧兒解釋,或許她 就不會再錯怪他。
這是唯一的方法,也可以讓寧兒不離開他。
褚凱真不明白,歐萊兒在玩什麼把戲,當他抵達她的住處時上然人去樓空,當他向 大樓管理員詢問她的去處,大樓管理員只是回答他,她已退了租,而且不再回來了。
他愈想愈不對,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失蹤。他忽然想起寧兒說過,有好心人寄照片 給她,莫非寄照片的人是——
歐萊兒?!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是因為嫉妒,所以才會想要破壞他和寧兒的婚姻?
她這麼做又得到什麼好處?他跟她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他知道,她即使是嫉妒也 不會做出不利於她自己的事,她是個十分實際的女人,而且很愛錢,她在他手下工作, 薪水、福利幾乎是沒有第二間公司給得起的,難道她認為他無法安然度過這次的金融風 暴,所以才會出此下策?甚至給他來個回馬槍?
不管她到哪兒去了,除非她不在金融界工作,否則,就算把整個地球給翻了過來, 他也會找到她,而且,要叫她給他一個解釋。
褚凱像個鬥敗的公雞返回醫院,他心中不斷祈求寧兒可以如同醫生所說的,清醒之 後,情緒可以平靜一些。
但事實卻比他想像的還要壞,他一步入病房,只見凌亂的床褥,還有尚未吊完的點 滴,卻不見寧兒的蹤影。
「褚先生,不好了!」小護士焦急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什麼事?我太太她——」他的心臟似乎再也承受不了任何驚嚇。
「褚夫人不見了!」小護士急得紅了眼眶。
褚凱五官因過度震驚而扭曲,他抓住小護士的手臂,憤怒地問:「寧兒怎麼會不見 了?妳說。」
「褚夫人在半個小時前醒過來……」小護士被他暴怒的模樣嚇得哭了出來,抽搐地 道:「她醒來就喊肚子餓,她請我去買食物給她吃,我看她身體虛弱,又餓得難受,於 是不疑有他,便去買食物,哪裡知道——」
褚凱的心涼了,也碎了。
寧兒終究不肯原諒他,她還是選擇離開他。
「褚先生,你不會怪我吧?」小護士無辜的囁嚅道。
他誰也不怪,只怪自己!
「沒事了,我現在就去找我太太。」他奔出醫院,開著車,瘋狂地尋妻。
*****
紐約是個雜亂又危險的大都市,褚凱真擔心寧兒,依她此刻的身體狀況,他好怕她 會出什麼意外。
每一次當警察要他去認屍的電話響起,他體內的細胞不知死了幾千、幾萬個,他很 怕自己會成為細胞被嚇死過多而死掉的第一人。
不過,他認為寧兒不會有事的,她只是因為生他的氣而躲起來。
這些日子,他一方面到處尋找寧兒,一方面又忙著重振公司的聲譽,幸虧老天有眼 ,在他的努力下,他的公司不但起死回生,還步上正常的營運軌道,但是日子一天一天 過去了,卻仍沒有寧兒的消息……他也想過要向海家詢問寧兒的消息,但是,他深知她 倔強的個性,她絕對不會回娘家哭訴;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便沒有將寧兒失 蹤的消息通知海家。
每當夜幕低垂,就是他一個人面對悔恨及孤獨的時刻。
看著寧兒本來要送他的生日禮物,卻因他無意的冷落而使她傷心地撕壞的畫像,他 只有心如刀割的感覺。
眼前浮現的是她傷心落淚的模樣,他的心在淌血也隨之哭泣。
然而,再如何的懺悔也是沒有用的,因為寧兒已經離開他了。
這天,他剛開完三個小時的會議後,卻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見到一位不速之客。
聽到他的男秘書麥可通知他,這位不速之客是位名律師,還說是為了寧兒而來。
褚凱全身的血液因興奮而加快,他等了一個多月,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有了寧兒 的消息。
陳約翰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其實,他打贏過許多官司,所以,他的名氣不論是在 法律界或商業界都十分響亮,褚凱當然也對他略知一二。
「陳律師,你知道我太太的下落上。」褚凱一心一意只掛記著海寧兒,「她現在人 在哪裡?她好不好?」
「褚先生,」陳約翰溫文儒雅的笑了笑,「海小姐現在人在台灣,她很好,你不必 擔心。」
由於褚凱急欲知道海寧兒的消息,完全沒發現陳約翰對海寧兒的稱呼。
「寧兒在台灣?」天哪!一個他認為她最不可能去的地方,也是他一直疏忽的地方 ,竟是她的藏身之處。他真是糊塗,難怪人家常說,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過,他知道寧兒雖然在台灣,但是絕對不是在海家。
「陳律師,我太太人在台灣的什麼地方?」他恨此刻身邊沒有一架火箭,可以馬上 載他直飛向台灣。
「這個我不便告知,褚先生,我今天來是——」陳約翰的話被截斷了。
「我懂你的意思。」
褚凱拿出支票簿,迅速地寫下數字和簽名,他為了尋找寧兒還特地重金懸賞,所以 ,他認為陳約翰可能是來領賞金的。
不過,陳約翰對他支票的賞金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把支票還給褚凱,然後從公 文包取出一隻牛皮紙袋,拿出一份文件及一隻小絨袋。
「這是什麼?」褚凱怔仲了一下,一股寒意突然穿過脊背,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打開陳約翰給他的東西——一份離婚協議書及他給寧兒的結婚戒指。
陳約翰以職業性的口吻說:「我的當事人——海小姐已在文件上簽了字,褚先生,麻 煩你在上頭簽字,海小姐並沒有任何要求,只要你簽了字,這份文件馬上生效。」
「誰說我們要離婚的!」褚凱咆哮著,腦袋瓜被陳約翰的話震得嗡嗡作響。
「可是海小姐……」
「我不會簽的!」褚凱憤怒而斷然的說。「就算法官要判罪犯死刑,也有上訴的機 會,這算什麼,我死也不簽這狗屁玩意兒!」
「褚先生,請你冷靜一點。」陳約翰也接過不少夫妻離婚的案件,但這件卻是他接 過最奇特的一件,因為以褚凱這樣具知名度的男人,很少有女人在離婚後不狠狠敲他一 筆,還有他聽到這麼「好空」的事,他竟然沒有半絲喜悅。
他見過海寧兒,她的離婚意志十分堅決,他原以為褚凱也是如此,沒想到 ——
清官難斷家務事,是此刻最好的寫照。
「冷靜個屁!」褚凱的聲音提搞到尖銳的邊緣,如果他還冷靜得下來才有鬼呢!
「褚先生,我是受到海小姐的委託,希望你可以諒解我的立場。」一向在法庭上辯 才無礙的陳約翰,在見到褚凱臉上的怒氣以及眼中深切的傷痛,竟讓他有些口拙。
他相信,眼前這名男子一定深愛著他的妻子,否則,不會如此傷心和盛怒。
他也希望勸合不勸離,偏偏他必須公事公辦!
「去你的委託,去你的立場!」褚凱眼中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烈火,「我不會簽任 何字的,因為我不要離婚,你去叫寧兒回來,要不然我就到台灣帶她回來。」
「海小姐說你若簽了字,她會來見你的!」
「狗屁!」他已不在乎自己失控的行為舉止了,他忿忿的將離婚協議書丟進垃圾筒 ,然後下逐客令:「你走吧!要不然,我不能保證我可以控制得了自己的行為。」
這是威脅,也是警告,識時務者為俊傑,陳約翰希望以智取勝,而不是暴力,不過 ,礙於他的工作,他還是得不怕死的持虎鬚。
「褚先生,其實,你簽不簽字都無所謂,因為一旦你們超過法定的分居期限,法庭 就可以判離婚成立,所以,你可以想想。」
「你給我滾!」一股熱情在他胸口上衝撞著,感覺整個人像要爆炸似的。如果他此 刻殺了陳約翰,法官一定會從輕發落的。
陳約翰不想吃眼前虧,頭也不回的離開褚凱的辦公室。
為什麼她這麼冥頑不靈?!如果可以的話,他只想狠狠的搖醒海寧兒。
他將她退還給他的戒指緊緊握在手心,戒指的雕花嵌進他的手心肉中,甚至刺傷了 他的手心,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現在,他只感到心痛。
他愛她,她也融入了他的呼吸、他的血液、他的生命中,甚至她完完全全的佔據了 他的心。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就算他當初對季蓉芸的愛也沒有這般的強烈,強烈到他 的心為之動盪,無法平息,他已不能沒有她。
可是,她為何將他的真心完全視而不見?是因為她年紀還輕,不能瞭解他對她的愛 ,還是另有其它的原因?
褚凱喪氣的握拳,轉身狠狠地捶打著牆壁,像是要發洩心中那股因挫折而生的怒氣 ,天哪!那個頑固的小妮子到底還要怎麼折磨他才夠?
他的手腫了,血絲染紅了折照發亮的鑽石,忽然,他心情沉重得想笑。
他笑了,笑得淚水滑下眼角,滴在鑽石戒指上,洗去它上頭的紅色污漬,再度閃爍 耀眼光芒。
也許他不該如此絕望,他應該振作起來才對。
這是危機,也是轉機,他和寧兒的婚姻不會蒙上陰影的,他也絕對不輕易讓她離開 他的身邊。
他要挽回他們的婚姻,也要奪回她的心,讓她重新愛上他。
他相信她還年輕,不瞭解愛的真諦,但他可以等,而且他相信,這一天很快就來臨 !
他緊緊握住鑽石戒指,如同他緊緊握住對寧兒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