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可以……」
相擁相吻的兩人同時抬頭,同時震撼的一時沒了反應。
白依依手指著他們,她不能相信的尖罵,「一個是再嫁的王妃,另一個則是磊落男子,這會兒居然像是偷情的姦淫男女!」
「住口。」他不准任何人詆毀淨茉,「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礙著你們的苟且噁心事了吧!你真叫我寒心啊。」
整個雲州南北,人人交談的都是雲王妃的真實身份及被一個野男人強行押走的醜事。當她無意中聽見野男人的名字和雲王妃的名字時,她差點要崩潰了,她的心智和神思全亂了。
雲王妃居然是她最怨恨、最巴不得從人間消失的淨茉!野男人竟是她名義上的爹爹,她愛得好無力的閻!
白依依哭吼嘶喊,「你們這一對狗男女,所有人唾罵無恥的野鴛鴦!兵卒們全出動了,你們逃不了的,除非你們能夠飛天遁地!」
「依依」
「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用我的性命詛咒!」她豁出去了,親眼目睹兩人彼此愛憐的景況徹底使她崩潰。
反正這一年多來他連她裝病,快要死了也不關心!她在他心中已經不是善良無邪的乖女兒。
府裡的六名姬妾全被他遺離了,大筆金子的贈予使她們的不捨之情不翼而飛。而她,居住在大屋裡獨嘗孤寂無助和對他的眷眷唸唸。
可她等到的是什麼?四處尋找他的她,竟無意間見著此等難堪景象!
「如果你再咆哮一句,我會把你丟出去。」
好啊啁!好一個愛恨強烈的男人。
「我是為尋你而來……」這恨,這哀戚情傷難道是她該受的嗎?
「倘若我不是你的繼女,倘若我與她——般年紀,你還是選擇她成為你的新娘子嗎?閻。」
湯羿閻的眉間打上深摺,「你在胡說什麼?」
「你以為我瘋了是嗎?」白依依跪了下,似笑又似哭的扭曲著表情,「這不公平!親愛的小後娘只大上我三歲,為什麼她能夠與你情纏一世,我卻不能?!」
「依依,你是我的女兒。」所以在得知她對淨茉那般可惡對待後,他忍住掐死她的憤恨。
他已經是難能可貴的慈悲了,否則他應該還淨茉一個公道。
「可我長大了就可以成為你的妻子呀!因為我是這麼、這麼的愛你,所以我忍受著把你暫時交付另一個女人的推心刺骨之痛。」
他深沉的芒中毫無感動,只是稍微用力的摟緊懷中的淨茉。
白依依見他如此漠然,想哭泣卻是無淚。
「閻,你說過你喜歡我的髮絲和我圓亮的眼!你也說過我是你的乖巧寶貝。我努力的想要快快長大,我看了許多許多書本,我讓自己隨時保持著甜甜美美的可人模樣……」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他對她的喜歡多一點點……
「那麼你絕了這妄想吧!」
「不……」
「我的愛只有一份,而這分愛已經是淨茉的了!即使是我自己也無能為力收回。」
「不要不要!「 她跪爬過去,淒厲求著,「娘死的時候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呀!」
「那是父女之情,也是我的責任。」
「可是你不是我的親爹爹!為什麼你不用一個男人對待一個女人的心思來愛寵我呢?」
她艱辛的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出屋子,她回頭,見湯羿閻依然是溫柔的呵疼他一直懷抱著的淨茉,這一刻,她多想就此死去。
屋內,一直噤聲未語的淨茉其實十分不安,雖然依依的悲哀並不是她所傷害,但是她心疼她呀;同是癡情人,癡情心。
感覺到她的戰慄和侷促倉皇,湯羿閻輕輕揉撫她的髮絲和面容,「我也有錯,我將寶艾和寶美的辭世遺憾轉化成對依依加倍的疼寵,我當她是個小女孩,忽略了她的早熟和不正常的仰賴寄情會鑄成大錯,亦未糾正她的錯愛。」
「我怕她不能承擔這最初的心傷情痛,如果她自暴自棄怎麼是好?或者一時想不開呢?閻,讓我去追她,以免造成永遠的憾悔。」
「你不怨、不惱她的設局陷害,和曾經對你的百般羞辱嗎?」
懷中螓首搖了搖,「那是前塵舊事了,何況她只是個小姑娘,其實她不壞,真的!她只是想要與你廝守,因為我的介入,甚至是她所認為的搶奪,所以她才不能容我。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我們都是凡俗肉胎,愛恨善惡有時候也是情非得已,不由自主。依依她對待其他人,包括如兒她們不也和善嗎?」
「所以你心疼依依?也諒解寬恕了她?」
「恨她並不能為我自己帶來快樂。何況,她的眼光和我一樣好,選擇了你這出眾卓爾的男子傾心愛戀。」
「你的眼光……」好驕傲的語調,「精準無比。」
淨茉在他懷中磨蹭,偷偷忍笑著。傻呵,他以為是她千挑萬選了他?錯!她完全毫無自制能力的戀上他,從無所謂的精挑細選。
也許是款衣時的一見鍾情,也許是他給她帶來一線曙光,救了被杖責的她,也或許是他溫柔的眼神、溫柔的以少爺之尊為她拭藥。
甚或是什麼都不,她就是愛了他,就是注定對他情有獨鍾。他是她的牢——
承載她的喜怒哀樂的牢!這牢,她願意被囚禁萬萬年。
涼風送爽,淺淺依偎著的兩人緩緩舒眠了。湯羿閻的夢中有著她的眼淚和她的深情一世,她的夢呢?
一隻長著大翅的白鳥載著他和她飛上青天,飛呀、飛呀,飛向他們的盟情約定。
白依依一個人站在長街上,荒涼的氣息使她以為霜雪襲身,然這天候已是漸漸暖和了。
四周人聲喧囂嘈雜,她卻像是迷了路途的小雁子,不知何去何從。
一聲阿彌陀佛令她恍惚,過了半晌,她瞪大眼睛,掠訝不已。
「東方俠!你還真當了和尚!」她以為他是一時悔痛交加所以剔發人寺。
她想,他應該會還俗的才對。
戴著斗笠的東方俠一身僧服和草僧侶鞋。他手圈佛珠,如佛安然。
「白姑娘,別來無恙。」他並未以施主稱呼她,事實上他尚未燃點戒疤,只是將髮絲剔去罷了。
他只是個修行的使者,「是否脫離紅塵並不要緊。人心清安方為真正的出世。
眄著他的神情,白依依突地放聲大笑,笑聲卻是令人寒顫不已。
周圍的販子和行走的人們紛紛走避,她的笑聲比聲嘶力竭的哭吼更是恐怖。
「姑娘仍是參悟不透?」平靜的口吻和平靜的而色,以及平靜的心。
她死瞪著他,彷彿他是吃人的魔, 「你好!你厲害!迫害淨茉以死明志的罪魁禍首分明是你,你這假仁假義的傢伙卻擺出虔誠的懺悔模樣,怎麼,以為這般如此就能洗掉你曾經的惡念和惡行?你懺情個鬼啊,淨茉是死是活又怎樣?她的心永遠也不是你摘得了的!」
「你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貧僧想奉送於你的省思警語。」
「胡說!羿閻只是一時迷情,他以為他愛上的是淨茉!其實他愛在心底的是我呀!他自己弄混了,總有一日他會明瞭的。」然後他會抱著她哭訴他的愛……
她相信著,並且信仰著!
東方俠暗念一句佛謁,心存慈悲的歎息。
「迷障。」他明白再多道理也勸不醒她,只有時間的洪流能夠改變一切。
白依依嗤之以鼻,「甭以為自己真是行道隱士!我告訴你,淨茉沒有成為河神的女兒。倒是成了高貴的雲王妃。她還活著,怎地,你的凡心蠢動了不!」
「我知道。」他為淨茉姑娘的境遇笑了一笑,心頭未起絲毫波瀾。
「你知道?」拔尖了聲,她難以置信他的安然依舊,「你不再愛她了?這樣淺薄的感情,吱!原來你也是普普眾生之中的一個傭人。」
他雙手合十,低垂眉睫,「五倫之愛求得都是成全和奉獻。過往的強求和算計並不是真愛,那是滿足己欲的自私自利。」
「哼哼,東方俠你還真的脫胎換骨呀!剔掉頭髮的這一年裡你當真成了出世高僧?」臭和尚!他哪懂得她這切切的銘心刻愛。
佛祖慈悲,「東方俠已死。」而他,釋德僧。
覷著他判若兩人的神情,白依依冷吭著氣不理睬。他走了,走向人群中,走出她的視線。
他的背脊那樣挺直,她忽然妒忌起他來了,他同她一樣是只孤雁呀,可他似乎已掙脫束縛,而她的心卻被牽制,扭曲不堪的擰痛著!究竟,她該如何安排、如何處理自己呢?
迷障?!哦不,她才不要承認!她追求她所想要的有什麼不對?
「不要放棄!不能喪氣廢志……」一面激勵自己,她一面走向雲王府。
侍衛和兵卒擋住她,她說:「我知道雲王妃的下落,我來討賞的。」
長槍移挪開了,她順利的進入府衛,並且在一盞茶的時間內見著雲王爺。
臉上圍著黑色紗巾的太陽一見到她就開始扳動手指頭,白依依見他古怪的行徑不禁質疑。
「閣下真的是雲王爺?淨茉的丈夫?」
「難道我是鬼?」如果傷勢重一些就真的像鬼「你是湯羿閻的女兒?咳不,正確說法應該是他的繼女才對。」
「王爺知道民女的存在!」
當然,他可是未來的第一神算子。「而且我也知道你中了毒!」
她一訝,但聽他說著——
「你中的是愛情的毒!唉,真是要命,這種毒本小王一定中不了。」
一旁的阿莽掩嘴竊笑,主子多情卻又賃地無情。
白依依不管他的怪言怪語,她開口,「雲王爺應該著急著想知道雲王妃的下落吧?民女知悉雲王妃暫歇在城北的廢屋中,她和一個男人在一塊兒。」
「呃?」他當然知道,有派人看守嘛。
「孤男寡女共度晨昏,這可是會出亂子的啊!」
「湯羿閻和淨茉本來就是夫妻……」他打了個哈欠,甚覺無聊。
她驚愕莫名,「王爺您、您一清二楚?您似乎不生氣?不在意?王妃她可是您的夫人。」她聽過這小王爺的風流史可是說上一夜也說不盡,但就算他不愛他的王妃,也應該怒火熊熊呀。
男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名聲和權貴嗎?難道元配與人私奔他真的不怕流言,不覺羞辱嗎?
「一句話,你希望本小王派兵去抓拿他們,來個酷刑伺候,棒打鴛鴦吧?」
「他們的相愛原就是天理不容!不過,是她去勾引羿閻,讓他犯罪的,應該受罰的人是她!」
還是維護自己單戀的男人!這小丫頭可惡又可厭,惟一的優點便是長得還不賴,至少不叫人倒胃口。
但是他決定治一治她,否則她亂愛的偏執性情肯定又要招惹出麻煩來。
太陽揮一揮手,·命令道:「把她送到尼姑庵去修身養性。吃齋念佛如果還不能讓她改變,乾脆剔掉她的三千煩惱絲。」夠仁慈了吧,只是讓她帶髮修行而已。
白依依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能這樣決定我的人生!憑什麼啊你!」
「憑我是個有權有勢,而且喜歡仗勢欺人的惡王爺!」笨!十六歲的小丫頭再如何早熟也不是他的對手。「本小王隨便動一動手指頭,別說是逼你當個帶發小尼,嘿,就算是逼迫你二輩子暮鼓晨鐘你也得乖乖遵從。」
「可我沒有殺人放火,也沒犯上律令朝規呀!你怎能……」
「就跟你說了我是個惡王爺了啊!不然你咬我啊。」
她衝過去,出其不意的當真咬了他手指一口。
「哇哇!」慘叫淒厲響起。
阿莽愣了半晌才連忙制止白依依,他將她拖離開來,並點上昏穴。
太陽吮吮流淌出血絲的手指,天啊,他犯了陰煞衰星啊?!
「快把這瘋丫頭丟到尼姑庵,隨便一處都行!派兵看守庵居四周不准她離開!」
他就不信他治不了她,她再潑野也得由他搓圓弄扁。嘿嘿,他一定可以把她「雕」好。玉不琢,不成器嘍。
湯氏夫婦應該感謝他替他們除去一個執迷不悟的障礙才好!他自己也佩服起自己的為人作嫁以及寬磊胸襟。
「就當是我……過不了逃難般的日子,我想回去當雲王妃,安逸、享樂。」
「不對!你不是虛榮的人!而且你愛我甚於一切不是?」
「但我……」要如何讓他死心呢?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恨她,她寧願立即死去。
湯羿閻一把擁她入懷,他將她壓在他左胸上,低吼,「聽聽這個聲音,這是為你而跳動,而感動!」
她的淚滴在他衣襟上。
他像個無助的孩子般萬分的懼恐著,「別走!不管你是因著什麼理由!求你!」
淨茉覺得自己幾乎要死去,他從不求人的呵,他一向是如此的強悍。
然而她的天人交戰是不該的!她不擔心毀誓而遭禍,但她怎能恩將仇報,若是犧牲無辜的太陽,她受得了良心苛責嗎?
「我心意已決……」
「即使我將刀子插入心口,你也不為所動?」他不是要強迫她,但他如何能再讓她離開他的懷抱?
「我還是要回到雲王爺身邊……」若他當真如此,她會在四年後也把刀子插入自己的心口。
他生,她生。他亡,她亦不獨活。
湯羿閻凜僵住了,他放開了懷中的她。
望著他空洞的目芒,她心酸疼啊!
「如果我說……給我四年的時間,四年後我就不再是雲王妃,四年後我能夠完完全全的屬於你,你願意等待嗎?」
「為什麼?」
「別問我為什麼!我不能說出原因。」續命王妃是個天機,太陽說過不能與人言。
他未語,只是眼神專注的盯住她。
「倘若這四年裡你另有所愛,我不會埋怨的……」她將離群索居,一輩子為他祝福。
湯羿閻輕揩她的淚痕,輕輕捏她的微濕鼻翼,「四年,我等!四十年,我也等!假使等不到你,下一輩子,每一世裡我將天涯海角的追緝你,並且討回你所負欠於我的感情。聽明白了嗎?」
「嗯……」她盼著與他癡才每一個輪迴轉世呵!這四年的歲月她也許流著淚思念他,懷想他的體溫;也許就讓自己安安靜靜的成為一個沒有心的人……
當她與他重逢的時候,她的心就會再一次的活了過來。
「我不問緣故,但是你一定要再回來。否則我的魂魄一定永生永世糾纏你!」
「四年後,我在雲河岸邊等你。」如果他沒有赴約,她將望著河水一直等待,直到白頭。
他倏地輕咬了下她的唇瓣,他要她記得這個疼痛,記得他的癡心等待,別讓他心碎至死。
「再、見。」淨茉起身,在淚珠洶湧跌墜的一瞬立刻轉身跑出屋去。
「再見,我們一定能夠再見。」再見之時即使天崩地裂,他也絕對不再目送她的纖纖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