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晴子還未來得及出聲,安東已經叫喚著可南的名字。
「可南,青木可南!」他衝進屋裡,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尋。
晴子與尼爾互覷一眼,走到沙發的邊几旁。
「咦?」晴子發現邊幾上擱了封信,「是姐姐留下來的……」
「是嗎?」尼爾好奇地湊過來。
安東見狀,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我看。」他迅速搶下晴子手中的信。
待細看,這才發現上面寫的是日文。
他有點尷尬地將信交還給晴紫,「她……她寫什麼?」
晴子想笑,但是忍住了。打開信,只見可南娟秀的筆跡簡單地寫了幾行字。
晴子: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回到日本了。
當然,我也希望你跟尼爾已經順利地結婚。在那裡打擾了那麼久,替我跟尼爾說聲謝謝。
姐姐筆
晴子將信翻譯成英文念給安東聽,並給了結論:「我姐姐回日本了。」
安東一臉悵然地問:「她……走了?」
看他神情沉鬱,晴子睇了尼爾一眼,不知道說什麼好。
「呃……」猶豫了一會兒,她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姐姐的聯絡電話給你。」
安東回過神,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忽地,他開了口:「你想跟尼爾結婚?」
「呃?」她一怔。
「你們想結婚不是嗎?」安東看著他們兩人。
尼爾抓抓腦袋,訥訥地回答:「是啊。」
「好,我答應。」他不假思索地說。
尼爾跟晴子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安東認真而嚴肅地說:「我說真的,我答應你們,不過……」
「不過什麼?」尼爾問。
安東將視線移到晴子身上,「晴子得幫我一個忙,」
說完,他露出一記高深莫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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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日本已經整整一個月了。
照理說,她應該可以打起精神面對工作,但不知怎地,她就是提不起勁,就像……像是遺落了什麼。
是的,她的心、她的情,都還遺落在佛羅倫斯,即使她已遠離了那個美麗的城市。
當然,留住她的心的,不是那座古老的美麗城市,而是住在古老城市裡的某個人。
她想著安東·魯凱斯,不管她多麼不想承認,這卻是個事實。
她甩甩頭,繼續朝回家的路前進。
回到家門口,她看見玄關處擱著兩雙陌生的鞋子。
一雙是名牌高跟鞋,而另一雙則是價格不便宜的手工男鞋。
一個念頭在瞬間鑽進她腦裡,「晴子?」
她踢掉了鞋,衝進屋裡。客廳傳來談天說笑的聲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晴子回來了!」她高興地大叫。
「老姐!」正跟雙親在廳裡聊天的晴子跳了起來,「姐!」
「你真的回來了?」可南開心地抱住她。
「當然,」晴子俏皮的眨眼一笑,「洋女婿回娘家嘛!」
經她一提,可南這才發現個頭高大的尼爾正彆扭地盤坐在桌旁,而兩旁就坐著她爸媽。
「尼爾!」能在佛羅倫斯以外的地方見到尼爾,可南也非常興奮。
「嘿,可南。」尼爾向她打了個招呼後,也許是腿麻了,竟咚地像不倒翁一樣斜向一邊。
見狀,大家都笑了。
「爸,媽,你們別折騰我這個未來妹夫了。」可南替未來妹夫抱屈。
「什麼未來?」晴子勾著她的手,「我們已經在佛羅倫斯註冊結婚了。」
「咦?」可南一怔,「佛羅倫斯?」
晴子點點頭,「是尼爾他哥哥同意的。」
「是……是嗎?」提及安東,可南的神情變得奇怪。
當然,她這樣的反應全落人晴子跟尼爾眼底。
「姐,我是帶尼爾回來見爸媽,順便度蜜月的。」晴子說。
「噢?」可南一笑,「那很好啊,要去哪裡?」
「伊豆跟箱根。」她說。
可南贊同地點頭,「嗯,不錯的蜜月地點。」
「不過……」晴子皺皺眉頭,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可南微怔,「不過什麼?」
「我希望你陪我們去。」她說。
「什麼?」可南驚訝地眨眨眼睛,「拜託,是誰跟誰在度蜜月啊?」
「不是啦,」晴子發揮她的「纏功」,「那裡有很多美術館跟博物館,我又不懂,你去的話就可以為尼爾介紹解惑啊,你也知道他是學美術的嘛。」
「這……」開什麼玩笑?她跟尼爾度蜜月,卻要她去當嚮導?
「好嘛,反正白天你跟我們一起玩,晚上我們就回房自己玩了咩。」晴子一點都不害臊地說。
可南白了她一記,「你說什麼嘛?」
此時,晴子向尼爾使了個眼色。
「可南,」尼爾露出一臉乞憐小狗似的表情,「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我真的對日本美術非常有興趣。」
「好啦,姐……」晴子纏著她撒嬌,「拜託……」
拗不過她的死纏爛打及尼爾的請求,終於,她硬著頭皮答應了。
「好吧,我跟學校請假。」
「耶!耶!」晴子歡天喜地地又蹦又跳,像是要把屋頂掀開似的。
看著她孩子似的模樣,可南無奈笑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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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可南帶著晴子及尼爾遊歷了修禪寺及源賴家之墓等著名景點,而初來乍到的尼爾似乎對日本文化非常有興趣。
這是件好事,畢竟他娶的是一位日本小姐。
晚上,他們住進了早已預訂的新井旅館。
尼爾跟晴子住進了雪之棟,而可南則單獨地住進霞之棟。
雖說白天的活動中,晴於及尼爾並沒有只顧甜甜蜜蜜而冷落她,但還是讓她有種「我是超級大燈泡」的感覺。
她已經單身好幾年了,卻從不曾覺得寂寞,但現在的她,竟有一種難以忍受的落寞感。
因為睡不著覺,她起身到旅館的露天風裡泡澡。待她回到霞之棟,已經是午夜近兩點了。
打開門,她發現門縫下塞了一張紙。拿起來一看,上面是晴子的字跡。
姐,待會兒在虎溪橋見,不見不散。
睛子
「搞什麼鬼?」可南皺皺眉頭。都已經半夜兩點了,那丫頭卻要她到虎溪橋碰面?這個時間她不跟尼爾在房裡兩人世界,反而約她去夜遊?
雖然覺得疑惑,但她還是披上了外套,轉身走出房間。
離開旅館來到橋頭,她並沒有看見什麼人。
三更半夜地,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偶爾傳來的蟲鳴及狗吠聲。
她下意識地抱胸,四下張望著。
「晴子?晴子?」她盡可能壓低聲音地叫喚。
沒有人回應她,只有風呼呼吹過林子的沙沙聲響。
她有個直覺,那就是……她可能被耍了。
「死晴子,敢耍我?」正當她準備離開,橋對面突然傳來腳步聲。
「晴……」她轉頭,發現那是個陌生男人。
四下無人,又是三更半夜,她不覺有點疑懼。
她戒慎起來,卻也怕冒犯了可能只是附近旅館客人的他,她往橋邊一站,禮貌而謹慎地。
男人經過她面前,對她笑了笑;她禮貌地點點頭,一笑。
男人走過她的面前,沒有停下。
她鬆了一口氣,轉身看著橋下的潺潺流水,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好笑。
「呵……」她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但就在她笑著的同時,她感覺有人接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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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轉身,她大吃一驚,因為剛才已經走過她面前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後。
她下意識地拔腿就想跑,但他卻一把揪住她。
「啊!」她驚叫一聲,但那男人卻及時地搗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只看見那男人面無表情,兩隻眼睛卻像盯著獵物般的注視著她。
他有張瘦削的臉,坑坑洞洞的,沒有血色,活像個殭屍一樣。
她奮力掙扎,卻不敵他的力氣。
她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那就是……她死定了。
男人抓著她,按住她的嘴巴,迅速地往橋的彼端移動。
掙扎之中,她的木屐掉了一隻在橋上。
過了橋,他將她往橋邊的草叢帶,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想把她拉到橋下的隱密處。
她想除非她「命中有貴人」,否則這次她不是被奸,就是被姦殺。想著,她害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那男人力大無窮,使勁地把她拉到橋下的草叢裡,寂靜中,她聽見他濃沉的、急促的呼吸。
突然,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她疼得驚呼一聲。
正想翻身,那男人的身體已經重重地壓了上來。
「不要!」她揮動手臂想抵抗,但他卻動作熟練地壓住她,並阻止她發出聲音。
「唔!」她瞪大眼睛,神情驚懼地看著他。
他露出陰陰的一笑,詭異而恐怖。
她感覺自己的大腿已暴露在空氣之中,一股令人打顫的冰冷戚席捲了她的全身。
他咭咭一笑,將大手伸向她的胸口——
「唔!」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遇上這種事,反射動作地,她將頭撇開,緊閉上雙眼——
「啊!」忽地,她聽見一聲慘叫。回過神,她發現那男人竟倒在一旁,神情痛苦。
她當下愣住,就在同時,一道黑影掠過她眼前,襲向那企圖侵犯她的男人。
定睛一看,只見一名高大的男子憑空竄出,接著一腳把那男人踢開。
「呃!」那男人疼得抱住肚子。
「混帳!」突然出現的男人操著奇怪的口音,恨恨地罵著。
她驚疑地看著,卻見他一把拎起那攻擊她的男人,振臂就往河裡丟。
咚地一聲,男人落入河裡,月光下,只見他倉皇失措地往對岸游。
她驚魂未定,怔怔地望著。
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她覺得好可怕、好可怕。
她蜷縮起身軀,感覺自己的心跳幾乎快停擺了。
「你沒事吧?」幽暗中,那救了她的男人發出聲音。
他的聲音低沉厚實,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的怪腔怪調,聽起來像是她下意識地抬起臉,想仔細地覷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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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陡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不,不會的……」她揉揉眼睛,告訴自己「我眼花了」、「我產生幻覺」。
她確實是朝思暮想著這張臉,但應該還不至於在腦袋清楚的狀況下產生幻覺吧?
「可南……」跟著晴子及尼爾來到日本的安東,心疼又自責地趨近。
他是跟尼爾他們同一班飛機到的,選擇在這個時候現身,是為了給可南一個驚奇,卻沒想到弄巧成拙,讓她身陷險境。
「不……不……」看著他熟悉的臉,聽見他熟悉的聲音,可南卻還是無法相信這一切。
他在遙遠的佛羅倫斯,不在這裡,他……
他聲聲叫喚著她真正的名字,也就是說……他知道她是誰?
「怎……怎麼會?」她迷惘地注視著他。
「我知道了。」他蹲在她面前,溫柔地將她把凌亂的發撥好。
她秀眉顰蹙,還有點無法會意過來。「知道?」
「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了。」他試著以不熟練的日文摻雜著英文說道。
她一怔,略顯激動地撥開他溫柔又溫暖的大手。「你……你幹嘛講日文啊?洋腔洋調的……」
他皺皺眉,一歎,「我可是惡補了整整一個月,你就別再嫌我了。」
「誰要你惡補什麼日文?」真是怪了。
他出現在這裡已經夠離奇,他沒事學日文,那就更詭異了。
總之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真是教人費疑猜。
先是晴子約她在虎溪橋見面,接著出現一個意圖侵犯她的變態狂,然後安東居然砰地一聲……跳出來?
天啊,她想她這輩子所遇過最離奇的事情都在今晚發生了。
「我想跟尼爾一樣。」他凝視著她。
她微怔,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安東神情認真而誠懇地說:「做日本女婿。」
「什……」她愣住。
「我學日文,因為我想做日本女婿。」他說。
她慌了,「我不明白……」
「你不懂嗎?」他無奈笑歎,「我愛你,我是來向你求婚的。」
「你愛上的是晴子。」她說。
「我從來沒愛上晴子。」他伸出手想撫摸她的臉頰,但她躲開了。
他有點失望,但還是平靜而溫和地開口:「我愛上的是你,假冒青木晴子的你。」
「不,不是……」
因為事情來得突然,她一時之間只覺無法接受。
「是真的。」他深情凝視著她,「我以為我愛上了晴子,但其實一直迷惑我的、吸引我的人是你。」 。
「不……」她慌忙地起身,裸足疾行。
「可南……」安東趨前拉住她,「拜託你聽我說。」
「不要。」她六神無主地看著他,有點幽怨,「請讓我回復平靜的生活,我從沒想過會在佛羅倫斯遇上你,那不是我原定的計劃,我……」
「那當然不是計劃,那是……命運。」他說。
可南眼眶泛淚,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當我知道你不是晴子,而是晴子的姐姐時,我真的很高興。」
「高興有第二個晴子,免得你跟尼爾兄弟閱牆嗎?」她衝動地說。
安東濃眉一蚓,「你知道不是那樣……」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抱著我時,叫的是晴子。」
「那是因為你假冒她,不是嗎?」他臉上微有懊惱,「你要講理。」
「我……」她不是真心要拒絕他,天知道看見他,她有多歡喜。
但就是因為太過震驚,她反而淨說一些反話。
她的心慌了、亂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你離開後,我從羅馬將尼爾跟晴子找了回來,在我追問之下才知道一直以來跟我接觸的人不是晴子,而是你……」他深邃的眸子鎖住了她,深沉卻又熱情。
「為了討你歡心,我惡補了一個月的日文,然後請晴子幫忙。」
「什……」她微怔,彷彿意會到什麼。「你是說……晴子都知道?」
他點頭,「我是跟他們一起來的。」
可南蹙起眉心,「他們要我跟來,也是計劃之一?」
他露出了尷尬又心虛的表情,「是的。」
「叫我半夜來這裡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他點點頭,「嗯。」
「你……」突然,她憤怒懊惱地大吼:「你太過分了!」
「什麼?」
「你居然叫人襲擊我,然後演一出英雄救美?」真是太可惡了,她剛才可是嚇到心臟都快停了啊!
安東一臉無辜,「不,那不是……」
「不是?是你要晴子約我出來的!」
「但是那個人不是我安排的。」
「那你跑去哪裡?」
「我迷路了。」他說。
可南哼地一聲,「迷路?」
「附近的林子長得都一樣。」他說,「等我找到橋時,只看見一隻木屐掉在橋上,所以……」
「所以你就及時地從暴徒手中解救了我?」
他原本想回答「是」,但看她露出了「你唬誰」的表情,他一時竟說不出口。
可南輕哼一記,轉身就走。
「可南,」他跟上去,「別這樣……」
「別跟著我!」踩著草叢,她快速地往橋上走。
因為赤腳,腳底被小石頭跟雜草弄得很疼。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疼痛、需要幫忙的表情,強忍著痛走了上去。
看她腳步有點蹣跚,安東焦急地跟在她身後,心疼地想趨前扶她一把。
「別碰我!」她斷然地拒絕他。
「你想考驗我的耐心嗎?」他望著她的背影,「如果是的話,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可南稍稍停下了腳步,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但旋即,她加快腳步,毅然地離去。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她的心思全打亂了。現在她唯一能想的就是……離開。