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不到,森川意興闌珊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做什麼?」他表情有點不耐煩,但口氣還算和緩,畢竟日後還得靠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供應他呢「爸爸,」知裡蹙起眉心詰問他:「您把五百萬都花到哪兒去了?」
「你這丫頭是什麼意思?」森川機警地反應著。
「英司說您到良子那裡去擺闊揮霍,是真的嗎?」知裡聲音哽咽。
她為父親作了這麼多犧牲,而他卻只是一再地利用她的心軟,他的所作所為真是讓她太心寒了。
「什麼擺闊嘛?」森川見她臉上微帶慍色,口氣馬上一變。每個人都有罩門,都有弱點,而她的弱點就是心太軟。「你也知道做生意是要應酬的,我絕對沒有充闊揮霍……」
「爸,」面對著如此「皮」的父親,她無奈地說著,「那些錢是要還的,而且您到良子那裡去,英司很生氣呢!」
「他氣什麼?」森川眉梢一挑,「我把錢花到他圍事插股的店裡,他還不高興嗎?」
「那五百萬是跟他拿的,而且我沒告訴他錢是要借給您的呀!」想起英司對她的誤解,她不覺眼眶泛紅,「爸,您不論如何都要爭氣一點,不然英司他會氣我一輩子的。」
聽她開口英司,閉口也英司,森川似狗一般敏感地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你現在是鬼塚老爺的義女,跟他也勉強可算是平起平坐,幹嘛管他高不高興?」他決定套她話。
「他……」知裡支吾地答著,「他好歹是我義兄……」
「知裡,」森川盯著她微微羞紅的臉龐,「你跟他……不是有什麼吧?」他這個女兒沒心眼兒,心裡有什麼就會全表現在臉上。
「沒有啊!」她心虛不已。迎上父親試探的眼神,她立刻低下頭來;話鋒一轉,她將話題繞回原位,「總之您別讓我失望,也別讓我在英司面前抬不起頭來就是了。」
「知道啦!」直覺告訴他——知裡跟鬼塚英司一定有些什麼這不是更好嗎?現在不僅鬼塚雄三把她當寶貝,就連鬼塚英司也降服在她的石榴裙下,看來……他以後可以不必看土屋的臉色了「知裡和森川會面?」聽完勝久的報告,英司臉上更是覆上寒霜。
「英少,看來她和森川是有預謀的……」勝久憂心地開口,「如今她是頭目的義女,若真要與你作對,實力也是不可忽視啊!森川那傢伙逢人就炫耀自己有尊王會當靠山,還說日後他的女兒就算不是頭目,也是個大姊之類的話,我看他是真的野心不小……」
一個女人或許成不了什麼事,但若是尊王會裡有人心存叛變之念,她就可能是被利用的一步棋;在這種情勢詭譎多變的時期,就算是女人或孩子,也可以用來製造紛爭啊「森川沒什麼大動作吧?」
「是沒有……」勝久說著:「不過他和土屋組的人馬一直有來往。」
「他和土屋向來走得挺近的,不是嗎?」
「就是走得近,英少才要更小心……」黑社會是個大泥沼,但英司卻屬「清流」,這樣的他實在太「乾淨」了!
雖說該狠的時候,英司也會發狠,但那種狠度卻不及二少——英器。如果二少沒離家,這四代頭目的位置應該是他的吧英司在行事作風上比較接近企業化模式,他做任何事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準則;而英器不同,他是那種為達目的可以不惜染黑自己的人。
「英少別忘了,當初是他將森川的女兒帶進來的,雖然他是以森川積欠尊王會賭債為由,英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勝久忍不住提醒道。
他沉吟著,「繼續盯著森川,一有消息就向我報告。」勝久說得極有道理,現在是尊王會面臨新舊交替的關鍵時刻,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釀成大禍。
「是。」勝久恭謹地點了頭,「英少,不如把這些事告訴頭目吧!」
「我父親相信她。」提起知裡的事,英司就有點心神恍惚。
「頭目相信她也就罷了,倒是英少你……千萬不能因為兒女情長誤事。」勝久跟了英司好些年,自然看得出英司心裡在牽掛著什麼。
「勝久……」英司沉聲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就算英少生氣,我也要講……」為了尊王會的正統,他不怕開罪英司。「自從遇上森川的女兒後,你好像越來越沒原則了;像她那種暗藏禍心的女人,你早該跟她劃清界線的。」
「夠了!」英司懊惱地喝斥。
「英少,」既然要說,就一次說完!「你把她當玩物?還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
「行啦!」英司神情陰晦地吼道,雖然勝久是出自忠貞而對他諫言,但他實在不想再聽那些關於知裡的閒言閒語了。
「女人多得是,但為了一個女人而毀了百年基業是會淪為笑柄的。」
「勝久,」這次,他是真的惱了。「夠了!」他揚掌重擊桌面,怒不可遏。
「是。」勝久知道這是他忍耐的極限,再下去,他一定會抓狂的。
「出去吧!」英司拂手,快快不樂地背過身去。
「是。」勝久一欠身,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自從那一晚後,英司開始對同在一個屋簷下的知裡視若無睹;他認為勝久說得對,在這種非常時刻,就算是一個女人或孩於都有可能引發紛爭。
凌晨三點從「尊」回到了總部,他就在後棟的入口覷見了一個坐在廊上的身影。一看清那身影是知裡,他便故意視而不見。
「英司……」他的冷漠態度讓知裡既懊喪又委屈。
他停下腳步,口吻冷淡地開口:「怎麼?又需要五百萬?」
知裡一臉受傷,眼眶中也閃動著教人不捨的淚光;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傷害她,難道就為了她將錢拿給了父親?這件事真有那麼不可原諒嗎!?
「鐵也的幼稚園要開家長會,你要去嗎?」話鋒一轉,她未對他的嘲諷作出任何的回應。
「老師說你沒時間去的話,可以由我代替……」
「由你代替?」英司突然冷哼一記,「你以什麼身份代替?」
「我……」他這一問倒是問倒她了。
「別自以為是了!鐵也的母親是加奈,不是你!」他竭盡所能地傷害她、羞辱她,這一切只因他害怕自己還愛著她!
愛是會讓人迷失方向的,他是掌權者,斷不能讓愛沖得暈頭轉向——一直強忍著的淚水在他的一句「別自以為是」後,終於決堤。
是的,她不是加奈,在他心裡只有加奈才是值得他愛及信任的女人,而她不過是一個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你……」她眉心緊擰,嘴唇輕顫,胸口滿溢著不甘與惱恨,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狂潮,在瞬間淹過了她的理智與容忍。
覷見她眼中的怒意及恨火,英司不禁一霞。
「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我做錯了什麼?」她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應該自問你做了什麼!」他指著她的鼻子,「你和你父親做了什麼,你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她淚眼潸然地嘶叫著:「他是我父親呀!你要我怎麼做?和他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說穿了,他就是對她拿錢給父親的事耿耿於淒。
「你敢說你從沒對不起鬼塚家?」他不能如此輕易的相信她,這個女人也許從頭至尾都在演戲。
「我沒有!」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英司憤而掐住她顫抖著的下巴,狠狠地說:「你們父女倆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我都知道!」
「你說什麼如意算盤!?」
「少給我裝傻!」他將臉捱近,以那雙銳利而冷酷的眼睛瞪著她,「你是不是打算等父親退休就起而奪位!?」
「奪位?」她一怔,她奪什麼位?「我怎麼會奪位呢?我——」
「就算你不奪位,你背後的黑手呢?」他的手勁越來越強,直把她的下巴掐出個印記來。
「是森川指使你?還是另有其人!?」
「要叛我死罪也得拿出證據呀!」知裡受夠了他毫無根據的猜忌,她撥開他的手,恨恨地說:「一個黑社會頭子的位置有什麼好圖的?我只是個女人,沒那麼大的權力慾!」
「只是個女人?」她不知道一個女人,就能輕易地讓一個愛她的男人潰不成軍嗎「你要我怎樣?」知裡的聲音無力而沙啞,「要怎樣,你才肯相信我!?」
兩人的爭執聲引來了後棟的護院。
「少爺,小姐……」一見在此爭吵的竟是他們兩人,兩名護院都顯得十分驚訝。
英司掃了兩人一眼,突然心生一計,「要我相信你也行……」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麼過分的念頭,是因為太在乎她嗎?「脫了!」他無情地說。
「脫?」她一愣,一時回不過神來。
英司冷哼一聲,「在他們面前把衣服脫了,我就相信你的忠誠。」
「少爺!?」兩名護院倏地神色大變。
他們都知道頭目的義女和英司之間並非一般義兄妹之情,以他們的「黑話」來說,她是他的女人。既然是他的女人,他怎會叫她在下屬面前寬衣解帶呢?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英司看得出兩人心中有所疑懼,旋即喝道:「你們兩個給我睜大眼睛看著!」
「少……少爺?」兩人面露驚懼之色,卻什麼也不敢多說。
知裡難以置信地望著英司,她沒想到英司會對她作出這麼過分且殘酷的要求。
「你真心要我這麼做?」她內心萬般掙扎,但她受夠了他將她當空氣、當透明人,也恨死了他那些無理而傷人的指控,如果一次的赤裸就能教他不再懷疑,不再猜忌,那她就豁出去了吧!
「哼!」英司雙臂環抱胸前,一副「我等著」的冷淡表情。
「好,我脫!」她痛下決心,「不過你要發誓,從今以後不准再懷疑我。」
聞言英司眼底閃過一抹懊惱及憂憤。
「你脫了再說。」他咬牙說道,以她拘謹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寬衣解帶,他就是打定了她不敢,才敢對她下這樣的命令。
他冷冷地望著她,彷彿他從來不在乎她似的。
知裡一鼓作氣地解開了腰帶,一陣寒風竄進她微敞的胸口,教她不覺打了個冷顫……「小姐!」兩名護院見她真的脫起衣服來,連忙想趨前阻止。
「退下!」英司目光陰驚地一瞪。
兩名護院面面相覷,愛莫能助地瞅了知裡一眼。
知裡看了兩人一眼,眼眶中閃動著惹人憐惜的瑩瑩淚光……一咬牙,她褪下了冬季單衣,身上只剩一件襯裙式的薄衫。
英司陡地一震,一顆心也緊緊揪著。
他以為她會退縮,甚至會羞憤地逃開……但她沒有,她異常堅強地執行著他要她做到的事。
他不希望她真的那麼做,可是他已經起了頭,又怎好在這個時候由他來喊「停」!?
他心中萬分掙扎,然而他什麼都不能說。看著她身上只餘一件薄衫,他全身像被蜂螫似的難受……冬夜的清寒冷冽教知裡冷得直打哆嗦,視線往下一瞄,她不覺又是一記顫抖;再脫掉這件,她可就真的只剩內衣褲了。
迎上他那無情冷漠的眼神,知裡的心就像被萬箭刺穿般痛苦;她感覺得出英司不是真心要她表明忠誠,他的目的只是要羞辱為難她罷了。
當她決心脫掉襯裙時,一旁的護院已經按捺不住地衝上前來。他將外套脫下,急忙地覆在她肩上。
「少爺!」護院在英司面前一跪,「別讓我在頭目面前無法交代!」
英司一臉陰鬱深沉,什麼都沒說的背身離去。
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他因此鬆了一口氣;此刻,方才在他胸口竄燒著的那把火炬終於熄滅了。
「小姐……」護院看著淚流不止的知裡,手足無措地詢問:「你沒事吧?」要是讓頭目知道今晚的事,不把他們兩個罵個狗血淋頭才怪。
「我沒事……」知裡像掉了魂似的將外套交還給他,然後拖著那件冬季單衣,腳步蹣跚地沒入夜色之中。
「小姐的表情好恐怖……」將外套覆在她身上的那名護院神情驚疑。
「什麼意思?」另一名疑惑地望著他。
「加奈少夫人自殺的前一晚……就是那種表情……」他幽幽地說。
隔天清晨,知裡沒出房門,而鬼塚雄三也從近籐那兒得知了昨晚的事情。
「替我把英司叫來!」他勃然大怒地呼喝。
知裡臉皮薄,性情又比較嬌弱,哪受得了這樣的屈辱?他是不是想逼著她去尋死才甘願!?
「少爺他不在……」
「他去哪兒了?」鬼塚雄三無法理解行事沉穩的英司,為何要做出這種偏激的事,他不是那種激躁瘋狂的人呀!
近籐皺起眉頭,「聽說他昨晚就出去了,可能是到良子小姐那裡去了吧!」
「叫人把他找回來。」他盛怒地喝令,「我現在就要見他!」
「是。」近籐看得出他對這件事有多震怒,那也難怪,這次英司少爺是過分了些……唉,他明明那麼喜愛知裡小姐,為什麼還要如此傷害她呢?難道真是愛得越深,恨得也越深嗎「知裡?」鬼塚雄三來到知裡房門外輕聲叫喚著:「是我呀!知裡……」
在門外等了半晌,房間裡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氣英司也就算了,沒理由連我都不理吧?鬼塚雄三心裡納悶著。
「知裡?」他又敲了一下門框,「你不出聲,義父就要自己進去囉!」說完,房裡仍是一片寂靜,那種不尋常的沉寂感覺起來有點詭異。
他決定拉開外門,「知裡……」他朝室內掃視一下,未發現她的蹤影。
「知裡,你在嗎?」臥室的門還掩著,一定是在裡面吧「知裡,你還在生氣?」他捱到門邊安慰著:「你放心,義父會替你出氣的,好不好?」
任他說得再多、再誠懇,臥室裡還是沒有半點聲息。
「知裡,你好歹也出個聲音,好嗎?」他自言自語了大半天,她總該有所回應吧?倏地,他驚覺到一件事——他一直都認為知裡的感覺和加奈很相像,那麼……她不會也和加奈一樣走上那條不歸路吧!?
「知裡!」不,千萬不要再來一次!鬼塚家的女人不能像是受到詛咒似的一個接著一個地走上那條路!「知——」
蒼白的臉龐、絕望的神情、殷紅的鮮血……鬼塚雄三如遭電殛般的震住不動。
闡蕩了大半輩子,他不是沒見過血淋淋的場面,但眼前這片血紅卻教身經百戰的他,驚恐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知裡……」他的腳像被什麼拉扯住,寸步難移。「來人呀!」他開始朝著房門外大聲叫喊起來。
不一會兒,護院們衝進來,一見到倒在血泊中的知裡,個個都是面無血色的。「頭目?」
「快送小姐到醫院去!」鬼塚雄三緊張地命令著。
「是!」一名護院趨前抱起了因失血而昏迷不醒的知裡,拚命往外衝。
又來了,鬼塚家的女人又自殺了!
鬼塚雄三杵在原地好一會兒,臉上猶是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老爺您沒事吧?」近籐走進來探視他的狀況。對鬼塚家的男人來說,女人的自殺真是一種要命的衝擊!
「近籐……」鬼塚雄三聲線微顫地望著近籐,「這是報應嗎?是涼子她對我的報復嗎?」
「老爺,您別胡思亂想……」
「不,」鬼塚雄三突然笑出一抹淒迷,「涼子是含怨而死的,她一定還不原諒我,她要鬼塚家的女人都和她一樣……」
「老爺……」看主子如此悲愴,近籐不由得一陣鼻酸。
鬼塚雄三沉吟片刻,「快把英司給找回來。」他沉聲說道。
「是。」近籐應聲而去。
「英少!英少!」明知英司和良子正在裡頭翻雲覆雨,勝久還是甘冒被罵的危險敲了門。
「做什麼?」英司懶洋洋卻也透著些懊惱的聲音從房裡飄了出來。
「頭目要你回去,喔,不……是到醫院去。」
他說完,裡面傳出沙沙的細微聲響;不一會兒,良子一臉埋怨的打開了門——「討厭!」
她輕聲啐了一句。
勝久往房裡一看,英司正坐在床沿穿著襯衫。
「什麼事?」英司睨了勝久一眼,「誰進醫院?」
「是——」見他神情微慍,勝久猶豫了一下,「是她。」
「哪個她?」英司瞪了他一記。
「知裡小姐她……進醫院了。」
聽見知裡進了醫院,他的心上猛地一跳。
「她進醫院關我什麼事?」他故作無情地說。
「頭目說就算用押的、用扛的,也要把你帶到醫院去。」勝久將近籐交代的話一句不漏的轉達給他。
「她好大的面子!」英司哼道。
「英少,其實……」勝久支支吾吾地說:「她是自殺……」
「什麼?」英司臉上的神情忽然轉為驚愕,「你說什麼?」
「近籐說她割腕自殺了,現在還在醫院……」
「自殺?」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事實,她為什麼自殺?是因為昨晚的事?是他逼得她不得不以死明志嗎「鑰匙給我!」他說。一拿到鑰匙,英司就快如閃電地衝了出去。
目送著他驚惶離去的身影,良子突然感慨而幽怨地說:「我是不是也要自殺一次,英少才會發現我的存在……」
「良子,」勝久蹙眉一瞪,「別開那種玩笑!」
她笑歎一聲,「是呀,我可不是那種想不開的女人。」自殺,那得有多大的決心及勇氣。
凝望著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知裡,英司的心就一陣一陣的揪緊。
當年加奈一直很反對他回尊王會,但身為長男的他還是因為責任感而接下了代行之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加奈即使心裡不願,仍然隨著他從美國回到日本。
仔細一想,加奈是被他間接害死的,是他將她一步步地往地獄裡推;如果不是他執意回來。她應該還好好地活著吧害死了一個加奈已是罪過,他現在居然又差點兒逼死了知裡……他是怎麼一回事?他真的連愛一個女人都不會嗎!?
「嗯……」突然,知裡一陣囈語。
「知裡!」他急忙握住她的手,像是怕她會再次昏迷過去似的。
知裡緊鎖著眉心,神情既掙扎又痛苦;她微微睜開了眼睛,似乎在確定著自己身在何處。
視線一轉,她注意到一旁的英司,「是……是你?」
他一揪眉,隨即罵道:「渾帳!」
雖然慶幸她平安無事,他還是對她這種抗議方式不甚諒解。
「是……我是渾帳……」她看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腕,眼裡微泛淚光,「可是……完全不聽我解釋的你,又是什麼?」
他臉上看似慍惱,心裡卻是萬分心疼。「我當時氣瘋了,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那麼羞辱我?」知裡怨懟地控訴著。
「我……」他覷見她眼底的埋怨,感到一陣愧疚。「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可是你不該用這種方法來處罰我。」
「我不是要處罰你,我只是想了結這一切。」她情緒有些激動,「你不知道愛上一個永遠不會相信自己的男人,有多悲哀、有多痛苦,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你還是把我當毒蛇猛獸一樣防著,我……」她哽咽地低垂著臉,不知在沉吟著什麼。
「知裡……」他試探地拍撫著她的肩膀。「還疼嗎?」
她流著眼淚,拚命地搖頭,「身體上的痛哪比得上心裡的痛呢?」說著,她抬頭凝視著他,眼底飽蓄著傷心的淚水。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她淚流滿面地嘶叫著,然後歇斯底里的扯著手背上的針頭。
「知裡!不,知裡……」他急急地抓著她,以防她再一次傷到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你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嗎?」他神情黯然地問。
「不……」她突然冷靜下來,幽幽惻惻地說:「我只希望你記得我一輩子。」
聞言英司的血液倏地逆流。「知裡。」他溫柔地為她拭去眼淚。「你不該用這種方法……」
「她……」她無情無緒地說著,「她在你心裡是最完美的吧?」
他微怔,一時沒弄懂她指的「她」是誰。
「只有死了的人,才會教活著的人永遠懷念。」她望著他,淒楚地一笑,「在你心裡,我是不值得信任的女人吧?」
「不是這樣。」他輕撫著她淚濕的臉龐,「我不是存心要傷害你的……」
「你已經傷害我了。」說著,她哽咽了。
「我無話可說……」他沒打算為自己做過的事辯駁,「可是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
其實這一切只因他愛她,如果不是因為愛她,他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掙扎與矛盾。
「我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知裡噙著淚,聲線顫抖,「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女人?是為爭權奪利,不惜出賣靈魂的女人?是——」
「不是。」他打斷了她,不捨地說:「你是我深愛的女人。」
聽見他這句話,知裡的淚水更是無法控制的傾瀉而出。
「騙人!」知裡激動的喊著,如果他愛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是真的。」他深情地凝視著她,「我怕自己受傷,所以才會先傷害了你,我沒誠實的面對自己的感情……」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她擰起眉心,又哭又笑。
「當然不是。」英司搖了搖頭,彎身在她額上輕吻著。「別離開我,就算要離開我,也別用這種方式……」他真誠地說。
知裡心頭一暖,不禁熱淚盈眶。
「答應我,不准再做這種傻事了。」他嚴肅地開口。
「嗯。」她點點頭,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英司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有沒有在跳?」他眉眼帶笑。
知裡微怔,「有呀!」
「是嗎?」他故意作出一個「怎麼可能」的表情,「剛才一直都沒跳耶!」
「胡扯!」知裡知道他是逗她的。
見她終於有了笑顏,英司不覺鬆了一口氣。
「知裡,」他執起她虛弱無力的手,「我們重來一次吧!」
「嗯!」知裡一陣鼻酸,激動的淚水再度於眼眶中飽蓄。
活著真好,被愛真好……啊!幸虧她還在呼吸著。
知裡自殺入院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土屋耳裡。
「聽說她是為了鬼塚英司自殺的。」中島說著。
「為了他?」土屋先是一臉疑惑,但旋即猜測出原因為何。「看來森川知裡是老少咸宜呀」
中島一愣,「大哥的意思是——」
「英雄難過美人關,你還不明白嗎?」土屋咭咭一笑,「如果我沒猜錯,鬼塚英司和森川知裡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情勢對我們來說,已經越來越有利了。」
念頭一閃,他想起了好一陣子沒出現在土屋組的森川。「森川那傢伙最近有沒有來過?」
「沒有。」中島搖搖頭。
土屋一臉狐疑,「那傢伙轉性了?」森川只要一缺錢就會往這裡跑,沒理由那麼久不出現呀「大哥要找他嗎?」中島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森川。
「嗯。」土屋若有所思地說:「該是把他找回來的時候了。」
覷見土屋眼底那一抹野心,中島明白了一件事——四代頭目奪位之戰就要開打了!
由於森川總是在新宿一帶混跡,眼線眾多的中島很快便找到了他。
「森川!」高大壯碩的中島從森川頸後將他一把抓起。
森川驚慌地回過頭來,「中島?」他撥開了中島的手,一臉不悅。
他女兒現在可是鬼塚家的紅人,身為她親生父親的他,還需要看這些小角色的臉色嗎「大哥要找你。」中島感覺出他的架勢不同往日。
「他找我,我就得見他嗎?」森川一哼,「以我女兒在鬼塚家的影響力,就算我想弄個大哥的位置來過過癮,也不是難事!」
他那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樣直教中島火氣沸騰,一陣子沒見,他居然跟土屋組端起了架勢!
「別把土屋組看扁了!」中島他沉聲一喝。
「哼!」森川從鼻子裡哼出氣息,「土屋組不過是算王會底下的一個角頭,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回去告訴土屋,我森川光男不需要看他的臉色!」
「你!」中島指著他的鼻子,氣恨得直想把他生吞活剝。
「你什麼你?」森川自恃有個「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女兒,根本就沒將土屋組給放在眼裡。他撥開中島的手,驕傲地說道:「像你這種囉嘍,還沒資格跟我說話呢!」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
「別走!」中島脾氣火爆,哪受得了森川如此囂張的言辭,他一把抓住森川。
「你想幹嘛?」森川掙扎不出他的鉗制,只好虛張聲勢地大吼大叫。
「抓你回去見大哥。」中島惡狠狠地說。
正當中島將森川拎走時,墨黑的巷弄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廣川英器沉默地佇立在光線微弱的水銀燈下,臉上漾起了一記高深莫測的深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